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061521
1702061522
另一方面,李纯甫认为自己还不得不完成第二项任务,那就是订正诸儒得失。他声称,在研治诸儒之书的过程中发现了很多地方不合古圣人之教,直到得空撰成《鸣道集说》才把它们一一笺注出来:“伊川之学,今自江东浸淫而北矣,缙绅之士,负高明之资者,皆究心焉。予亦出入于其中,几三十年,尝欲笺注其得失而未暇也。今以承乏于秋闱,考经学数十余日,乘间漫笔于小稿。”【81】
1702061523
1702061524
与此相应,《鸣道集说》采取了如下写作方式:先抄录一段宋儒语录,然后加上自己的按语,在按语里,或指出该语录所反映的思想取自佛道何书。比如,他在评论张载的太虚说时指出它取自佛老之说:“横渠曰:气坱然太虚,升降飞扬,未尝少息,《易》所谓氤氲,《庄子》所谓生物之以息相吹野马者欤,此虚实动静之机,阴阳刚柔之始。浮而上者阳之清,降而下者阴之浊。其感遇聚散为风雨,为霜雪,万品之流形,山川之融结,糟粕煨尽,无非教也。屏山曰:张子略取佛老之语力为此说,正《首楞严》五十种魔第三十二行阴未尽见诸十方十二众生毕殚其类,虽未通其各命,由绪见同生基,犹如野马熠熠清扰,为浮尘根究竟枢穴。张子误认此言,以为至理,而又摹影佛答富楼那大地山川生起之说、庄周矢溺瓦砾之说而不甚明,可付一叹。”【82】
1702061525
1702061526
或指出其说不合于三圣人之教处。比如,他在《鸣道集说》中对朱熹的批评就是认为后者对佛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朱子之于性学,盖尝深体之矣,惜乎未听佛书之多,而见禅者之少也。方其一向如是,知理而不知事,知正而不知有偏,知有文殊而不知有普贤也。及其一家,知事而不知有理,知偏而不知有正,知有普贤而不知有文殊也。至于‘体用一源,显微无间’,始知有理有事,有正有偏,有文殊有普贤而已。顾岂知理事无碍,正偏回互,文殊普贤为一法身哉?至于周遍含融,兼中到位,与善财入法界品,海印三昧,帝网相罗,未尝梦见,所以未免科分三段,话作两橛,暗中摸索,止出于情识卜度耳。谓道在于此,谈何容易哉?自谓浩浩大化之中安身立命,不觉识浪湛然之顷已滔天矣。如急流水,苦不自知耳。学者当审思而明辨,各自体之,或信予之言之不妄云。”【83】
1702061527
1702061528
虽然《鸣道集说》对宋儒多有指斥,但李纯甫表明心迹说,自己不是成心要与前贤立异,而是深恐三圣人之道支离不合:“仆与诸君子生于异代,非元丰、元祐之党,同为儒者,无黄冠缁衣之私,所以呕出肺肝,苦相订正,止以三圣人之教不绝如发,互相矛盾,痛入心骨,欲以区区之力尚鼎足而不至于颠仆耳。或又挟其众也,哗而攻仆,则鼎覆矣。悲夫!虽然,仆非好辨也,恐三圣人之道支离而不合,亦不得已尔。如肤有疮疣,膏而肉之;地有沉堑,实而土之,岂抉其肉而出其土哉?”【84】他这样解释自己对二程的批评:“今程子去圣人千五百年,唱于绝学,其言固可尚矣。予何人也,安忍复与之异同乎?区区之心,盖以镜犹有垢,矿未成金。喫垢索之而玄珠遂亡,倏忽凿之而混沌必死,但有纤毫已成添漏,疑情将尽,胜解还生。胸中既横禅学之人,目前尚碍山河之境,未能无我,径欲忘言,流入异端,浸成邪说矣。悲夫!”【85】他请求学者不要因《鸣道集说》遂废宋儒之书:“学者有志于道,先读诸君子之书,始知仆尝用力乎其中,如见仆之此编,又以藉口而病诸君子之书,是以瑕而舍玉,以噎废食。不惟仆得罪诸君子,亦非仆所望于学者吁。”【86】
1702061529
1702061530
在《鸣道集说》中,李纯甫对道学的很多经典表述都发表了自己的评论,内中涉及道学的鬼神观和人性论。
1702061531
1702061532
朱熹与吕祖谦编道学读本《近思录》,有关鬼神的条目只占较小的比重,其中,以二程(尤其是小程)与张载的语录最多,程颢论鬼神有无,程颐以天地功用论鬼神,张载以阴阳之气说鬼神,谢良佐关于祖考来格的理论,等等,尔后成为道学有关鬼神的基本共识。李纯甫挑战了道学在鬼神问题上的共识。
1702061533
1702061534
道学对鬼神存在持一种若有若无的态度,李纯甫以为这不合圣人之教:“上蔡曰:人死时气尽也。予尝问明道,有鬼神否?明道曰:道无,你怎生信?道有,你且去寻讨看。横渠云:这个是天地间妙用。这里有妙理,于若有若无之间须断直得去,不是鹘突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始得。鬼神在虚空中辟塞,触目皆是,为他是天地间妙用。祖考精神便是自家精神。屏山曰:明道之说出于‘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横渠之说出于‘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上蔡之说出于‘盛哉鬼神之德,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三子各得圣人之一偏耳,竟堕于或有或无若有若无之间,不免鹘突。予观圣人之言各有所主,大抵有生有死,或异或同,无生无死,非同非异。人即有形之鬼,鬼即无形之人。心有即有,心无即无耳。圣人复生,不易吾言矣。”【87】道学之所以对鬼神存在与否不下一个简明的判断,是充分考虑到这个问题的复杂性,李纯甫将鬼神的存在完全系于人的主观,未免失之于轻率。
1702061535
1702061536
张载从气的观点解释鬼神,李纯甫则认为鬼神与气毫无关系。“横渠曰:鬼神者,二气之良能也。又曰:天道不穷,寒暑已;众动不穷,屈伸已。鬼神之实不越二端而已。屏山曰:圣人有言:‘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天自天,人自人,鬼神自鬼神,非二气也。天之寒暑,气之屈伸,鬼神何预焉?伊川亦曰:‘鬼神者,造化之迹。’江东诸子至有以风雨为鬼神,其疏甚矣。此说亦有所从来,其源出于汉儒误解《中庸》‘鬼神体物而不可遗’句,训‘体’为‘生’。说者谓万物以鬼神之气生,故至于此。予谓鬼神虽弗见弗闻,然以物为体而影附之,不可遗也,故洋洋乎如在其上与左右也,何以二气为哉?”【88】李纯甫将“体物而不可遗”的“体物”训为“以物为体”,这种解释不同于汉代郑玄训“体”为“生”,也不同于朱熹的理解,后者认为“体物”这种用法犹如《易》的“干事”一语,其意义当作“为物之体”:“鬼神无形与声,然物之终始莫非阴阳合散之所为,是其为物之体而物所不能遗也。其言体物,犹《易》所为干事。”【89】李纯甫的这种理解,如果放在朱熹那里,后者会认为他恰恰是将鬼神与物的关系说倒了:“问:‘体物而不可遗’,是有此物便有鬼神,凡天下万物万事皆不能外夫鬼神否?(朱子)曰:不是有此物时便有此鬼神,说倒了。乃是有这鬼神了,方有此物。及至有此物了,又不能违夫鬼神也。”【90】依道学,鬼神实际上是构成宇宙的两种基本元素。而李纯甫则将鬼神作为无形之实体看待。张载又将鬼神与气的屈伸相对应,李纯甫认为这种区分失之牵强:“横渠曰: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屏山曰:此说出于汉儒以木火为生物之神,以金水为终物之鬼。训神为伸,训鬼为归,亦曲说耳。今证以孔子之言,‘精气为物’谓人物也;‘游魂为变’谓鬼神也。人物,有形之鬼神;鬼神,无形之人物。可以知鬼神之情状盖无异于人物,故其祸福亦从吾之好恶焉。岂神主生而鬼主死,又强为分别耶?”【91】在李纯甫看来,鬼神与人物只是有形与无形的区别,而其本质则是一致的。其实,在这一点上,道学也有类似看法。但李纯甫与道学不同之处在于他所使用的鬼神是一个整体概念,而道学则根据字源学对鬼神做出了区分。
1702061537
1702061538
站在气学的立场,张载用气的聚散解释万物的成毁,李纯甫则认为,这种观点抹杀了苦乐贤愚的差别,也取消了道学修习的意义:“横渠曰:太虚者,气之体。气有阴阳屈伸相感之无穷,故神之应也无穷;其散无数,故神之应也无数。虽无穷,其实湛然;虽无数,其实一而已矣。阴阳之气,散则万殊,人莫知其为一也;合则混然,人莫见其殊也。形聚为物,物溃反源。反源者,其‘游魂为变’欤?所谓变者,对聚散存亡为文,非如萤雀之化指前后身说也。屏山曰:此说非孔子之言,非佛氏之言也,张子凭私臆决力为此说,固已劳矣。虽然,敢问张子:其湛然而一者与无数无穷者,其一物乎?其二物乎?’胡为而散?胡为而合?萤雀之化有前身,安知游魂之变无前后身也?既同生于太虚之气、阴阳之神,何参差万状,苦乐之不齐,贤愚之绝异耶?诚如此言,饮食男女之外,无复余事;寿夭贫富之别出于自然;名教不足贵,道学不必传;桀纣盗跖为达人,尧舜孔子徒自困耳。此奸雄之所以藉口泯灭生灵之语,而张子又说而鼓之。吾不忍后世之愚民将胥而为鬼为蜮为血为肉也。悲夫!试读《首楞严经》,则此语冰消瓦解矣。”【92】
1702061539
1702061540
李纯甫指责张载之说不合孔佛,与泯灭生灵之奸雄如出一辙。不能不说,这是对后者的严重误解。张载因主张散而复聚的“反原”说而被程朱批评为近佛,盖程颐认为既散之气不可能又重归本原:“凡物之散,其气遂尽,无复归本原之理。天地间如洪炉,虽生物销铄亦尽,况既散之气岂有复在?天地造化又焉用此既散之气?其造化者自是生气。”【93】朱熹完全同意程颐对张载的这个批评,在《答林德久(所示疑义)》一书中详细讨论了张说,【94】朱熹认为张氏陷于轮回之说而不自知:“横渠辟释氏轮回之说,然其说聚散屈伸处,其弊却是个大轮回。盖释氏是个个各自轮回,横渠是一发和了,依旧一大轮回。”【95】后来王夫之为张载辩护,坚持认为,反原说能为儒家所强调的修身提供根据:“贞生死以尽人道,乃张子之绝学,发前圣之蕴,以辟佛老而正人心者也。朱子以其言既聚而散,散而复聚,讥其为大轮回。而愚以为朱子之说正近于释氏灭尽之言,而与圣人之言异。……且以人事言之,君子修身以俟命,所以事天;全而生之,全而归之,所以事亲。使一死而消散无余,则谚所谓伯夷、盗跖同一丘者,又何恤而不逞志纵欲,不亡以待尽乎?”【96】其实,王夫之的辩护与程朱的批评并没有形成实质性的交锋,前者重在强调反原说与佛教轮回理论的近似,后者只是提出批评者的理论与佛教的灭尽说近似,却没有正面洗刷反原说与轮回论的干系。也许,将批评与辩护结合起来,才能对反原说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即:一方面,反原说与轮回说有异曲同工之处;另一方面,反原说的本意在于为儒家的修身主张提供依据。对照这个认识,不难发现,李纯甫的批评基本没有把握张说的精神。
1702061541
1702061542
有关人性善恶的讨论在儒学中久盛不衰,这当然是因为儒家的理论关心是成圣成贤,换言之,即:成圣(做一个道德完善的人)如何可能。而要回答成圣如何可能的问题,先必须对人性的状况有一个基本的判断。从孔子的“性相近”说开始,几乎所有重要的儒家学者对人性都有所表态,道学积累了丰富的人性讨论,其中,张载、二程给出了道学有关人性认识的经典命题。李纯甫在性说上自称从孟子而于各家皆有所辨,其基盘则为《首楞严》之佛理。孟子以来各家性说,李纯甫尝加论列:“吾自读书,知孟子为圣人也。孟子曰性善,荀子曰性恶,扬子曰善恶混,韩子曰有性有情,苏子曰有性有才,欧阳子曰性非学者之所急也。吾从孟子,不得不与诸子辨。荀子曰性恶,荀子果肯为恶乎?扬子曰善恶混,扬子之为善也,其为恶者安在乎?韩子曰有性有情,韩子之为善者,其性乎?其情乎?苏子曰有性有才,苏子之才,其非性乎?欧阳子曰性非学者之所急也,欧阳子之学何等事乎?当孟子之时,固有以食色为天性者,有以为有善有不善者,有以为无善无不善者,有以为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者,孟子犹以为性善。又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又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97】复以佛经比附诸说:“后读佛书,以真如性为如来藏,从本以来,惟有遇恒沙等诸净功德,一切烦恼染法皆是妄有,性自本无,故曰:白净无垢识为无明所熏习,一变而为含藏识,暗然无记,扬子之所谓善恶混者;再变而为执受识,我爱初生,荀子之所谓恶者;三变而为分别意识,好恶交作,韩子之所谓情也;四变而为支离五识,视听亦具,苏子之所谓才也。学道者复以真如熏习无明,转四识为四智,其一曰大圆镜,其二曰平等性,其三曰妙观察,其四曰成所作,初无增减,故号为如来,特人昧其性耳,性何负于人哉?此孔子之所谓‘性相近习相远’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即吾佛所谓阿跏跋与阐提非了义也。”【98】实际上,佛经中所说的性主要是认识心,即道学所批评的“以知觉说性”,而中土所讨论的性是与善恶相关的道德心,二者不可比附,李纯甫不了解这一点,试图将各家性说纳入佛经所说的诸识当中,也许在他自己看来天衣无缝,但从旁视之,实为不类。以上所评诸家,于宋儒只提欧阳修,而欧阳修实际对性论持一种取消主义的态度,根本不是性论的翘楚,在性论方面卓有建树的张、程,李纯甫并不重视,这也许是因为他根本就对道学发明的气质之性说不以为然,从他对程颐性说的处理可以看出他的某种不屑:“伊川曰:孟子言人性善是也。荀扬亦不知性。性无不善,而有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尧舜与途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浊者为愚。亦可变,惟自弃者不移也。屏山曰:荀扬之言固不足取。程氏之言性也,杂之以气,亦与孟子不合。又言才禀于气而有清浊。孟子之言曰志者气之帅,故谓之浩然之气。又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岂有清浊之间也。”【99】在他心目中,惟佛经所说才是至理,孟子所说亦称不上第一义,至于程颐之论则更不必言:“虽然,孟子所谓性已落第二,盖孔子之所谓习耳。其所由来远矣。故有生而愚知即相悬者,岂有清浊之气自然圣人哉?此《首楞严》之所谓无始菩提涅槃。元清净,体识精。元明能生诸缘,缘所遗有,即此物也。其无始以来生死根本用攀缘心以为自性,亦此物也。非一非二,非同非异,非即非离。程子焉能知此理哉?”【100】归根结底,李纯甫心契于佛教以识言性的思路,对中土性论始终有隔,他关于儒家性论的这些消极评价,既无足为怪,同时亦无甚可观。
1702061543
1702061544
总结而言,李纯甫对道学的批评多属外在。不过,必须承认的是,李纯甫对道学的确下过一番功夫,在同代人中,对道学的了解,无论是深度还是广度,他都堪称佼佼者。
1702061545
1702061546
在自撰的《屏山居士传》中,李纯甫曾这样形容自己:“居士使酒玩世,人忤其意,辄谩骂之,皆其志趣也。其自赞曰:躯干短小而芥视九州,形容寝陋而蚁蝱公侯。言语蹇吃而连环可解,笔札讹痴而挽回万牛。宁为时所弃,不为名所囚。是何人也耶?吾所学者,净名庄周”,“尝曰:自庄周后,惟王绩、元结、郑厚与吾。此其所学也。每酒酣,历历论天下事,或谈儒释异同,虽环而攻之,莫能屈。世岂复有此俊杰人哉!”【101】
1702061547
1702061548
从这个自述看,李纯甫颇有几分魏晋名士风度。虽然如此,他却没有见弃于金朝儒林,身为“斯文主盟”的赵秉文对他青眼有加,即是一证。同一般的儒者相比,李纯甫毫无方巾之气,而有文士之习、豪杰之姿,元好问《中州集》载:“迄今论天下士,至之纯与雷御史希颜,则以中州豪杰数之”,【102】“李屏山杯酒间谈辩锋起,时人莫能抗”,【103】“承平以来,王汤臣论人物,李之纯玄谈,号称独步”。【104】在金代士林中,李纯甫的确是一个异数。
1702061549
1702061550
一代有一代之人物,一代有一代之学术。无论是褒是贬,无疑的,写到十二一十三世纪中国儒学,赵秉文与李纯甫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学术共同体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1702061551
1702061552
1702061553
1702061554
1702061556
中国儒学史 第二章 许衡的儒学思想
1702061557
1702061558
许衡(1209—1281),字仲平,学者称鲁斋先生,金河内人。许衡生于金末,遭逢世乱而嗜学不倦,在大名府与窦默结识,相与讲学,靡不研究。蒙古灭金后,许衡占籍为儒。姚枢隐居苏门,传赵复【105】所授之学,许衡往学,得《伊川易传》、《四书章句集注》、《大学或问》、《小学》等书,大喜,尽弃前所习章句之学,而以《小学》、四书为教材,传授生徒。忽必烈在潜藩,引用儒臣,许衡被擢为京兆提学。忽必烈即位后,又被召为国子祭酒。至元二年(1265),入中书省议事,向忽必烈疏陈“立国规模”、“中书大要”、“为君难”、“农桑”、“学校”等“时务五事”,要旨是行“汉法”、重儒学。所谓行汉法,就是采用中国古代的礼乐典章、文物制度,即中原政治制度。至元六年,许衡受诏参与定朝仪、定官制。1271年,蒙古改国号为元,忽必烈改授许衡集贤大学士兼国子祭酒,教授蒙古贵族子弟,许衡欣然受命,又请征弟子王梓等十二人分处各斋为斋长。至元十三年,受召与郭守敬修订“授时历”。
1702061559
1702061560
许衡在元朝为理学“承流宣化”,被视为“朱子之后一人”。【106】在他死后,一些儒生对他推崇备至。元朝封他为魏国公,谥文正。皇庆二年(1313),又从祀孔庙。许衡的著述,今存者有《读易私言》、《小学大义》、《大学要略》、《大学直解》、《中庸直解》及其他诗文和门人所编《语录》等,均收在《鲁斋遗书》中。
1702061561
1702061562
在出处问题上,许衡与刘因,一仕一隐,适成对照。有这样一个传说:“初,许衡之应召也,道过真定,(刘)因谓曰:‘公一聘而起,无乃速乎?’衡曰:‘不如此则道不行。’及先生(刘因)不受集贤之命,或问之,乃曰:‘不如此则道不尊。’”【107】这个说法最早出现于陶宗仪的《辍耕录》,后世学者已指出它明显存在与史实不符之处:许、刘二人相差四十岁,许衡频繁应召的年代在十三世纪六七十年代,刘因当时不过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无名后生,以二人地位与年龄如此悬殊,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对话。不过,这个传说却从一个方面反映他们在时人心目中截然相反的形象。后世一些汉族知识分子出于正统的夷夏观对许衡仕元提出指责,如王夫之在他的《读通鉴论》中就将许衡作为失身之士的典型。然而,公允地说,许衡的出仕在客观上有利于理学在元代的推广。元仁宗皇庆二年诏行科举,程朱理学被立为科举程式,这与此前许衡等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虞集说:“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矣”,【108】并非过誉。
1702061563
1702061564
许衡的高徒姚燧对自己的老师有这样的评价:“先生(许衡)之学一以朱子之言为师,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109】时人亦说他“平生嗜朱子学不啻饥渴,凡指示学者,一以朱子为主”。【110】明儒何瑭则评论说:“鲁斋幼而读书,即有志于圣贤之道,后得考亭《小学》、《四书》,乃尽弃故习,一从事于其间。故立身行己,立朝事君,及启迪后进,而不徒事于言语文字之间;道以致用为先,而不徒极乎性命之奥。”【111】从这些议论看,许衡的思想主要有两个特点:一是朱学路数;二是重经世致用而忽于讲求义理。
1702061565
1702061566
第一节 理本论
1702061567
1702061568
许衡哲学的核心范畴是“理”(亦即“道”)。“道是日用事物当行之理”,“道者,天理之当然”。【112】许衡对“理”的认识有一个发展过程。早年他认为:“太极之前,此道独立。道生太极,函三为一。一气既分,天地定位。万物之灵,惟人为贵。”【113】
1702061569
1702061570
《汉书·律历志》有“太极元气,函三为一”之说,许衡所谓的“太极”当即“元气”。许衡认为“道”在“太极”之前,这个思思想不合朱熹的哲学立场,在后者那里,太极是最高本体,不能说“道生太极”。许衡此时还没有获读朱熹的主要著作,这个观点可能来自他早年读到的王弼《周易注》。在其思想成熟之后,许衡的表述可以看出更多朱熹的影响,比如,他将“理”或“太极”看做最高本体,如说:“天下皆有对,唯一理无对,便是太极也。”【114】有时又将阴阳二气与天道并提作“天道二气”。【115】许衡认为,天道就是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春夏秋冬,寒暑代谢,天之道也”,【116】万物消长的过程就是阴阳二气聚散的过程:“凡物之生,都是阴阳之气合;凡物之死,都是阴阳之气散。”【117】
[
上一页 ]
[ :1.70206152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