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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61 这一时期心学呈现出衰落的趋势,但也未完成绝迹,其中不乏可圈可点的人物,李绂就是出类拔萃者。李绂绂(1673—1750),字巨来,号穆堂,江西临川(今抚州)人。少时颇具天赋,有神童之目。康熙四十七年(1708)乡试中举,翌年成进士,为翰林院编修。康熙末官侍讲学士、内阁学士、兵部侍郎、广西巡抚等。雍正三年(1725)任直隶总督时,因参劾雍正宠臣河南巡抚田文镜而遭革职。乾隆初,重新被起用,历任户部侍郎、八旗志书馆副总裁、兵部侍郎、三礼馆副总裁、光禄寺卿等。他一生著述丰厚,计有《穆堂初稿》、《穆堂别稿》、《陆子学谱》、《朱子晚年全论》、《阳明学录》、《春秋一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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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63 作为清代最后的王学大师,李绂以维护心学为己任,称陆九渊所谓“道外无事,事外无道”,才是“真得圣贤为学之法者”。[89]他撰《陆子学谱》阐释陆九渊之学说及后学演变,可以说是清代儒家对陆学的总结。他也尊称王守仁,指出:“自象山陆子之教不明,士堕于章句训诂者三百余年。洎王阳明先生倡明绝学,然后士知有躬行实践之功。”[90]赞扬王守仁不仅在于其传承陆学,更重要的是提出的“躬行实践”之学,而这是对书生气太足的理学一次有力矫挽,使儒学沿着原有的方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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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65 总之,在熊赐履、陆陇其、张伯行、李光地等人的努力下,清廷出于政治上的需要,采取“崇儒重道”的文化政策,定朱学于一尊,程朱理学被钦定为官方之学,王守仁心学从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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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67 二、清圣祖的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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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69 清政府以儒学作为指导思想,他们所标榜的儒学实际上是理学,把理学官方化、政治化是清廷理学的特色,而这一切虽然有理学名臣的推波助澜,但清圣祖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为了理解清廷的理学,很有必要认识一下清圣祖的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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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71 圣祖理学是在理学诸名臣教诲与影响下形成的。早期,对他影响最深的是理学名臣熊赐履。自康熙十年二月至十四年三月间,熊赐履一直充任日讲官。圣祖亲政后的日讲,虽然自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即宣告举行,但实际上正式开始则是在此后的一年多的十一年四月。此时熊赐履把年轻的圣祖引入理学之门。熊氏笃信朱熹,曾对圣祖明确表示:“臣读孔孟之书,学程朱之道。”[91]半月后,他以朱熹注《论语·学而》篇的讲解,开始康熙朝日讲。在以后的三年里,隔日进讲,向圣祖讲“读书切要之法”、“天理人欲之分”、“俯仰上下,只是一理”、“本然之性与气质之性”、“辟异端,崇正学”等程朱理学范畴与命题,宣扬朱熹的知行观,驳斥王守仁的知行合一之说,为圣祖打下理学基础。圣祖谕礼部,“帝王图治,必稽古典学,以资启沃之益。经筵日讲,允属大典,宣即举行。尔部详察典例,择吉具仪奏闻”[92]。圣祖的理学散见在《清圣祖实录》、《康熙起居注》、《圣祖仁皇帝圣训》、《康熙政要》、《圣祖庭训格言》等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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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73 (一)道统治统合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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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75 圣祖作为政治家不单纯于理学的学理论究,而是把学理与治事联系起来,也就是说在继承理学家道统说的同时,把它与治统打并归一,提出了自己的道统治统合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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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77 圣祖把道统治统看成是一致的,如说:“朕惟天生圣贤,作君作师,万世道统之传,即万世治统之所系也。”“道统在是,治统亦在是矣。历代贤哲之君,创业守成,莫不尊崇表彰,讲明斯道。”[93]建立了道统与治统合一论。在这里,道统治统由诸圣贤组成,包括尧、舜、禹、汤、文、武,以及孔子、曾子、子思、孟子,也包括儒家经典,有《周易》、《尚书》、《诗经》、三《礼》、《春秋》这五经,以及《论语》、《大学》、《中庸》、《孟子》这四书。五经和四书的地位也有所不同,其中孔子、孟子、子思、曾子这四子继承二帝三王的道统,他们所作的四书则使五经之道周备,可以说四书得五经之精意。道统治道相结合说明的是学以致用。圣祖五岁时就开始读书,八岁就践履书中所言,“求得大意而后愉快。日所读者必使字字成诵,从来不肯自欺。及四子之书既已通贯,乃读《尚书》,于典谟训诰之中,体会古帝王孜孜求治之意,期见之施行”[94]。先读《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四本书,然后读《尚书》,对于其中的典、谟、训、诰诸篇尤深体会,说明他读儒家经典力求大意,期以实用,主要是指导政治,体现道统治统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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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79 对于道统治统的立论根据,他说:“惟道原于天,弘之者圣。自庖羲氏观图画像,阐乾坤之秘;尧舜理析危微,厥中允执;禹亲受其传,汤与文武周公,递承其统,靡不奉若天道,建极绥猷,夐乎尚矣。孔子生周之季,韦布以老,非若伏羲尧舜之圣焉而帝,禹汤文武之圣焉而王,周公之圣焉而相也。岿然以师道作则,以及门贤哲,绍明绝业,教思所及,陶成万世,伏羲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统,惟孔子继续而光大之矣。”[95]“道原于天”即道统治道建立的依据是天,而弘扬者则为诸圣,伏羲“观图画像”,究心于天道,为《周易》的源头,尧舜禹关心政事,开《尚书》之先,经汤文武周公承传,天道人事由此确立,后来孔子编定诸经,继承与弘扬以上诸圣,建立诸圣相传的道统(孔子以后有德无位,偏于道统)。孔子死后,杨墨之徒兴起而攻击道统,孟子则给予批判,有功于诸圣,维护了道统,使道统之传达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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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81 他自称继承努尔哈赤、皇太极、福临之大统,一统海内,兢兢业业治理国家,使天下稳定太平。所为常思“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辨析心性之理而羽翼六经,发挥圣道者,莫详于有宋诸儒。”[96]因此尤推崇宋儒,不仅在于其建立了道统治统论,而且也在于其明理适用。因此他进一步构建了理学的传递系统,说:“性理之学,至宋而明。自周、程授受,粹然孔、孟渊源,同时如张如邵,又相与唱和而发明之。从游如吕如杨,如谢如尹,又相与赓续而表彰之。朱子生于其后,绍述周、程,参取张、邵,斟酌于其及门诸子之同异是非,然后孔孟之指,粲然明白,道术一归于正焉。”[97]两宋理学上接孔孟道统,周敦颐、程颢、程颐、张载、邵雍这北宋五子相互发明,其中程颐门下弟子最多,如三吕(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杨时、谢良佐、尹焞传递其学,至南宋朱熹则继北宋五子之大成,进一步发展完善儒家的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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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83 对于理学道统,他尤其表彰朱熹,认为孔孟之学,“至于朱子集大成,而继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规,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释《大学》则有次第,由致知而平天下;自明德而止于至善,无不开发后人而教来者也。五章补之于断简残篇之中,而一旦豁然贯通之为要,虽圣人复起,必不能逾此。问《中庸》各篇之义,则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未发已发之中,本之于时中之中,皆先贤所不及也。若《语》、《孟》则逐篇讨论,皆内圣外王之心传,于世道人心之所关匪细。如五经则因经取义,理正言顺,和平宽宏,非后世浅见而轻议者同日而语也。至于忠君爱国之诚,动静语默之敬,文章言谈之中,全是天地之正气,宇宙之大道”。自谓读其书,察其理“非此不能知天人相与之奥,非此不能治万邦于衽席,非此不能仁心仁政施于天下,非此不能外内为一家。读书五十载,只认得朱子一生居心行事。”[98]在这里全方位的揭示了朱熹的儒学贡献。众所周知,理学对儒学的贡献之一就是编定四书,确立了四书在儒家经典中的突出地位,五经由此而退居其次。对于四书的注释,北宋诸子虽有涉猎,但都不完备,只有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集其大成,朱注四书,对《大学》、《中庸》、《论语》、《孟子》的注释,文简义丰,其中微言大义昭然若揭。自元以来被奉为科举考试之圭臬,沿袭到清。圣祖读书五十年,对朱注四书表彰有加,不仅知晓天人,而且安邦治国皆以朱熹思想为楷模,只认得朱子一生居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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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85 他进一步认为,自汉代以来,儒者不乏对儒家经书作注作解,不仅没注解清楚,反而愈解愈难。到了宋代,朱熹注四书、五经,阐发经中道理,给后人提供诸多方便,朱注经书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朱子云圣贤立言,本自平易,而平易之中,其旨无穷”。朱子有功于圣人经书可谓大矣。而当今“必推之使高,凿之使深,是未必真能高深,而已离其本指,丧其平易无穷之味矣。此最要处也”[99]。对时下所注经书之弊痛下针砭。他在避暑山庄处理政务,闲暇之余,翻阅经史性理等书籍,“至于体道亲切,说理详明,开发圣贤之精微,可施诸政事,验诸日用,实裨益于身心性命者,惟有朱子之书,驾乎众家之上。令人寻味无穷,久而弥觉其旨。此朕读书嗜古,阅历数十年之后,有得于心”[100]。朱熹的著作道理精纯,即有补于身心性命,也有益于政事,因此他常读不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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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87 圣祖理学虽然以朱熹为圭臬,但并非排斥王守仁,对于王守仁的著述他都曾经用心做过研究,称常读朱熹、王守仁等书,道理也十分深微。不赞同他们的门人各是其师说,互为攻击,以为这是把道私化了,主张以“宽舒”、“无私”的态度去面对王守仁,不赞成无谓的门户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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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89 (二)真假理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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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91 圣祖讲理学的另一特色是辨析真假理学,这事起因于一些理学名臣讲的是理学而行的却是非理学,其言行不一的现象为圣祖所侧目。康熙二十二年(1683)以后,圣祖便在不同场合多次给予批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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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93 同年十月,圣祖与汤斌、张玉书讨论理学,圣祖说:“日用常行无非此理,自有理学名目,彼此辩论,朕见言行不相符者多。朕见言行不符者甚多,终日讲理学,而所行之事全与其言悖谬,岂可谓之理学?若口虽不讲,而行事皆与道理相吻合,此即真理学也。”张玉书说:“皇上此言真至言也。理学只在身体力行,岂尚辞说?”[101]汤斌答曰:“理学者本乎天理,合乎人心,尧、舜、孔、孟以来总是此理,原不分时代。宋儒讲理,视汉、唐诸儒较细,故有理学之名。其实理学在躬行,近人辩论太繁耳。”[102]从这一段君臣问答来看,圣祖所讲的真理学应是言行一致,尤其尚躬行,反对空谈性理,虽有理学之名而无理学之实,则是假理学。理学注在日用常行,而不在空洞说教,务实求真才是理学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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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95 他讲的真理学就是注重躬行,这样的话语屡见不鲜,如:学问无穷,不徒空言,惟当躬行实践。“今人讲道学者,徒尚语言文字,而尤好非议人。非惟言行不符,而言之有实者,盖亦寡矣。”[103]凡学道学之人必须身体力行,见诸实事,而非徒托之空言,当时圣祖对官内以道学之名而欺世之人甚为不满直接予以痛斥。道学即理学,宋以来真正精通道学者并不多见,只因道学家大都言行不一,尤其不尚躬行,空发议论。尚躬行以实际行动践履理学所言,躬行实践成为辨别真假理学的试金石。本此,圣祖以言行是否一致作为评判标准,对当时的理学名臣做出褒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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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97 他认为,学士汤斌曾师从中州孙奇逢讲论道学,颇有实行,加上汤氏典试浙江操守甚善,可补授江苏巡抚。评论于成龙说:“居官清廉,如于成龙者甚少。”[104]于成龙不讲理学,而为官清廉,这才是真理学。以事功评判真假理学,理学不与事功相结合,无裨于国事,则是假理学,讲论这种理学徒劳无益。他对言行不一的理学名臣多有斥责。如斥责崔蔚林,说他是“直隶极恶之人,在地方好生事端,干预词讼。近闻以草场地土纵其家人肆行控告。又动辄以道学自居,焉有道学之人而妄行兴讼者乎?此皆虚名耳。又诋先贤所释经传为差伪,自撰讲章甚属谬戾。彼之引疾乃是托词。此等人不行惩治,则汉官孰知畏惧!尔等可将此事商酌来奏”[105]。崔蔚林好事,居乡不善,罔称道学,最后被革职。这里不仅有言行不一的问题,同时也有学派的因素。圣祖服膺朱子学,对王门后学大体采取批评的态度,而崔蔚林曾师从王学大师孙奇逢,应为王学中人,学术观点本不相同,加之崔蔚林人品不佳、行事不妥,理所当然地受到圣祖的批评。[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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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699 三十三年(1694),圣祖以《理学真伪论》试翰林院诸官员,对标榜理学的熊赐履、魏象枢、汤斌、李光地等言行不一进行申斥,指责魏象枢对索额图“挟仇怀恨”,质问“道学之人,果如是挟仇司恨乎”。讥讽汤斌当着皇帝面说“德格勒文甚不堪,臣一时不能忍笑,以至失仪”,另一面自我表白“自有生以来,未曾有似此一番造谎者”,圣祖申诉他:“使果系道学之人,惟当以忠诚为本,岂有在人主之前,作一等语,退后又别作一等语者乎?”[107]他对诸理学名臣的斥责,主要因为他们言行不一,但也透露出对君主的忠诚,言行是否一致指臣子对君主,以此来判定言行一致,其局限性是显而易见的。通过真假理学的论辩也可看出当时理学官方化的色彩,把理学视为对帝王是否忠诚的试金石,这显然是对理学的曲解。同年,南巡河工时,他批评治河总督张鹏翮说:“尔平时亦讲理学,乃一味苛刻严厉,岂所谓光风霁月乎。况大臣受朝廷委任,必须为国为民,事事皆有实济。若徒饮食菲薄,自表廉洁,于国事何益耶!”[108]“实济”即实学经济,强调理学重在学以致用,与事功联系起来才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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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701 五十四年(1715)又申斥张伯行。圣祖召见张伯行,要其讲《论语·泰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句,张伯行讲的不周详,且所讲之处亦非得其旨。圣祖质疑他从前所著之书,必是请人代笔,申斥道:“张伯行自谓知性理之书,性理中之《西铭》篇尚不能背诵,以为知性理,可乎?凡人不爱通五经、四书,如何能讲性理?”圣祖自谓:“博览载籍,即道书、佛经无不记识,讲即讲,作即作。若以朕为天纵使然,此即是逢迎朕者也。张伯行为巡抚时,有人逢迎,彼即喜之。”[109]讲理学不仅熟读其书,而且也要身体力行,尤其要注重修为,反对阿谀奉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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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703 他反对以理学自我标榜,认为宋末、明末之人好讲理学,而有流入于刑、名、佛、老者不在少数。他说:“理学之书,为立身根本,不可不学,不可不行。朕尝潜玩性理诸书,若以理学自任,则必至于滞执己见,所累者多。反之于心,能实无愧于屋漏乎?”[110]熊赐履生前自以为得道统之传,死后不久,便有人出来评议其是非。现在也不乏有人以道学自居,自谓承传道统,实际上是彼此争门户,而这与市井之人有何区别。人读书重在身体力行,空言无益,这实际上是在批评毛奇龄与张烈等人的门户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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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705 他在为明永乐年间编纂的《性理大全》作序时对真理学做了扼要的概括,指出:“见其穷天地阴阳之蕴,明性命仁义之旨,揭主敬存诚之要,微而律数之精意,显而道统之源流,以至君德圣学,政教纪纲,靡不大小兼该,而表里咸贯,洵道学之渊薮,致治之准绳也。”[111]《性理大全》囊括理学的方方面面,天道心性,修养齐家,以及政事治平,由内圣达于外王打并归一。此书如此重要,圣祖下令再版并为其作序大加表彰,与此同时,又根据《性理大全》编定《性理精义》,集中彰显《性理大全》中的精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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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707 圣祖从早年到晚年六十余年,未尝少辍经书。对于其中的“理道之言,尤所加意。临莅日久,玩味愈深,体之身心,验之政事,而确然知其不可易。”[112]用身心去体悟,然后通过政事实践验证,这便是他倡导的真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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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73709 (三)对理学诸范畴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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