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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我”争夺稀缺的好东西，这是恶的基础。在动物界，这种争夺有一个限度，就是当它们吃饱了的时候，就不再争夺了，从而动物界的恶（表现为杀戮）也以此为限。但人类不同，人类会把争夺一直进行下去，从而会把恶推向极致。原因在于人类既贪婪，又有智慧，当贪婪和智慧结合到一起时，争夺就不会有止境。应该说，虎狼等动物也贪婪，希望每天都有足够的牛羊吃。但它们没有智慧，在自己吃饱了之后，就不知道再争夺更多的牛羊有什么用了。只有等到自己重新饿了的时候，再去争夺食物。人就不同了，人的争夺不限于自己当前的满足，他会不停地争夺，以便为自己的未来和自己的子孙储存尽可能多的好东西。是不是人比其它动物更贪婪呢，我看差别不在贪婪上，而在智慧上。如果虎狼们有人这种智慧，它们一定会像人这样贪婪，圈养很多牛羊，或用冷藏方法把很多牛羊肉储存起来，如果它们也有货币，它们也会为自己和子孙储蓄亿万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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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认为，人的自私本能是恶的种子，而人的智慧使这颗种子获得无限的发展空间。智慧对恶的贡献，不只是储存财富。智慧还创造层出不穷的好东西，从而使人贪婪的追求和对好东西的争夺永无止境，因为每一个新的消费品或新玩意儿被智慧创造出来，就会多出一片争斗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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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本能即恶的本能所导致的争夺之恶，又可以分为大恶和小恶两种。大恶是不择手段的争夺，表现为践踏游戏规则。这是一种无序的恶。小恶则是在遵守游戏规则的前提下争夺。这是一种有序的恶。比如在食物不足，大家都饥饿时，按一定规则争夺食物；在三角恋中，公平地（比如决斗）决定谁退出；在权力争夺中，用公平竞选的方式决定胜负。即使是有序的争夺，也必然产生恶的结果。当有人没有栖身之所的时候，有人却在有序地争夺别墅、城堡、购买第N套住房；当有人饥寒交迫的时候，有人却在有序地争夺亿万钱财；当有人遭受性饥饿煎熬的时候，有人却在有序地猎取第N个美人；当广大百姓手无寸权的时候，权高位重的人却在有序地争夺更大的权杖。以自私为前提的永无休止的争夺不可能不导致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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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只能消灭大恶，不能消灭小恶，因为争夺稀缺的好东西是生命的本能。一切非乌托邦的、法制健全的社会，都是以小恶为目标的社会，它的灵魂是尊重人的本能但让人有序地实现本能。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在本能驱使下争夺“稀缺的好东西”的历史，而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逐渐把无序争夺的大恶变成有序争夺的小恶的历史。但即使在今天，有序争夺的小恶目标仍然经常被人突破，不少人要越过小恶，直奔大恶，表现形式就是违法违规、犯科舞弊。因为只有不择手段的大恶，才能使他在争夺好东西时出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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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与生存本能无关的心魔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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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性之恶仅仅来自个体生命的避苦趋乐的本能，那问题也会相对简单一些。可不幸的是，恶还有另一个根源，那就是人的心魔。嫉妒、仇恨、虐待、破坏、摧残、毁灭等是心魔的主要表现形式，它们的总根源是“以我为尊”。人的心灵中虽然也有一个关爱他人、帮助他人的天使，但天然带着多种邪恶的“心魔”似乎具有更强的能量和活跃性。西方用“潘多拉盒子”形容心魔，2006年上演的国产古装电影《夜宴》（刘德华、章子怡、葛优主演）用这样的对白形容心魔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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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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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鹤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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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有没有比鹤顶红更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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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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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本能导致的争夺之恶再加上心魔荼毒，世界上的恶就更难对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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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是宋朝的一个大儒，一生宣扬性善，但他却不得不尴尬地领教人性之恶。由于他的名声太大，让其他的竞争者、利益相关者很不舒服，嫉妒之恶油然而生。于是他们群起在朝廷攻击他，说他不学无术、欺世盗名、携门人而妄自推尊、实为乱人之首。甚至有人向皇帝上奏，要求处死他。那些人这么做，无非嫉妒而已。面对人性中的恶给他带来的麻烦和风险，不知这位性善论者作何感想。同样在宋朝，那个才高八斗、名震九州的苏东坡，也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原因，导致其他利益相关者群起围攻，使他流放、坐牢、贬官。据说攻击他的人中，除了大臣、名儒外，还有“圣人”程颐、科学家沈括。沈括跟苏东坡曾是朋友，但也因嫉妒而加入到了诬陷者的行列。沈括检举揭发苏东坡的材料，居然是苏东坡与他分别时给他留作纪念的手录近作（见《余秋雨散文集》第248页、278页，广州出版社2000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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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也会有善人善事，促发善人善事的是下列几个力：一是人性中本来就有向往光明美好的善良的一面；二是有社会教化力量对善的鼓动；三是行善者从善行中能得到精神回报（授人玫瑰，手有余香）；四是恶给人带来阴暗、痛苦，使人反感、压抑，所以人们要用善去对抗它、覆盖它、消弭它，以图获得精神上的阳光。不过这四种力只能在一定条件下促发善而抑制恶，不能使善的能量超过恶的能量成为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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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恶论更接近人性真相，但由于它让人难堪，人们不愿正面承认它。性善论虽然离人性真相较远，但它能够给人面子，粉饰太平。所以这两种人性假说，能够长期并存，不会出现一方把另一方完全压倒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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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元素：人类不变事物中的基本构件 五、人的存在之十大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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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虽然有主观认识和主观活动，但人本身却是一种客观存在。通过对“人的存在”（“人这种存在物”）进行刻画，可以揭示人的属性或规定性或人性。如果否定人的属性、规定性或人性，人就成了没有属性的、“什么都是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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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对人在通常的社会状况下所表现出来的具有普遍规律性的行为倾向进行刻画。这些刻画建立在广泛的社会观察上，也建立在对人的生命本质的判断上。人的生命本质在于实现各种生命意志——生存意志、物欲意志、性意志、权力意志、荣耀意志等，它们是指引人的行为的最高律令。个体生命的价值和目的在于实现自己的生命意志，个体生命的痛苦在于压抑自己的生命意志。人的一生都在为实现自己的各种生命意志而奋斗、奔忙。只有真正理解生命意志，才能理解生命的本质，进而才能理解人性和人类社会的种种现象。下面这些刻画通过展示人的生命意志来揭示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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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能保证一般人适合这些刻画，不否定少数人（如圣人和傻瓜）可能不适合这些刻画。这些刻画可能还主要只适合开化后的文明人，而不大适合未开化的人。不过世界上有少数人不止十个指头，并不妨碍我们得出人有十个指头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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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存在之十大刻画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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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的避苦趋乐的本能驱使人获取各种对象物去满足相应的生命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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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活需要各种对象物去满足生命意志，满足了就快乐，不能满足就痛苦。生命就是“一堆需要满足又难以满足的意志”。人的生命意志主要包括生存意志（维持生命的意志）、物欲意志、性意志、权力意志、荣耀意志等。满足生命意志需要各种对象物，而对象物又有若干档次或质量等级。生存意志是生命的基础意志，满足生存意志需要食物、衣物、住房等对象物，但人不会满足于最低生存需求，而会把审美活动贯穿到生存意志的满足过程中，从而使生存意志升级为物欲意志——在物质享受中获得快乐的意志。性意志是人的一种既强烈又迫切的意志，需要性对象来满足，人们也会把审美活动贯穿到性意志的满足过程中，从而会需求高档次的性对象。权力意志是指按照自己的意愿改变世界状况的意志，是人的一种高级而又十分强烈的意志，满足权力意志的对象物是权力。荣耀意志是人希望自己在社会群体中显得“重要、伟大”从而在心理上满足虚荣的意志，满足它的对象物是从社会中得到的各种荣耀。人得不到各种生命意志所需的对象物或只能得到低级对象物就痛苦，得到高级对象物就快乐。人的避苦趋乐本能驱使人们追逐各种意志所需的对象物，尤其是高级对象物。但各种能够满足生命意志的对象物（尤其是高级对象物）都是稀缺的，金钱财物是稀缺的，美色是稀缺的，权力是稀缺的，荣耀也是稀缺的，所以人们必然要陷入永远的争斗之中。此外，一个人的苦乐状况不仅与他自己所获得的对象物的绝对量和品质（等级）状况有关，而且与他周围的人所获得的对象物的相对状况有关。如果他获得的对象物多于或优于他周围的人所获得的，他就快乐，反之就痛苦。原因在于“我”是最重要的，“我”不能在各种利益上落后于人。所以，不管社会整体如何进步，只要各人所获得的对象物在数量和品质、档次上存在明显的差别（这几乎无法避免），处于落后状态的人们就免不了“相对贫困”和“相对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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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矛盾、冲突和争斗是生命的存在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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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人的生存状态不可能均等，另一方面，人又不愿意别人比自己好。所以，人必须为自己获得较好的生存状况而争斗。争斗分为若干层次：国家、民族间的争斗；一国内各党派、各集团、各阶级、各部门、各地区、各法人之间的争斗；同一党派、同一集团、同一阶级、同一部门、同一地区、同一法人内部各组成单位的争斗；各基层单位内各人群的争斗；各人群内各个人的争斗。虽然国家与国家之间，集团与集团之间，单位与单位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也有联合和合作，但争斗却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有不发生任何关系或联系的人或人群之间，才不存在争斗的可能性。一个规律性现象是，当较高层次的争斗发生时，较低层次的争斗处于休眠状态；一但较高层次的争斗结束时，较低层次的争斗就会走向前台。比如当几支起义军联合起来与朝廷争斗时，起义军之间的争斗处于休眠状态，一旦朝廷被推翻，起义军之间马上就会为权力宝座开仗；起义军之间的争斗结束后，同一起义军内部各派系、各人物之间的争斗又将拉开序幕。当然，人还有妥协和合作的一面。不过妥协和合作只是一种对双方都有益的巧妙的、变种形态的争斗形式。在一切发生争斗的场合，弱肉强食都不可避免，争斗的普遍性决定了弱肉强食的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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