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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任鞍钢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的马宾回忆到,他参加了1958年8月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亲耳听了毛主席关于今年的钢产量由去年的535万吨翻一番,达到1070万吨的讲话。会上大家群情激昂,会后热火朝天。“坐八百看一千,土办法不花钱。大家一齐努力干,年底一定会实现。”这个口号与当时农业生产放卫星是一样激动人心的。于是,“苏联专家规定的章程不要了,高炉拼命装料,眼见就是胡来,不合格的钢也出炉了。炼钢车间把规章都烧了,对产品质量也不进行检查了。广西有个新建的炼铁厂要请苏联专家去指导,结果专家从报上看到那个厂炼铁是用木柴烧,就不肯去了。苏联专家对鞍钢很担心,就反映到了苏联使馆,再由苏使馆向我们的上级提意见。但那时我们恰恰对这一点很反感”。[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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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从1958年夏天开始,苏联驻哈尔滨总领事馆不断反映,那里的苏联专家很苦闷,觉得在中国没有什么事情做。有些技术人员和中层领导干部认为苏联专家都是“教条主义”,现在是敢想敢干,还请专家干什么。因此,很多苏联专家认为,现在中国搞“大跃进”,用不着他们了。于是,有的苏联专家要求回国。[84]苏联领事馆反映的情况并非偶然。在“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化的高潮中,很多基层干部和技术人员都认为苏联专家思想保守,跟不上跃进的步伐,有事不愿找专家商量,甚至减少专家授课的课程,其结果,出现了有些专家无事可做的现象。[85]二机部二○二厂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当时这个研制核武器部件的工厂正处于设计阶段,苏联专家按照常规提出,设计工作应分为三步,即初步设计、技术设计和施工设计。但中方负责人认为,在目前大跃进和任务紧急的形势下,应打破常规,采取两步设计,取消技术设计的中间环节。为了说服苏联专家,中方便组织他们参观在“大跃进”中名声显赫的徐水地区,试图以亩产万斤的惊人纪录说服苏联专家。但苏方人员对徐水的粮食产量持怀疑态度,仍不同意改变设计方案。由于中方人员一再坚持,苏方被迫同意取消技术设计环节,并三步为两步,提前完成了设计。结果在施工中出现了问题,不断遇到麻烦,大大小小的修改有几百次。[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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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机部第一设计院的一些工程技术人员认为:现在不需要苏联专家帮助也能独立进行设计,向专家请教益处不大,反而招来许多麻烦,甚至会阻碍我们跃进。不少人在背后议论,某某专家是“顽固教条”,某某专家是“工人出身,理论差”。有些工程设计干脆避开苏联专家,该院专家工作负责人居然8个月未与专家见面。以致某些专家担心会出现在波兰、匈牙利那样的情况,并表示“如不需要我们,可以回国”。武汉重型机械厂设计了新的大型简易车床,事先未与专家商量,也没进行试验,就成批投入生产了50台。苏联专家得知后,再三建议发货前需检验,结果发现这批车床有严重问题。因忽视苏联专家一再提出的遵守工艺规程的主张,鞍山钢铁厂一级钢轨的产量由过去的93%降低到42%~50%,平炉顶的寿命也比过去大为缩短。齐齐哈尔富拉尔基特种钢厂在生产汽轮机的大型锻钉时,违反苏联专家所制定的工艺规程,出现大量废品。北京航空学院要求苏联专家帮助设计时速3700公里的飞机,而这样的速度只有火箭才能达到,使苏联专家十分为难。[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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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电机厂的例子更能说明问题。该厂当时正在设计的一种直流电机,使用的是苏联提供的达到世界最新水平的整套图纸,按这种图纸生产的直流电机投入生产后,年产钢材可达300万~400万吨,相当于1957年中国钢材产量的70%~80%。然而,对于这样一个关系整个国民经济的重要产品,工厂设计人员为了节省几吨制作钢材,未同苏联专家商量,就对原图纸的主要部件做了重大修改。苏联专家发现后甚为吃惊,认为这套图纸是总结了苏联电机厂十几年经验设计出来的,而中国在缺乏运转试验的情况下就做如此重大的修改,是不适当的。由于中方坚持,苏联专家又建议至少对前两台机组不要修改,可待试验后再做修改。为此,苏联专家扎依采夫难过地流下了眼泪,说自己到中国来没有发挥作用,也不知道怎样发挥作用。[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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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3月吉林省委报告,有些干部和技术员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在解决技术问题时,“认为专家思想保守、陈规旧律没有破除,对专家的建议或设计,不进行认真的研究,不征求专家意见,过分地强调中国条件与苏联不同,就任意否定或修改”。有的工厂把过去一直执行的听取专家建议的工作制度也作为“妨碍跃进的规章制度而废除了”,认为这完全是中国人自己的事。[89]在长春第一汽车制造厂工作的苏联专家一致认为,正在试制的红旗牌轿车外形不好看,设计不合理,建议对设计进行修改。但该厂领导人为了实现国庆10周年出车的目标,拒绝考虑专家的建议。[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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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莫斯科也不断接到有关情况的报告。如苏联政府得知,1958年下半年,中国工业企业撤销了所有按苏联技术方案和技术规程设立的技术部门,取消了必要的技术规格和标准。苏联专家表面上仍留在岗位上,享受薪金,承担合同规定的生产责任,但实际上无法履行自己的职责。在中国水利和电力系统工作的苏联专家А.С.别斯托夫斯基1959年2月报告说:“中国同志决定简化电力装置,这将降低它们的可靠性”,并警告说,其结果“不可避免地将导致事故的发生”。1959年4月在武汉冶金公司工作的12位苏联工程师也抱怨说,他们已经有三个多月被禁止工作了。在企业里,苏联专家制定的所有规范、标准和技术规章都被取消了。[91]这个材料出自中苏交恶时在莫斯科出版的一部著作,其结论未免有以偏赅全之嫌,因为在中国所有工业企业取消苏联专家帮助设立的技术部门和规章制度的事情,没有国务院的命令,是不可能发生的,实际上也不存在。但是,在“大跃进”和反右倾运动中,拒绝听取专家意见和建议,使其无法履行职责的现象的确不是偶见的。据中国驻苏使馆的报告,回到苏联的专家反映:“中国人非常自大,自认为什么都能做到,对苏联不尊重。”使馆认为,这并非“个别现象”。[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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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中国蒸蒸日上的经济“大跃进”,苏联的经验似乎已经远远不够了。中国报刊对苏联成就的报道和苏联经验的介绍,过去主要是靠苏联驻华使馆新闻处直接寄给各省市自治区报社和电台的稿件。据苏联使馆调查,1956年中国各报刊共使用了新闻处的稿件2500篇,而1958年只有500篇,有些报纸干脆就不再用苏联的稿件了。[93]被中国人忽视的不只是苏联的经验,在胜利的喜悦中,那些曾为中国经济建设呕心沥血的苏联专家的重要贡献也被人们抛之脑后了。1959年北京十大建筑建成后的情况,很说明问题。为了庆祝共和国十年大庆,中国政府1958年决定一年之内在北京完成人民大会堂、北京火车站、民族宫等一批新建筑,号称“十大建筑”。为保证这批新建筑按期完工,负责指导工程施工和安装工作的苏联专家非常认真,加班加点,始终情绪饱满,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有关方面对工程情况的介绍以及新闻报道中,都没有提到苏联专家。如外交部组织外国使馆人员参观人民大会堂,管理处在介绍工程情况时,根本不提苏联专家。苏联参赞安东诺夫询问是否有苏联专家帮助,回答是“没有,都是中国自己设计和施工的”。北京火车站举行建成典礼时,竟然没有邀请苏联专家出席。《人民日报》和《北京日报》的有关报道,也没有一句提到苏联专家。[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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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满革命激情的中国人甚至开始对苏联的国内政策和建设速度评头品足。1959年1月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一大上《关于1959~1965年苏联发展国民经济的控制数字》的报告发表以后,在上海、广州、长春等地部分机关干部、知识分子和民主人士中较普遍的一种看法是,苏联七年计划控制指标太低了。“广州市不少机关干部认为苏联的钢产量发展得太慢,没有我国快,可能有保守思想。有的说,苏联到1965年钢产量才达到8000万吨,还未达到美国的现有水平;而且7年才增加3000万吨,每年增长的百分比并不高,而我国的钢产量到1965年恐怕要超过苏联了。吉林师大历史系有个学生说,苏联七年计划跃进不快,在社会科学方面不用再去苏联留学,苏联生产力发展比中国快,但生产关系的改变慢。”对于苏联没有高度评价人民公社,许多人提出疑问。如呼和浩特市有些民主人士说:“各人民民主国家对我国人民公社都有很高评价,但苏联不仅过去没有提过,而且这次大会也未提,是否因为我们的人民公社比他们的集体农庄优越?”[95]上海市工会干部在阅读赫鲁晓夫的报告时,对“社会主义国家将大致同时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的高级阶段”的说法表示很难理解。他们说,“如果要同时进入共产主义高级阶段,跑在前面的国家必然要等待落后的国家,况且这七年里可能还会出现一些新的社会主义国家,这样一等谁知道要等到何年呢?说不定一二百年也不能到共产主义了”。还有人说:“赫鲁晓夫所以要提出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苏联已经意识到中国可能跑在他们前面了”。关于农业发展,有人说:“苏联的农业发展太慢,七年农业产值才提高70%,而且措施多是开荒,单位面积产量提高太慢”。[96]无论这些说法现在看来多么幼稚可笑,但在当时被发动起来的群众中是颇具代表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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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中国领导人并不希望群众运动影响到苏联专家的工作,尤其强调在政治运动中不要涉及外国专家。波匈事件后,国务院发出通知规定:各部门的工作人员向苏联专家介绍业务情况的时候,只可谈业务问题、工作问题以及我们党和政府对有关工作的方针政策问题,绝不允许涉及中苏两国关系的问题(如我们对苏共第二十次代表大会的看法等),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97]1957年5月一些单位请示是否向苏联党员专家传达毛泽东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讲话精神,外交部答复,可以根据《人民日报》社论介绍有关精神,但不得引用报告记录。还强调“如对方有不同意见,可以求同存异,不与争论”。[98]1958年3月开展反浪费、反保守运动时,有些部门提出,是否可以组织外国专家写大字报和参加群众性辩论。为此,国务院规定:应当及时向外国专家介绍反浪费、反保守运动的意义和目的,以及本部门的运动进展情况。群众在运动中提出的有关生产技术方面的问题,特别是涉及国外设计、专家建议等问题,应当根据需要,采取各种适当的方式,虚心征求外国专家的意见,并向他们求教。应当允许外国专家看大字报和参观展览会。他们如要求将大字报摄影,也不要加以禁止。但必须注意凡大字报和展览会有批评专家内容的,一律不许张贴和展出;不要组织外国专家参加群众的座谈会和辩论会,也不要提倡和引导外国专家以写大字报的形式向我们提意见。如果外国专家主动要写大字报,不要加以阻止。[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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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从“大跃进”运动开展以后,中国政府也开始强调加强对苏联专家的“务虚”工作。所谓“务虚”,就是讲述中国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做专家的思想工作,希望其了解和支持中国的想法和做法。如向专家发送材料的工作有所加强,1958年7月国务院决定,将过去只发给苏联专家组组长和在高等学校工作的苏联专家的俄文内部参考资料,扩大到所有在华工作的苏联专家。[100]10月又通知,要求各地必须及时注意搜集、了解外国专家对大跃进等问题的看法和反映,针对专家的思想状况加强对他们的“务虚”工作。[101]11月14日,国务院的通知要求进一步加强“对外国专家进行具体的、日常的思想工作”,使他们能够及时深入地了解总路线和党的各种方针、政策,以便更好地发挥作用。[102]11月25日外国专家局决定,从即日起将为在京苏联专家组织的各种报告选择其中重要者译成俄文单行本,发给所有在华专家参阅。[103]当然,运动中出现的缺点和问题最好不要让专家知道。1959年3月国务院决定,对于检讨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中错误的郑州会议和各省、市六级干部会议的情况,“暂时一律不向外国专家介绍”。[104]10月又通知,关于反右倾斗争的情况,一般不要主动向专家介绍,涉及批判的对象、方式等不能介绍,群众贴出的大字报更不能让外国专家观看。[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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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58年底,“大跃进”带来的负面问题逐渐被中共领导人所认识,中共中央开始纠“左”。国务院也感到专家工作中存在问题的严重性,并极力加以纠正。这一点尤其反映在科学技术领域。1959年2月4日,李富春副总理为苏联专家和有关部门干部做报告时指示:“凡是科学技术问题,一定要尊重苏联专家的意见,如果双方意见不同,可以提出来研究,如果经过研究意见还不一致,那就应当按苏联专家的意见去办,决不能采取不尊重、不重视苏联专家建议的态度”。3月7日陈毅副总理在第二次全国外事工作会议上指示:各部门和各省、市负责同志“一定要抓专家工作,一年应当抓四次”。接着,在3月12~23日召开了外国专家工作会议。会议强调:苏联专家是以国际主义的精神,全心全意来帮助中国进行建设的,他们在科学技术上比较高明,所提建议绝大部分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而且是正确的,决不能盲目拒绝专家的建议。[106]4月5日,中共中央批准并转发了3月27日《中央外事小组关于第二次全国外事工作会议情况的报告》,报告强调,各有关部门党组和各地党委要重视对外国专家的工作,建立和健全专家工作机构,各地外事办公室要把这一工作统一管理起来。[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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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群众的热情一旦在运动中迸发出来,是很难靠几项规定压制下去的。况且,不久以后召开的庐山会议转向继续反右,紧接着又发生中苏领导人1959年10月的严重争吵,终于未能从根本上改进专家工作。苏联专家的建议和警告仍然未受到应有的重视,如苏联专家小组负责人祖博夫1959年8月16日向石油部长通报说,玉门矿井正在对石油资源进行滥采,电焊条的生产也违背了技术规程,其结果“出现了大量废品”。哈尔滨火电厂专家组组长克利莫夫在1959年7~10月间向中国有关方面递交了10多封抗议信和申诉信,告之工厂违反锅炉的操作规章。但一直无人过问,最后引起工厂大爆炸,造成火灾和人员伤亡。[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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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局面下,中苏在聘请和派遣专家方面的政策、方针更趋于谨慎了。1958年12月苏联经济专家负责人符明转告中方,今后将严格按照派遣专家的新协定办事。过去中方往往在聘期届满时才提出延期问题,苏方为了满足聘请部门的要求,一般都同意先把专家留下来,以后再补办手续,今后使馆就没有权力这样做了。中方要求延聘专家往往并非是工作迫切需要,今后最好不要再延聘专家。确属非延聘不可的专家,希望在专家满期前2~3个月提出请求,以便及时办好延聘手续。[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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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尽量减少在专家工作方面出现矛盾和纰漏,避免苏联专家在中国无事可做的现象,中国政府也努力加强对聘请工作的管理。1959年6月,国务院进一步要求严格审查聘请专家的专业、聘期、来华日期,并对聘请条件及程序做出详细规定:“聘请苏联专家的原则是,只限于工作迫切需要而我国技术力量又确实无法解决的新技术、新专业和薄弱环节”;各级政府及部门必须“对所属单位聘请专家的要求进行严格的审查”;聘请苏联技术援助专家和教师(中等技术学校不再聘请苏联教师)必须执行严格的报送手续,并由外国专家局汇总后报国务院审批(苏联援助项目内技术专家除外)。[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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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政府的初衷看,既然付出高昂代价把专家请来,自然是希望他们能为中国的发展和建设发挥最大的作用。这一点,从国务院来讲是始终注意的,从逻辑上看也是容易理解的。但事实上,正如前文所说,因各级政府和具体用人单位缺乏工作经验,以致聘请专家的计划经常变动,专家开展工作所需的基本材料和文献准备不全,与苏联有关方面缺乏必要的沟通和联系等,都给苏联专家来华以后的工作造成种种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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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中国方面主要是因政治运动的影响,限制了苏联专家作用的发挥,那么,由于苏联有关机构管理不善,造成专家工作混乱的局面,也是不利于专家在华开展工作的原因之一。苏联大使馆总结1958年苏中科技合作时认为:根据科技合作项目,为共同进行科研工作,去年许多苏联机构派遣专家来中国,这些机构在这方面的工作中彼此之间没有关系。不论在中国还是在苏联,都缺少一个统一的派遣专家和监督他们在中国工作的机构,致使在工作中经常造成重复、混乱和无人监督的现象。虽然1958年的协议规定,提供资料、派遣和接待专家都应通过苏中科技合作委员会,但是实际上这些工作目前多数没有通过该委员会。[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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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9年5月苏联驻华使馆的报告讲述了许多在派遣专家工作中苏联方面管理混乱的事例。最严重的是拖延派遣专家的时间,有些专家甚至没有按照已经签订的合同期限到达中国。如1958年4月,国务院外国专家局通过驻莫斯科商务代办处提出一份申请书,请求于1958年第二季度派遣2名专家到包头钢铁公司工作,但负责派遣技术专家的苏联重工业产品出口联合公司在9月才讨论研究这个问题,直到1959年4月,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而无线电设备专家К.И.彼得罗夫抵达成都784工厂的时间比约定的晚了6个月,当他于1958年12月4日抵达该厂发现,请他来帮助开发的那个产品已经完成上马了。彼得罗夫在中国无事可做,于翌年2月回国。苏联使馆的报告还列举了许多类似的现象,由于苏联方面未能很好地履行派遣专家的义务,导致中国不得不反复修改相关计划。1958年的合同原定派遣300名专家,因久等不到,中方不得不于1958年11月4日改为聘请208人,结果截止到1959年1月1日,苏联只派来了92名专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发生:由于苏联代办机关的工作疏忽,专家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到达中国。如1959年初,苏联无线电和电子学委员会派遣的一个7人专家小组抵达成都776工厂后才发现,需要他们帮助开发的新产品的技术文件和技术资料还没有送来,而这一情况该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切尔诺乌索夫是清楚的。还有更加荒唐的事情:根据第451/4合同的附件规定,应派遣一名燃料仪器设备的专家到中国,结果却去了两人;包头市447厂请求派遣一位精通工厂蒸汽和煤气专业的工程师,全苏工业机器出口联合公司派去的却是一名修理发动机的技术员。[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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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方面的状况随着经验的积累是可以不断得到改善的,不易解决的问题在于50年代后期出现的两种情况使得苏联专家的工作环境受到颇为不利的影响,且未能得到彻底改善:其一是中国发生的大规模政治运动造成基层社会和广大群众政治情绪的波动,其二是中苏领导人之间出现分歧和矛盾的消息渐渐在干部和知识分子当中传播。这两种状况的出现,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人们对苏联专家的态度,也在客观上干扰了苏联专家的工作环境。结果,尽管中国政府竭力想在热火朝天的群众运动中改善苏联专家的工作环境,却没有收到很大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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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情况的存在,无疑为赫鲁晓夫后来提出全面撤退在华苏联专家留下了把柄和借口。这当然不是赫鲁晓夫做出如此鲁莽举动的真正原因。其实,苏联领导人主要关心的并非苏联专家在中国群众运动中的作用和待遇,在正常情况下,这些问题并不难得到解决。导致苏联专家全面撤退的真实原因,在于中苏之间的政策分歧,在于苏联领导人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本身存在怀疑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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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的选择:冷战与中苏同盟的命运(1945-1959) 四 莫斯科从热情支持到谨慎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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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们的一般印象中,好像苏联对中国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从来就是持反对立场的。其实不然。对于“大跃进”运动,苏联开始热情支持和赞扬,后来逐渐冷静下来。对于人民公社,苏联开始表现出极大兴趣,然后一直保持沉默。总体上说,苏联下层社会表现比较积极,上层领导则始终保持谨慎态度。而苏联官方真正公开表示反对“大跃进”和人民公社,是中苏之间爆发大论战以后的事情。不过,恰恰是克里姆林宫的冷淡态度,激怒了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毛泽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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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大跃进”运动而言,从当时苏联社会层面的反应看,基本上是热情支持的,报刊上也是一片赞扬声。但与此同时,对中国宣传的一些具体经济指标,很多人持怀疑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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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7月26日《内部参考》刊登一篇新华社发自莫斯科的电讯稿,综合报道了苏联国内对中国“大跃进”和人民公社的看法。电讯稿说,部分苏联人“对我总路线是相信的,并表示热情的支持。这部分人大半到过中国,熟悉中国的情形,并亲眼看见过中国人民在建设中的干劲”。有人说,中国进步很快,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了。还有人说,几年以后苏联就要向中国学习了。“但也有一些苏联同志,对我总路线并不那么完全相信。他们认为要在这样短的期间内完成这样大的目标和任务是完全不可能的。他们认为中国技术一贯落后,建设的条件差,先进的技术干部又缺乏,因此他们认为我们现在提出的一些口号并不很现实,是说到做不到的”。如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副主席阿尔西莫夫说:你们第二个五年计划要搞到5000万吨钢,没有设备你们能搞这么多吗?你们人多并不能解决钢的产量和质量问题。过去在鞍钢做过生产总顾问的布里士尼科夫说:你们1958年到1959年要生产生铁2000多万吨,我们1957年全年才生产3910万吨,你们一年就要增加那么多,真是很难令人相信。重工业公司第四办公室主任赫海说:你们第二个五年计划人造石油要达到1600万~1700万吨,这是很困难的。因为你们的设备力量办不到。如年产100万吨原油的兰州炼油厂,你们搞了4年,还没有搞成,要达到年产1700吨,起码要搞8个兰州炼油厂,但第一个五年计划,你们搞一个都没有搞完。电站部对外联络司司长普朗宁说:你们1962年的发电量要达到2500万瓦,这个数字很大,发展速度这样快,过去在苏联和美国都无这样的先例。一位技术专家说:你们现在发展工业采取大中小相结合的方针,搞小企业,我认为是不合算的,它虽然基建投资低,但生产投资高,产品成本要比大企业高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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