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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28 危素长于文学与史学,在元末文坛上享有盛名,宋濂称其“名震江右”,清人王懋称其文“演迤澄泓,视之若平易,而实不可及”。【550】他参与修撰《宋》、《辽》、《金》三史,具有良史之才,“纂后妃等传,事逸无据,素买餳饼馈宦寺,扣之得实,乃笔诸书,卒为全史。”【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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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0 虽然危素不以理学闻名,但在儒学史上却是陆学由元向明过渡的重要人物。史称,他学于“江东四先生”中的祝蕃、李存之门:“(危素)学于祝蕃远之门,称高座”,“亦学于李仲公,所以待之者如蕃远。”【552】据其自述,在天历、至顺年间(1328—1333),他还多次拜访过陈苑,受其“启迪训掖,无所不用其情”,【553】另一方面,据宋濂说,吴澄、范椁与他是忘年交:“二公皆折行辈与之为礼,吴公至恨相见之晚。”【554】从以上情况看,危素受到多方面的学术影响,其师承比较复杂,诚如全祖望所论,他“遍请业于其乡之硕儒”,“其统绪固不自一家也。”【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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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2 据说当年祝蕃对危素曾寄予厚望:“其请业而退也,蕃远必目送之,谓侍者曰:‘他日能传吾道而行之者,其斯人也夫!’”【556】在一定程度上,危素也确实没有辜负祝的期望。他在与修《宋史》时,特地将陆九渊四大弟子之中的舒璘与沈焕同传,【557】且称赞舒璘之学说:“素之不敏,盖粗考公之学一本诸心,故发而为言无往而非此心之妙,斯岂执笔摹拟区区于文字之末者所能窥其仿佛哉!”【558】他还访求沈焕的遗著,特地写信给道士吕虚夷:“端宪公(沈焕),子郡人,遗书当存,能为求之,甚幸”,后者派人奉书至京,他“既缮写,而序志之”,【559】在谈论朱陆异同问题时,他反对两家后学的门户之争,主张会同。他说:“昔者,朱文公、陆文交公同时并起,以明道树教为己事,辨论异同,朋友之义。其后,二家门人之卑陋者,角立门户,若仇雌然。”【560】但就感情倾向而言,他更多站在陆学一边,比如,他对科举以朱学为宗的流弊加以痛责:“嘉定以来,国是既章,而东南之学者靡然从之。其设科取士,亦必以是为宗。其流之弊,往往驰逐于空言而汩乱于实学,以致国随以亡而莫之悟。”【561】而对陆学者则表达了较多的同情和尊重,既惋惜于“陆氏不著书,而其学几绝”,又庆幸其“流风遗俗尚有承传”。他还特别表彰祝蕃的为人:“陈先生(苑)居室堕圮,先生(祝蕃)鬻田为之更作,经费供给,终陈先生无废礼。流俗之人笑讥毁訾,无所不至,终不为动。凡若此,以其有得陆氏之传也。先生毅然以斯文自任,其爱人之心,不啻如饥渴之求饮食。尝曰:‘薄四海之外,人人与闻尧舜之道,是吾愿也。’然改过服善,若决江湖,虽愚夫愚妇,告之以善,即心悦诚爱。与学者游,必时询己过。及其当官干,实屹立不回,忧国爱民之志形于眉睫。”【5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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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4 危素平生与僧道多有交游,其思想亦受到佛老之教的影响。在他的文章中,经常出现属于佛道的语汇。如他解释《中庸》的至诚之说:“予闻诸孔伋氏,惟至诚者可以参天地赞化育,岂非其性湛然,与天同体,寂感之妙,有莫知其然者。善学孔氏,则宜有得乎此。”【563】他还引用大慧宗杲的话来说明道德之心与生俱来:“忠君爱国之心与生俱生,假使铁轮旋转,而此不可磨灭。”【564】因此被正统儒者目为“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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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6 在生活方式上,危素也向往过一种出世的生活,他希望自己能“虚己以游于世”,如蝉之脱壳一样获得解脱,并通过襄陵蜕叟之扣说:“吾少而耽玩载籍,既得其精华,吾蜕于书矣;吾少而攻习文词,既通于制作,吾蜕于文矣;吾且老,而身縻爵禄,既辞其宠荣,吾蜕于仕矣。”又说:“蜕于书,圣贤与为徒;蜕于文,神明之与居;蜕于仕,可混于樵渔。”【565】抛却书本(蜕于书)的圣贤显然不是朱熹所理解的圣贤,而摆脱功名利禄(蜕于仕)与渔樵为伍者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具有忧患意识的儒家形象亦相去甚远。危素最终从心学家走向逍遥世外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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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38 第四节 赵 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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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0 赵偕(?—1364),字子永,浙东慈溪人,宋宗室后裔。以举业为“富贵之梯,非身心之益”,弃而不治。私淑杨简之学,隐居于大宝山麓,讲道山中,门生甚众,学者称宝峰先生。元末,方国珍据浙东,逼其仕,不从。著作有《赵宝峰先生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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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2 在赵偕之前,四明陆学的学统已经中断,他是通过阅读杨简的著作而领悟心学的:“及读《慈湖遗书》,恭默自省,有见于‘万象森罗,浑为一体,吾道一贯’之意,曰:‘道在是矣,何他求为!’”【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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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4 赵偕为学,首重静坐。他说:“凡日夜云为,若恐迷复,则于夙兴入夜之时,宜静坐以凝神”,“凡得此道,融化之后,不可放逸。所宝者,清泰之妙。犹恐散失,宜静坐以安之”,“凡除合应用之事外,必入斋庄之所静坐。”【567】正因于此,全祖望称其学“以静虚为宗”。【568】赵偕的澄坐内观之法似乎主要是从杨简那里得来,他曾向人叙述自己的经验:“昔杨夫子(简)犹反观入道,某亦尝事此,良验。”【569】从这个说法看来,赵偕对反观内视之道确有体会,至于其体验具体是什么,他没说,不过,从他对友人静坐体验的评论可以了解一二。友人周坚(字砥道,号皓斋)依他之言“归而默坐反视,意志俱泯,忽见天地万物有无一体,不知我之为我,惟见光明满室而已”。他对此给予肯定:“此知及之也。正孔子曰‘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又曰‘无声之乐日闻四方者’是也。”还解释说周坚所见到的光明实际上是心之光:“是心之光,古人所谓‘虚室生光,吉祥止止’者是也。”【570】“心”在他这里成了具有如此神通的神秘之物。他平时还喜欢说“心无生死”:“心无生死,此先生平日之言。”【571】这个无生无死的心即道心:“万物有存亡,道心无生死。”【572】赵偕将心学的“吾心即是宇宙”发挥到极致,他曾对门人乌本良说:“天地万物有无一体,风云雨露,无非我也。”【573】到这个地步,他的有些言论与禅宗已经很难区分了。乌斯道记述了他与友人王约(字子复,号相山)、周坚的一次对话:“他日,二先生(赵偕、王约)过处士(周坚),见榴花瓶中。相山问处士曰:‘花与枝叶红绿间出,果孰为之?’处士曰:‘吾所为也。’宝峰曰:‘孔言庶是无教也,砥道领其教矣。’至暮,童子秉烛。宝峰曰:‘此烛之明,烛欤?火欤?’答曰:‘非烛非火,此榴花之变化也。’”【574】对话中,周坚以榴花为己心所出,又以烛明为榴花变化,无异于说万物皆吾心所为,这种彻头彻尾的心本论却得到赵偕的认可,赵偕本人的立场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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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6 赵偕虽然强调静坐澄观,却并非袖手谈心性之徒,相反,他很关心现实。他说:“孔子以道设教,而未尝一日心忘天下。”【575】对于治道,他也曾究心,如他提出应当发挥学校对基层政务的积极作用,县令“宜每日平明到县治事毕,抽暇时往学宫,会集贤士,从容讲明政事得失,人物善恶,及将诸簿所书,讨论是否,从公议定,庶几学校有资于政事,政事实出于学校,不致虚文。”【576】他还列出十条“治民事宜”供县令参考:“一曰愿闻过,二曰采公论,三曰谨礼节,四曰彰善,五曰瘅恶,六曰均赋役,七曰考吏行,八曰考卒行,九曰杜妄告,十曰谨句销。”据说弟子陈文昭遵照实行效果甚好,“以是得慈民心”。赵偕还致书在朝为官的危素问他:“畴昔所言圣贤治务,可行否邪?”【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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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48 赵偕的学生有桂彦良、乌斯道等人,他们从而讲学,进一步扩大了陆学的影响。不过,总的说来,江西陆学也好,浙东陆学也好,陆学在元代,始终未能超出地区局限走向全国,从而在整体实力上无法与朱学抗衡。这是元代陆学的一个特点。另一方面,陆学在元代的存在并不仅仅体现在这些直接以陆学自居的学者身上,它还通过那些朱学学者对陆学的同情与吸收反映出来。后一现象通常被人们称为元代和会朱陆的现象。元代一流的思想家对朱陆门户之见都不以为然,如吴澄曾说:“朱、陆二师之为教,一也。而二家庸劣之门人,各立标榜,互相诋訾,以至于今,学者犹惑。呜呼甚矣,道之无传而人之易惑难晓也!”【578】吴澄之后,郑玉对朱、陆后学的株守门户之弊端均有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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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50 第五节 郑 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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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52 郑玉(1298—1358),字子美,徽州歙县人。自幼敏悟嗜学,既长,覃思六经,尤遂于《春秋》。元廷征之为翰林待制、奉议大夫,辞不受。朱元璋军兴,过徽州,邀其加入,不从,被囚,为全节义而自缢。郑玉绝意仕进,勤于教学,受业者甚众,学者称师山先生。著有《周易大传附注》、《程朱易契》,已佚,今存《春秋经传阙疑》、《师山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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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54 郑玉在元代以《春秋》名家,与同样善治《春秋》的赵汸(字子常,休宁人,学者称东山先生)形成一个有共同的《春秋》学特征的徽州学派,赵汸从黄泽治经,又从虞集问学,从而在师承上被归为草庐学派。郑玉所著《春秋经传阙疑》,四库馆臣评价甚高:“昔程端学作《春秋本义》等三书,至正中官为刊行,而日久论定,人终重玉此书。”【5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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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56 郑玉对《春秋》极为推崇,认为《春秋》在六经中有特殊地位:“《易》、《诗》、《书》言其理,《春秋》载其事。有《易》、《诗》、《书》,无《春秋》,则皆空言而已矣。是以明之者,尧、舜、禹、汤之治可复;昧之者,桀、纣、幽、厉之祸立至。有天下国家而不知《春秋》之道,其亦何以为天下国家也哉!”【580】由《春秋》可以见圣人之大用:“呜呼!夫子集群圣之大成,《春秋》见夫子之大用。盖体天地之道而无遗,具帝王之法而有征。”【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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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58 郑玉治《春秋》,博采诸儒之论,不以三传为限,其具体做法是:以经为纲,以传为目,“叙事则专于左氏,而附以公、谷,合于经者则取之;立论则先于公、谷,而参以历代诸儒之说,合于理者则取之。”【582】值得一提的是,他在处理有关疑难时宁阙毋论:“其或有脱误,无从质证,则宁阙之以俟知者,而不敢强为训解;传有不同,无所考据,则宁两存之,而不敢妄为去取。至于诛纣之事,尤不敢轻信传文,曲相附会,必欲狱得其情,事尽其实,则以经之所作由于斯也。”【583】这种严谨态度得到四库馆臣的肯定:“其论皆洞达光明,深得解经之要。故开卷‘周正、夏正’一事,虽其理易明,而意有所疑,即阙而不讲,慎之至也。”【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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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60 郑玉以理学观点治《春秋》,重视发挥《春秋》中的王霸论、夷夏论、篡弑论,持论比较开明公允,如他提出霸有罪亦有功,夷能行中国之道则亦可为中国之主,弑君固然罪不可恕但也应该分清弑君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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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62 在理学思想上,郑玉重视探求学问“本原”,他认为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和张载的《西铭》就是“斯道之本原”:“太极之说,是即理以明气;《西铭》之作,是即气以明理。太极之生阴阳,阴阳之生五行,岂有理外之气?‘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岂有气外之理?然则,天地之大,人物之繁,孰能出于理气之外哉?二书之言虽约,而天地万物吾不备矣。”【585】按照这种理气统一观,他着重阐发了“天地万物皆吾一体”的思想:“天地一易也,古今一易也,人物一易也,吾身亦一易也。自天地而敛之,以至于吾身,易之体无不备;自吾身而推之,以至于天地,易之用无不周。”【586】“又以吾身而论之:心者,易之太极也;血气者,易之阴阳也;四体者,易之四象也。进退出处之正与不正,吉凶存亡之所由应者,易之用也。如此,则近取诸身而易无不尽矣。”【587】郑玉还谈到“诚”,他所说的“诚”是宇宙所以然之理:“盈天地间皆诚也,而不见其所以为诚者。惟不见其所以为诚者,故无往而非诚也。”【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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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64 郑玉在理学史上出名,主要是因为他关于朱陆异同的议论。从理学渊源上看,郑玉少无师承,其服膺朱学,乃从书中自得,他自述:“余年十数岁时,蒙昧未有知识,于前言往行无所择。独闻人诵朱子之言,则疑其出于吾口也;闻人言朱子之道,则疑其发于吾心也。好之既深,为之益力,不惟道理宗焉,而文章亦于是乎取正。久而浸熟,不知我之学古人,而疑古人之类我也。”【589】又说:“余既侍亲归新安,益读朱子之书,求朱子之道,若有所得者。”【590】但同时他又与一些陆学者长期保持良好关系,其缘起则是他年轻时在淳安的一段经历:“昔先君子作尉淳安,余在侍傍,得游淳安诸先生间。吴暾先生则所师也,洪震老先生、夏溥先生则所事而资之也,洪赜先生则所友也。”【591】宋末以来,淳安地区一直就有一支陆学的传统:“淳安自融堂钱氏(钱时,字子是,学者称融堂先生)从慈湖杨氏游,而本一(洪赜,字君实,后更字本一)之族祖衢州府君梦炎(字季思,号默斋)亦登其门,淳安之士皆明陆氏之学。”【592】郑玉文中所提到的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陆学一脉:吴暾(字朝阳,学者称朝阳先生)与夏溥(字大之)在学术上是同调,而夏溥则是夏希贤(字自然,学者称自然先生)的仲子,夏希贤为钱时弟子。洪震老(字复翁)“私淑慈湖之学”,洪赜则为洪梦炎续传。以往有些论者根据郑玉的这段师友回忆遂断定郑玉的师承为陆学,又结合他日后从事朱学这一点将他作为元代由陆入朱的代表人物。不能不说,这个看法有失考察。实际上,郑玉公开承认这些人是他的师友,主要是出于念旧,并不代表学术观点上认同他们。这一点,郑玉在自述他与洪赜交游始末时说得非常清楚。郑玉与洪赜相识之初,其交流主要在诗文方面,洪赜之从事陆学是他们分手之后的事:“本一(洪赜)日所为诗文古雅隽永,吾甚爱而慕之。本一入邑,必过余,留宿止。余或思本一,辄上马夜半扣门,相与论议,连日夜忘归。”其后,双方各自在朱、陆那里找到自己思想的归宿:“余既侍亲归新安,益读朱子之书,求朱子之道,若有所得者。本一亦尽弃其旧而从事于古人为己之学。”彼此思想差异既大,偶尔相逢,也话不投机,只剩下少年时代结下的深厚友谊历久弥坚:“及再会于钱塘,则议论多不合,然交情益笃。后数年,余以便舟过其家,本一幅巾野服,相送锦沙之上,至今犹往来于怀也。”俄而宋元易帜,兵荒马乱,不通音问多年,“乱后,忽得其门人俞溥书,则本一讣矣。”郑玉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因为与洪赜所学不同而推脱铭墓之责:“玉与本一托交三十余年,其所学虽若有不苟同者,铭墓之责又安得以此而废彼哉!”【5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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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66 从这些叙述看,郑玉由陆入朱或始陆终朱之说当不能成立。不过,郑玉因为与陆学者的这种交谊而对陆学较为同情,从而在朱陆异同问题上不像一般朱学者那么偏倚,则是完全可能的。郑玉对朱陆异同的议论集中见于《送葛子熙之武昌学录序》、《与汪真卿书》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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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68 郑玉总的态度是和会朱陆,即强调朱陆之同而非朱陆之异。他对两百年来朱陆两家学者各尊所闻各行所知的局面甚感痛心:“方二先生相望而起也,以倡明道学为己任。陆氏之称朱氏曰江东之学,朱氏之称陆氏曰江西之学。两家学者各尊所闻,各行所知,今二百余年,卒未能有同之者”,“后之学者不求其所以同,惟求其所以异。江东之指江西,曰:‘此怪诞之行也。’江西之指江东,则曰:‘此支离之说也。’而其异益盛矣。此其善学圣贤者哉!”【594】对党同伐异的学风提出谴责:“近时学者,未知本领所在,先立异同。宗朱子则肆毁象山,党陆氏者则非议朱子。此等皆是学术风俗之坏,殊非好气象也。”【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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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70 在郑玉看来,朱陆的不同是双方根据各自不同的气质而选择了不同的为学途径:“以予观之,陆子之质高明,故好简易;朱子之质笃实,故好邃密。盖各因其质之所近而为学,故所入之途有不同尔。”而他们所要实现的理想则没有什么不同,在基本立场上也完全一致:“及其至也,三纲五常、仁义道德,岂有不同者哉!况同是尧舜,同非桀纣,同尊周孔,同排佛老,同以天理为公,同以人欲为私。大本达道,无有不同者乎?”由于朱陆之学是从他们各自的气质发展而来的,因此只适用于相应的人群:“朱子之说,教人为学之常也;陆子之说,高才独得之妙也。”任何气质都有它的优点与缺点,甚至优点同时也构成缺点,朱、陆也不例外。郑玉相信,如果不能认识到这一点,在学习朱陆之说时,就有可能在优点得到继承的同时缺点也充分暴露出来:“二家之学亦各不能无弊焉。陆氏之学,其流弊也,如释子之谈空说妙,至于卤莽灭裂,而不能尽致知之功。朱氏之学,其流弊也,如俗儒之寻行数墨,至于颓惰委靡,而无以收其力行之效。”对于崇尚简易的陆学,如果不注意简易的局限性,一味求简求易,就会抛却书本,游谈无根;而对于崇尚邃密功夫的朱学,如果不注意读书与践履结合,就很容易堕落为埋头故纸堆的腐儒。当然,这是后之学者不善学的结果,朱陆本人是不需要为此负责的:“然岂二先生立言垂教之罪者?盖后之学者之流弊云尔。”【5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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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72 郑玉对朱陆之弊皆有指陈,看似不偏不倚,但细味其辞,他对朱学的批评更多集中在朱门后学,而对朱熹则惟恐不敬,观下语可知:“至吾新安朱子,尽取群贤之书,析其异同,归之至当,言无不契,道无不合,号集大成,功与孔孟同科矣。使吾道在宇宙,如青天白日,万象灿然,莫不毕见;如康衢砥道,东西南北,无不可往;如通都大邑,千门万户,列肆洞开,富商巨贾,轮凑辐集,所求无不可见,而天地之秘、圣贤之妙发挥无余蕴矣。然自是以来,三尺之童即谈忠恕,目未识丁亦闻性与天道,一变而为口耳之弊。盖古人之学是以所到之深浅为所见之高下,所言皆实事。今人之学是游心千里之外而此身元不离家,所见虽远,而皆空言矣。此岂朱子毕尽精微以教世之意哉!学者之得罪于圣门而负朱子也深矣。”【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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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74 而对陆学的品评则不惮就陆氏本人立论:“某尝谓陆子静高明不及明道,缜密不及晦庵,然其简易光明之说,亦未始为无见之言也。故其徒传之久远,施于政事卓然可观,而无颓堕不振之习。但其教尽是略下工夫,而无其先后之序,而其所见又不免有‘知者过之’之失。故以之自修虽有余,而学之者恐有画虎不成之弊。”【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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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2176 也就是说,郑玉对朱熹所做的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洗刷与捍卫,而对陆九渊所表现出的则是一种宽容与大度。与此相应,对于陆学,他所要求于学者的,不过是不攻击,而朱学则是他要向学者推荐的:“是学者自当学朱子之学,然亦不必谤象山也。”【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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