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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士兵将被免除罪责,但国王和他的顾问班子成员不会被免罪,因为他们肯定不会遭受顽愚痛苦。但事实证明,他们也受到战争法的保护。在旧世界秩序下,国家元首及其顾问们也逃避了谋杀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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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逐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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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4年元旦清晨,拿破仑·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回到书房就寝并下令不要打扰他。[23]不久之后,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高个子男人出现,要求见皇帝。皇帝的随从莫莱伯爵(Count Molé)拒绝了。“我得跟他谈谈,”客人坚持说,“告诉他,是那个红衣人(Red Man)想要见他,他会见我的。”当莫莱询问时,拿破仑回答说:“让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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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莱把耳朵贴在书房的门上偷听谈话内容。“这是我第三次出现在你面前,”红衣人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埃及,在金字塔战役期间。第二次是在瓦格拉姆战役之后。那时我给你四年多时间来完成对欧洲的征服,或实现欧洲普遍和平;当时我还威胁过,如果你做不到这两件事中的一件,我就会撤回对你的保护。现在我来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你现在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你的计划。”拿破仑乞求放宽时限,但被拒绝了。走出书房的时候,红衣人又警告说:“就三个月,不能再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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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关于拿破仑出卖灵魂给魔鬼的荒谬故事是巴黎和伦敦街头流传的众多此类故事中的一个。其中还有一个版本以当时流行的蚀刻版画方式传播。画中,他被襁褓包成埃及石棺的形状放在他父亲别西卜(Beelzebub)[24]慈爱的臂膀中。这些故事的吸引力源于拿破仑取得的成就令人难以置信,至少在其诋毁者看来,拿破仑的不可战胜是反常的。拿破仑似乎能够随心所欲地赢得战斗,并且击溃了每一个为阻止其扩张而结成的联盟。他击败神圣罗马帝国并导致这个由查理曼建立的千年帝国解体;他说服教宗为他称帝加冕,就像查理曼当年所做的一样。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几乎征服了全部欧洲,只有英国、俄国、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和奥斯曼帝国不在他的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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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黑暗势力的荒诞故事不仅表明了人们对拿破仑的敬畏,也体现了对拿破仑的厌恶。他的敌人们认为他是邪恶的化身。英国媒体称他为“科西嘉怪物”(Corsican Ogre)和“地中海穆拉托人”(Mediterranean Mulatto)。西班牙的战争宣言将拿破仑描绘成“一个以人血养肥的怪物(un monstre nourri de sang humain)”。[25]在长达11年的时间里,他在欧洲横行霸道,其大军铁蹄踏遍了整个大陆,大肆蚕食领土。很难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因他而丧生,但估计有400万~700万人死亡,这是近两个世纪以来也是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欧洲最大规模的人类死亡。但拿破仑似乎不太关心被他送上战场死去的年轻士兵的人数。根据奥地利外交部长梅特涅亲王(Prince Metternich)的说法,拿破仑曾说:“我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100万人的性命的。”[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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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1813年拿破仑在莱比锡战役中战败并在1814年被剥夺法国皇位后,反法同盟国并没有起诉他。他们在《枫丹白露条约》(Treaty of Fontainebleau)中向他提供了慷慨的和平条件。当拿破仑放弃了对法国、意大利和其他国家的主权时,盟国允许他保留皇帝称号。他们还对他被放逐厄尔巴岛进行了婉转地描述,宣布这个小小的地中海海岛被“拿破仑皇帝陛下选择定居,作为他颐养天年之所”。法国拿出了自己一小块领土把它捐给了拿破仑,作为“一个独立的公国,其所有主权和财产都归他所有”。该条约还保证每年给他提供两百万法郎来经营这座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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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兰西皇帝降至厄尔巴岛皇帝,无疑是个莫大的耻辱。同样,即使让他统治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似乎也不足以为他屠杀了这么多人赎罪。严格说来,流放并不是惩罚,因为拿破仑没有犯下任何罪行。和他的士兵一样,拿破仑拥有杀人许可权。此外,作为一个君主,他有诉诸武力——计划、宣布以及发动战争——的权利。因此,厄尔巴岛不是监狱。它更像是一个疗养院,它被封锁起来与欧洲其他地方隔绝,以防止这个科西嘉传染病的蔓延。一个更准确的类比可能是,它是这个危险的疯子最安全的收容所。对他的敌人来说,拿破仑对鲜血和权力具有永不满足的渴望,因此,为了防止他东山再起,必须将他从文明社会中清除出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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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反法同盟国别无选择,只能给他一个某种形式的主权国家。随着战争的结束,拿破仑不再是战俘,他必须被释放。但是盟国不能让他留在法国,因为他对新近恢复统治的波旁王朝国王构成的威胁太大。他们也无权违背他的意志在国外拘禁他。那么,只剩下一个选择:给他一个自己的王国,然后禁止他踏上反法同盟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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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4年5月4日,拿破仑登上厄尔巴岛,由于生性好动,他立刻开始工作。[28]在一边和宠物猴子杰纳玩耍,一边重新布置小皇宫里窗帘的间隙,他改革了小岛的公共管理体系,重新组织了防御体系,铺平了道路,修建了桥梁和灌溉系统。[29]他在波乔村(Poggio)外安装的喷泉两百年后依然能够喷水。拿破仑甚至重建了首都波托佛拉约(Portoferraio)的公共厕所,因为它们气味太难闻了。[30]但他渐渐厌倦了这个小小的公国——他缺乏“厄尔巴空间”(Elba room),英国人后来将其用作双关语——于是起程去了法国。[31]他在戛纳登陆,然后行进了一千英里回到巴黎,夺回了王座并召集部队卷土重来。[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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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盟国正在维也纳召开会议,以重建被二十年持续不断的战争破坏的秩序,他们都被拿破仑违反条约的行为震惊了。[33]他们发表了一份宣言,称拿破仑是“一个敌人,是世界安宁的扰乱者”。他逃离厄尔巴岛并控制法国,因而违反了《枫丹白露条约》——这是他签署并宣誓维护的一项体面的解决方案,拿破仑·波拿巴“自己剥夺了法律对他的保护”,并“使自己成为公众复仇的对象”。[34]通过将拿破仑列为被剥夺法律保护者,盟军宣布他是一个可以被当场处决的人。[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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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他在滑铁卢这场决定性战役中被威灵顿公爵(Duke of Wellington)和布吕歇尔元帅(Marshal Blucher)击溃,他的生命还是得到了保全。这场战役中有五万人遭到了屠杀。1815年7月8日星期六,上午8点,拿破仑向英国海军上校弗雷德里克·刘易斯·梅特兰(Frederick Lewis Maitland)投降。[36]他谦逊地摘下双角帽,露出灰色稀疏的头发,将自己的安全寄托于英国人的仁慈:“我登上了你们的船只,把我自己寄于英国法律的保护之下。”[37]拿破仑希望在英国避难。他本可以安全地前往美国定居。相反,他被发配到了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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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期拘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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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拿破仑从英国军舰“诺森伯兰郡号”(Northumberland)的甲板上看到自己新的流放地时,他沉默无语。圣赫勒拿岛是一个环境险恶、坚不可摧的堡垒。岛上凸露的玄武岩形成于远古火山爆发,周围环绕着雄伟的城垛,悬崖峭壁上布满了大炮。[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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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能突破岛上的防御,也没有人会试图去营救他。圣赫勒拿岛是世上最偏远的地方之一。距离它最近的一块陆地阿森松岛(Ascension Island)还在700英里之外。[39]它与欧洲相距4400英里。“诺森伯兰郡号”航行了近三个月才到达圣赫勒拿岛。即使在今天,岛上还没有机场、自动取款机、信用卡结账、无线电话发射塔和高速互联网。[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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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全角度考虑,将拿破仑拘禁在圣赫勒拿岛非常有利。他不仅不可能逃脱,而且这个岛太过偏远,拿破仑会在此默默无闻地委顿下去直到被人们遗忘。但法律方面的担忧也越来越大。英国首相利物浦勋爵(Lord Liverpool)向他的外交大臣卡斯尔雷(Castlereagh)透露,把拿破仑扣押在英国不合适。“我们都坚决地认为,绝对不能把他限制在英国。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可能会出现一些特别令人尴尬的法律问题。”[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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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把拿破仑送到圣赫勒拿岛去,让英国律师们绞尽脑汁。[42]英国大法官——相当于美国司法部长——艾尔登勋爵(Lord Chancellor Eldon)想不出一个能支持它的法律理论。因为该岛是英国领地,由英国东印度公司管理。如果把拿破仑拘禁在英国是非法的,那么将他拘禁在圣赫勒拿岛也是非法的。理论上,英国可以把这个岛送给拿破仑,但这种选择不现实。不像厄尔巴岛在战略上无足轻重,圣赫勒拿极具战略价值,它是英国船只进出印度群岛一个至关重要的补给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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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登勋爵想了几种解决办法。第一个是宣布拿破仑是一名法国叛国者,将他放逐到圣赫勒拿岛是作为对叛国的惩罚。然而,这个提议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拿破仑是法国的叛国者,那么应该是由法国来惩罚他,而不是英国。还有拿破仑的公民权问题。根据《枫丹白露条约》,他是独立国家厄尔巴岛的君主。因此,拿破仑不可能是法国的叛国者,而且在法律上,他甚至不是法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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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建议是将拿破仑逃离厄尔巴岛及其对反法同盟的进攻视作海盗行为。因为海盗行为是一种犯罪,因而盟国有理由惩罚拿破仑。不幸的是,这个提议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尽管海盗可以犯罪,但他们不能发动战争。而英国议会已经承认先前的敌对行动是一场战争,这是为滑铁卢战役提供资金的基础。根据当时的法律,发动战争不是犯罪。既然这样,拿破仑也不会因为发动战争而受到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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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登最可行的建议是声称盟国不是在与法国交战,而是同拿破仑及其同伙交战。因此,英国人只要拒绝与拿破仑讲和,就可以继续把他当作敌人。换句话说,他们可以通过永远保持与他的战争状态,从而无限期地囚禁他。艾尔登对这种方案也不满意。尽管变通方法很巧妙,但正如英国人所说,它聪明过头了。没有人能忘记拿破仑已经投降这一事实。当敌人已经举起了双手,英国怎么还能继续保持与他的战争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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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艾尔登疑虑重重——或者可能正是因为这些疑虑,议会还是颁布了一项特别法律,授权政府羁押拿破仑。这是一种无力且明显的企图,试图为自己违反国际法进行辩护。“然而,为了维护欧洲安宁和普遍安全,拿破仑·波拿巴应该被拘禁起来,这是必须的。”法令写道,“以这样的限制手段,在英王陛下治下这样的地方将拿破仑·波拿巴拘禁并羁押起来由这样的和这类人来看管,对于英王陛下、他的后嗣和继任者来说,应该且或许是合法的……就英王陛下、他的后嗣和继任者而言,不时这样做似乎是合适的。”[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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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可能会忍不住原谅英国政府的行为,但值得注意的是,是英国自身导致了这个问题。拿破仑之所以能够逃离厄尔巴岛,是因为英国只派了一艘船看守该岛,而且看守人员后来还擅离职守。英国船长对玩忽职守的解释是说他与耳医约好了在意大利见面,尽管他更有可能是去与情妇约会了。[44]将拿破仑放逐到圣赫勒拿岛这件事本来可以轻易避免的:如果拿破仑没有逃离厄尔巴岛,那么后面也就不会有放逐圣赫勒拿岛这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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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对国际法的违反也有代价。放逐拿破仑的结果是,拿破仑被塑造成了一个殉道者,因而使得波拿巴主义的火种充满了生机活力。拿破仑被流放后几十年,他的侄子和继承人路易-拿破仑·波拿巴(Louis-Napoleon Bonaparte)成为法国第一位民选总统。路易-拿破仑还连任了一届,不过这次是通过政变保住了自己的位子。为了向他的叔叔致敬,他在拿破仑一世加冕周年纪念日恢复了帝制,自称“拿破仑三世”(Emperor Napoleon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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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的道德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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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的战争中杀人许可理论用在士兵身上可能有一些效力,因为他们本就可以以不知情为借口。他们只是服从命令。但是像拿破仑这样的君主则不能以同样的借口为自己辩护,因为他们是决定发动战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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