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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君子没有什么争夺的事,除非是射箭比赛。相互作揖行礼,上堂比试,完毕后下来喝酒,这竞争是君子的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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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集释》《松阳讲义》:……世间有一等人,惟知隐默自守,不与人争,而是非可否亦置不论;此朱子所谓谨厚之士,非君子也。有一等人,惟知阉然媚世,将是非可否故意含糊,自谓无争;此夫子所谓乡原,非君子也。又有一等人,激为高论,托于万物一体,谓在己在人,初无有异,无所容争。……亦非君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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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射箭竞赛,来自远古遗风。在农耕社会以前,人靠狩猎为生,射箭是主要的(恐怕也是最早的)重要技能。它成为后世直到孔子时的“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之一,即由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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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解》所引《松阳讲义》,很有意思,它强调不争并非君子,“君子”必要时非“争”不可,并具体地指责了三种貌似公允、圆熟和高远的“不争”的人,讲得很好。可见,虽然孔子讲无争,后世儒者仍可以有不同意见,这应是儒学内部宽容性:并非孔子讲的句句都是真理,孔子本人也允许学生与他讨论或争论。王充有《问孔》篇章,刘知几《史通》疑古、惑经篇中亦不满孔子,王阳明有“求于心而非也,虽其言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李贽更有“不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的名句,这倒体现孔学儒门实用理性的真正精神,孔子和《论语》不应是僵化的神圣偶像和教义信条。宋明理学以及现代新儒家均有悖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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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子夏 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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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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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子夏问道:“‘美的笑容,酒窝微动;美的眼睛,黑白传神;洁白纸上,灿烂颜色。’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先有白底子,而后才绘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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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夏说:“那么礼在后?”孔子说:“启发我的是你呀,这样才可以与你讲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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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朱注》:此逸诗也。倩,好口辅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绚烂彩色,画之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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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同3.3章。“礼”如是花朵,也需先有白绢(心理情感)作底子才能画出。总之,内心情感(仁)是外在体制(礼)的基础。荀子说:“凡礼,事生饰欢也;送死饰哀也;祭礼饰敬也;师旅饰威也。”“饰”字很有深度,值得琢磨;一方面“礼”是表示、传达情感,同时又是给情感以确定的形式而成为仪文典式。“仁内礼外”从而“仁先礼后”,似成定论。但此内在之“仁”又从何处得来?成了最大问题。孟子归之先验善端,却难离感性;朱子归之“天理”,又似成他律。反不如荀子舍仁谈礼,由外在规范而内在心性,倒更明白一贯。我以为,礼乃人文,仁乃人性,二者实同时并进之历史成果,人性内容(仁)与人文仪式(礼)在源起上本不可分割:人性情感必须放置于特定形式中才可能铸成造就,无此形式即无此情感,无此“饰”即无此“欢”此“哀”此“敬”此“威”也。 “礼”之可说是艺术,亦在此。由此解说孔子和仁、礼,虽不中亦不远矣。荀子又岂可忽视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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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子曰:“夏 礼,吾能言之,杞 不足征也;殷 礼,吾能言之,宋 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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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孔子说:“夏礼,我能讲,杞国已不够作印证。殷礼,我能讲,宋国已不够作印证。因为他们的文字材料和活材料太不充分了,如果充分,我就可以用它们作印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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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朱注》: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征,证也。文,典籍也。献,贤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吾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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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孔子讲的古礼,都无法印证。也许,正是这启发康有为大讲孔子“托古改制”,来为自己变法维新作旗号?自我作古,原意难寻,中国早有此解释学传统。君不见,中国传统正是通过不断的注、疏、解、说而一再更新么?董仲舒、朱熹、王阳明以及其他许多大儒小儒,不都是这样做的么?他们不必另张旗号,别作他说,“不破不立”;而完全可以拭旧如新、推陈出新,这也就是“转化性的创造”,至今似仍可作为中国式的某种前进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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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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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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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说:“禘祭的礼,从第一次献酒之后,我就不想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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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杨注》:禘——这一禘礼是指古代一种极为隆重的大祭之礼,只有天子才能举行。不过周成王曾因为周公旦对周朝有过莫大的功勋,特许他举行禘祭。以后鲁国之君都沿此惯例,“僭”用这一禘礼,因此孔子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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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解》:时移世易,后世多有不能明其意义之所在者。如本章,后儒纷纷考证,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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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本章历来难解,采杨译及杨注作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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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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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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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向孔子请教关于禘祭的理论。孔子说:“我不知道;知道的人对于治理天下,会好像把东西摆在这里一样容易罢!”一面说,一面指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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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杨注》:禘是天子之礼,鲁国举行,在孔子看来,是完全不应该的。但孔子又不想明白指出,只得说“不欲观”、“不知也”,甚至说:“如果有懂得的人,他对于治理天下是好像把东西放在手掌上一样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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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 为什么不译而采杨译,因为这两条有各种解说,都是讲这“礼”的具体内容及意义,但很不清楚,常常是强为之解。研究这两条是少数历史学者的任务,非一般读者所必须了解。值得研究的是:礼仪即人文,它本是任何远古民族都具有的神圣制度,通由它团结人群,巩固秩序,建立人性。它最早是巫术:一种象征性的精神生产,亦人类最早的上层建筑和意识形态。“以此,人类行为的整个领域,皆被纳入巫术性象征主义的罗网中”,“即使最轻微的背离……都将导致整个仪式无效”,“美洲印第安巫师在主持宗教舞蹈形式时,唱错曲子的人立即处死,以免神灵生气”[马克斯·韦伯(Max Weber)《经济与社会》第二部]。在中国,如何由远古这种巫术仪式逐渐演化推进为殷商礼制,即如何逐渐理性化和政治化(在中国,这两者是同一过程),宗教性与政治性如何组织结构,乃上古思想史尚未解决的重要课题。如前所说,我以为中国巫史文化使原始巫术与伦理政治融同,形成“三合一”的礼制,它是伦理,又是政治,又是宗教。正是此种“三合一”,才形成了以情为本体的儒学和随后的“儒道互补”、“儒法互用”。“道”、“法”为形式,“儒”乃为心魂,其缘由正在于它由巫术型的文化传统而来,成为中国上古的“巫史文化”。巫的特征之一是人能主动地作用于神,重活动、操作,由此种种复杂的活动、操作,而与神交通,驱使神灵为自己服务,这与仅将神作乞求恩赐的祈祷对象,人完全处在被动祈祷的静观地位颇为不同。各原始民族都有巫术,今日现代生活中也仍有巫的痕迹。但中国巫术传统因与政治体制和祖先崇拜相交融混合,并向后者过渡而迅速理性化,就形成了一种独特传统:巫(宗教领袖)也就是王(政治领袖),禹、汤、文王都是大巫师,死后更成为崇拜对象。祖先成为祭祀的中心,经由巫术中介,人神连续(祖先原本是人),合为一体,这正是中国“一个世界”的来由。 而祖先崇拜本来与氏族血缘的伦理秩序连在一起,实际是建立在这关系秩序之上的。这一切,到周公“制礼作乐”,就完成了一套非常理性化、系统化的宗教、政治、伦理三合一的体制了。孔子以仁释礼,是为了挽救这早熟的理性化的礼仪体制的崩溃,而求助于原巫术传统的情的方面,但因已有强大理性在,此“情”便不再是那神秘的不可言说,而成为既世间又超世间的敬、畏、诚、仁等等。所有这些,都是极其复杂的历史和思想史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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