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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志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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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组织形成群体的社会过程最核心的机制是认同和辨异,即人们的族群身份认同。一个族群,首先具有体质(有形)和语言、宗教、价值观念等文化)(无形)的客观基础。在这个族群与其他族群接触交往中,通过在这些有形、无形方面异同程度的认识,形成不同层次的“认同”和“认异”。在族群成员们的社会活动中,在这样的客观基础上,会自然地萌发“群体意识”。“族群认同”是在与其他群体接触时才发生的问题,在人们置身于不断扩大的“群体”并与其他“群体”接触时,认同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因此,族群认同具有多层次性。[2]这种经由接触而自然萌发或者经由传播而获得的族群身份意识是一种族群成员关于自己族群身份的自我定义。在通过接触而形成的群体特征的连续统中,用来作为族群区分判断标准的有体质特征、血统世系、身体表征以及其他被成员之间认为是显在的判断尺度。制度的和阶级的因素也纠缠在对具有特定情境的群体关联序列的感性判断中。在社会生活中,这些用以判断自我和他人族群身份的标准往往发生变动,会使人们对身份的判断变得模糊。需要人们做出判断的刺激越是模棱两可,人们越是倾向于围绕他们的各种观点进行判断。这种情况下,他人的观点具有特殊影响力。这种影响力随着他人的声望变化,他人的权利和地位越高,其判断越具有确定作用;等级系统越严格,优越等级的影响越大。这便是他人定义。对于新的身份认同,他人定义往往先于自我定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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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族群认同可以分解为两部分:一是族群成员个体对自己族群身份的确定和整个群体对自己族群名称和特征的确定,可以称其为族群归属的自我认同(self-identification);二是相邻的其他族群以及族群所在地方的各种社会力量对该族群的界定(是一种other-definition),可以称其为族群归属的社会定义(social definition),指族群关系和政治因素对族群归属的作用。郝瑞认为,任何地方社会系统中参与界定族群的力量总是由三部分构成,它们是:①被界定的族群本身;②在地方社会系统中的其他群体,即被界定族群的邻居;③国家。[4]实际上,一个具体个人的族群身份的最终确定,是自我认同和社会定义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果。如在以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盎格鲁-撒克孙裔白人新教徒)为主导的美国社会中,黑白混血者很难成为白人——“只要沾上一滴黑人的血就不要想成为白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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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族群既是一种将个人组织为群体的机制,又是形成族群之间关系的结构机制,显然,族群归属包含个体和群体两个层次。在个人层次上,认同通常具有多重性,并且是情境性的。然而认同不仅是情境性的,也可能是普遍性的。在集体的层次上,发挥作用的并不是个体的选择和感觉,而是集体联结的本质。集体认同的基本原则——共享的记忆、神话、价值和象征符号——是任何一种能够生存几代的文化群体必然具有的。集体文化认同的建立有两种相反的模式:第一种把认同视作社会制造出来的人工产品,积极的干预和计划可以使其形成并定型;第二种是把文化认同视为一代又一代人共享记忆和经验的沉淀。实际上族群团结往往纯粹是个体或群体利益最大化的理性选择的结果,特别是与其他重要的个体或群体相关联时更是如此。[6]所以,个体意义上的自我认同可能反映的是传统的族群规范与当下社会现实条件的互动方式,而集体认同则有可能是一种长期的结构力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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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族群归属的自我认同是个体的自我意识,与之相对应的社会定义包括族群内群体规范、族群关系以及政治因素。可以把这个过程中个体的族群意识看作自我意识与群体内社会定义、群体关系中的社会定义的博弈过程,这个过程更多地包含在个体社会化的过程中。这个过程既受群体内部结构、族群关系结构的影响,也受个体社会特征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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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群认同在个体间具有更多的变动性,语言的转变、宗教信仰的变化以及族际通婚等都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个体的族群认同。[7]与之相比,群体的族群意识较为稳定。即便如此,族群认同的文化内容及其含义是根据每一个人的理解和态度随着文化、时期、经济和政治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它们从来不是静止固定的。要在这样的认同中寻找“本质”是徒劳的,因为它们总是在变动,往往可以根据需要做出调整……而不变的是它们的社会边界。[8]族群关系结构中的个体具有流动性,人们可能会以趋利避害的方式选择自己的族群认同,这样,处于族群关系结构的不同位置的族群的人口规模就会受到影响,地位有利的族群可能吸引更多的成员。族群的总体特征可能也会发生变化,用作标志的符号可能会更换,含义可能会重新诠释,群体称谓可能会改变,甚至群体关系格局也会发生变化。但是,只要群体之间关联的本质没有改变,族群的社会边界就有可能保持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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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将通过保安族的族群过程来具体分析自我认同和社会定义如何决定一个群体的族群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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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民族识别及其反思:主位视角与客位评述 一 保安族群身份的自我认同和社会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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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保安族群身份的自我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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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时性角度分析群体自我身份认定的变化。有关保安族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元代。根据相关的历史文献和口述史资料,笔者梳理了近700年来保安群体自我认同的变化。[9]从表1可以看到,群体身份认定的动机是变化的,群体标志所强调的重点也在变化,而且族群变化的方向也不是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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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保安人群体自我身份认同的历史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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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时角度来看,当代保安族内部的群体身份认同也存在差异性。如表2所示,分职业、分教派的统计数据大致反映出这样一种趋势:非农职业者更倾向于强调“保安族”这种群体身份;其中属于高赵家门宦的受访者这种倾向最明显,而处于另一端的是属于格底目的农民,他们更倾向于“回民”这种群体身份。[10]从不同年龄组对其他族群的认同意识来看,老人还保存着对留在保安族的迁出地保安的那一部分“保安人”的认同情感,认他们作“兄弟”;而年轻人则不再认同这种情感,他们与老人们类似的“兄弟”情感指向另一些目标:“穆斯林皆兄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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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2 保安族内部身份意识的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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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可以说,这样一个人口来源并不复杂的小规模群体,既没有始终不变的自我认同,也没有整齐划一的自我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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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保安族群身份的社会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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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群体自我认同的不稳定性很难从其自身找到原因。为了解释群体自我身份认定变化的原因,还得将这个群体放到相应的社会环境中去。如果脱离了群体所处的族群关系情景,谈论族群身份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这些自我认定的群体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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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这些人们族群身份的另一个面向——社会定义,具有显著的多重性。保安群体身份在汉、番、回之间摆动,具体的群体身份取决于群体与定义者之间的关系。社会定义中用来区别群体的判断标准包括语言、宗教信仰、生活方式等文化因素,也包括社会因素和经济因素,而定义者与被定义者的政治权力关系也是影响社会定义的一个重要因素(见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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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 历史上的社会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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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我认同和社会定义的关系以及族群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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