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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尽全力终止越南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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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战争(1955—1975)表面上是北越和南越之间的战争,但大家还是认为这是苏联和美国的代理人之战。美国及其盟友支持的是位于西贡市的南越政府,苏联和其他共产主义国家支持北越以及民族解放阵线(NLF,亦称越共)。尽管美国早在19世纪50年代就卷入了越南战争,但是战争的分水岭却出现在1964年8月,美国升级了对越战的军事介入,而臭名昭著的“北部湾事件”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在两次北部湾事件当中,美国海军都报告称北越袭击了他们。这正好给了时任美国总统的约翰逊理由,让国会授权他扩大对北越的军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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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美国都在争论这样一个问题:不让越南“变成共产主义”,是否会使国家的合法权益遭受危机;然而总统获得国会支持的方式该不该受到谴责,这一问题却无人问津。后来人们发现,第一次“北部湾事件”就是美国发动的袭击,而不是北越;至于第二次,更叫人大跌眼镜。58 约翰逊总统和他统治下的政府意识到,自己之前声称的北越袭击有非常大的不确定性,所以既没承认,也没报告国会。《北部湾决议》(The Gulf of Tonkin Resolution)最终以压倒性优势通过,但是也造成了公认的灾难升级。多达58000名美国军人死亡,但是估算的数目相差很大,死亡人数可能达数1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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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1968年美国在越南获得军事胜利的可能性不大,战争尤其遭到美国民众的强烈反对。这一年伊始,就打响了春节攻势(the Tet Offensive),北越军队和民族解放阵线同盟共同展开了这一场大规模军事行动,袭击了数座南越城市。美国和南越对春节攻势的应对可以说是一次军事胜利,但是代价高昂,大规模人员伤亡,使人们在战争问题上开始醒悟。和平谈判在这一年应运而生,或许也是意料之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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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达到和平的期许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和平谈判遇到的第一个障碍,就是1968年5月到10月这长达五个月的谈判延期。在这期间,北越政府拒绝参与谈判,除非约翰逊总统停止轰炸北越。最后美国停止了空袭,为实质性谈判做出了让步——对那些佯装渴望和平的谈判者来说,这也是他们希望出现的局面吧。和平谈判的条件是,各方都得在谈判桌上,但这通常是个问题。当各方准备好来到谈判现场,但无法就谈判桌的形状达成一致,这该怎么办?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如外交电报中委婉的说法:这是“程序问题”——谈判各方走进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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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流程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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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12月初,麻烦浮出水面。北越想要方形的谈判桌,这样北越、民族解放阵线、南越以及美国在内的冲突各方都能参与,桌上还要摆有各方的旗帜;而南越想要两张面对面的长桌,各代表冲突的两方,因为就他们来看,这次冲突只有两个阵营,即南越和北越。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民族解放阵线也是合理的冲突方之一,南越对此拒不接受。接下来发生的,可以说是历史上最愚蠢的外交智慧了。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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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1日,南越代表团大使对美国重申了自己的立场:坚持“两张谈判桌”形式的重要性,并表示就此问题不会做出任何让步。之后,美国又提出了许多种建议,比如“可以同两张桌子的形式一致,但得是两张半圆桌;四个桌子,两张对两张;一张菱形桌子,但是分成两个部分;或者就一张大圆桌”,还说“这不是让步,而是选择”。可是南越代表团的立场毫不动摇,认为两张面对面的长桌是最好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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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美国代表团给约翰逊总统传达了信息,告知他遇到了新的流程问题——发言顺序。“大家本来都同意从帽子里抽签决定发言顺序了,可是北越要求帽子里有四个名字……以此强调这是一场‘四方’会谈。但是我们和南越只想有两张签,正好说明我们的立场:这是一场‘你方和我方’的会议。之后再由各方的两个成员发言。”同时,谈判桌形状问题的谈判仍在继续:北越提出使用四张分开的桌子,之后又建议用一张大圆桌,大家围着坐(这是美国之前就劝说南越接受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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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谈判仍在延期,且伴随着各种风险:有人建议约翰逊总统考虑重启空袭,以武力“应对谈判桌上故意拖延的行为”。美国代表团的一位成员对南越副总理指出:“这件事美国人民无法理解,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无法理解……即便越南人民也无法理解:我们因为谈判桌形状而争论不休,因为发言顺序而争论不休。然而,我们在这儿争论这些的同时,战争仍在继续,死亡也在继续。”可是他的努力没有什么用,谈判桌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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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南越副总理提议采用“三阶流程”。第一个阶段关注的问题“与民族解放阵线无关”,这样民族解放阵线就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外了,而且不需要在谈判桌形状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但是美国不会支持三阶流程的提议,因为这种形式透明度太高了,会使得谈话还没开始就脱离正常进程。美国代表团还考虑,如果南越在程序问题上太过强硬,就同北越展开双边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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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1月2日,巴黎这边终于取得了一些进展。北越虽然还是坚持“简单的圆桌”想法,但同意了南越在谈判桌上的地位,即如果谈判桌形状的问题没能解决,就不用摆放旗帜和名牌了。而在发言顺序方面,北越认可了美国的提议,分成两方抽签,而不是四方,但是北越还是坚持抽签环节由南越和民族解放阵线的代表操作,而非美国和北越。可南越对自己赢得的让步并不知足,反而继续提出要求:如果圆桌不被采用,那么谈判桌必须用布条挂在中间,这样明确表示圆桌的双方都是谁。美国代表团又气又恼,也加入了争论:清楚双方都是谁,一点也不难,只用看彼此坐的近不近就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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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南越想出了解决谁来抽签的办法:可以“掷一枚硬币,或者让对方先行发言”。而美国考虑的是南越是否会在“无标识的”和“分开的”圆桌之间用掷硬币的方式做抉择。美国还开始着手各种工作,确保参会人员进场时走的是两个不同的入口,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分成了各方两个国家的双方谈话的格局。美国这样做是为了平息公众对此事件的愤怒,同时也是为了新总统理查德·尼克松(Richard Nixon)在1月20日上任前,能够开始和平的实质性谈判。他们希望说服南越同意使用没有标记的圆桌,以此交换北越在标志、名牌和发言顺序上的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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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桌子形状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国家元首气愤极了。1月7日,美国总统约翰逊非常恼火,他告诉团队“我受够了!”而且强烈怀疑南越这般固执,是不是即将上任的尼克松政府挑唆的。随即,约翰逊给南越总理捎信,信中他动用了美国总统的全部影响力,要求南越总理使用简单的圆形会议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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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民众和国会都表示无法理解这一情况——我们无法接受使用整体圆桌(如果有必要的话,这张桌子还得是无标识的)。这样的一张桌子本来就不是四方的。如果桌子被分为一半一半,就清楚地表明这代表两个谈判方,都不用我们做任何标记……当前,美国国会和美国民众一触即发,这是我执政4年里未曾见过的情况,更是我从事公职40年以来没有经历过的。我们无法在立场上做出合理的调整,只会招致漫天批评,批评的矛头指向的是我们美国政府,但南越政府在我们美国国会和民众心中的形象,将会受到更加严重的影响……你方与我们有着密切的建设性合作,合作历史长久。我们一直努力在做正确的事情,这也是我们要求你们现在做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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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使用圆形会议桌是正确的,也请坚定相信我们的基本路线,也是我自始至终支持的基本路线。请不要让美国重新考虑对越基本立场。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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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逊总统把信交给南越总理之前,美国代表团又重申了自己的立场——是时候解决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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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采取措施,明确谈判桌就该是“两个阵营”的:第一种措施,也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在双方中间留一些空间,移走中间的一张椅子,或者这张椅子不坐人。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在我们和他们之间的桌上放一摞书或者文件……自停止轰炸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越南政府抵达巴黎也过去一个月了,美国与越南民主共和国(DRV)在巴黎的谈话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八个月了。我方政府认为,现在绝对是时候开始实质性的工作,我们可以联合组建一个稳固的统一战线。谈判桌形状的问题,是我们双方共同承担的责任。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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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桌形的谈判还在继续,甚至出现了圆桌和环形桌区别的辩论。最后,南越做出让步,并给出另一个解决办法,即把布条换成“可以看见线条的布带,以此隔开两边”。而在发言顺序的问题上,又有了新的主意:“从两个抽签盒里抽,比如一个红色一个黄色,而且由第三方负责抽签才行(例如法国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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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说在这个问题上缺少持续性或者创新性,而是反映了有时候你需要用新的视角来看待问题。解决僵局迫在眉睫,苏联驻法国大使馆的公使衔参赞在1月13日给出了一个新方案:“一张圆桌,再加两张长方形的桌子,紧挨着对方。”成功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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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6日,分歧各方同意:使用一张没有标记的环形桌,加上两张长方形桌摆在环形的对点,距离圆桌45厘米。桌上不会有旗帜和名牌。一位法国外交官负责抽签和掷硬币来决定谁先发言。抽出的那方首先发言,各方只许有两次演讲。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小的问题:南越总理不希望在一开始提议的法国外交部掷硬币,而是在玛吉斯迪克酒店(the Hotel Majestic)。但幸好这次异议没有对进程有什么影响。1969年1月18日早晨,巴黎和谈各方第一次会面在玛吉斯迪克酒店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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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用了六周的时间商议谈判桌形状,你一定能明白现实的和平是多么来之不易。1973年,巴黎和平协约终于得以签订,大家同意停火,美国开始撤军。尽管《关于在越南结束战争恢复和平》(Agreement on Ending the War and Restoring Peace in Vietnam)的合约要求停火,其中也有解决治理问题的和平政治流程,但是战争事实上还在持续,直到北越打败南越并在整个国家建立了共产主义政府,战争才真正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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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流程上的常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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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谈判者的确有可能因为流程问题而困在原地。比如,分歧各方如果没法决定谁先给出解决方案,那他们可能永远不能讨论实质性的解决办法。某项生意本来是互惠的,但如果乙方想要快速得到结果,但是另一方想要更多时间观望、权衡,那么这项生意可能永远做不成。在这样的情况下,谈判方想让流程沿着正轨走,可以理解,但是沉迷于流程会导致谈判延期,这代价可不小,而且还有可能毁掉整个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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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有很多,有时是因为基础工作不充分:谈判者没有充分考虑流程问题,或者团队内部的观点不一致且没能提前协调好,抑或是与对方讨论的内容过于复杂。有的时候则是因为分析停顿,让各方在谈判路径上无法达成一致:没有“完美”的流程,却一味追求最佳流程,这样会导致谈判延误,很没必要。有的案例中,过度追求策略灵活(想要“保留所有选择权”),流程实施的保证也会受到影响,甚至会付出更大的代价。但是只要准备充分,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预防,至少可以减轻其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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