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064665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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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66 “一”字为圣贤之要。一即太极,是纯一不杂之谓也。只是纯然是个天理,无一点私欲。且无欲便觉自在。……周子只说“一者,无欲也”。这话头高,卒急难凑泊。常人如何便得无欲?故伊川只说一个“敬”字,教人只就敬上捱去,庶几执捉得定,有个下手处。【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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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68 这已开后代王阳明“‘一’是专个一个天理”之意。曹端的一,即天理;一为要,即是专主天理。专注天理,则心明,心明则“见道理透彻,故通”。在“一”为理的解释前提下。明通公溥都是因为心中有理。曹端认为循理乃修养功夫最切要的途径,故十分重视此章,说:“此章之旨,最为要切,然其辞义明白,不烦训解。学者能深玩而力行之,则有以知无极之真,两仪、四象之本,皆不外乎此心,而日用间自无别用力处矣。”【31】此中无极之真,两仪、四象之本,皆指理而言,理不外乎心,则修养之根据不在心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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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70 曹端的人格理想是圣人,而圣人是天理的具体而微。他在注解周敦颐《通书·圣蕴》所引“天何言哉”一句中表达了他的这种理解:“天不言,而声色貌象之百物自然生成,无古今之殊也。盖四时行,百物生,莫非天理发见流行之实,不待言而可见。圣人一动一静,莫非妙道精义之发,亦天而已,岂得言而显哉?”在注解“圣同天,不亦深乎”一句时也说:“上天之载,无声无臭,继天之命,於穆不已,则天蕴固深矣。而孔子渊渊其渊,浩浩其天,则其蕴岂不亦深乎?所以犹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也。”【32】圣人同天,其蕴为理,而孔子之蕴通过其徒颜子而见。颜子的具体修为,如博文约礼、克己复礼、不迁怒、不贰过等。是理想人格的切实进路,这一看法也是继承了朱子。朱子曾说:“夫子之道如天,惟颜子得之。夫子许多大意思,尽在颜子身上发见。……颜子所以发圣人之蕴,恐不可以一事而言。盖圣人全体大用,无不一一于颜子身上发见也。”【33】在这一点上最能表现曹端的思想:既然圣人之蕴全在颜子,而颜子又主要是个实践之儒,在儒家义理上发挥不多,这样,学圣人主要在于实践,在于修为,而不在理论之发挥。理论上的发挥朱子已经做得很完备了。所以他注释《通书》,一以朱子为标准,并且特别重视其中的现实修为部分。这是曹端在儒学进路方面所指示的方向,这一方向奠定了明代初年儒学的基本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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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72 第二节 薛瑄的河东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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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74 薛瑄(1389—1464)字德温,号敬轩,山西河津人,幼承庭训,受到良好的儒学教育。青年时,随父至荥阳,从当地名儒魏纯、范汝舟游,弃诗文而专意于理学。32岁中河南乡试,次年登进士第。官至礼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谥文清。一生嗜学,公暇即读理学书,特喜朱子之书。有《薛文清公文集》、《读书录》等著作,今人编集为《薛瑄全集》。其儒学著作,最重要的是《读书录》和《读书续录》,乃薛瑄读理学诸书的札记,由弟子阎禹锡等编成。此书的特点,诚如为《重刊读书录》作跋的淮安知府田赋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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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76 文清公平生读书,以诚敬为主,本以关闽诸子为法绳,以古圣贤为归宿。故其《录》也,于心身为切要,词不枝蔓,意不幽秘,句不怪诞,明正简易,读者可索而玩味焉。隽永冲足,悠远整洁,如太羹钟镛,非嗜乐之真者弗取。【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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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78 此书全从细读精思程朱之书而来,只记自己体验所得,不作理论上的发挥。因为他认为理学之精蕴,朱熹已从理论上发挥殆尽,后人只须验之身心,着实躬行,不必另有发明。故《读书录》中所记,多为对理学重要概念及修养功夫的理解心得,非系统论说。他在著作形式上的这些特点,与明代前期其他重要理学家如吴与弼、胡居仁相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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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80 薛瑄在明代儒学史上的另一功绩是,对明代关学之重兴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明儒学案·河东学案》所载之薛瑄弟子多为陕人,如张鼎、段坚、张杰、周蕙、薛敬之、李锦、吕楠、吕潜、张节、李挺、郭郛、杨应诏等。此诸人虽不像张载关学风格统一,有大致相近的宗旨,但对关中之学重处士,敬理学,重躬行礼教和变化气质之风气的兴起,有相当大的作用。黄宗羲甚至认为,《三原学案》之王恕父子、马理、韩邦奇、杨爵(皆陕人)也应算入薛瑄之河东学派,故曰:“关学大概宗薛氏,三原又其别派也。其门下多以气节著,风土之厚,而又加之学问者也。”【35】此论确乎不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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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82 薛瑄临殁留诗曰:“七十六年无一事,此心始觉性天通。”谓平生功夫所得,仅在己性与天相通上。性与天道,实为薛瑄思想中最为重视的问题。薛瑄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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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84 尽心功夫,全在知性知天上,盖性即理,而天即理之所从出。人能知性知天,则天下之理无不明,而此心之体无不贯;苟不知性知天,则一理不通,而心即有碍,又何以极其广大无穷之量乎?是以尽心功夫,全在知性知天上。【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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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86 意谓性即理,而理乃天之理,天乃人之存在与获得其性之最终根源。关于天之具体含蕴,薛瑄认为,天就是理寓于气中的万物总体。他说:“遍满天下,皆气之充塞,而理寓其中。”“大而六合,小而一尘,气无不贯而理无不寓。”“天地间只有理气而已,其可见者气也,其不可见者理也。”【37】此皆朱熹之意。在薛瑄看来,宇宙即理气统一体,此体亦即道体,此道体可从理、气、流行等方面描述。关于理,薛瑄认为,理即太极,理虽无声无臭而实理存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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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88 无极而太极,非有二也。以无声无臭而言,谓之无极;以极至之理而言,谓之太极。无声无臭而至理存焉,故曰“无极而太极”。以性观之,无朕兆之可窥而至理咸具,即“无极而太极”也。【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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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90 从存在状态说,理无声无臭;从其内涵说,虽无形迹而具至理。朱熹将周敦颐的“无极而太极”解释成“无形而有理”。薛瑄继承了这一诠释方向,以理为最根本的存在。但薛瑄言理,摒弃了朱子“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且如万一山河大地都陷了,毕竟理却只在这里”【39】所表达的理之实体化、绝对化等意思,突出理气不离不杂之意。而其不杂,也是专就理可单独论说言,反对理可离气而单独存在。比如他反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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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92 所谓“易有太极”者,言阴阳变易之中,而有至极之理,是就气中指理以示人。周子“无极而太极”,言虽无形之中而有至极之理,则专以理言。至“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则亦兼以气言矣。学者知“无”者,太极之无形;“有”者,太极之有理,则有无合一。【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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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94 在薛瑄看来,以上朱子的说法,都是将理之绝对性推到极处之险峻语,极易导出理气为二物之说。虽只是逻辑上而非时间上的“在先”,也不如朱子“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禀此理,然后有性,必禀此气,然后有形”【41】的经典表述那样平正无偏。所以,薛瑄虽极佩服朱子,但他的读书录中,则强调还朱子以平实的、全面的本来面目。如下一段话可以代表他对于朱熹偏重理的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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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96 或言:“未有天地之先,毕竟先有此理。有此理便有此气。”窃谓理气不可分先后。盖未有天地之先,天地之形虽未成,而所以为天地之气,则浑浑乎未尝间断止息,而理涵乎气之中也。及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分天分地,而理无不在。一动一静,而理无不存。理气二者盖无须臾之相离也,又安可分孰先孰后哉?【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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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698 薛瑄对于理气,不讲先后,不讲轻重,只讲浑然一体。他多处说:“理气间不容发,如何分孰为先,孰为后?”【43】“理只在气中,决不可分先后。如太极动而生阳,动前便是静,静便是气,岂可说理先而气后也?”【44】这些思想薛瑄终生持守,他所理解的宇宙,只是气化之流行。所谓理,只是气的原因、条理、规则、原理而已。条理、规则等,绝不在气先、气外。即使是原因,也是一气流行中的前后际,非别为一物。所以即使他说“理气虽不可分先后,然气之所以如是则理之所为也”,【45】此理也是一气流行中的先后之条理,也不能说是逻辑上在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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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00 对于理,自元代以来,就有去其实体化之倾向。至明代,此一观念全面确立。而薛瑄处明代初年,他恢复朱子平正无偏说法的努力,对此后思想家影响极大。罗钦顺、王廷相等人即是沿这条思路发展而臻于大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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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02 薛瑄在理气关系上曾有日光飞鸟之喻,此喻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中有所辩白,后来的明代哲学史研究对此有一定程度的关注。此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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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04 理如日光,气如飞鸟,理乘气机而动,如日光载鸟背而飞。鸟飞而日光虽不离其背,实未尝与之俱往而有间断之处。亦犹气动而理未尝与之暂离,实未尝与之俱尽而有灭息之时。气有聚散,理无聚散,于此可见。【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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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06 此喻本想表达理在气中,理乘气而动,非别为一物;气有运动,理无动静之意,但因取喻不善,反导致理气为二之嫌。因可有无日光之飞鸟,也可有无飞鸟之日光。以此喻理气,实与他要表达的意思相违。另日光虽不离鸟背,而未尝与之俱往,亦可导出有一实然存在的日。黄宗羲在《河东学案》的按语中批评甚为切当。薛瑄“理如日月之光,大小之物各得光之一分。物在则光在物,物尽则光在光”,【47】虽意在说明理一分殊之旨,但“物尽则光在光”亦可导出理可离气而别为一物之嫌。其实,以上比喻虽不善巧,但薛瑄关于理气关系的说法一般说来实平正无偏。他关于理的内容,重在说明理是气之脉络、条理、原理、规则、合当如此之必然性等。这些思想,已经不同于宋代理学以理气为心性之根据,而开始逐渐将理气当做实然的存在及其规则来研究,从而一步步向实证科学趋近。此趋向之肇端,薛瑄可以说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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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08 薛瑄所注重者,还有“理一分殊”,此点也可以说继承了朱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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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10 “统体一太极”,即万殊之一本;“各具一太极”,即一本之万殊。“统体”者,即大德之敦化;“各具”者,即小德之川流。【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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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12 “统体太极”,指“理一”之理,“各具一太极”,指分殊之理。大德小德,即理一之理与分殊之理。薛瑄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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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14 理一犹一大城子,无不包罗。其中千门万户,大衢小巷,即所谓分殊也。理一所以统夫分殊,分殊所以分夫理一,其实一而已矣。【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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