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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897 大抵《大学》一篇之指,总而言之,不出乎八事。而八事之要,总而言之,又不出乎此三者。此愚所以断然以为《大学》之纲领而无疑也。然自孟子没而道学不得其传。世之君子,各以其意之所便者为学。于是乃有不务明其明德,而徒以政教法度为足以新民者。又有爱身独善,自谓足以明其明德,而不屑乎新民者。又有略知二者之当务,顾乃安于小成,狃于近利,而不求止于至善之所在者。是皆不考乎此篇之过,其能成己成物而不谬者鲜矣。【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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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899 朱子首先说明了造化的本源和材料。这里“所以为造化者”指自然造化赖以进行的材料、质料,即阴阳五行。但阴阳五行并不是宇宙的本源,理才是本源,所以说有理而后才有阴阳五行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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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01 其次说明人和物的产生。造化以阴阳五行之气聚集为人和物的形体。一切人和物的生成都来自理、气两方的要素,人和物在生成的过程中禀受得到理,而成为他的本性,禀受得到气而构成他的身体。在这个说法中,实际上把宇宙和一切存在归于理和气的二元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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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03 第三,阐明人与物的差别。人和物生成时都从天地间禀受了理,所禀受得到的理没有差别。人和物生成时都从天地间禀受了气,气却千差万别。大体上说,禀受了正而通的气,便成为人;禀受了偏而塞的气,便成为物,包括动物、植物。物所禀受的理本来是全的,但因为物禀受的气是偏塞的,所以物就不能“充其本体之全”,不能充分体现其本体之全。惟独人禀受的气正而通,故人的心虚灵洞彻,具备众理,这就是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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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05 第四,说明人自身的差别。人都禀受了正且通的气,但人与人之间所禀的气又有差异,“其通也,或不能无清浊之异。其正也,或不能无美恶之殊。”人所禀受的气有清有浊,于是人在生来的气质上就有智愚贤恶的不同。上智大贤如圣贤,能全其本体,不失其明德之明;而其余一般的人,“其所谓明德者,已不能无蔽而失其全矣”,一般人的明德都受到气质的遮蔽,使明德在作用上、功用上不能全体朗现。一般人不仅在气质的先天因素上限制了明德,使之无法全体朗现,而且由于用这样受遮蔽的心去接交外物,人欲受不到控制,使得人欲进一步伤害了明德。于是本来光明的明德日益昏昧,心之所知,也只是情欲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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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07 第五,指出明明德的可能。人生而禀受的明德不会全部被蒙蔽,总有发显的空隙,所以即使是昏蔽之极的人,其本然的明德也会在一个短暂的时间里,乘着空隙,发出自己的光明。若能由此而自觉,从格物致知入手,加以诚意正心修身,其明德就能超越气质的限制,就能够恢复其全体。从这点来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都是“明”其明德的具体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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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09 第六,论述了新民的意义。士君子的新民,不是追求居高临下的教训,而是出于对俗民的道德陷溺和迷惑的同情,“为之恻然而思有以救之”。如果一个士君子自己从事于明明德,却看着百姓不能去明明德,而听任之,则必然会如同见死不救一样自责。所以新民是士君子拯救万民于陷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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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11 最后,阐明了至善的价值意义。明德、新民都隐含了道德的价值意义,止于至善则将此点拈出,至善不是人可主观随意的选择,也不超越人伦日用,而是“见于日用之间的本然一定之则”。至善所指示的价值主要就是儒家推崇的基本人伦的道德价值:“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人交之信。”所以明德不是空洞的本体,天理也不是价值中立的原则,至善是根本性的价值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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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13 总的看来,《大学章句》的特点是:以明德——气禀——复其明德为基本结构,以明德为心的本然之体,赋予《大学》一种心性论的诠释,而突出心性的功夫,这种高度心性化的经典诠释为道学的发展提供了经典理解的依据。而在朱子的《大学》解释中,一方面,格物和诚意居于核心的地位;一方面,对为学次序的关注成为朱子基本的问题意识。简言之,人之为学,必须遵照《大学》以格物为起点的顺序,一切功夫以存天理、去私欲的道德修养为中心,循序渐进,不能躐等,才能最终明其明德,止于至善,治国而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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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15 第三节 朱熹《中庸章句》及其儒学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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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17 在朱熹的《四书集注》中,《中庸章句》占有特殊的地位,这不仅因为其前期思想的“中和说”出自《中庸》,并深刻影响了他后来心性论体系的主要结构,而且《中庸》也是其修身功夫论的基本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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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19 一、《中庸章句序》:道统与道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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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21 《中庸章句》的体裁和《大学章句》相同,同时,与《大学章句序》一样,《中庸章句序》也是朱子学的重要文献。由于这篇文字的理解近年颇受注意,我们需要细加讨论。【946】以下是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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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23 《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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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25 盖尝论之: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则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夫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著,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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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27 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之际,丁宁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自是以来,圣圣相承:若成汤、文、武之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统之传,若吾夫子,则虽不得其位,而所以继往圣、开来学,其功反有贤于尧舜者。然当是时,见而知之者,惟颜氏、曾氏之传得其宗。及曾氏之再传,而复得夫子之孙子思,则去圣远而异端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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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29 子思惧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于是推本尧舜以来相传之意,质以平日所闻父师之言,更互演绎,作为此书,以诏后之学者。盖其忧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其虑之也远,故其说之也详。其曰“天命率性”,则道心之谓也;其曰“择善固执”,则精一之谓也;其曰“君子时中”,则执中之谓也。世之相后,千有余年,而其言之不异,如合符节。历选前圣之书,所以提挈纲维、开示蕴奥,未有若是之明且尽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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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31 自是而又再传以得孟氏,为能推明是书,以承先圣之统,及其没而遂失其传焉。则吾道之所寄不越乎言语文字之间,而异端之说日新月盛,以至于老佛之徒出,则弥近理而大乱真矣。然而尚幸此书之不泯,故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续夫千载不传之绪;得有所据,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盖子思之功于是为大,而微程夫子,则亦莫能因其语而得其心也。惜乎!其所以为说者不传,而凡石氏之所辑录,仅出于其门人之所记,是以大义虽明,而微言未析。至其门人所自为说,则虽颇详尽而多所发明,然倍其师说而淫于老佛者,亦有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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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33 熹自蚤岁即尝受读而窃疑之,沉潜反复,盖亦有年,一旦恍然似有以得其要领者,然后乃敢会众说而折其中,既为定著《章句》一篇,以俟后之君子。而一二同志复取石氏书,删其繁乱,名以辑略,且记所尝论辩取舍之意,别为《或问》,以附其后。然后此书之旨,支分节解、脉络贯通、详略相因、钜细毕举,而凡诸说之同异得失,亦得以曲畅旁通,而各极其趣。虽于道统之传,不敢妄议,然初学之士,或有取焉,则亦庶乎行远升高之一助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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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35 淳熙己酉春三月戊申,新安朱熹序。【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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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37 与《大学章句序》一样,这篇序文也是写于朱子六十岁时,可以代表他晚年成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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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39 什么是“道统之传”?道统之传当然是指道统的传承。如果说“道统”和“道学”在概念上有什么区别的话,可以说道统是道的传承谱系,道学是道的传承内容。照朱子在这篇序文所说,道统之传始自尧舜,这是根据《论语·尧曰》篇:“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948】《论语》的这段是追述尧禅让于舜时对舜说的话。照《论语》此段最后一句的说法,舜后来禅让于禹的时候也对禹重复了这些话,但没有具体记述舜说的话。古文《尚书·大禹谟》篇里记述了舜将要禅让给禹时所说的话:“天之历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949】因此朱子认为,尧、舜、禹三代是以“允执其中”的传承而形成道统的。以后,圣圣相传,历经汤、文王、武王、皋陶、伊尹、傅说、周公、召公,传至孔子,孔子“继往圣”,即继承了尧、舜至周、召“圣圣相承”的这个道统;孔子以后,则有颜子、曾子,再传至子思,子思即是《中庸》的作者;孟子是子思的再传弟子,亦能“承先圣之统”,即承继了此一古圣相传的道统。这就是朱子所肯认的道统早期相传的系谱。而道统相传的内容,就是以“允执其中”为核心的思想,这就是道学。朱子认为《中庸》便是子思对这一道学思想的发挥和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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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41 关于儒学道统的谱系,由唐至宋,已有不少类似的说法,但朱子首次使用“道统”的概念,【950】而且其重要发明是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作为道学的内容。【951】实际是把“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当作古圣相传的道学内容。所以,《中庸章句序》的重心是对道心人心说的阐明。在这种解释下,道统的重点“中”被有意无意地转移为“道心”、“人心”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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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43 心具有虚灵的知觉能力,但为什么人会形成不同的意识和知觉,意识为什么会有道心和人心的差别?朱子认为这是由于不同的知觉其发生的根源不同,“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人心根源于形气之私,道心根源于性命之正,也就是说人心根源于人所禀受的气所形成的形体,道心发自于人所禀受的理所形成的本性。“人心惟危”是说根于身体发出的人心不稳定而有危险,“道心惟微”是说根于本性发出的道心微妙而难见。人人都有形体、有本性,所以人人都有道心、有人心。照朱子在其他许多地方所指出的,道心就是道德意识,人心是指人的生命欲望。这一思想可谓从身体的性—气二元分析引申出道心—人心的二元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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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57945 如果人的心中道心和人心相混杂,得不到治理,那么人欲之私就会压倒天理之公,人心就变得危而又危,道心就更加隐没难见。所以正确的功夫是精细地辨察心中的道心和人心,“必使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也就是,要使道心常常成为主宰,使人心服从道心的统领,这样,人心就不再危险,道心就会发显著明,人的行为就无过无不及而达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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