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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66 尧舜之道,非孔子无以明;濂洛之道,非朱子无以发。周子、程子、张子之学,非得朱子为发明,后世纷纷莫知所定论矣。【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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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68 他一生行谊,也以实践朱子所教为归宿,后人视为冰清玉洁。至其《读书录》,乃一生读书心得。而他一生的事业,皆从此肇端。此点前人论之已详。惟薛瑄十分心仪于元之许衡,视为朱子学之正传,此点则前人多未注意。许衡因仕元,又因主张儒者当以治生产之事以自给为先务,曾遭王阳明、黄宗羲诟病。而薛瑄则极力称扬许衡,他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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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70 许鲁斋余实仰慕。窃不自揆,妄为之言曰:其质粹,其识高,其学纯,其行笃,其教人有序,其条理精密,其规模广大,其胸次洒落,其志量弘毅,又不为浮靡无益之言,而有厌文弊、从先进之意。朱子之后,一人而已。【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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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72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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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74 元人有以“北有许衡,南有吴澄”并称者。此非后学所敢轻议。然即其书求其心,考其行,评其出处,则二公之实可见也。【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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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76 似认为二人皆理学中杰出之士,但细加比较,吴澄尚不能与许衡比肩。对许衡之学识、品节与德行十分赞赏。若进一步追问,薛瑄所心仪许衡者究在何处,观《读书录》所记,所在有二:一为许衡之真知实践,不尚口说。薛瑄说:“许鲁斋在后学固莫能窥测,窃尝思之,盖真知实践者也。”【68】又说:“许鲁斋力行之意多。不力行,只是学人说话。”【69】“许鲁斋专以小学、四书为修己教人之法,不尚文辞,务敦实行。是则继朱子之统者,鲁斋也。”【70】薛瑄为一实践之儒,认为孔孟以来之儒学精义,宋儒已发挥殆尽,后人只须按宋儒之说去实行。他也常以简默自警,认为常简默可以见道,德进则言自简,修辞立其诚,则言不妄发。“多言,最使人心志流荡,而气亦损。少言,不惟养得德深,又养得气完,而梦寝亦安。”“养德自谨言始。”【71】他的《读书录》无长篇议论,皆不同时地之心得记录。记述之亦不过备不忘,验身心而已。故薛瑄与许衡之重实行,轻言语,可谓同气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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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78 其二,许衡之出处大节无亏,虽仕元不害其为真儒。薛瑄说:“许鲁斋自谓学孔子,观其去就,从容而无所系累,真‘仕止久速’气象。”【72】“鲁斋召之未尝不往,往则未尝不辞,善学孔子者也。”【73】“鲁斋出处,合乎圣人之道。”【74】进而考求许衡何以去就皆合君子之道,则完全在仕元而不献伐故国之谋,与以儒家王道说元世祖,望其行中夏孔子之道。此可谓“用夏变夷”,乃儒者在当时异族入主中原之时立身行己之大节,不同于其他希图富贵而畔故国之人。于此可见薛瑄表彰气节之意。薛瑄处官,也尝数次干犯权臣与阉宦,被下诏狱。刘宗周则对薛瑄未能在于谦案中挺身而出以救其冤死,只是请从末减,有明哲保身之嫌,不够光明俊伟。【75】但综观薛瑄一生之出处大节,不失为一冰清玉洁之儒,不愧其此处褒扬许衡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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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80 薛瑄一生服膺朱子,又亟称赏濂洛关闽诸君子,前人谓其《读书录》是为《近思录》、《正蒙》、《太极图说》、《西铭》诸书作注解。此说不虚,但其中亦有辨。观薛瑄之意,则以程朱为正法,周、张、邵为博学之资。《读书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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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82 尝观周子、二程子、张子、邵子,皆与斯道之传者也。而朱子作《大学》《中庸》序,惟以二程子继承孟氏之统而不及三子,何耶?盖三子各自为书,或详于性命、道德、象数之微,有非后学造次所能窥测。二程则表彰《大学》、《中庸》、《语》、《孟》,述孔门教人之法,使皆由此而进。……此朱子以二程子上继孔孟之统,而不及三子欤?然朱子于《太极图》、《通书》则尊周子,于《西铭》、《正蒙》则述张子,于《易》则主邵子。又岂不以进修之序,当谨守二程之法;博学之功,又当兼考三子之书邪?及朱子又集小学之书,以为大学之基本;注释四书,以发圣贤之渊微。是则继二程之统者,朱子也。【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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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84 薛瑄以朱子为道学正统,但对朱子之著作,最注重者为其自著之书,对《朱子语类》的作用,则认为只可作参考。他说:“读朱子语录,不若读《易本义》、《四书集注》、《章句》、《或问》诸手笔之书为定论。有余力,则参考《语录》之类可也。”【77】“读朱子语录、杂书,断不若读其手笔之书。”【78】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薛瑄认为,语录之类是门人记录,其中难免羼入记录者个人意见,何况有的语录经辗转传抄,颇失原貌,故不可尽信。而其中有讲义理明尽者,可发手著未尽之蕴,为自著书之重要参考,此又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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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86 另外,薛瑄自其重实践重体悟轻议论的立场出发,对当时儒家经典之注解太繁的现象也给予批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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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88 各经,四书注脚之注脚太繁多,窃谓不若专读各经、四书正文、传注,熟之又熟,以待自得之可也。小注脚太繁多,不惟有与经注矛盾处,亦以起学者望洋之叹。【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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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90 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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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92 学者于正经、传注尚不能精熟,即泛观小注中诸儒之说,愈生枝节而莫知其本。若传注精熟之余,有余力而参看之可也。【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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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94 读书只当以正文、传注为本,正文传注已通析,尚有可疑者,乃可参考语录、诸说。窃见传注之外,皆有诸儒小注,经文不过数语,而小注乃数千百言。其实学者不但不能周览,并经文、传注亦不能精矣。若有大圣贤作,必重加芟削矣。【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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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96 此亦明代前期诸大儒,以为朱子在理论上发挥殆尽,后起者只可遵行,不必踵起从事著作之共同意见。故曹端、薛瑄、吴与弼等皆不喜为传注作注脚。曹端的《太极图说解》、《通书解》皆极简直,薛瑄、吴与弼甚至无经典之注解,只有读书札记。黄宗羲曾说:“河东之学,悃愊无华,恪守宋人矩镬。故数传之后,其议论设施,不问而可知其出于河东。”【82】东林学者高攀龙也说:“薛文清、吕泾野二先生语录中无甚透悟语,后人或浅视之。岂知其大正在此。”【83】可以说道出了河东学派特别是其创始者薛瑄的儒学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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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798 第三节 吴与弼的实践儒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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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00 吴与弼(1391—1469)字子傅,号康斋,江西崇仁人。青年时至金陵省亲,从“三杨”之一的杨溥学,读《伊洛渊源录》,遂弃去科举之业,慨然有志于道。“谢人事,独处小楼,玩四书五经、诸儒语录,体贴于身心,不下楼者二年。”【84】还乡后躬耕力田,衣粗食淡,恬然自得。后以荐至京师,授谕德,不久称病辞归。居林下读书授徒。著作有《康斋集》十二卷,前七卷为诗,后五卷为奏疏、序、记等。其中重要的是《日录》,为平时身心克治之记录。从此中看,他把捉自己甚严,于作止语默间,孜孜求其合于道。刘宗周说他“刻苦奋勉,多从五更枕上、汗流泪下得来”,【85】可以说是他功夫特点的真实写照。他的弟子著名者有陈献章、胡居仁、娄谅、魏校、余祐、夏尚朴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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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02 吴与弼沿袭了明代前期的学风,不喜形上玄远之学,重视身心体验,变化气质。其功夫在克己自励,渐趋于道。他的基本看法是,儒学归结到一点,即身心修为。《大学》之三纲八目,最重要的是明德。儒者的一切功夫,皆从身心修养开始。他对先儒所言修养功夫,特别看重存天理去人欲一途。他尝说:“圣贤所言,无非存天理,去人欲。圣贤所行亦然。学圣贤者,舍是何以哉?”【86】而二者中,又特重去人欲。故《日录》中充满了痛自检点、如临深履薄之语。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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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04 日夜痛自点检且不暇,岂有功夫点检他人?责人密,自治疏矣,可不戒哉?明德、新民,虽无二致,然己德未明,遽欲新民,不惟失本末先后之序,岂能有新民之效乎?徒尔劳攘,成私意也。【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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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06 病体衰惫,家务相缠,不得专心致志于圣经贤传,中心益以鄙诈而无以致其知,外貌日以暴慢而何以力于行!岁月如流,岂胜痛悼,如何,如何!【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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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08 数日家务相困,忧亲不置,书程间断,胸次鄙吝,甚可愧耻。吾之所以不能如圣贤,而未免动摇于区区利害之间者,察理不精,躬行不熟故也。吾之所为者,惠迪而已,吉凶祸福,吾安得与于其间哉?【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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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10 枕上思在京时,昼夜读书不间,而精神无恙。后十余年,疾病相因,少能如昔精进,不胜痛悼,然无如之何。兼贫乏,无药调护,只得放宽怀抱,毋使刚气得挠,爱养精神,以图少长。【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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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12 七月十二夜,枕上思家计窘甚,不堪其处。反复思之,不得其方。日晏未处,久方得之。盖亦别无巧法,只随分、节用、安贫而已。誓虽寒饥死,不敢易初心也。于是欣然而起。又悟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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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64814 《康斋集》中,多是此种朝乾夕惕,警醒自己的话,可见吴与弼是个专在内心作功夫之人,且峻利峭拔,不少姑贷。吴与弼之所得,多在安贫乐道,身心安适方面。刘宗周就特别赞扬吴与弼的两句话:“澹如秋水贫中味,和似春风静后功。”【92】东林学者顾允成也说:“先生乐道安贫,旷然自足,真如凤凰翔于千仞之上,下视尘世,曾不足过而览焉。”【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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