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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崇教化之目中,“本经术以为教”是丘濬着力的另一个重点。他分《周易》、《尚书》、《诗经》、《春秋》、三礼、四书,对经学中的许多基本问题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在整个《大学衍义补》中,经学部分所占篇幅甚大,充分表现了他在经学上的造诣与对当时各方面问题的特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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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濬于五经中特重《周易》,认为是五经之源头,义理之渊薮,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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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者,五经之本源,万世文字之所从出,义理之所由生者也。散见于五经者,皆学者人伦日用所当为之事,而其所以当为与不当为者,其理则具于《易》。可行与止之几,于是乎决焉。是读经而不读《易》,如木之无本,水之无源也。【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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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易》的路数上,他基本遵从程颐,以义理为主而黜象数,尤其反对汉易中纳甲、飞伏、卦气诸说。在对义理与象数二家的比较中,丘濬处处倾向义理,比如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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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者,康节之所独。今得其图,若何而可推验?明理者,虽不知数,自能避凶而从吉。学数者,尚不明理,则必至舍人而言天。穷理而精,则可修己治人。言数不精,且将流于技术。……今邵学无传,不若以理言《易》,则日用常行,无往非《易》矣。【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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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易》所谓“圣人之道四”之中,象与辞尤为重要。平居无事,应观象玩辞,而理、意、数与变、占则寓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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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书》,丘濬认为,其大义在奉天治民,而事君是其中的关键。学者学《书》,除其中帝王为治之道外,尚有存养以敬,进学在致知之义。对于“十六字心传”,丘濬尤其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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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大要,在于“允执厥中”之一语。而其所以信执其中者,在知人心、道心之所以分。既知其所以分,又能精察而一以守之,则信能执之矣。是知唐虞圣君,为治之要,不出乎一心而已。【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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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易》与《书》的关系,认为《易》为体,《书》为用。《易》者义理之宗,《书》者治体之要。学者备义理以修己,明治体以治人。通此二经,学之能事毕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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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诗》,丘濬的解释一本朱熹。如《诗》之六义:一曰风,二曰赋,三曰比,四曰兴,五曰雅,六曰颂。朱熹谓此义本于《周礼》太师之官,乃三百篇之纲领管辖。丘濬亦认为学《诗》可以兴、观、群、怨,用之可以正得失,厚人伦,美教化。又如朱熹认为《诗》之言,善者可以感发人之善心,恶者可以惩创人之逸志,其用在于使人性情得其正。丘濬也认为,“思无邪”一语,虽可以概括三百篇之旨,但于各篇,须一一考究其旨。如专说思无邪一义,则对《诗》之趣者,不免笼统颟顸。尤其重要的是,丘濬反对《诗序》之所谓“义例”,亦反对对《诗》加以训诂,主张《诗》应随文寻义,“断章取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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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之作也,原于天理之固有,出于天趣之自然。作之者,应口而出声,赋之者,随宜而应用。或因之以申吾不容已之情,或由之以发吾不可言之意,或假之以明吾难显白之事。章不必有定句也,句不必有定字也。言从而理顺,声和而韵协,斯得之也。固未有所谓义例也,又恶用训诂为哉?【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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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丘濬这里,《诗》既多里巷田野悲欢怨怒甚至淫佚悖乱之言,则它的作成当是相当随意的,没有儒者常有的神秘性、神圣性,更没有《诗》纬加诸它的种种奇谈怪论与宏大不经。所谓义例,是后人故作神秘。而后世据义例所施之训诂,往往离题万里,背离了自然天成、随意讴歌的本来面目。孔子删诗以为经,而又以之教授弟子,其用也是相当随意的。《大学》、《中庸》、《孟子》、《礼记》等书,引《诗》主要是言谈之助,或表达政治见解。所以应去掉《诗》的神圣性,拨开义例、训诂加给它的种种迷雾,以实用的、率意的态度去应用它。丘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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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之法,在随文以寻义;用《诗》之妙,又在断章而取义也。学者诚以是而求诸三百五篇,则《雅》无大小,《风》无正变,《颂》无商、周、鲁。苟意会于心,言契乎理,事适其机,或施之政事,或发于语言,或用之出使,与凡日用施为之间,无往而非《诗》之用矣。固不拘拘于义例、训诂之末也。【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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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濬虽反对《诗》之义例、训诂,却相信《春秋》之“书法”,这是因为他相信何休之《春秋公羊传序》中“孔子曰:吾志在《春秋》”一语和《孟子》中“世道衰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的话。这两段话都是说,孔子虽有其德而无其位,于是假鲁史作《春秋》,将尊王之志寄寓于《春秋》书法中,用以表达他对《春秋》所记事件的褒贬。后世为《春秋》作注的人,不明白孔子的全部意旨在尊王,就事说事,完全背离了孔子之意。丘濬选以上何休、孟子的话置之篇首,论说皆本此义,可见丘濬是信《公羊》、《穀梁》而黜《左传》,信今文而弃古文的。并相信《春秋》经孔子亲手笔削。他所采辑的理学家言,如周、程、张、邵、杨时、朱熹、胡宏、胡安国等,皆信《春秋》“书法”者。丘濬尤信孟子“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一语,以为理解《春秋》之旨的关键,他对此句的解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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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以言志,《春秋》以纪事,理虽同,而体制则异也。……先王盛时,诸侯岁朝于天子,考礼正刑,以一其德。天子于是考之、正之,而加赏罚焉。诸侯既朝之后,天子五年一巡守,又命太师陈诗,以观民风。其君德之善否,其国政之得失,其民风之美恶,见于民俗歌谣之间者,皆得以上闻。或刺或美,天子因之而施黜陟刑赏之典焉。至于周衰,诸侯不复朝觐,天子不复巡守,太师不复采诗,而民间之美刺,不复上闻;天子之刑赏,不复施于列国矣。所谓“诗亡”也。孔子乃假鲁史以作《春秋》,因诸侯之行事加以笔削之,公而寓天子刑赏之意焉。【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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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说,《诗》有各国之风,《春秋》记列国之事;《诗》有美刺,《春秋》有褒贬,皆可从中窥治乱兴亡。《诗》亡,表示政治日坏;《春秋》作,表示孔子以此为治理乱局之措施。这一着眼点是政治的,完全不是“诗亡,谓《黍离》降为《国风》,而《雅》亡也”之全从文体着眼。所以,丘濬读《春秋》之法即是:“圣人之心不可求矣,因其迹而求其心,因其用而求其体。《春秋》之经,圣人之迹,而所以权衡二百四十二年之事者,其用也。即是以求圣人,而圣人全体大用于是乎在矣。”【55】这一点与周、程等理学家完全一致,尤与胡安国之《春秋传》途辙最为接近。而在这一部分,因碍于形势,于明代时事几乎没有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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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礼书,丘濬最重视者为《周礼》,以之为经国之大典,从政者之持循。但《周礼》所言之制度,必不能一一照搬,须随时代之变迁而损益,以《周礼》为设官分职之总纲可也,其细目则待变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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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礼》一书,经制大备,后之为政,有所持循。自有此书以来,未有能用之者。假而用之者,王莽也。轻而用之者,苏绰也。误而用之者,王安石也。至于善用之者,则未见其人焉。王通谓‘执此以往’,专欲用之,窃恐时异势殊,官政事体,民情土俗,不能皆如古。唯精择其切要者而审行之,以此为持循之则,则可矣。必执其书而一按其制,其流极之弊,安知其不与三子同归乎?【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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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丘濬既不同意唐太宗复井田、封建、肉刑方能行周公之道的见解,【57】以为太急;也不同意程颐、朱熹所言必积累熏化到大同之世方能行《周礼》之法度的见解,以为太缓。《周礼》确如张载所谓“的当之书”,能助成善治,但须因时随事损益。此是周公作此书之本意,也是后世用此书之活法。他的结论是:“后世有志复古以至太平者,师周公之意,而不泥其故迹可也。”【58】对于明代之事,也仅说到六部之设合于《周礼》六典之文,前代虽设六部而不废宰相。对明代不设宰相之制,因干碍甚大,并无更多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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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仪礼》,丘濬同意朱熹《仪礼》是经,《礼记》是传;《仪礼》乃礼之根本,《礼记》乃其枝叶的说法,并认为后世欲复古礼,采择最多的当是《仪礼》,因《仪礼》主要是士大夫礼。但正因为如此,《仪礼》所缺者多,唯有与《礼记》合观,然后能见士礼之全。故最实用的,当是朱熹与门人合撰之《仪礼经传通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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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礼记》,除以上所说者外,丘濬同意程颐的说法,认为此书虽杂出于汉儒,但其中圣门之绪余及格言甚多,并认为此书“无所不载,大而三才五典,细而庶类万事,与夫治道之常,礼节之变,无不曲备而旁通焉”。【59】丘濬的《大学衍义补》治国平天下各目,于《礼记》采辑最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丘濬认为,礼之一名,所包甚广;天下之事,何者非礼?他将《礼记》所涉及者,分为四科:礼,仪,乐,制度。礼主要是五礼:吉、凶、军、宾、嘉。仪主要是应对、进退、坐立、趋行等仪节方面。而乐则主要是声律、歌舞、音容等,制度则封建、井田、宗法、学校、宫室、器服等方面。以此四科读《礼记》四十七篇,则易入易识。丘濬又有总论经学一段,可以视为他对于设“本经术以为教”之目的的总说明,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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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所谓五经者,《易》、《书》、《诗》、《春秋》、《礼记》也。学者各专一经,能于本经之外,旁及他经,方见天地之纯全,古人之大体,然后得为全体大用之学。苟拘拘于章句训义之末,以取一第,以为进身之阶,即束之高阁,而所用非所学,是固非圣贤教学之道,亦岂祖宗所以造士之意哉?【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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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也可以见出他在经学上的意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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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经之后是四书。因明代以八股文取士,最重四书,士人家弦户诵,如布帛菽粟,无甚新奇。又因朱熹对四书说之甚多,精义发挥已尽,故丘濬对四书所选甚少,评论也较简略。但从这不多的评论中,仍可看出他对四书的某些独到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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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书中首先说到的是《论语》,所采资料以《朱子语类》中论《论语》特点的条目为主,义理发挥也遵从朱熹。如关于《论语》义旨,朱熹以为以论仁为最紧要,朱熹并吸收二程的观点,以仁为全德,仁包四德。丘濬承袭了这一观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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