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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在法庭外通往看守所的过道上与亨德森谈话。天开始下雨了。窗子不透光线,又没关严,冷风凄雨直灌进来,使亨德森觉得很凄惨。他是个吸毒者,21岁,瘦瘦的,有副深沉、失落而又迷茫的眼神,有张悲伤而没有生气的脸,好像所有牵动笑容、蹙额、恐惧或愤怒的肌肉都被切除了。他站在那里瑟瑟发抖,穿一件肮脏的白衬衫,没穿袜子,没有鞋带儿,鞋后部被踩下去,像拖鞋一样,双臂僵硬地把手插在没有腰带的卡其布裤兜里。他沉静地告诉厄德曼,他想接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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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当然有这权利,但如果你有罪,我跟法官说了,他会给你1年的刑期,以前关押的日子也可折抵刑期。你在这里多久了?”厄德曼翻着文件夹,找寻日期。“半年。这样的话,如果你表现良好,再过4个月就期满了。这就看你是不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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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森点头说:“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陪审团审判,为了确定我是不是清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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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如果你接受审判,你可能要等上4个月,然后你赌0到5或10年的刑期。即使你被无罪开释,你仍然要再过4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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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森移动的脚步在发抖。“我明白,”他胆怯地说,“所以我想最好还是接受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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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就这么看着他,没有像对圣地亚哥那样有气,但却不无疑惑,想要弄个明白。厄德曼离开他,走回法庭。“准备审判吧,”他宣布说,“不必费心传唤他了。”检察官雷特曼在文件上做了记号,他们开始进行下一个案子。厄德曼坐在陪审团席上,接下来的几个被告有私人律师,所以他就等在那里:观察着,微笑着,他的凸眼温和地嘲笑周围那些不知就里的人,觉得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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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在问一名被告从哪儿搞到那支子弹上膛的手枪。“找到的。”厄德曼在这个男人回答之前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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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的。”那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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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法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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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人给他的。”厄德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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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人从我身旁走过,塞给我的。”被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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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微笑了。“真令人惊奇,”他自言自语,“有多大可能性让人追赶着将东西塞在手里——枪、手表、钱包,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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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检察官叫瑞奇·洛,一位黑人,年轻,瘦高个儿,双排扣衣服,时髦,梳着非洲发型。黑人被告们进入法庭时会迅速环顾四周,他们看到一位白人法官、白人辩护律师、白人书记员、白人速记员、白人法警,然后是坐在桌子紧那边儿的一个黑人,庭上唯一的黑人,而他,却是一个敌人。洛是从圣约翰法学院毕业的黑人小伙子,坐在有华尔街父亲、达特茅思和耶鲁法律背景的百万富翁厄德曼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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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具有讽刺意味的对比只是表面的,在内心中,厄德曼鄙视自己的背景。他称自己与父母相比是“极左派”,而他在青年时代花了大量时间努力让父母激进起来。法学院毕业后,他去“一家令人窒息的华尔街律师事务所”,在那里,他的首项业务是去发现佛罗里达州一家赌场拒绝长毛狗人内是否合法。他退出了,“二战”期间参了军,并加入了法律援助社。“当我碰到一个记不清在哪认识的人时,我就说:‘又见到你了,真高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不管他是从大学和军队出来的,还是从监狱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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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警带进一个上了年纪没有牙齿的黑人,他有一头乱发和数之不尽的犯罪记录:强奸、袭击、鸡奸和武装抢劫。他被控企图强奸一个4岁的波多黎各女孩。一些人驾车经过时发现这个人正坐在一段矮墙上,一个女孩儿在他两腿之间挣扎,他们解救了女孩。厄德曼、洛和施威特泽尔法官谈了一会儿。法官建议1年刑期。洛又看了一遍陪审团的听证记录,他一般总是附和施威特泽尔的意见,但这一次他提出反对:“我不同意,阁下,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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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讲了一些劝解的话,但洛不让步。他说:“不,我不同意,阁下。如果不是这些人坐车经过,看到了那女孩儿,一切都可能发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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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威特泽尔本人迫于地区上诉法院的压力,要了结这些案件,他给洛施加压力,礼貌而温和。他指出女孩儿并未受到伤害。“我不同意,阁下,”洛说,“不能同意,这真令人憎恶。”施威特泽尔插话:“这也令我憎恶,我们仅仅是在案件日程表的意义上讨论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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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我们一直在依案件日程表为法庭腾出空间。这次我不能,我不能。”他将案卷塞回夹子。“准备庭审吧,阁下。”他回到起诉方的座位,向记录人大声宣布:“人民已经为审判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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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一言未发。当他经过洛的座位走向陪审团席时,洛问他:“马丁,我不理智吗?”厄德曼停了一下,非常严肃地摇摇头。“不,我不认为你不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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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很沮丧。下一个案件尚未传唤,他就绕过桌子,边摸索着案卷,边大声说道:“阁下,如果他当即服罪,我给他1年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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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怒视了洛一眼。“你只能建议1年刑期,由我来给他1年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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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在辩护席上对被告说话,洛不住地晃着脑袋,他正遭受痛苦,他向法官席跨了一步,绝望地说:“他应该得到3年的刑期,至少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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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威特泽尔说:“我知道他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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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德曼现在站起身,为记录起见,做了惯常的发言:“阁下,此时被告希望撤回其无罪申辩,对第二项指控表示服罪,二级未遂袭击,E级重罪,这一服罪涵盖整个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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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轮到洛代表人民做接受认罪的发言,接受为E级重罪,即刑法中最不严重的重罪。他站起来说道:“阁下,人民谨建议接受这一服罪申请,并且……”他停下不说了。下一句话应是“以正义的名义”。他坐下去,假装在卷夹上写什么东西,然后轻声地,像是希望别人听不到,低头向着桌子说:“……以正义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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