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2897784 没有人会想到，两天后风云突变，更大规模的军事干涉从天而降。但这次苏联军队要对付的已经不是街头“暴民”，而是匈牙利政府、军队和武装起来的市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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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86 如果说苏联第一次出兵决策完全是独自做出的话，那么在苏联第二次出兵的决策过程中，中国领导人的意见则发挥了导向性作用。在这个问题上，中苏领导人在后来的政治论战中各执一词：中国方面强调在处理匈牙利事件中，中共“建议苏共中央不要从匈牙利撤走军队，要利用部队镇压反革命叛乱”，否则就要“犯历史的错误，给国际工人运动带来损失”。苏联方面承认当时中共确曾对苏共中央提出劝告，但劝告的内容与现在所说完全不同。[154]那么实际情况究竟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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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88 就目前掌握的史料看，问题的大致脉络是清楚的。苏军撤出布达佩斯后突然又杀了一个回马枪，在外人看来很难理解，以致美国驻苏大使波伦认为：纳吉于28日晚上发表的关于苏军从布达佩斯撤退的声明，似乎是一项得到苏联默认的、旨在促使起义者停火的诡计。[155]甚至苏联军人后来都认为，“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军事行动，使苏军能够对匈牙利进行突然袭击”。[156]但事实并非如此。从29日到31日，苏联在决策时由于内部意见分歧，一直摇摆不定，犹豫不决，而中国的主张则是前后不一，先要求苏联撤军，后又主张出兵镇压。不过无论进退，中国的态度都非常坚定，而莫斯科都听从了中共的意见。正是这些看来不容更改的意见，对苏联处理危机的方式和结果产生了导向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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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90 面对已经狂热的人群，迟到的政府改组和让步措施不仅没有起到安抚作用，反而被一些激进的闹事者所利用，匈牙利的局势更加复杂了。10月29日莫斯科接到谢罗夫的报告：8000多关押在监狱中的犯人被释放，并从看守人员那里夺得了武器；在一些大城市，居民们被煽动起强烈的反共情绪，一些共产党员遭到枪杀；在德布勒森市，党委已经转入地下，并要求得到军队的支持；很多国家安全机构被解散，放下武器的国家安全人员受到围攻和袭击。[157]当日晚又收到米高扬和苏斯洛夫的电报，说“群众已经失控”，“反共分子变得愈来愈无耻”，布达佩斯市两个区党委会以及党的机关报编辑部和印刷厂已被市民占领。[158]当苏共中央得到这些消息时，赫鲁晓夫正在与刘少奇商谈如何彻底解决苏联与东欧国家的关系问题。如前所述，会谈期间刘少奇通报了毛泽东的意见（主要是针对波兰问题），要求苏联在政治上、经济上、军事上对东欧进一步放开。会谈到29日深夜，苏联终于同意连夜起草一个平等关系宣言，并决定于第二天讨论通过。[159]赫鲁晓夫的回忆与中方材料大体是一致的，只是多了一个匈牙利问题。据赫鲁晓夫回忆，会谈进行了一个通宵，讨论了匈牙利事件的进程并研究了各种方案。赫鲁晓夫通报了布达佩斯传来的消息，中苏双方在完全信任的基础上反复考虑应该采取什么措施，一会儿主张出兵，一会儿又决定放弃。正在这时毛泽东关于“进一步放开”的意见来了，于是做出决定，在匈牙利放弃使用武力，让事态自然发展，而把处理危机的希望寄托在匈牙利新政府身上。[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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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92 30日，布达佩斯的局势进一步恶化。武装分子凌晨便包围了市委大楼，并于10时发动进攻，战斗异常激烈。由于匈牙利新政府派来援助的部队无所作为，有的坦克甚至掉转炮口，市委大楼很快被攻陷，守卫部队和人员遭到残忍杀害。[161]上午，莫斯科接到米高扬的报告：“党的领导机关感到束手无策，党组织正在解体。流氓分子横行霸道，强占区党委，杀害共产党员。组建党的纠察队的工作进展缓慢，工厂停工，居民闲坐在家，铁路停止运行，无赖大学生和其他叛乱分子改变策略，表现十分猖獗。”广播电台已经被占领，“叛乱分子发表声明称：只有在苏军撤出布达佩斯后才能放下武器”，“匈牙利军队采取观望立场”，“有可能与叛乱分子联合”。米高扬建议：“停止向匈牙利派兵，但继续在苏联领土上集结部队”，“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到那时当然就得从整体上重新考虑全部问题”。他最后表示：“尚未形成对局势的最终看法”，但认为“科涅夫同志须立即前来匈牙利”。[162]当日14时，匈牙利部长会议主席团做出决议：在匈牙利结束一党制。14时28分纳吉发表广播讲话宣布了这个决议，并呼吁苏联军队立即撤离布达佩斯。纳吉还声明：政府将立即开始与苏联政府就苏军从匈牙利领土撤出事宜举行谈判；政府承认在革命过程中建立的地方民主自治机关。[163]按照28日的计划，苏联军队于16时停止战斗，并开始从布达佩斯撤出。[164]中国使馆也感到形势恶化，使馆人员和留学生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甚至开始处理内部文件，做撤离的准备。[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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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94 然而，此时在莫斯科召开的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却把精力集中在讨论刚刚按中共意见起草的平等关系宣言草案上。显然受此影响，会议在匈牙利问题上也倾向于采取妥协的立场。根据讨论记录，30日的会议刚开始研究米高扬和谢罗夫报告的匈牙利局势时，赫鲁晓夫进入会场，通报了昨晚与刘少奇会谈的情况。赫鲁晓夫说，考虑到苏军驻在国的意见，建议今天通过中共提议的宣言草案，而从人民民主国家撤军的问题将在华沙条约国会议上讨论。所有政治局成员一致表示同意。在随后的讨论中，布尔加宁虽抱怨“中国同志对我们与人民民主国家的关系的认识是不正确的”，但还是同意了准备给匈牙利的呼吁书和宣言。莫洛托夫建议，立即开始关于从匈牙利撤军的谈判，至于华沙条约问题，与其他国家一起讨论。关于中国提出的以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为基础建立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关系，莫洛托夫认为，国家关系和党际关系应在不同的基础上。伏罗希洛夫和卡冈诺维奇的看法与莫洛托夫一致。但外交部长谢皮洛夫认为：“目前事件发生的过程，暴露了在我们与人民民主国家的关系方面存在着危机。反苏的情绪在扩大。应该深入地揭露其原因。”他还提出，应“坚持不干涉的原则”，经匈牙利政府同意后准备撤军。朱可夫赞同撤军，并承认处理匈牙利危机在军事和政治方面是有教训的，在民主德国和波兰的驻军问题上更加严重，继续坚持下去还不知道会导致什么后果。福尔采娃和萨布罗夫也赞成通过宣言。赫鲁晓夫最后总结说，大家意见一致，首先应发表宣言。随后，主席团讨论了宣言草案。[166]傍晚时分，苏方将宣言草稿送给刘少奇看，其内容基本上就是刘少奇讲的话，甚至有的词句都一样。晚8时宣言定稿，中共代表团再度出席苏共主席团会议，讨论并通过了这个宣言。[167]显然，中共关于发表平等宣言的建议，尽管原先是针对波兰问题提出的，却导致了30日苏联对匈牙利采取和平方针的决策。由此可以判断，29～30日苏联已决定放弃对匈牙利进行武装干涉；对此，中共的影响是有决定性作用的。[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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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96 直到这时，中苏两方都还没有提出对匈牙利再次出兵干涉的问题。此后几小时内，情况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但双方的事后说法却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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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798 按照赫鲁晓夫在1957年6月中央全会和后来出版的回忆录中的说法，30日凌晨赫鲁晓夫离开刘少奇回家时，做出的决定是不在匈牙利使用武力。但回家后看到匈牙利局势恶化的新情报，经召开主席团会议讨论，一致决定再次出兵干涉。因为已经与中国达成不再使用武力的协议，现在又突然改变做法，所以在31日晚刘少奇回国前，赫鲁晓夫带领整个主席团赶到机场，与刘少奇等举行会谈。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刘少奇对此完全赞同，说这也是中国方面的考虑。[169]按照这个说法，再次出兵的决定完全是苏联自主做出的，只是与中国的意见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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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00 中方的说法恰恰相反。由于信息不通，中国对匈牙利的局势变化不甚了解。[170]按照吴冷西和师哲的回忆：10月30日上午，苏方将米高扬关于匈牙利局势恶化的最新报告送给刘少奇看。中共代表团看了这个报告后深感意外，整整讨论了一天。经研究提出了两种办法，一是苏军撤出布达佩斯，二是苏军采取镇压行动。由于两种办法各有利弊，大家讨论了一天也没有结果。晚上刘少奇打电话请示毛泽东。毛泽东连夜召集政治局会议研究，经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匈牙利事件的性质不同，苏联想在波兰动用军队是错误的，但对匈牙利必须帮助。毛泽东要求赶紧起草电报，告诉刘邓代表中央郑重向苏共中央提出，中共不赞成从匈牙利撤兵，建议苏军仍然留在匈牙利。同时，毛泽东在电话里告诉刘少奇，可以把两种办法都向苏联提出，跟他们商量。毛泽东倾向于进行镇压，但以为最好等反革命多暴露一些，在人民看得更清楚的时候再行动。当夜，应中共代表团的要求，中苏领导人举行了紧急会议。刘少奇在发言时明确表示，对匈牙利的局势，是不是还有挽救的机会？不要就这样放弃了，放弃了可能要犯错误。邓小平更是直截了当地提出：先要掌握住政权，不让政权落后敌人手里。苏军部队应当回到布达佩斯，坚决维护人民政权。中共的意见很清楚，匈牙利的问题不同于波兰问题，已经具有反革命的性质了，必须想办法加以挽救。但赫鲁晓夫表示非常为难，他说，出兵就意味着要对匈牙利实行全面占领，那样我们就变成征服者了。我们已经考虑过，大家都认为这样很不利，因此一致主张退让。鉴于苏方已有一致意见，中共代表团不好再说什么了。第二天（31日）晚上，刘少奇接到苏方电话，要求代表团成员提前一个小时到达飞机场，同苏方再度会谈。赫鲁晓夫一见面就告诉刘少奇，经过主席团一整天的讨论，有了新的决定，准备在匈牙利采取进攻的方针。刘少奇表示赞同，又提醒说，苏联出兵的前提条件一是要有匈牙利政府的邀请，二是要有得到匈牙利群众的拥护。[171]周恩来在1972年8月1日与外事干部谈话时也说：苏联原来准备放弃匈牙利，最后接受了中共的建议，决定苏联军队不走，这才把卡达尔争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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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02 对比俄国档案中关于30日和31日苏共中央主席团会议的讨论记录，可以对上述当事人回忆的不同说法做出评判。根据30日会议的第49号记录，大约在夜晚（即主席团刚刚决定放弃对匈牙利进行武装干涉和通过平等关系宣言），尤金报告了与中国代表团会谈的情况。中国人对匈牙利局势表示忧虑，提出：“匈牙利是否会脱离我们的阵营？纳吉是怎样一个人？是否可以信任他？”更晚一些时候，赫鲁晓夫和刘少奇进入会场。会议记录表明，刘少奇转达了中共中央的意见：“军队应该留在匈牙利和布达佩斯”。赫鲁晓夫随后发言称：“两条途径。军事途径：占领；和平途径：撤军，进行谈判。”莫洛托夫的讲话似乎倾向中国的意见：“政治局势已经明确。建立了反革命的政府，过渡性的政府。”[172]这说明30日夜间中共已经表明了新的立场，而苏共还在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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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04 31日的会议记录显示，苏联领导人已经明确了态度。赫鲁晓夫对匈牙利局势的意见是：必须重新考虑对匈牙利事件的评价问题，苏联军队不能从匈牙利和布达佩斯撤出，必须采取坚决的行动来恢复匈牙利的秩序。“如果我们撤出匈牙利，就会使美国、英国和法国帝国主义受到鼓舞。他们会认为我们软弱并进攻我们。”接着，赫鲁晓夫指出，不能在埃及之后再把匈牙利送给西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赫鲁晓夫还提出了再次武装干涉的具体办法，如成立以卡达尔为首的临时革命政府，由明尼赫担任部长会议主席、国防部长和内务部长（如果纳吉同意可以任部长会议副主席），以及与铁托会谈，向中国、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通报信息等。主席团一致同意赫鲁晓夫的主张和提议。参加会议的匈牙利前领导人拉科西、赫格居斯、格罗也表示赞同。[173]以后苏联对事情的处理大体就是按照赫鲁晓夫的以上安排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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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06 显然，档案文献的记载证明师哲的回忆是准确的。这个过程表明，对苏联第二次出兵决策起关键作用的是10月30日晚毛泽东对匈牙利危机态度的转变，更准确地说，是对纳吉政府态度的转变。尽管目前还无法看到在危机期间中共领导人，特别是毛泽东对事件的全面分析及其变化，但是如果仔细阅读《人民日报》的报道就可以发现，从10月27日第一次刊登匈牙利事件的消息时，中国官方的观点就称之为被“反革命分子所利用”的游行及其制造的“武装暴乱”，所不同的只是对匈政府行为的评论。在11月2日之前的报道对纳吉政府比较客观，言辞中还有表示支持的意思，从3日开始变调，不断批评和指责纳吉政府的做法。[174]由于受过去政治宣传的影响，给人的印象苏联出兵镇压是因为纳吉政府背叛性地宣布匈牙利退出华沙条约，并向联合国求援。实际上，纳吉因阻止苏军向匈牙利逼近未果而宣布中立是在11月1日晚上，而此时苏联早已决定对匈牙利实行军事占领了。[175]至少在11月4日卡达尔新政府在苏联坦克护卫下进入布达佩斯之前，苏联对纳吉的态度主要是认为他软弱，无法控制局面，所以最初还考虑让他参加由莫斯科组织的新政府，而中国的估计则要严重得多。[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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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08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把纳吉及其政府推向深渊的决定性一步，是毛泽东首先迈出的，而在危急的关头，纳吉恰恰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中国身上。11月1日晚10时，纳吉紧急召见中国大使郝德青，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纳吉首先指出：“这次事件是一个悲剧，是党过去所犯的严重错误引起的”。“和平示威运动表示了人们的不满”，但被称为反革命暴动，结果激化了矛盾，而苏联出兵干涉又使事件“趋向极端恶化”。“当然，在这种严重情况下，反革命法西斯分子进行了活动，但只是极少数”。匈政府已无数次地提请苏联当局注意，并整天与米高扬和苏斯洛夫谈判。“他们对事件的估计和论断与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谈到问题的焦点，纳吉说：苏联政府发表声明表示愿意谈判，并指出苏军继续驻留会使情况更恶化。但事情并不是如此发展的，根据飞机侦察，“从昨天下午起一直到现在的情况说明，苏军不但没有开始撤退，反而增援两个新的坦克师”。这违反了“匈牙利政府与米高扬谈判所达成的协议”，也是“违反苏联政府声明”的。纳吉激动地说：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避免不堪设想的悲剧发生。“我们是共产党人，政府内阁半数是共产党人，部长会议主席是共产党人，都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的。但现在情况严重到如此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把我们拖到这种地步”。“我们别无他法，只有把这一问题提交联合国讨论，立即退出华沙条约，宣布中立”。纳吉指出，现在苏军坦克部队离布达佩斯只有60公里，全国机场已被苏联坦克部队占领，这是有计划的军事进攻。纳吉最后深切地表示：如果苏军撤退，我们可以立即收回向联合国提出的控诉。“情况万分严重，请大使转告毛主席和周总理，要求中国政府干预此事，帮助解决苏军撤退问题”。[177]纳吉万万没想到，毛泽东此时已经做出了与他的期望完全相反的决定。对于中国立场的突然转变，不仅苏共领导人感到意外，匈牙利政府完全被蒙在鼓里，就连波兰党政治局听说中国称赞苏军对布达佩斯的行动后，也如坠五里雾中。[178]这就难怪后来东欧学者对中国在苏联第二次出兵镇压决策中的重要作用表示怀疑。[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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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10 当然，影响莫斯科决定第二次出兵的还有其他外界因素，很多研究者注意到美国的态度。例如10月27日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达拉斯发表演说时称，美国并不把苏联的卫星国当作潜在的军事盟友。第二天，美国代表在联合国安理会上又把杜勒斯的话重述了一遍。10月29日，美国大使波伦还特意请苏联领导人注意这种说法，甚至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在31日的电视讲话中又重述了一遍。[180]这无异于告诉莫斯科，美国不会出面干涉匈牙利问题。此外，与匈牙利危机同时爆发的苏伊士危机，一方面如赫鲁晓夫所说，使莫斯科不能容忍在中东失去控制后又在东欧丢掉一块阵地，另一方面也在客观上促使莫斯科下定了决心，因为西方在集中精力处理中东危机时已经无暇顾及东欧的事情了。[181]莫斯科盟友的立场也并非不重要。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陶里亚蒂在10月30日给苏共中央的信中指出，与匈牙利党和政府的立场不同，意大利共产党仍坚持“把暴动看作反革命事件”，匈牙利政府“将不可避免地向着反动的方向发展”。[182]同日苏共中央还接到报告说，保加利亚驻苏大使格拉西莫夫在前一天曾尖锐地指出，匈牙利政府的许多行动是不正确的和敌视苏联的，关于苏联军队必须撤出匈牙利的声明则是“令人完全不能容忍的”。[183]还有学者指出，匈牙利事件对其他东欧国家，特别是东德和捷克斯洛伐克产生的破坏性影响，使克格勃非常担心：这一骚动如果不尽快平息，将会在社会主义阵营引起连锁反应。[184]不过，就影响苏联二次出兵匈牙利的决定而言，与毛泽东态度的转变相比，所有这些因素都是次要的。关于这一点，若干年后美国中央情报局做出的结论是正确的。[1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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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12 就在赫鲁晓夫、莫洛托夫等人在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穿梭游说的时候，[186]11月1日，米高扬回到莫斯科。他坚决反对马上采取军事行动，并在主席团会议上提出：“在目前的条件下，最好是支持现存的政府”，“不要与（匈牙利）军队闹翻”，“再等10～15天”，“局势一旦稳定下来，事情就会向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所有与会者都表示反对，布尔加宁和卡冈诺维奇还强调：“中国人已经表明了我们不能撤军的意见”。会议决定维持31日的决议，对匈牙利实行占领。米高扬最后提出：“还有三天考虑的时间，同志们可以出出主意”，应该继续与纳吉政府保持接触。[187]然而，一切都晚了。11月2日，朱可夫已经制订出再次攻占匈牙利的“旋风”战役计划，并得到主席团会议的批准。[188]3日下午，在布达佩斯的50多名中国留学生接到通知，全部到使馆避难。[189]当晚24时，由科涅夫元帅指挥的12个师、总兵力达10万人的驻匈苏军已经全部完成战斗准备。莫斯科时间11月4日晨6时，口令“霹雳”下达后，全面占领匈牙利的“旋风”战役开始了。[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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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14 总体说来，由于缺乏信息，在波匈事件的初期中国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和影响，但是到了10月底，在苏联领导层内部意见分歧并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中国的意见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迫使苏联发表平等宣言，并在此基础上同意从匈牙利撤军，以及第二次出兵镇压布达佩斯的反抗。当然，所有这些决定最终都是苏联人自己做出的，正因为如此，莫斯科才为这些行动的后果承受了巨大压力。而中国在波匈事件中所发挥的更大作用，是在处理善后事宜中帮助莫斯科渡过了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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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19 无奈的选择：冷战与中苏同盟的命运（1945-1959） [:1702892268]

1702897820 无奈的选择：冷战与中苏同盟的命运（1945-1959） 四 赫鲁晓夫面对波匈事件余波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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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22 11月11日，随着匈牙利武装反抗者最后一个抵抗据点切佩尔枪声的停止，苏联以武力镇压反抗的军事行动结束了。[191]这次经过周密策划的行动很快就取得了军事胜利，但是带来了严重的政治后果，以致莫斯科和整个社会主义阵营感到难以承受其余波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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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24 苏联的军事行动首先在西方世界引起强烈反应，并由此掀起一股反苏、反共高潮。11月5日，艾森豪威尔致函布尔加宁，对苏联在匈牙利的举动表示震惊，尤其是这次“动用军事力量对付匈牙利政府和人民竟然发生在贵方代表和匈牙利政府代表就撤走苏军问题进行谈判的时刻”。美国总统要求“苏联立即采取措施从匈牙利撤军，让匈牙利人民享有并实现联合国宪章规定的对所有民族都适用的人权和基本自由”。[192]西欧各国政府，包括中立的瑞士和奥地利，都发表声明或照会表示抗议。不少地方举行了有议员、大学校长及社会名流参加的示威游行，有的还包围苏联使馆，甚至扔手榴弹。许多西方使节拒绝出席苏联国庆招待会，有的国家（如西德）甚至规定下半旗，有的国家（如瑞士）则提出要与苏联断绝外交关系。西欧主要共产党的机构和活动场所遭到袭击，有的政府（如奥地利）还要以叛国罪起诉共产党。[193]苏联在国际舞台上孤立的典型事例出现在挪威，苏联使馆为举办一次盛大的国庆招待会，发出几百张请柬，但出席者只有十几人；驻在国外交部只有礼宾司司长一人出席，而且与迎宾主人握手后转身就走了，令苏联大使十分难堪。[194]在联合国召开的一系列有关匈牙利问题的会议上，苏联代表始终处于“被告”的席位，而不得不接连对所有的议案投反对票，处境十分被动。[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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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26 很多战后独立的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也对苏联的行为不满，并把苏军在匈牙利的行动与英法入侵埃及相提并论。11月14日，印度、缅甸、印尼和锡兰联合发表外交部长声明，对在埃及和匈牙利发生的以强凌弱的事件表示不安、痛心和强烈不满，要求苏联军队“尽快从匈牙利撤出”，以便匈牙利人民有充分的权利“自己解决自己的未来和在没有任何外来干涉的情况下组建自己所希望的政府”。这些国家在联合国讨论匈牙利问题时“所持的观点整体上是对苏联不友善的”，有的（如缅甸）甚至主张通过联合国对苏联采取制裁措施。[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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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28 即使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世界各国共产党的反应也令苏联人头痛。据中共中央联络部的观察，苏联第二次出兵匈牙利后，各国共产党看法不一，社会主义阵营严重分歧。除中共大力支持苏联外，明确表态赞同苏军行动的只有法国、捷克斯洛伐克、荷兰、朝鲜、越南和印尼等几个共产党，而大多数国家的党，或者情绪沮丧、态度暧昧（比利时、日本、印度、保加利亚），或者公开表示反对和谴责（挪威、加拿大、美国），还有些党则因意见不合发生了组织分裂，很多人宣布退党或被开除出党（丹麦、瑞典、英国、意大利）。[197]丹麦共产党发生分裂，脱党分子另行组织了社会党。[198]英国共产党情况最为严重，1956年底英共党员有34117名，而1957年2月党员登记时仅26742人，也就是说正式退党的人数已达17%。[199]社会主义各国的情况好一些，但最初也是流言四起，谣传不断，并引发了对苏联行为的种种猜疑、不满和反对。据新华社的看法，在波兰问题上，与捷克斯洛伐克和东德比较，罗、保、阿的做法有所保留；在苏联出兵匈牙利的问题上，除波兰外，其他东欧国家都表示支持，但谈得不多，罗马尼亚直到11月下旬才直接表态；在与南斯拉夫的关系方面也有分歧，保、阿紧跟苏联，罗、南则一直保持平静交往。[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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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30 欧洲卫星国的情况还算不错，最令莫斯科头疼的是贝尔格莱德态度的变化及苏南关系呈现的紧张状态。关于使用武力镇压的问题，在11月2～3日布里俄尼岛会谈时，尽管有所保留，铁托还是表示赞同赫鲁晓夫的观点：纳吉实际上为“反革命”扫清了道路，“社会主义成果”受到威胁。因此，苏联的武装干涉是必要的。赫鲁晓夫则接受了铁托的建议，由卡达尔出任匈牙利新政府首脑，取代莫斯科最初挑选的明尼赫。为了使政权尽可能平稳交接，南斯拉夫人允诺劝说纳吉主动放弃权力。然而，11月4日苏军进攻后，纳吉不仅没有辞职，还发表声明谴责苏联的举动，并率领政府成员躲进南斯拉夫使馆，请求政治避难。这令南斯拉夫的处境极为尴尬和微妙，铁托只得一方面向苏联通报，将竭力对纳吉施加影响，使其撤销自己的声明，并表明支持卡达尔政府的立场；另一方面指示使馆劝说纳吉，并限制他们的活动。但苏联领导人答复说，鉴于纳吉政府已被取缔，而卡达尔政府也已宣布成立，纳吉的声明就不再需要了。赫鲁晓夫还建议并催促铁托，将纳吉等人交给苏联军队，再由苏联军队交给卡达尔政府。11月8日，铁托致函赫鲁晓夫，竭力说明为了保持自己的声誉，南斯拉夫不能交出纳吉等人，而建议寻找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包括采取赦免的方式。[201]当卡达尔准备与南斯拉夫就处理纳吉等人的问题达成协议时，9日莫斯科表示了绝对不许将纳吉交由南斯拉夫人处理的坚决态度。莫斯科要安德洛波夫大使转告卡达尔：“关于纳吉·伊姆雷的问题已成为我们和南斯拉夫同志争论的问题，是重大的原则问题，涉及匈牙利的根本利益和社会主义共同事业的根本利益……在这个重要问题上我们应当表现出坚定性和原则性。”[202]11日南斯拉夫拒绝了苏联关于让铁托等人去罗马尼亚的建议，而提出了解决问题的两个办法：或者让纳吉等人留在匈牙利，但前提是卡达尔要发表声明，公开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或者让纳吉政府的成员到南斯拉夫去避难。[203]或许是为了向莫斯科施加压力，同一天，铁托发表了著名的普拉演说，公开指责苏联对匈牙利的“第一次干涉是没有必要的”，“是绝对错误的”，而称第二次出兵是一场“悲剧”。讲演还批评了社会主义国家存在的“斯大林分子”。[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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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897832 铁托的演说，特别是关于“斯大林分子”的说法和提到赫鲁晓夫时没有使用“同志”二字，激怒了赫鲁晓夫。[205]莫斯科决心甩开南斯拉夫，独自行动。就在南匈两国政府反复谈判解决纳吉等人的处理问题期间，苏联于11月17日决定，一旦纳吉离开南使馆即对其实施逮捕并送往罗马尼亚，卡达尔接受了这个方案。[206]21日，匈牙利与南斯拉夫签署协议，同意对纳吉等人的安全做出书面保证。[207]22日傍晚，纳吉等人在南使馆人员的劝说和陪同下走出使馆，却意外地被守候在门外的苏联军人强行带走。[208]尽管南斯拉夫提出抗议，但莫斯科声称这是匈牙利的内部事务，便不再理睬。[209]随后一段时间，苏南开始在各自的报刊上互相指责，批评对方。最令苏联人不能容忍的是12月7日南共第二号人物卡德尔发表的演说，声称：“匈牙利事件是现代社会主义运动中的一个悲剧”；“当匈牙利社会处于这样深刻的内部危机的时候，苏联的干涉根本起不了决定作用。这次干涉不是错误的开始，而是错误的结果”。[210]卡达尔政府的一些做法，也开始受到贝尔格莱德的指责和讥讽。[211]1955年刚刚缓和的苏南关系，再次降到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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