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58369e+09
1702058369
1702058370 孟子曰:“人之所以异于禽于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几希,少也。庶,众也。人物之生,同得天地之理以为性,同得天地之气以为形;其不同者,独人于其间得形气之正,而能有以全其性,为少异耳。虽曰少异,然人物之所以分,实在于此。众人不知此而去之,则名虽为人,而实无以异于禽兽。君子知此而存之,是以战兢惕厉,而卒能有以全其所受之理也。【1031】
1702058371
1702058372 在这里,朱熹指出,人和物的区别,不仅在与人所禀受的理是全体,物所禀受的理是部分和片面,而且在于,人所禀受的气是正的,物所禀受的气有所不正。甚至可以说,正是由于人禀受了正的气,所以能禀受理的全体并能够保全性理的本体。但人能保全其本性并不是自然的,需要有“存之”的功夫,朱熹理解的功夫主要是战兢惕厉,即戒慎恐惧和慎独的功夫。
1702058373
1702058374 《集注》不仅以“知觉运动”理解“生”,也以此理解“食色”:
1702058375
1702058376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告子以人之知觉运动者为性,故言人之甘食悦色者即其性。故仁爱之心生于内,而事物之宜由乎外。学者但当用力于仁,而不必求合于义也。【1032】
1702058377
1702058378 朱熹在这里一方面强调以知觉运动为性,就是以饮食男女等感性欲求为性,一方面针对告子的义外说指出,事物之宜并非由乎外,义也是内在的,是心指向事物的一种作用。
1702058379
1702058380 关于孟子同时的几种人性论,《集注》的分析比较简略:
1702058381
1702058382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此亦“生之谓性、食色性也”之意,近世苏氏、胡氏之说盖如此。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好,去声。此即湍水之说也。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韩子性有三品之说盖如此。按此文,则微子、比干皆纣之叔父,而《书》称微子为商王元子,疑此或有误字。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与,平声。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乃若,发语辞。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为善而不可以为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夫,音扶。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既善则才亦善。人之为不善,乃物欲陷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1033】
1702058383
1702058384 针对公都子所述的几种人性论说法,朱熹认为,“性无善无不善”、“生之谓性”、“食色性也”、“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这几个说法都是告子人性论的命题,宋代苏轼、胡宏的人性论说法也都与告子之说相近。而唐代韩愈的人性三品说,则近于先秦“有性善,有性不善”的说法。所有这些说法都是与性善论对立的。关于“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一句的解释,朱熹认为,这句话是说,情和性的关系是,情是性的发用和表现;而情本来是只可为善的,故可知情所表现的性是善而无恶的。朱熹用性情体用的关系,把孟子这句解释为因用证体、由情证性的思想。
1702058385
1702058386 最后来看四心说和朱熹的解析:
1702058387
1702058388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前篇言是四者为仁义礼智之端,而此不言端者,彼欲其扩而充之,此直因用以著其本体,故言有不同耳。……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辩而自明矣。程子曰:“性即理也,理则尧舜至于涂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学而知之,则气无清浊,皆可至于善而复性之本,汤武身之是也。孔子所言下愚不移者,则自暴自弃之人也。”又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张子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愚按:程子此说才字,与孟子本文小异。盖孟子专指其发于性者言之,故以为才无不善;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则人之才固有昏明强弱之不同矣,张子所谓气质之性是也。二说虽殊,各有所当,然以事理考之,程子为密。盖气质所禀虽有不善,而不害性之本善;性虽本善,而不可以无省察矫揉之功,学者所当深玩也。【1034】
1702058389
1702058390 朱熹面对的问题是:为什么孟子前面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而这里却直接说“恻隐之心,仁也”?朱熹的解释是,本来恻隐之心是用,仁是体,体和用是有分别的。但这里孟子“直因用以著其本体”,即孟子要直接在发用上来显示其本体的流行,所以这里不用端绪的说法,而说恻隐之心就是仁。此下朱熹引用了二程、张载论性的重要语录,作为解释的背景,并指出孟子的“才”是善的,而二程说的“才”是有不善的,因为孟子的“才”是天地之性的表现,二程的“才”是气质之性的表现。他强调,气质的禀受虽然有不善,但不会改变性的本善;而性虽然本善,但如果不加改善气质的功夫,性就无法实现出来。
1702058391
1702058392 五、尽心: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
1702058393
1702058394 现在来看《集注》阐发的功夫论主张:
1702058395
1702058396 孟子曰:“舜之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其所以异于深山之野人者几希。及其闻一善言,见一善行,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也。”行,去声。居深山,谓耕历山时也。盖圣人之心,至虚至明,浑然之中,万理毕具。一有感触,则其应甚速,而无所不通,非孟子造道之深,不能形容至此也。【1035】
1702058397
1702058398 朱熹在此章的解释中着重提出了心的看法,他认为圣人之心,有几个特点,一是虚明,指心的能力;二是万理皆具,强调心不是空的;三是应感而通,对外感的反应很快。
1702058399
1702058400 其实,在朱熹看来,这三点不仅是圣人之心,也是所有人心的本来状态:
1702058401
1702058402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性则心之所具之理,而天又理之所从以出者也。人有是心,莫非全体,然不穷理,则有所蔽而无以尽乎此心之量。故能极其心之全体而无不尽者,必其能穷夫理而无不知者也。既知其理,则其所从出,亦不外是矣。以大学之序言之,知性则物格之谓,尽心则知至之谓也。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存,谓操而不舍;养,谓顺而不害。事,则奉承而不违也。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殀寿,命之短长也。贰,疑也。不贰者,知天之至,修身以俟死,则事天以终身也。立命,谓全其天之所付,不以人为害之。程子曰:“心也、性也、天也,一理也。 自理而言谓之天,自禀受而言谓之性,自存诸人而言谓之心。”张子曰:“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愚谓尽心知性而知天,所以造其理也;存心养性以事天,所以履其事也。不知其理,固不能履其事;然徒造其理而不履其事,则亦无以有诸己矣。【1036】
1702058403
1702058404 孟子只讲尽心,没有对心下定义。这里对心的解说典型地代表了朱熹对心的看法:首先心者人之神明,是说心指人的感觉思维活动能力;其次强调心不是空洞的知觉,心中具备众理,心中所具的理就是性;最后指出心的功能是应接事物。朱熹认为每个人的心本来都是虚灵神明,都具备众理,都能应万事,这叫莫非全体。但人心为物欲所蔽,心的神明及其具理而应事的能力无法全体地发挥出来,所以要“尽心”。朱熹把“尽心”解释为极其心之全体,就是把心本来具有的全部能力都彻底发挥出来。要克服去除心所受的偏蔽,先要穷理,达到对事物之理无所不知,这就是“知性”的境界。对事事物物的理都能知晓,也就对理之所从出的根源“天”有清楚的了解了,这就是“知天”的境界。
1702058405
1702058406 由于孟子以“尽心知性”和“存心养性”相对,所以朱熹把它们看成二元互补的功夫,一方面是致知,一方面是践行,前者是格物以知,后者是存养以行,前者是知其理,后者是行其事,朱熹以理事、知行二元互济的角度对孟子知、存对举进行了诠释。
1702058407
1702058408 这种解释的方法也见于对“明”、“察”的分析:
1702058409
1702058410 “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物,事物也。明,则有以识其理也。人伦,说见前篇。察,则有以尽其理之详也。物理固非度外,而人伦尤切于身,故其知之有详略之异。在舜则皆生而知之也。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则仁义已根于心,而所行皆从此出。非以仁义为美,而后勉强行之,所谓安而行之也。此则圣人之事,不待存之,而无不存矣。尹氏曰:“存之者,君子也;存者,圣人也。君子所存,存天理也。由仁义行,存者能之。”【1037】
1702058411
1702058412 明是识其理,察是尽其理,朱熹主张格物穷理。但朱熹也指出,理有物理,有人理,物理固然需要去穷,而穷人伦之理更切合自己的身心修养。这都说明,虽然朱熹重视格物致知,但在人理和物理两方面,还是有明显的侧重的。在仁义之行方面,朱熹借中庸来区分“由仁义行”和“行仁义”二者,“由仁义行”的“由”表示内心本有仁义,“行仁义”则把仁义作为外在规范,朱熹以中庸的生知安行解释“由仁义行”,用中庸的勉强二行解释“行仁义”,本无不可,不过把“由仁义行”说成是圣人之事,引尹氏语,以“行仁义”为君子事,明显表达出朱熹对生知说的警惕和对存之功夫的注重。
1702058413
1702058414 朱熹的《孟子集注》,在大力提高《孟子》权威的同时,通过对于《孟子》书的注释,全面阐发了仁心说、天理说、性善说、浩然之气说、尽心说等儒学思想,使儒家思想在新的历史和文化条件下,得到了显著的发展。
1702058415
1702058416
1702058417
1702058418
[ 上一页 ]  [ :1.70205836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