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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81 他们总是从宙斯那儿得到启示,将父辈打入地狱。那个自以为敬神的游叙弗伦,他敬的是怎样的神啊!他告了父亲,因仆人杀死人,他的父亲命将凶手缚住,投入沟中,使人去雅典请示神旨,要以神旨来处置,使者未返,凶手已冻饿而死。于是,他到法庭来告父亲,不经意地与苏格拉底相遇。他对苏格拉底说:“现在我父亲和一家人都怨我,因我告发父亲杀人。”苏格拉底大吃一惊:“你胆敢告你父杀人?那你一定最了解神。”他顿时踌躇满志:“苏格拉底,对于神若无正确的知识,我便无异于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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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83 闻此言,苏格拉底便向他请教有关敬神的知识。他说:“敬神如我所为,告发父亲,如父亲犯了杀人罪;我所为正如神之所为,如宙斯之于克洛诺斯,克洛诺斯之于乌拉诺斯。大家承认宙斯是最公正的神,对于他因其父噬子而缚父,其父也以类似的原因肢解乃父,从来就没有异议。而我父作恶,我告发了他,他们却恼我。”苏格拉底说:“来,亲爱的游叙弗伦,现在请指教我,使我益智。关于此事,你有什么证据,你如何证明,诸神一致认为此人死得冤枉,为子者因此而告发父亲杀人就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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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85 虽为一例,却有代表性。将父亲告上法庭,满足他一鸣惊人的野心。伯里克利的儿子也如此,无法超越父亲,就用一纸将父亲送上法庭。打倒伟人,推翻父亲,时尚同瘟疫一起流行。他们的依据是神话,他们的知识来自奥林匹斯之神。如同伯里克利的帝国主义腐蚀了民主制的道德根基,新生代们越过雅典娜直达宙斯追根究底,动摇了雅典娜在审理为父复仇的俄瑞斯忒斯时建立的法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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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87 雅典摇摇欲坠,斯巴达本不足惧,瘟疫也会过去,问题出在文明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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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89 在古希腊神话中,文明从一开始就带着“弑父”的胎记,而雅典的法治却来源于父系的权力,是一种“毋过度”的父权的合法形式。根植于神话的“弑父”冲动,无疑会使法治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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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91 苏格拉底不喜欢神话故事,从根本上否定了“弑父”之神。于是,便有个寂寂无闻的少年将他告上了法庭,告他不学无术,引诱青年学坏,说他是神的创造者,创立新神,不信旧神。为了维护旧神,这少年向大名鼎鼎的苏格拉底提出公诉,并因此留名——迈雷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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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93 少年与父辈有代沟,神话与法治有鸿沟,苏格拉底以理性诘问神:“神如‘弑父’,怎成其为神?神如乱伦,怎做人的摹本?”问题不在于神,而在于人,是人将原罪推诿于神,从而玷污了神。他要拨乱反正,使神归于美、善、大,成为人的最高摹本。而少年尊神,是要在神的名义下来实现其野心。他们不愿担待父辈的命运,而要直接受命于神。新生代的民主,含了“弑父”的情结,索翁之反对民主,或由于此也?他掘出文明的根柢,指出现实的痼疾,神可以为所欲为,而人类必须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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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298 回到古典世界 [:1702197144]
1702198299 回到古典世界 20 自由拯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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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01 与苏格拉底不同,索翁没有指责神,而是把矛头对准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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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03 在《俄狄浦斯王》一剧中,我们看到了他忧郁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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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05 目光,从现实的雅典移向古代世界的忒拜城。城里瘟疫在肆虐,到处是求生的歌声和苦痛的呻吟。青年男子倒在地上散布瘟疫,没有人哀悼,没有人怜悯,死者的老母和妻子在哭泣,田间的麦穗枯萎了,牧场的牛羊瘟死了,妇人流产了,城邦在血浪里颠簸。俄狄浦斯王来了,他告诉人民,他已派人去请示阿波罗神。来人传达了神示,瘟疫由弑父而起,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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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07 于是,俄狄浦斯王下令,无论如何要追究到底,直到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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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09 他问盲人先知,先知无语。王后提供了线索,提起那个弑父娶母的神谕和被她抛弃的孩子。这神谕,便如他所请的神示,他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报信人的证据和牧羊人的最后确认,使他得知,他的妻子,也是他的母亲,在呼唤他的父亲和她的亡夫后,自缢而死;他自己则从母亲的尸体上摘下金别针,义无反顾地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他对自己的眼珠大声疾呼:“你们再也看不见我所受的灾难,我所造的罪恶了!你们看够了你们不应当看的人,不认识我想认识的人,你们从此黑暗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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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11 刺出的血,黑色的血点,如雹子般坠落。他叫人打开宫门,惨不忍睹地走出来,让全体忒拜人看看弑父娶母的凶手,给忒拜城带来瘟疫的人。他自愿去流放,让瘟疫集于他一身,由他带走。他悲叹:“命运啊,你跳到哪里去了?跳到可怕的灾难中去了,不让人听见,不让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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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13 普罗米修斯是个先知,对一切事物都心中有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做,他宁愿舍弃自身,去迎接痛苦。他说:“我有罪,我知道,我是自愿的,自愿地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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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15 而俄狄浦斯的行动则为盲目,他越想逃避命运,就越落入命运圈套;他自我放逐,自以为远离了灾祸,然而命运如故,灾难仍随其后,他未能走出人类的根本困境。由索翁领唱,希腊人与这个盲眼老人同声合唱:“我们不可与命运抗争!”他向世人宣布:“谁也逃不过神的捉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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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17 索翁如阿那克西曼德般,蔑视人的“生成”:一个人最好是不要出生,一旦出生了,就要退而求其次,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等他度过了荒唐的青年时期,苦难便接踵而至,嫉妒、决裂、争吵、战斗、残杀;等老年期到了,衰老病弱,那时候,一切灾难都要落在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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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19 生死并不重要,时辰一到,逃也枉然,一切都会被时间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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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21 唯有灵魂要承担罪行,而罪中之罪莫过于弑父和乱伦:“婚礼啊,婚礼啊,你生了我,生了之后,又给你的孩子生孩子,你造成了父亲、哥哥、儿子,以及新娘、妻子、母亲的乱伦关系。人间最可耻的事,莫过于此。”这就是悲惨的命运,是无逃于天地之间的必然之刑,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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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23 但他还有自由意志。他用自由意志,自己审判自己,自己对自己用刑,而非推诿于命运,更没有用神话来为自己开脱罪行。他说:“我的命运要到哪里,就让它到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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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25 啊,命运,你伤了我的心,伤了我的灵魂,但我还是个自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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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27 无限悲愤,归于和谐与安宁;惊世骇俗之后,他不怨天,不尤人,独自而平静地承担命运。可他的儿子,并没有从他的罪行中汲取教训。他们乘机驱逐父亲,以满足他们的野心;他们互相残杀,为争权夺利而丧失人性。对于父亲,唯有利用,而无丝毫感恩之情。他们讲究实际,当神谕告诉他们,谁能得到父亲的支持,谁就能获胜时,他们厚颜无耻,都来恳求那个双眼失明的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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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198329 他与命运和解了,却没有放下心中的仇恨。当死亡临近时,他仍然牢记着那个复仇的预言:“只要宙斯还是宙斯,阿波罗的预言依然灵验,我虽尸首长眠,也要用他们的热血来祭奠。”因为神的正义和法律的尊严,要由他来体现。对于儿子,他没有和解,只有结算。他不像普罗米修斯,面对着最高的神祇,而是面对最卑鄙的小人。人之罪行,如出于无知,或可恕;若为阴谋,绝无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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