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2765693e+09
1702765693
1702765694 “我挺喜欢你呀!”
1702765695
1702765696 “和我说话!”
1702765697
1702765698 “女王大人!”
1702765699
1702765700 四面八方都有人朝我乱喊。
1702765701
1702765702 对我来说这倒是头一遭。一般来说,闯进监狱的外人只会受到注目礼,偶尔可能有人挥挥手,但我们总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毕竟住在这里的人自己也好像被活埋似的。可是在GP不一样,囚犯确确实实注意到我,这现象叫人颇为不安,但我比以往更能直击人间地狱的核心——因为没法躲避,一切就在眼前。这里的囚犯每天离开监禁、死而复生的时间只有四个半小时,而他们显然抓紧机会享受生命,所以广场很嘈杂,每个人忙着自己的事情,几乎可说根本是座大型足球场,只是周围环绕如同中世纪的小型牢房。
1702765703
1702765704 后来回到办公室,我见到卡拉的助理乔治,他描述自己在牢房的三年体验。
1702765705
1702765706 “至少可以说带来很多启示。”他这么告诉我:“很小很小的空间要挤三到五个人,而且没有马桶,尿尿得找瓶子。大便就更麻烦了,一开始得昭告所有人,再来是去拿报纸。问题是,其实只有大流氓或混出名气了人家才肯容忍你,不然就会说等出牢房的时间再去解决。久而久之,有些人忍不住拉在了裤子里,也有人就生病了。
1702765707
1702765708 “地板只够两个人躺,其他人只好搭吊床。‘很贵哦’,我一进去里面,会裁缝的人就告诉我。要是负担不了吊床费用,只好站着睡觉。补充一下,牙买加男人平常不会靠太近躺在一块儿,社会风气非常恐同。”
1702765709
1702765710 乔治说得还算委婉。1997年矫治部长有意提供保险套给囚犯使用,此话一出竟导致狱警罢工抗议,监狱内起了暴动,16人死亡,部长因此下台。后来成立特殊囚区,被视为同性恋的囚犯就转移进去。由于牙买加人对同性恋极度恐惧排斥,所以监狱系统无法针对艾滋采取任何防治措施。
1702765711
1702765712 “一些囚犯只能每晚站着,直到家人有机会伸出援手。”乔治继续说:“我确实目睹不少拿刀捅人的事情,有时候起因是小事,例如踩到别人脚趾之类。”
1702765713
1702765714 “小个儿!女王!”
1702765715
1702765716 足球飞过半空,几个穿着卡其色囚服的人跑过来,卡拉开口问候。狱警一边制止其他人喧嚣,一边带我们走进牢房旁边的混凝土小屋,门在我们背后关上。
1702765717
1702765718 屋内一片寂静。
1702765719
1702765720 眼前环境很像卢济拉的图书馆,不过在这里是计算机室。
1702765721
1702765722 约有22人,每周五天、每天在这里待上四小时,他们停下打字的手朝我露出微笑,有几个看起来应该没超过16岁。亮绿色墙壁上贴着海报,标语是“教育是未来之路”。
1702765723
1702765724 “来,有东西给你看。”卡拉打开旁边小门。哇噢!是一间超大更衣室,不对,是广播站,牙买加自由之声。房间里面贴满明星海报,有格雷戈里·艾萨克(Gregory Isaacs)、迈克尔·波顿(Michael Bolton)、夏奇(Shaggy)和肯尼·罗杰斯(Kenny Rogers),现在拿着麦克风的人是瑟拉诺(Serano),我认得这位音乐人,记录牙买加监狱音乐活动的《救赎之歌》(Songs of Redemption)介绍过他。看着他,我想起威尔逊,同样是大男孩的身体里住着老人的灵魂:瑟拉诺个头很矮,洋基队帽子和蜜桃色头巾底下窜出脏辫[5],穿着耐克白色“空军一号”运动鞋,手表很大,感觉尺寸大了一倍。他的笑容也一样是两倍大,塞满整个房间。
1702765725
1702765726 “你好啊!”
1702765727
1702765728 “我是粉丝哦。”我这么说。是真的,看了纪录片以后我十分欣赏他的歌声,就像贾·库尔一样在每个音符里勾勒出灵魂的伤痛。
1702765729
1702765730 “大家看看!”他对着麦克风说:“刚刚才提到《秘密》一书,‘我和我’[6]立刻就做了示范呢? ‘我和我’希望能够通过音乐和世界联结,结果这位美丽小姐立刻出现了。大家要有信念!”
1702765731
1702765732 他开始播放纪录片原声带,我们趁机聊聊天,不过我的注意力一直被雷鬼音乐吸引过去,心思暂时离开这个密闭空间。当年多特里设计GP的时候,一定没想过会变成这样,他在1844年留下的文字记录中对于牙买加第一座现代监狱的想象是:“除了槌子、斧头、锯子以外,没有其他的声音”。
1702765733
1702765734 接着卡拉又带我到隔壁的“文化中心”,就在计算机室旁边,也是混凝土建筑。舞台上有壁画,画的是鲍勃·马利和当代雷鬼女歌手伊芙莉卡女王(Queen Ifrica)。这里装置了巨大的音响,墙壁上吊着很多吉他,有个男人正在打邦戈鼓。参与音乐计划的囚犯可以录制歌曲发行,卡拉先前提到她很注意创作者有没有收到版税,可惜牙买加音乐产业制度错综复杂,谁能从中获益始终扑朔迷离。看起来多数人赚到的钱只够糊口。
1702765735
1702765736 一个狱警带我走进舞台旁边的录音间,老旧混音机上搁着过期的音乐杂志。“希望有机会扩建,”他开口说,“我自己也玩音乐,觉得这个矫治计划很不错,与狱友们合作起来也很愉快。”
1702765737
1702765738 我们出去的时候经过教育区。“差不多有一般高中的程度了。”狱警这么形容。教室门上还如同殖民时代挂着一堆规定标语:“禁穿垮裤”“禁说粗话”“注重卫生”“裤头及腰”之类。卡拉领着我回到自由社会之前,我最后看见的是:“禁止逃狱”[7]。
1702765739
1702765740 我们又觉得自己是人了
1702765741
1702765742 朋友在停车场等我,开车载我回到新金斯敦。“世界纷纷扰扰……”鲍勃·马利的哼唱声从汽车音响传出,我哼着,得到了一个悲哀结论:监狱音乐计划终究只是止痛药。乌干达的图书馆、牙买加的录音室都是同样的意象,也就是截肢以后贴个创可贴。只有很少数囚犯能够幸运参与。再说,与他们面对的巨大煎熬相比,计划效果微乎其微。
[ 上一页 ]  [ :1.70276569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