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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当我思考我想要什么的时候,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存活,不仅仅是带着同一个随着时间发展的人格存活下来。大致说来,我想要的是带着相似的人格存活下来。当然不必一项一项完全相同,但是必须足够接近,跟我现在的人格非常相似。如果给我这个结果,我就得到了存活中我认为重要的东西;不给我那个结果,我就没得到。当然,你可能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同。我只能请你问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存活中什么对你才是重要的。但是,当我思考我想要什么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我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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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想再进一步。一旦未来某个人,他有着和我非常相似的人格,我认为这也许就是一切最重要的了。所以,我目前为止的阐释就会令人误解。我一直在说只是存活下来并不够好:你需要存活并加上额外更多的东西。但是严格说来,也许最重要的就是那个额外更多的东西。一旦我得到它了,我就有了重要的一切,即使我没有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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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假设灵魂真的存在,且灵魂是个人同一性的关键所在,而洛克担心的事确实发生了:每天午夜的时候,上帝摧毁原有的灵魂,然后用一个新的灵魂取而代之,这个灵魂和午夜前的灵魂拥有同样的人格,如同样的信仰、欲望,等等。如果我通过某种方式发现这些形而上的事实,我会说:“哈!事实证明我今晚不会活下来,我会死去。但是谁在乎呢?明天将有一个人存在,他有和我一样的信仰、欲望、目标、雄心、恐惧和价值观,这够好的了。我真的不在乎我是否将存活下来,我关心的是是否有人以正确的方式跟我相似,也就是与我目前的人格相似。现在正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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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很可能我们一直关注的“我要怎样才能存活下来”这个问题是一种误导。真正的问题可能不是“我要怎样才能存活下来”,而是“什么是重要的”。当然,在正常情况下,得到重要之物与存活下来是同时存在的。通常来说,存活下来是我们获得重要之物的唯一途径。但从逻辑上说,至少这两件事可以分开。真正重要的,或者对我来说重要的,根本不是存活本身,而是有相似的人格。(我相信,很明显,我的意思并非是说,无论如何这都是唯一重要的东西!我只是说,这是我思考存活时觉得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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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今晚所有人都在熟睡时,上帝用一个看起来一样的肉体取代了我的肉体,并且给了它一个和我睡前一样的人格。因为我倾向于把肉体论作为个人同一性的正确理论,既然新的肉体明显不是我的肉体,所以我认为,明天将醒来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我不会活过今晚,我会死去。但是没关系,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存活本身。是的,根本不是存活,而是让某人拥有和我足够相似的人格,这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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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想象一下当我们死的时候,事情会这样:就在我死之前的那一刻,上帝取走了跟我人格相关的所有信息,然后他在天堂里创造了一个新的肉体(也许是一个新的天使的身体),它拥有完全一样的人格。既然肉体论是正确的,所以我认为那个人不是我。(在天堂里的不是我的肉体,我的肉体正在地球上腐烂。)那么,结果是我们没有在死后存活下来。但是,我发现自己仍然想说,那又怎样呢?不管怎样,存活下来永远不是重点。即使在天堂里的那个人不是我,这仍可能给了我重要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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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物理主义者不必绝望。我们一开始本就能想到,物理主义者也可以相信死亡不会剥夺走我们认为重要的东西。一方面,如我们看到的,如果物理主义者接受了人格论,那么就算是我肉体的死亡也不能让我的死亡在逻辑上成为必然。仍然有可能的情况是,我的人格会继续存在,因此我也将继续存活。另一方面,即使物理主义者接受了肉体论,我的肉体一死我就不复存在了,但即便如此,仍然会有一个人拥有与我足够相似的人格,这可以给我重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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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我死后,至少存在一种逻辑上的可能性,即我仍将得到重要的东西。事实上,我也可能存活下来,如果肉身可以复活的话,或者正确阐述个人同一性的是人格论而非肉体论的话。但是不论真假,事实上我并不相信这其中任何一个假设将会发生。特别是,对我来说,并无理由相信我的肉身死后我的人格会继续存在。所以,就我所见,也没有理由相信我的肉身死后,我仍会得到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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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些问题部分涉及了神学内容。我不会在此试着跟你争辩,把你从神学的信仰中拉出来,比如上帝会复活你的肉体或者会将你的人格移到某个新的天使的体内。如果你相信,就相信好了。我在此的目的,不是去辩论,以此来支持或反对这些神学上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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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情况是,我自己并不相信那些神学上的可能性。我不认为死后我的肉体会复活,或我的人格将被移植。相反,我认为死亡正是最终的结局。它是我的终结,也是我人格的终结。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简单的事实:死亡将是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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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鲁大学公开课:死亡 第八章 死亡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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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物理主义者所言,一个人只是一个正常运作的人体,一个可思想、可感知、可交流,有爱、有计划,理性自知的人体。我时常这么来讲这个观点,一具具有P功能(P function)的肉体。按物理主义者所言,一个人就是一具具有P功能的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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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我们接纳了这一观点,那死亡于我们是何意义?从物理主义者的角度出发,死亡究竟是什么?这些就是我接下来要探讨的问题,且我们可从另一个相近的问题开始着手:我在何时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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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似乎再简单直白不过了。一般说来,至少物理主义者认为,我拥有一具具有人格功能的肉体时,我就活着;而当我们不再拥有这样的肉体,当肉体功能开始损坏并停止正常运作的时候,我便死亡了。于我而言,这一说法从物理主义者的角度多多少少看似正确,但是随后我们就会发现,这一说法还须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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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首先,我们要问:在定义死亡时间时哪些功能是至关重要的?试想一具运行正常的人体,比如说,你的身体。你的身体此刻正进行着大量的功能活动。其中一部分仅是单纯的食物消化、肢体移动、心脏起搏、肺叶开合等活动,我们称此类活动为肉体功能(body function),或B功能。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较高层次的认知活动,我一直称其为P功能,即人格功能(person function)。好,那么大致说来,肉体的功能停止时我即死亡了。那么,具体哪些功能是相关的呢?是B功能还是P功能?或者二者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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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问题的答案并非显而易见,因为正常情况下,人格功能自然同时随着肉体功能的终止而终止。科幻小说里的情节暂先不议,人格功能是依附于肉体功能而存在的。因此,通常我们不会自问与死亡时刻有关的功能究竟是哪一种,我们几乎是同时丧失两种功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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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1所示即为这种情况,我在图中勾勒了我身体的演变过程,从身体形成之始(左侧)至身体消亡为终(右侧)。我们可将这一过程分为三大阶段,A阶段、B阶段与C阶段。在A与B这前两个阶段中,我身体的各项功能运行正常,至少肉体功能(消化、呼吸、运动,等等)发挥状态上佳。然而,在最初的A阶段中,肉体具有运行上述此类功能的所有能力,不能进行的是较高水平的认知活动,即人格功能。因为在人体形成之始,脑部并未发育完全,还不能进行交流、推理、创新、自我认识等活动。因而B阶段前,我并未拥有人格功能。而到了最后的C阶段时,我的身体已不再具有人格功能与肉体功能了,不再进行任何功能运作了。我徒有一具尸体罢了。(更精细的划分方法当然是有的,只是这几阶段足够表达主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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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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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正常情况。身体开始存在之时,在A阶段的一段时间内,人是不具备人格功能只具备肉体功能的。继而两种功能均可进行,即进入B阶段。较长时间段后,功能均停止。我的生命可能终结于交通意外、心脏病突发或者癌症,具体缘由可能千差万别,而我的身体都将不再具有肉体功能与人格功能。当然,我的肉体将继续存在,至少短暂时间内依然存在,但最后沦为尸体,这便是C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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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死于何时?一个合乎常情的回答是,我死于B阶段的末尾处,那时我的肉体停止了运转,于是图示中我在此处标记了星号。因为我们思考的是正常情况,即肉体功能与人格功能同时停止,那么我想,星号所示时刻为我死亡发生时刻是毋庸置疑的。我死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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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们依然可以提出问题,比如,哪一功能的丧失更为严峻呢?是人格功能的丧失还是肉体功能的丧失?哪一功能的丧失与我死亡时刻的界定更为相关?这一问题的答案无法自两种功能同时停止的正常情况中寻求。我们假设一个反常的情况,我罹患重症,丧失了所有隶属人格功能的较高层次认知行为能力,而——重点来了——患病一段时间(数年或数月)后,我的身体依然可以进行普通的肉体功能行为。当然,我的身体最终也将丧失肉体功能,但在我假设的这种情况之下,人格功能的停止远早于肉体功能。图8.2展示了这一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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