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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00 [32]海德格尔讲“存在是完完全全的超越。”(《存在与时间》导言,德文版第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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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02 [33]《说文解字》第8卷“老”部:“孝,善事父母者。从老省,从子;子承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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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04 [34]西方的社会学家与人类学家认为人的基因类型就使之不同于社会化昆虫(如蜜蜂),具有“天生的自我中心性”(innate self-centeredness)。(Human Societies, p.24)此观点有混淆概念之嫌,因为婴儿显示出的求生本能与成人的自我中心性或自私性(selfishness)是不同的,前者没有自主意识的牢笼或“中心化”,因而与慈爱是可以天然打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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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06 [35]舜不得父母之爱的事情,从《尚书·尧典》起,多有记载,如《史记·五帝本纪》:“舜父瞽叟盲,而舜(亲)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舜之弟)象,象傲。瞽叟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舜)顺事父母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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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08 [36]有人会质疑:如果舜的父亲与后母对舜毫无慈爱,甚至充满仇视,舜的孝爱发动又从何说起呢?这不是不自然的矫情吗?但舜确是可以感到某种慈爱的。舜因其父母而有其身,而有“三年父母之怀”,也有当3 3其幼时父与后母的抚养,其父要杀他是在某一个特定时刻之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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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10 [37]《礼记·祭义》:“君子致其济济漆漆,夫何慌惚之有乎?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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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12 [38][清]惠栋:“《易》道矣!一言以蔽之曰:时中。孔子作彖传,言时者二十四卦,言中者三十五卦;象传,言时者六卦,言中者三十六卦。其言时也,有所谓:时者,待时者,时行者,时成者,时变者,时用者,时义,时发,时舍,时极者。……子思作《中庸》,述孔子之意,而曰:‘君子而时中。’孟子亦曰:‘孔子圣之时。’夫执中之训,肇于中天;时中之义,明于孔子;乃尧舜以来,相传之心法也。”(《易汉学·易尚时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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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17 复见天地心:儒家再临的蕴意与道路 [:1702091551]
1702093018 复见天地心:儒家再临的蕴意与道路 第十一章 为什么个体的永生在世是不道德的?——《哈利·波特》与儒家之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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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20 现象学自称要“朝向事情本身”,其实首先朝向的是人本身,当然,在不同的现象学家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本身。无论说它是意识还是身体,是伦常人格还是缘在的发生,是播撒的印迹还是惊人的面孔[1],从根本上说来都是“人性的”,因为那被追求的正是人的意义家园。可是今天的潮流,却嫌它是“太人性的”[2],以至于要改造它。尼采说“上帝死了”,他却不知道,或装作不知道,实际上是“人的家要死了”,而他的“如是说”,带着追求强力和超人的意愿,也在参与这场谋杀。于是其《快乐的科学》就供认:“我要对你们说出真相!我们把它杀死了——你们和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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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22 甲. 人类为什么不应该从根本上改造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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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24 人类处在对自身做根本改造的边缘。如果这改造真的启动,我们这种人类将进入深邃的不可测状态,如果不只是绝大的危险的话。但乐观主义者——被驯化得相信科技进步定会给人类带来福祉的人们——会来告诉我们,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人类数百万年来,一直在使用尽可能有效的技术,在改造世界的同时改造了人类自身,造成了人类种群的进步。而近几个世纪通过意识形态和科技来改造人,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比如各种版本的优生学(婚前检查、招工身体检查只是它们的微小例子),花样繁多的免疫注射;所以高科技对于人做基因乃至更基本层次上的改造,只是这个人类自然史的当代版,是此过程的某种加速而已。它会让我们成为更优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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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26 认为我们这种人还不够优质的看法,既有悠长的历史,又有现实的声音。除了宗教中的“人类原罪”说、“性恶”说之外,研究人的人类学、社会生物学家们也常抱怨我们这种人的劣性,比如“相互灭绝和破坏我们环境的倾向”[4],乃至“过时”的粗劣低能,并因此而发问:“它(人类本性)将依旧在那样一种基础——它是为了部分地适应那消逝了的冰河期而草率形成的——上蹒跚而行呢,还是朝向更高的智力和创造性而坚决推进呢?”[5]所以,改造我们这种人类,是绝对必要的,甚至可以将人类史看作是通过各种手段——宗教的、道德的、艺术的、哲学的、政治的、科学的、技术的等等——方式来改造人类,使之消除恶性而向善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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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28 大多数主张改造人类的学说并不认为人性全都不好,而是说这人性有的地方好,有的地方不好;比如主张人性中有善根,甚至有神性,但也有恶根和动物性。“人是理性的动物”是这类说法中的一个。但无论如何,越是自认找到了衡量人性善恶、理性不理性的绝对标准者,越是急于改造人类。柏拉图在《政治家篇》中写道:“我们把政治家理解为唯一有资格作‘民众的牧者’的人,并认为他们像牧人喂养他们的牛羊一样喂养人类。”(275b)[6]作为“喂养人类”的“牧者”,当然会按照优劣好坏的标准或理式来选择、驯化和改良这些“两条腿的牛羊”,就像斯巴达做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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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30 如今,科技开始有了或准备去拥有在身体的根本处改造人类的力量,有的科学主义者称之为“第六次科技革命”的力量,[7]而全球化的意识形态中包含的“衡量人类好坏的标准”,通过政治家、媒体和科学家的共谋,正准备将黑格尔的辩证发展的逻辑更身体化地实现出来,在否定我们这种人性(中的劣质方面)中将它升级到更高的版本,即所谓“后人类”的版本。[8]在这种比历史上的优生学还要严厉得多的“超人”版的新优生学面前,人类当前的意识形态却无力招架了,找不到支持自己的情绪反感(如果有的话)的理由。它找不到区分良性的人类改造和恶性的人类改造的界限,因为所有从基因和生物学、人类学上改造人类的做法,所依据的标准都可以是所谓“良性的”或“人道主义的”,就像克隆出多莉的做法所声称的一样。我们一直在改造人类,想要优化人类、升级人类,你怎么能让我们在真正能够从身体上一劳永逸地改造人类的机会面前止步呢?所有改造人类为新人的梦想,不管是宗教的、形而上学的、道德的还是政治的,岂不都可以充分对象化为这种广义的人类身体的基因改造吗?“牧人”从神、圣者、哲学家、王、人文知识分子,变成了科学家、自然科学家和社会科学家,岂不是最理性、最普适也最人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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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32 但是,人类历史上的确有过不同于以上所有这些改造人类主张的正面学说,也就是反对按照高于人生经验的标准来改造人类,同时又要教化人群、追求美满人生的学说,尽管极为罕见。儒家是一个这样的另类学说。“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礼记·中庸》)。这人之身不可以凭外在标准来改造,只能以道来修;这修道只有通过仁,而这仁不是别的,就是人;这人的根本只在亲亲里。“夫子”不忍去“言性与天道”(《论语·公冶长》),因为一旦说出人性和天道是什么,就可能按照这可言之凿凿的天道通过知识技术来改造人性,就有非人世界的出现。儒家乃至道家看重艺、技艺或道术,但都对高科技警惕匪懈,“李约瑟问题”——中国为何没有产生近代科学?——的答案在此。人的生存境界在一些时候是须要提升的,但只能通过“大学”: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格物致知”大不同于“(高科技、观念哲学化之)人为自然立法”(康德)之知,不是将人提升到高于亲亲的科技形而上学境界中去,而就是求仁,而求仁就是求做原本的人。这是最原本的“朝向事情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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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34 由此才能找到区分人的自然进化和凭借高科技强行进步的区别。人一直通过技艺(手工技术算技艺)在进化,但那是在没有或不知进化标准的情况下,通过长程时间变易中的物竞天择进行的,也就是以超出人类意识主宰的“天命之谓性”(《礼记·中庸》)的方式进行的。“生存(Ek-sistenz)是称呼人在真理的天命(Geschick)中所是的东西的规定的。”将生存或“去存在”(Zu-sein)看作人的本性,就是将人性看作在无定限的世代人生中所构成者,其中必有由“天命”所派送(geschickt)的维度。换言之,人性中永远有被动的发生性,因为人的本性就像赫拉克利特所讲的“自然”,“喜欢躲藏起来”(《残篇》D123)。持这种人性观的人就会抵制那样一种企图,它要按照生存境域(即海德格尔讲的“存在”)之外或之上的观念标准来直接规范和改造人性。凭借高科技改造人类,不管它在形而上学和现代性中多么有根据,却完全忽视了人性与天命的内在相关,不把人当作生存着的人(缘在)来看,而只当作像牛羊一样可以被充分评判和改造的对象。这里康德的人性观——永远将人当作目的而不是手段——也阻挡不了对于人的根本改造,因为他本人的学说中就隐含对高科技的赞许(尽管保留了物自身对知识的某种制衡),还因为那些鼓吹人种改良的人们会争辩说,这改造正是在将人当作目的,以使其更加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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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36 所以人类的自然进化观不否认人改进自身的努力,但这种努力具有技艺化的自然性或天命—天道—性,也就是天(环境)人(技艺)对撑互补性,长程的物竞天择的必要性、丰富性和安全性。而改造人类的进步观则相信科技人、哲学家们能够替天来择选,而且是择选未来的最佳自身。人类的本性不被看作“去存在”,而是被视为可以现成地存在,或现在。因此这些进步论者所追求的,是凭借高科技的征服力量,将自身之自然(physis,本性,存在)变成被把握和改造的对象,所以他们的努力以及他们推动的进步,违背了“乱伦禁忌”,将自己得自天地父母的东西用来在基因层次上改造父母,因而具有当下的自涉性、悖错性和危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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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38 由西方导致的全球化,是一场将人赶出她的家庭和家园的运动。问题还在于,即便像海德格尔这样指出并批判人的“无家可归状态”[9]的西方思想家,也茫然于何处能找到当今和未来的人类之家的实际形态。在这种极其广泛深刻的无家局面中,只能让儒家出场,以便给出一些最必要的提示,它们已经被遗忘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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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40 这一章将集中于人类的科技自身改造的危险和不可欲性的一个侧面,即人类个体的永生,据说我们将要被卷入的新优生学浪潮会将它带给人类或不如叫后人类。[10]为了比较有情境感地展示它,我选择《哈利·波特》中的例子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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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42 乙. 个体永生还是虽死犹生?——魂器与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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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44 《哈利·波特》[11]的情节主线是哈利与伏地魔的生死之搏、善恶之争。伏地魔的最强欲望就是他个人的超越死亡,所以他采取的最重要行动几乎都是被这样一个动机推动着。为求长生不死,他制作魂器(Horcrux),滥杀无辜;为了那个谁生谁死的预言,他马上就去除掉一个婴儿(即哈利);为了获得又一个身体,他无所不用其极。是的,他还贪求权力或强力;在他那里,对权力与永恒存在的追求是共存的,而且是以后者为基底的(这一点使他不完全等同于那些只崇尚尼采“强力意愿”说的人们)。因此,《哈利·波特》七集以“魔法石”为始,以“死亡圣器”为终,两者都是求长生不死的手段,从中可见“死还是不死”对于作者是何其根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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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46 魔法石是尼可·勒梅为得长生而造,似乎在求一善事,起码无恶意,但元气大伤的伏地魔却可凭借它而重获正常的乃至长生的身体,以便卷土重来。所以如何藏护它,就成为令邓不利多为首的巫师们头痛的事情:设防重重的古灵阁巫师银行的地下秘库为此被抢,而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那被遍施魔法护咒的地穴,也挡不住黑巫师的侵入,只是靠魔镜、哈利(及另两位同学)和邓不利多的共同努力才勉强守住。所以,邓不利多和勒梅商议后毁掉了此魔法石,因为它的长生不死功能毕竟对于黑魔法更有用,而死亡的可能性却站在了善良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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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093048 反观哈利,对待死亡与时间的态度与伏地魔正相反。死亡不是他要征服的对象,而是他人生的动力和源头之一。父母的死亡是他后来人生的主导动力,而他额头上的闪电形伤疤,则是死亡与生命的联体象征:伏地魔用致死咒的攻击造成了它,而哈利母亲临死前给他施加的古老保护咒(慈爱的魔法化),击回伏地魔之咒,使得这伤疤而不是死亡本身被实现。在哈利的最深意识里,死生也不可切分,他个人的生死与其他人——特别是父母——的生死也不截然分开。这伤疤,以及他梦魇中的绿光和惨叫,意味着他曾经并将继续生活在死亡的威胁和父母的至爱中;它们一起激发出原真的生存感受,表现为透视般的直觉和大无畏的冒险勇气。而且,这直觉和勇气让他厌恶一切对绝对永恒和权力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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