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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成于1905年的《德育鉴》,乃是第二阶段中梁任公“儒学思想”之重要篇章,因为其中所列,“全属中国先儒学说”〔40〕。该书虽未并列西洋相关学说,但立场依然是“儒西并尊”。其例言云:“本编所钞录,全属中国先儒学说,不及泰西。非敢贱彼贵我也,浅学如鄙人,于泰西名著万未闚一,凭借译本,断章零句,深惧灭裂以失其真,不如已已。抑象山有言:东海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也,此理同也。治心治身本源之学,我先民所以诏我者,实既足以供我受用而有余。……窃谓守而不失,然后其物乃在我,否即博极寰海,亦口耳四寸之间耳。”〔41〕“此心同也”,有一个同于谁心的问题,同于“中国心”,则“中国心”有“普世价值”,同于“西洋心”,则“西洋心”有“普世价值”。同样,“此理同也”也有一个同于谁理的问题,同于“中国理”,则“中国理”有“普世价值”,同于“西洋理”,则“西洋理”有“普世价值”。梁任公撰《德育鉴》,不列西儒言论,显然暗含有“同于中国心”、“同于中国理”之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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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育鉴·例言》还提出了“道德之根本则无古无今无中无外而无不同”之重要观点,这就从根本上否定了西洋所谓“道德进化论”。任公以为就道德之“节目事变”而言之,今异于古,中异于外;然就道德之“根本”而言之,则今不异于古,中不异于外。“如人民服从政府,道德也,人民反抗政府,亦道德也,则因其政府之性质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缄默谨言,道德也,游说雄辩,亦道德也,则因其发言之目的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宽忍包荒,道德也,竞争权利,亦道德也,则因其所对之事件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节约俭苦,道德也,博施挥霍,亦道德也,则因其消费之途径如何,而所以为道德者异。诸如此者,其种类恒河沙数,累万纸而不能尽也。所谓道德进化论者,皆谓此尔。虽然,此方圆长短之云,而非规矩尺度之云也。若夫本原之地,则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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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服从政府”,中人之道德;“人民反抗政府”,西人之道德。“缄默谨言”,中人之道德;“游说雄辩”,西人之道德。“宽忍包荒”,中人之道德;“竞争权利”,西人之道德。“节约俭苦”,中人之道德;“博施挥霍”,西人之道德。吾人固不能以中人之道德否定西人之道德,然亦不能以西人之道德否定中人之道德。“以西化中”之结果,是使多数中国青年只知西人有德,而中人无德;合乎西人之德者为德,不合乎西人之德者则谓之“缺德”。故“以西化中”之结果,是使吾中华民族沦为“缺德”之民族。梁任公撰《德育鉴》,目的似在反驳此种思想,而重构“中式道德体系”,以与“西式道德体系”相抗衡。其反对西洋“道德进化论”,承认有“放诸四海而皆准,俟诸百世而不惑”之“根本道德”的存在,似又在暗示“中式道德体系”之永恒性与普世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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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中式道德体系”的“精神实质”为何?我们读梁任公撰于民国元年的《中国道德之大原》,就可得清楚之了解。该文以为有三样东西可为“中国道德之大原”,亦可为“中式道德体系”之“精神实质”,这三样东西就是“报恩”、“明分”与“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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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曰报恩。报恩之义,各国教祖哲人,莫不称道,至其郑重深切,未有若吾中国者也。凡筦一国人心之枢者,必在其宗教。……要之其崇奉之动机,起于为自身求福利者什八九。独吾中国一切祀事,皆以报恩之一义贯通乎其间。故曰:夫礼者,反本报始,不忘其初也。又曰:有功德于民者则祀之。祖先之祀无论矣,自天地山川、社稷农蚕、门霤井灶、雨师风伯、先圣先师、历代帝王、贤臣名将循吏、神医大匠,凡列于大祀常祀者,皆以其有德于民,或能为民捍难者也。下至迎猫迎虎,有类于埃、希蛮俗之兽教,然亦皆取义于祈报,与彼都精神绝不相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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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而论之,中国一切道德,无不以报恩为动机。所谓伦常,所谓名教,皆本于是。夫人之生于世也,无论聪明才智若何绝特,终不能无所待于外而以自立。其能生育长成,得饮食衣服居处,有智识才艺,捍灾御患,安居乐业,无一不受环吾身外者之赐,其直接间接以恩我者,无量无极。古昔之人与并世之人,皆恩我者也;国家与社会,深恩于无形者也。人若能以受恩必报之信条,常印篆于心目中,则一切道德上之义务,皆若有以鞭辟乎其后,而行之亦亲切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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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义在今世欧美之伦理学者,未尝不大声疾呼,思以厉未俗,而为效盖寡,盖报恩之义未深入人心也。吾国则数千年以此为教,其有受恩而背忘者,势且不齿于社会而无以自存。故西人有孝于亲、悌于长、恤故旧、死长上者,共推为微德,在我则庸行而已。吾国人抱此信念,故常能以义务思想克权利思想。所谓正谊不谋利、明道不计功,非必贤哲始能服膺也。乡党自好者,恒由之而不自知,盖彼常觉有待报之恩,荷吾仔肩,黾勉没齿而未遑即安也。夫绝对的个人主义,吾国人所从不解也。无论何人,皆有其所深恩挚爱者,而视之殆与己同体。故欧美之国家,以个人为其单位,而吾国不尔也。夫报恩之义,所以联属现社会与过去之社会,使生固结之关系者,为力最伟焉。吾国所以能绵历数千年使国性深入而巩建者,皆恃此也。而今则此种思想,若渐已动摇而减其效力。其犹能赓续发挥光大与否,则国家存亡之所攸决也。”〔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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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道德体系”以“报恩主义”、“群体主义”为其根基;“西式道德体系”以“自利主义”、“个人主义”为其根基。两大体系虽可以并立,然何者能救中国于危亡?梁任公的回答很干脆:救中国者,“中式道德体系”也。“国家存亡之所攸决”讲的是“中式道德体系”对于中国之重要性,而不是“西式道德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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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曰明分。《记》称春秋以道名分,《荀子》称度量分界,《恒言》指各安本分者谓之良民,《中庸》述君子之德,则曰素位而行不愿乎外。分也,位也,所以定民志而理天秩,我国德教所尊论也。而或者疑定分则显悬阶级,与平等之义不相容,安分则畸于保守,与进取之义尤相戾。殊不知平等云者,谓法律之下无特权已耳。若夫人类天然之不平等,断非以他力所能划除。孟子不云乎,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蓓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比而同之,是乱天下。故全社会之人,如其量以尽其性,天下之平乃莫过是也。”〔44〕“西式平等”只指“法律之下无特权”,并未否定“物之不齐”。同样的,“中式平等”亦只是立足于“物之不齐”,而倡导“法律之下有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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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治乱之名,果何自名耶?有秩序,有伦脊,斯谓之治,无焉,斯谓之乱。欲一国中常有秩序伦脊,则非明分之义深入人心焉,固不可也。分也者,分也,言政治者重分权,言学问者重分科,言生计者重分业。凡一社会必赖多数人之共同协力,乃能生存发达。全社会中所必须之职务,无限无量,而一一皆待社会之个人分任之。人人各审其分之所在,而各自尽其分内之职,斯社会之发荣滋长无有已时。苟人人不安于其本分,而日相率以希冀于非分,势必至尽荒其天职,而以相互侵轶为事,则社会之纽绝矣。夫人类贵有向上心,苟其无焉,则社会将凝滞不进。安分之念太强,则向上之机自少,此固无容为讳者也。虽然,向上心与侥幸心异,向上心为万善所归,而侥幸心实万恶所集。”〔45〕究竟是“明分”打击“向上心”,还是“同时态平等”打击“向上心”,不可遽下断语。父子之间争“同时态平等”,终不可得也;父子之间争“异时态平等”,则子早日自立成父即可得,终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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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社会皆习于侥倖,则人人失其安身立命之地,社会之基础,安得而不动摇?夫我国近年来受种种恶潮所簸荡,士大夫之习于侥倖者,滔滔皆是,今日横流之祸,半坐是焉。犹幸明分之义,数千年来深入人心,而国之石,民咸守此,以为淑身处世之正则,上流社会之恶习,其影响不甚波及于国民全体,故政治虽极泯棼之象,而社会之纲维,不至尽弛。盖吾国中高等无业游民之一阶段,其与一般善良之国民,联属本非甚密,而其恶空气之传染,尚非甚速也。英儒巴尔逊所著《国民性情论》,尝比较德、法两国人种之长短,谓法国常厌弃其现在之地位,而驰鹜其理想之地位,理想之地位未可必得,而现在之地位先丧失焉。德人反是,常凭藉其现在之地位,以求渐进于其理想之地位,故得寸得尺,日计不足而月计有余也。由此观之,得失之林,可以睹矣。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夫分也者,物之则也。吾国伦常之教,凡以定分,凡以正则也。而社会之组织,所以能强固緻密搏之不散者,正赖此矣。”〔46〕法国人“厌弃”现在所有,德国人“凭藉”现在所有,中国人则“珍惜”现在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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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曰虑后。社会学家论民族文野之差。以谓将来之观念深者,则其文明程度高,将来之观念薄者,则其文明程度下。斯言若信,则我国文明程度与欧美人孰愈,此亦一问题也。我国最尊现实主义者也,而又最重将来。夫各国之教祖,固未有不以将来为教者矣。然其所谓将来者,对于现世而言来世也。其为道与现社会不相属。我国教义所谓将来,则社会联锁之将来也。《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经典传记中,陈义类此者,不知凡几,国人习而不察焉,以为是迂论无关宏旨也。而不知社会所以能永续而滋益盛大者,其枢机实系于是。我国人性以服膺斯义之故,常觉对于将来之社会,负莫大之义务。苟放弃此义务,即为罪恶所归。夫人之生于世也,其受过去现在社会之恩我者,无量无极,我受之而求所以增益之,以治诸方来。天下最重之天职,莫过是也。”〔47〕生只为完成天地之“好生之德”,“死”只为生命之“可久可大”。生死循环着意于生,死亦不过生之另一种形态。“死”是“生之续”,此为中国人之特别“死亡观”,与西洋人着意于“天堂”之“死亡观”,迥异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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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世进化论者之说,谓凡动物善于增殖保育其种者,则必繁荣,否则必绝灭。百年以来,欧美所谓文明国者,为‘现在快乐主义’所汩没,不顾其后者什而八九,人口产率锐减,言政治言生计者,皆以此为一大问题。就中法国尤甚。识者谓循此演算,不及百年,法之亡可立而待也。美国亦然,移来之民虽日增,而固有之民则日减。故卢斯福倡新人口论,反玛尔莎士之说而谋所以助长也。要之今日欧西社会受病最深者,一曰个人主义,二曰现在快乐主义。两者结合,于是其人大率以家为累,以虑后为迂。故多数劳傭之民,一来复之所入,必以休沐日尽散之然后快,牧民者日以勤俭贮蓄相劝勉,莫之或听也。私见日多,受不良之教育者遍地皆是。法令如毛,莫之能闲也。于是彼中忧世之士,欲大昌家族主义,以救其末流。近十年来,此类名著,汗牛充栋。然滔滔之势,云胡可挽?我国则二千年来,此义为全国人民心目中所同具,纵一日之乐,以贻后顾之忧,稍自好者不为也。不宁惟是,天道因果之义深入人心,谓善不善不报于其身,将报于其子孙,一般人民有所劝,有所慑,乃日迁善去恶而不自知也。此亦社会所以维系于不敝之一大原因也。”〔48〕以“个人主义”、“现在快乐主义”为西洋社会两大病毒,则梁任公自然以中国之“家族主义”、“虑后主义”为高于西洋之思想,至少可与西洋思想并肩而立,此当为毫无疑问也。“中西并尊”在此处已带有“中优西劣”之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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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报恩”、“明分”、“虑后”三项之作为“中式道德体系”之“精神实质”,梁任公当如何评价呢?《中国道德之大原》评曰:“以上三义,骤视之若卑卑之不足道,然一切道德之条目,实皆自兹出焉。有报恩之义,故能使现在社会与过去社会相联属;有虑后之义,故能使现在社会与将来社会相联属;有明分之义,故能使现在社会至赜而不可乱,至动而不可恶也。三义立而三世备矣。”〔49〕“三义立而三世备”,这是梁任公对于“中式道德体系”之极高评价,同时暗中又是对于“西式道德体系”之强烈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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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年所撰《孔子教义实际裨益于今日国民者何在欲昌明之其道何由》,其“儒西并尊”之立场依然如故。其言曰:“盖中国文明实可谓以孔子为之代表。试将中国史与泰西史比较,苟使无孔子其人者坐镇其间,则吾史殆黯然无色。且吾国民二千年来所以能抟控为一体而维持于不敝,实赖孔子为无形之枢轴。今后社会教育之方针,必仍当以孔子教义为中坚,然后能普及而有力。彼中外诸哲,微论其教义,未必能优于孔子也。就令优焉,而欲采之以牖吾民,恐事倍而功不逮半。”〔50〕此为“中国史”与“泰西史”之并尊,又为“孔子”与“彼中外诸哲”之并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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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云:“泰西之有教会,其历史发自罗马,迄今垂千余年。而其最初能胎育此种历史之故,全由其教旨归宿于身后之罪福,有以耸众人之听而起其信。而其本原之本原,则尤在彼创教者自命为超绝人类。……今孔教绝无此等历史,而欲突起仿效之,譬诸本无胎妊,而欲抟土以成人,安见其可?不得已乃复附会罪福,且谋推挹孔子于超绝人类之域。而无如孔子始终未尝自言为非人,未尝以神通力结信于其徒。吾以此相推挹,孔子任受与否既未可知,藉曰任受矣,而究何道以起众信者?然则欲效彼都教会之形式以推崇孔子,其必劳而无功明矣。”〔51〕此为“孔教”与“耶教”之并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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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四年撰《复古思潮平议》,云:“平心论之,中国近年风气之坏,坏于佻浅不完之新学说者,不过什之二三,坏于积重难返之旧空气者,实什而七八。今之论者,动辄谓自由平等之邪说,深中人心,将率天下而入于禽兽。申令文告,反复诵言,坐论偶语,群焉集矢,一若但能廓清此毒,则治俗即可立致清明。夫当鼎革之交二三年间,此种狂焰固尝披靡一时,吾侪痛心疾首,视今之论者未多让焉。今日则兹焰殆尽熄矣,而治俗又作何象者?盖今日风气之坏,其孽因实造自二十年以来,彼居津要之人,常利用人类之弱点,以势利富贵奔走天下,务斵丧人之廉耻,使就我范围。社会本已不尚气节,遭此诱协,益从风而靡。重以使贪使诈之论,治事者奉为信条,壬乘之,纷纷以自跻于青云。其骄盈佚乐之举动,又大足以歆动流俗,新进之俦,艳羡仿效,薪火相续,日以蔓滋。俗之大坏,职此之由。故一般农工商社会,其良窳无以大异于前,而独所谓士大夫者,日日夷于妾妇而沦于禽兽。此其病之中于国家者,其轻重深浅,以视众所指目之自由平等诸邪说何如?夫假自由平等诸名以败德者,不过少数血气未定之青年,其力殊不足以左右社会。若乃所谓士大夫居高明之地者,开口孔子,闭口礼教,实则相率而为败坏风俗之源泉。”〔52〕此处似为“扬西抑儒”,实则是“儒西并病”,与“儒西并尊”同其格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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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论文。著作方面,民国五年出版《国民浅训》,其中有《不健全之爱国论》一章,云:“吾国历年来有一种不健全之爱国论,最足为国家进步之障者,其说曰:我国为文明最古之国,我民为德性最美之民,泰西学术多为吾先哲所见及,其大本大原远不逮我,若夫形而下之技术,则采之易易耳,至其礼教风俗则更一无足取,吾但保存吾国粹而发挥之,斯足以为治矣。此种议论,自前清同治、光绪间诸老辈已盛倡之,中间稍衰熄,近二三年来受革命之反动,其说复大昌。夫人生天地间,本不宜妄自菲薄,为此说者,藉以鼓厉国民自重之心,有时固亦薄收其效。然长国民故见自封之习,而窒其虚受进取之心,则功远不足以偿其罪也。就学问方面言之,今日全为智识竞争之世界。……泰西各种学问,皆各有其甚深之根柢,分科研究,剖之极细而入之极深。其适用此学问以施政治事,又积无量数之经验,发明种种原理原则而恪守之,丝丝入扣。我国非特在学殖荒落之今日,不能望其肩背,即在学术昌明之昔时,亦岂能得其仿佛。盖我国研究学问之法,本自与彼不同。我国学者,凭瞑想,敢武断,好作囫囵之词,持无统系之说,否则注释前籍,咬文嚼字,不敢自出主张。泰西学者,重试验,尊辩难,界说谨严,条理绵密,虽对于前哲伟论,恒以批评的态度出之,常思正其误而补其阙。故我之学皆虚,而彼之学皆实。我之学历千百年不进,彼之学日新月异无已时。盖以此也,我等不信立国须恃学问则亦已耳,亦既信之,则安可不一反前此之所为,毅然舍己从人以求进益!今也不然,侈然曰学问我所固有,偶摭拾古籍一二语与他人学说相类似者,则沾沾自喜,谓我千百年前既明此义矣,便欲持以相胜。此等思想既浸灌于后进学子之脑中,故虽治新学者亦浮鹜浅尝,莫或肯虚心以穷其奥。”〔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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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批驳晚清之“西学中源论”,自是不错,然“西学中源论”是被“中学西源论”逼出来的,批“西学中源论”,不能不首先批驳“中学西源论”,否则就是本末倒置。此处“毅然舍己从人”之说,是梁氏第一阶段“以西化中”之态度的遗存,不占主导地位。此段话之主导格式还是“中西并尊”的,承认中西学术各有所偏,各有所好,各有所尊。但文中确有明显的“中不如西”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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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梁任公儒学思想发展的第二步,是以“儒西并尊”或“中西并尊”为格式,承认儒学思想之现代价值,同时又不排斥西学。此时期最主要的工作,是为儒学争得“一元”之地位,为中学争得“一元”之地位,以免儒学、中学被西学解构而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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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第三步:“以儒化西”与“以中化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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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国思想家而言,“并尊”并非“最后一着”,“多元”并非学术之究竟。止于“并尊”,止于“多元”,于“中国人”而言,并非思想之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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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使梁任公迈出第三步的“机缘”,是1919年之“欧游”。“欧游”之前,任公对中国传统思想之批评本有取舍,甚至怀疑;“欧游”归来,他彻底放弃“科学万能”之迷梦,主张在中国文化上“站稳脚跟”。《欧游心影录》被学者视为任公告别“科学万能”并从而倡导“中国不能效法欧洲”之“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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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底,任公辞段(祺瑞)阁财长职,决心脱离官场。1918年10月对《申报》记者表示“毅然中止政治生涯”,“决不更为政治活动”。1918年底,协约国巴黎和会前后,任公与“研究系”同仁筹划“欧游”,目的在“想拿私人资格将我们的冤苦,向世界舆论申诉申诉,也算尽一二分国民责任”。1919年1月,任公一行抵达伦敦,开始为期一年的“欧游”。以巴黎为大本营,足迹遍及大部分欧洲国家。巴黎和会休会期间,还和随行记者一起考察“一战”之西部战场、莱茵河右岸、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等地。所游之国有比利时、荷兰、瑞士、意大利、德国等,所考察之城市则有伦敦、爱丁堡、伯明翰等,所访问之名人故居则有亚当·斯密故居、莎士比亚故居等,所参观之著名学府则有剑桥大学、牛津大学等,算是“对战后欧洲的政治、经济、文化等作了全面细致的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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