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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进了监狱我就看见学生们在桌子前面埋头动笔，忙得连打招呼的时间也没有。尽管卢济拉内部环境和制度缺失一再泼我冷水，只要一上课我就会稍稍舒坦。他们写作的内容深刻又生动，某一天主题是短篇故事，威尔逊又虏获众人的心，他说到蛇和毛毛虫参加宴会，最后却被打一顿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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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蛇怪蝴蝶不该骗他，说他能够得到大家的接纳。”他念诵：“但他们都忘记了，蛇只是将旧的皮褪下来，本质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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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所谓的寓言。”我说：“故事应该有个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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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举手，这次他脸上终于有了浅浅笑意。今早我进监狱大门时就遇见他，他说会稍微迟到，狱方管理人员找他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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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一定有人告诉过你，你文笔真的很好。”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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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敢当。”他微微鞠躬，那时还没有笑意：“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在这里开设大学程度的班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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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我只能支支吾吾，说我会看看能不能为他发表作品，暗忖以他的才华而言，自己能做的实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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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的听懂了，”汤姆朝着威尔逊说：“这个故事是要告诉我们，改变太肤浅的话就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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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威尔逊插话，“我们可以像蝴蝶一样，经过蜕变、成长，改造自己，然后生出翅膀。这座监狱里面有很多人正在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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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自愿发表的人是主席。他的故事是星期天和家人去维多利亚湖畔休憩，乘坐摩的“跟在豪华轿车组成的舰队后面，吸着它们排放的废气，看车主们在湖畔享用大餐，好像一口一口吞下钞票”。他笔下的渔船和水面波光好像有了生命，一只只脏脚放进湖里的画面活灵活现：“漂亮姑娘们来回逡巡，请客人点杯饮料、来盘烤鱼，不知不觉中取走大家身上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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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将作业摊在桌上。“我只写了这些，”主席说，“再回想下去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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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威尔逊问：“你才刚刚带着我们一起去度假，让我们都忘记痛苦啊。写得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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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都想吃鱼了。”穆罕默德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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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搭配尼罗河特调。”哈桑跟着说。主席听了大家的赞美似乎心情好了些，表示自己晚上会完成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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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只是暂时，写作可以使我们的心思离开监狱。”威尔逊说：“有文字，就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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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之后某一天，阿尔找朋友带我去坎帕拉市高级地段科洛洛（Kololo）区金合欢大道用晚餐，三人一下子就熟悉了。阿尔心思敏锐也不厌其烦地一再解释当地风俗，加上他真的很清楚什么地方有上等雷鬼音乐，而且是少数不会让我时时意识到自己白人身份的真正朋友，但对他而言，我也还是很新奇的存在：怎么会有个女人跑来整天蹲在监狱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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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在监狱里面工作？”阿尔的朋友从副驾驶座转头问我。他解释自己去加州念大学，所以讲话带着美国腔调，后来又说：“你应该见一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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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回转，好像进入坎帕拉的平行宇宙，道路两旁有树木，路面上不再坑坑洼洼，房屋风格很美式。车子停在一道铁门前，有两名武装警卫驻守，进门之后还要拉起围栏才会看到户外用餐区，已经有五六人坐在红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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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向朋友的父亲打招呼，对方穿着条纹衬衫，器宇不凡，身旁的女性头发盘得十分高雅。他打量了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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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美国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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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纽约来的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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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吧。”他吩咐完就拉出一张包着塑料膜的椅子，也立刻有人送来一盘鸡肉和凉拌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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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他举起戴着尾戒的手，取出嘴里吃剩的骨头放在餐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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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正好庆祝他出狱。”夫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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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有幸和穆库拉上尉同桌用餐，他曾经在哈佛肯尼迪政府学院内做研究，还担任过卫生部长，不过涉嫌侵占一笔8.4万美元的疾病防治捐款被判处四年徒刑，入狱两个半月以后上诉成功才获释。盘子收掉以后，他抬头和我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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