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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30 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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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32 球缓缓停下。囚犯们不能动,必须靠墙低头排好,笑容当然不见了。“1号!”干员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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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34 要做的事情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犯人低头走向干员,转身,跪下,伸出双手到铁栅外上铐;然后,换个方向,走到另一名干员那里,再转身,门开了,门又关了。他的肉体又遭到活埋,必须再支撑22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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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36 “2号!”干员再次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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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38 这仪式反复操作直到日照区只剩下泄了气的球。干员们还戴上塑料手套四处检查,看看有没有遗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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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40 过了几分钟,门又打开。下一批13个囚犯成一路纵队低头沉默走进日照区,面朝墙壁后一个一个暂时除去手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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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42 “Liberal!”干员指示。意思是“自由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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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44 囚犯满脸笑容,彼此拥抱,头终于抬起来了,不只互相聊天,也会和警卫交谈。靠近铁栅处准备了电动剃刀,需要理发就直接过去用,所以地面上散着一撮撮发丝,而半空中则是足球飞来飞去。感觉就好像是看着他们死了以后又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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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46 我看见卡洛斯,容貌比起只能注视眼睛的时候还要更像个大男孩。他身上T恤印着监狱的字样,但我一个恍惚看成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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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48 “来吧,带你看看牢房内部。”干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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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50 “可以就这样进去看?”我觉得那是私人领域,好像不该如此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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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52 “当然可以,监狱是公有的,不是他们的。”干员语气还挺得意的,他径自带我们进入C区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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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54 混凝土造出的书架上搁着一本尼古拉斯·斯帕克斯(Nicholas Sparks)的《分手信》,旁边是淋浴间,每天固定时间自动洒水。床上有四张褪色相片,里头都是小孩。书桌上一支笔芯从塑料壳内抽出,这名囚犯的创作走的是板画风格,画面中有大麦町、祈祷的双手和笼中鸟。高处小窗户透进微弱的粉红光线,隐约听得见金属门开启后有人朝彼此高呼的声音。监狱在英文里又被称为“悔罪所”(penitentiary),而这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所谓的“悔罪”是什么感受。这个地方笼罩着一股诡异的阴郁,就像古时候的修道院,但前方可能是教堂,也可能是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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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56 干员提到牢房里面没有镜子。曾经有媒体来此拍摄,在牢门的小窗外面留下摄影机一整夜,回来时发现囚犯一直盯着镜头,看自己的倒影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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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58 “牢房干净,整齐,有效率。”干员的口吻仿佛将这儿当成自己的心血结晶。“和州立监狱不同等级,很安全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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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60 的确,卡坦杜瓦斯和其他巴西州立监狱有如天壤之别,我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才能够过来参观。巴西政府斥巨资建造监狱,自然想向世界证明其物有所值。2014年流出一部影片,讲的是巴西的囚犯居然斩首另外三个狱友,于是联合国人权组织开始对当地过度拥挤、暴力频传且超过八成囚犯无法负担律师的监狱表达高度关切,并表示“事态严重”。巴西还有很多州无法分开安置男女囚犯,女性监狱内的男性管理人员要求性服务也时有所闻。青少年和成人也会关在一起,而且牢房里面不一定有盥洗设备。2009年,有16466人的监禁违反规定,例如许多人遭到羁押的时间比最后判处的刑期还要久,最夸张的案例是有位男性花了11年时间才等到开庭。此外,从2009年到2011年间,圣埃斯皮里图州(Espirito Santo)已有多方指控狱内虐待的问题,但政府竟然封锁监狱进出,连原本依法具有督导权的单位也被排拒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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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62 另一条走廊上又有几辆金属推车出现,推车的干员们都戴着宽边墨镜。这是另一种仪式:饮料倒满塑料杯,从小窗送进去,囚犯们迫不及待接过,然后小窗再度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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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64 后来我们与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妇女擦身而过,她们双颊浮肿,泛着泪光。我还听见婴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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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66 “好可怜,”玛拉揉揉眼睛说,“来探视犯人的,一直大叫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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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68 剩下的时间我去了卡坦杜瓦斯里面两个“乐园”:资格符合的人犯每天可以离开牢房几小时去上课或工作。工作机会不多,可以说罕见,主要是拿废弃的杂志纸张编织篮子,或以纸张加上棒冰棍制作成小孩玩具,成品则在当地手工艺品市集贩卖。我们进工作室时,十几个男人围着几张小桌子正在工作,他们拿了两种产品样本给我看。玛拉说我手上那个是纸雕小鸭,还有用火柴棒做出来的摩西、耶稣和施洗者约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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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70 “和他们聊聊吧。”玛拉鼓励我,然后向囚犯们介绍了女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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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72 我再次吞下内心的不安和作呕感,试着不把自己当作人类动物园的游客,转身望进铁栏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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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74 奥古斯都的黑框眼镜下掩藏了一双疲惫的眼睛。他说希望有一天能进大学攻读生物,并且提到根据巴西的刑罚规定,犯人工作五天就可以减免一天刑期,但也只有约四分之一的囚犯可以得到工作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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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76 “工作可以镇定情绪,”他说,“其实只要不在牢房里都好。能离开牢房不要一个人关着,我什么都愿意。闷在里面实在太久了。我相信爱,相信救赎,但这里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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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766378 隔壁两人神情同样凄苦,玛拉告诉我他们是一对父子。我注视着那位父亲,仿佛又看见南非的安东尼——安东尼的女儿在波尔斯穆尔监狱的另一边,儿子也向同一个药头买毒品。我也想起一个纽约的学生,即便出狱回家应该欣喜,他却仍以泪洗面,因为他18岁大的儿子还在牢里。眼见一对父子都住进超级监狱,我心痛得红了眼眶。世界各地有许多父亲因为贫穷和牢狱与子女分别,但父子在监狱里并肩坐着又是另一番光景,转头就看见儿子沦入同样处境的挫折,实在太难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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