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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多数工人所以反对宗教的缘故，固然一部分是因为传教的团体全受富人的帮助，而富人大半是资本主义的，因此教会就不免向着资本家说话，便惹起工人的反对，但是这话的理由并不充分。我们试问，为什么工人自己不创出一个宗教来反对帮着资本家的宗教呢？如17世纪英国自创的独立派宗教（English Independents）和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德国16世纪的宗教改革家）的新教便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在基督所说的话里头，找出怜念贫人的言语就可以的。但是，多数人一定要抱无神论和唯物论，必有别的较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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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实业制度底下，人的生活靠人力的时候多，靠自然力的地方少。在从前没有实业的发达，农业上全靠天气，其实天气是不可靠的，所以就容易发生一种宗教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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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法国的勃利当尼（Prittany）这个地方，位置是向着大西洋，时常起很大的风浪，滩底也很多，这地方的宗教也就很盛行。在很危险的地方，比方说一个礁尖上，都有很多的教堂，渔夫往海里去打鱼的时候，碰见风起，便要和他的妻子，一块儿祷告，等到上岸，心才放下，因感谢上帝，也就大喝其酒而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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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宗教顶发达的地方，人的生活靠人力以外的事很多。宗教的力量就是把外界人力所管不到的危险的那种恐怖心减少一点。弗雷泽（J.G.Frazer，1854—1941，英国社会人类学家，神话学和比较宗教学的先驱）在他的书《金枝》（Golden Banch）中说明基督教的大部分导源于崇拜生殖的精灵，而普通的宗教多发生于农民希望田土的肥沃，求丰收、求雨、求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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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实业说来，依靠天气的事很少。虽然说自然界有一定的事体，然而，人总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从前宗教发达的时候，有求雨的事情，以为总是上帝下来的；如今人就很明白，纵然祈祷，也不能在没有矿的地方现出矿苗来。现在汽油供给问题，在世界是重要的，将来如到用完的时候，就没有人希望凭空打出油来，如同传说中的摩西在沙漠里因为想喝水，便用棍子在石头上打出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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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宗教的生活，不过是沿古代传下的习惯。宗教在从前是必需的。但是，现时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宗教也无可如何，不像从前都能放在自己的范围里。因为实业的发展使得我们的生活饱受变迁，宗教的势力也就减少（这也是一种固有趋势——记者注）；所有新的知识科学，都想和它同化起来，但这样一来，宗教的意味也就因之而薄弱了。还有一种趋势，应是暂时的，实业制度如做到共产的时候，就可以免去。这种趋势是：只对生产的方法注意，而对生产出来的东西是怎么样，倒不注意，大概在实业制度里头造出来的东西，不是专作直接消费的，所以只问其方法，不问其目的；只求其实用，不管它对于人生、美术各方面，究竟有什么价值。比如，造铁路的人原为便于旅行的人，但是现今看造铁路的人比旅行的人还要紧。因为实业制度里头用方法的时间太长，就忘记了有什么目的；只讲量，不讲质，只求制造得多，不问制造下这东西能做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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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形和前头叙述的情形，都是美术和其他文明衰败的原因，并且还有其他的结果，就是觉得机械生活太无味，改造社会的希望也因而冷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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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许多人很以为经济部分对于生活是要紧的，拿现在的状况看来，这话倒也不错。因为现在经济状况弊病很多，不能不来注意。好像人被火车把腿轧伤，这时候自然先要调理他，但是一旦弄好了，就不能成天老注意他。经济状况也应该如此，不要把它看成人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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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各个人都用四小时工夫去做经济上的事情，便有很好的成绩，剩的时间，尽管去做别的，凡是游戏、美术、哲学、科学等事情，都是四小时以外做的，并且比四小时里头的工作还要紧得多。但是，许多人只偏重于经济方面，他理想的乌托邦也就限于机械的；顶高点不过同来做工，平均分配罢了！至于他平日的事情，想来不外做完了工，就是睡觉，睡够了觉，又是做工。这种结果确不是实业制度必然的趋向，乃是商业竞争造出来的东西。若在共产制度底下，绝对可以免去的，这也是资本制度和共产制度绝大的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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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告诸位，不要因反对从前的旧制度，便一味地盲然赞成新制度，要知道人是经济的主人翁，不是经济的奴隶，在求生活以外，还应有别样的发展，这才合社会改造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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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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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讲演实业制度固有的趋向，就是说实业制度有怎样的固有趋势，就怎样发展起来，这是就很简单方面说的，事实上可是没有这样简单。今天要说的，是除此以外还有两种东西，是与实业制度有密切的关系的，即：（一）私产制度；（二）国家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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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样东西对于实业制度有莫大的影响，同时也被实业制度影响着。现在，我们要看这两样东西在那里怎样互相影响。这种现象于实业制度，于文化前途有很大的危险，如何能免掉这个危险，这正是我们现在所要讲的。今天先讲私产制度一层，下次再讲国家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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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产制度和宗教一样，其来源远在农业时代，因为相沿甚久，在社会中成了必需的制度。关于这层，我们不能不研究人类学。各种文化虽成为人生必需的制度，但都是可改变的。在旧的文化中间，有很多仿佛是人生必需的，并且用来也很相安，一点都料不到生活情形有了变动，制度也要跟着变动的。要研究人类学才有这样宽大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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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来农业未发达以前，私产是怎样的呢？大概是谁有本事，谁有强力，就用武力来占据财产——牲畜。现在普通人想不到私有财产与武力还有这么一种关系的。私有财产固然是要有法律的保护，但是法律是直到农业发达以后才有的，所以私有财产离不了武力。巴比伦的汉穆拉比（Hammurabi，古巴比伦国王，约公元前1792—前1750在位）才定出法律保护私人的权利，这就是私产制度。所谓“私产制度”，必定要国家保护他所有财产属于他专有，或者一学堂或一寺院所专有。学校、寺院的财产固然是团体公有，但还是私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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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中古时候的“村落”，仿佛是共产制度对于财产，不分彼此，但也只得归为学校、寺院一类。并且各个村落也非独立机关，必定要国家法律的保护。如果要说是共产制度，除非是各个村落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即在现时的俄国也有同样的共产村，其实仍不能算共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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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要说“私产制度”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它是：国家以法律承认个人或团体享用的财产而保护之，这才算“私产制度”。利用自然的物品而以强力占据起来，那不能算私产制度的。所以法律保护是私产制度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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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之能够保持私产制度，固然不能说不依赖武力。说到国际上来，法律则又仅能够保护国内的私产制度。别的国家来侵犯你的私产，法律上简直没有办法。要有一个国际间的政府，使用国际公法来保护各国的私产，那么，国家才含有法律的意味，才能保护着私产。不然，别的国家来侵犯只有武力足以抵抗，在国内才能用法律，对国外就用不着了。这样说来，用武力排斥外患，私产制度才能存在；不然，所有私产都得丧失，这是出于法律力量以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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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国家之互相侵夺，大概强有力的征服弱小的国家，在欧美犹太印度人均是如此。不过，灭亡以后的结果，看国家文明程度的不同，有很大的分别。比如美洲土人居少数，征服者倒居多数，及澳洲也如此。所以，土人被白人征服之后，固有的文化都一律灭亡无存。欧洲、亚洲那就不同了。大凡征服的人文明程度比被征服的人如果低些，那被征服的人，不过丧失财产权利，至于当有的文化决不会为将来的势力所灭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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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文明程度较低的人打败文明程度较高的人，占据他的土地，把原有土地分割起来，本来的人也一律强做奴隶，这种现象，一定发生贵族阶级出来，欧洲的贵族就是这样来的。此外如美洲、澳洲的土人，因为文明程度低下，被人灭亡之后，只能完全做奴隶。主人自己不愿叫他做事，可以卖给人家，例如买卖黑奴之类，自然变成为私有财产了。现在，我并不注重在两种情形所发生的结果不同的地方，我所注重的是：凡少数人民去用强力征服多数人民，占据他们的地方，叫他们做事，这个就是私产制度的起源。从这种制度到近古时代的自由主义，中间的进步可算非常缓慢。他们那些强有力的人，自己既然占据别人的田地，被征服的人们替他耕种做事，这样的办法，自己总得也要经营一些，费些心血。于是又想出一偷懒的法子，就是把所占来的田地，租给别人，田地中的生产物品自己干干脆脆得着多少，承租的人也得着一些。照这样办法，地主的安闲真了不起。到后来，这些贵族，因为一时武力衰弱，那些被征服的乡下人——农民——反抗起来，因此，贵族又失掉了自己从前的田地了。不过，那些乡下的农民既然自己得到田地之后，又回到前此贵族之所为，仍以武力照样地占据得来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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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商务发达，制造业也发达，除土地生产外又有人工制造的物品，一般人对私产制度的观念也跟着大变，以为必要自己用力去做“劳力”得着来的偿还报酬，才能算得私产。好像从前用武力得着来的东西，一概都不成功的。但实际上，做事的人，又不见得一定很阔；而那些最阔的人，又最不用力。大概那些顶阔的人所最费力的，不外人家送钱来的时候签一个收条罢了。所以，在私产制度中间就发生两种很有关系的主义：（一）自由主义。这个主义的意思，是说无论什么财产，只要是自己劳动所得的，就完全归自己享受；（二）贵族思想。即掠夺别人的财产，保守下去，视为自己的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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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一层，现在不必多说，因为上次勃拉克女士已经详细说过的。如果照纯粹的自由主义说来，所谓“私产”，简直只能用在人工上，不能用在土地上去。美国学者亨利·乔治（Henry George）就提倡这个主义，他因为看见美国当年正在修造铁道，许多有权力的实业家，很用了些无聊的手段操纵大多数的乡下人。许多的地方都为实业家所独占，都是地主的财产。他看了这种情形很觉不平，所以，极力主张只以人力所造出来的东西才算私产，以外，凡属土地的出产均应该为国家所公有。以后一派之经济学者，本着他这种主张，有“单说主义”的倡导——除土地之外，别的东西一概不必纳税。这种主张，所以后来终归失败，没有成功，也有几种原因：（一）自由主义把个人太看得要紧。这种个人主义又发达起来，与国家方面不能相容。这种理论照逻辑上没有什么错处，但既主张个人的自由主义，而土地却又主张由国家所有，精神上似乎有不合的地方；（二）它不像社会主义家主张一切东西都归国有，而只土地这一部分，所以难得公允的。其实，什么是土地，什么是资本，很不容易区别，因此，不容易划哪种应为国有，哪种应为私有。比如股票，在手中固然是资本，一旦拿去买些田地，那又要变为土地了。而买了土地一两天，又要充公，似乎太不公平了，国家拿金钱来收买吗？国家又担负不起；（三）现在实业发达，土地与资本更不容易区别。资本家所有的资本都由土地获得来的。有许多地方，如煤油钢铁之类是，如果用专制的手段来没收他的，必定非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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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说的原因，还是外面的，现在还有深的原因。在一个国家里面，实业不发达，普通小工人、地主、商人，在经济上立足的机会相差不很远，这种情形与中国现在的形式相近。不过有两种特别的原因，一种是受外国的影响，一种是处于强有力的武人之下，其余都是很差不多平均的。除此之外，自由主义可算最盛的时候，假如外部没有什么压迫，国内也不很贫，则与法国大革命以后的状态很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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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社会中间，多数人不赞成废除私产制度，因为他们觉得现在的状态并没有十分害处，以为废掉它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制度来代替。并且在这种状态中间，也不必替贫穷的人担忧，因为只要一个人自己能努力地向上，终有得着衣食住的机会。富人也没有很大的压力来压制千千万万的穷人，如实业制度发达时一样，一个人可以致千千万万人的死命。现在实业既不发达，没有大实业家，则一个人只要稍微有些本钱，就可以买田地，营独立生活，用不着靠别人来养活他，别人自然也无从侵犯他、压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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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实业制度输入到已经承认私产制度的社会当中，情形又有些不同了，因为那时工人的出品不能直接消费。如造铁路的，不能马上就用它供给自己生活，必定要有人拿钱出来养活这班工人。在这个制度底下不能靠少数人获得成功，必定要有多数人，大组织。并且主持的人要有很多的金钱来供给工人的生活，要有很大的权力来驾驭工人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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