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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发表演说的场合是挪威驻华盛顿公使馆新侧厅奠基仪式。挪威使馆的扩建是一种挑衅行为,因为挪威在前一年被纳粹占领。当王储妃玛莎(Crown Princess Martha)升起挪威国旗,用她浑厚的女高音领唱挪威国歌之后,威尔斯开始发表演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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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演说始于一个当时尽人皆知的事实——除非希特勒政权被“最终、彻底摧毁”,否则世界不会有和平。但那又怎样?难道战争的结束仅仅意味着“回到被毁的家园,回到被屠杀的妻子和孩子的墓前,回到贫穷和匮乏,回到社会动荡和经济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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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吁“世界各地爱好和平国家的自由政府”开始为世界和平制订计划。他提醒观众,在上一场战争结束时,为实现“法治世界的愿景”,一位总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是,“部分地由于美国人的盲目自私自利”,那场实验失败了。尽管上次失败了,但他相信胜利者将实现“建立一个国家联合体的伟大理想,通过这个联合体,各国人民的自由、幸福和安全将得以实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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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演讲用25种语言向欧洲广播。[5]《南华早报》(South China Morning Post)称,这是“一位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就美国战后目标发表的最为具体的声明”。[6]《纽约时报》更进一步,称这是“自战争开始以来所有政府发言人”就和平目标发表的最为具体的声明。[7]《圣路易斯邮报》(St. Louis Post-Dispatch)称,威尔斯是第一个“在画板上画着‘V’字,期待在和平谈判桌上以及战场上取得胜利”的美国人或英国人。[8]当被问及威尔斯一周后在下议院的演讲时,英国外交大臣安东尼·艾登(Anthony Eden)宣布了英国政府“诚挚的赞同”,并希望盟国政府很快召开会议,“届时,我们可以开始研究战后问题”。[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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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周刊在随后一周的封面上刊登了威尔斯的特写,称这位“不知名的绅士”是对抗轴心国的雄才大略的人物(“field marshal” in the “War of Brains”)。这篇题为《外交官中的外交官》(Diplomat’s Diplomat)的报道,令人屏息地这样描述威尔斯,他“牢牢把握着每一项外交美德:绝对精确、沉着、准确、诚实、老练、周密、有教养、见多识广、财务状况稳定……是少数几个成竹在胸的美国人之一,是一位优秀的语言学家,永远不会忘记别人的名字,永远不会眼高手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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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关于威尔斯的故事都提到他举止庄重。他出生在纽约社区一个富裕家庭,11岁之前,他参加了一个时髦的男孩学生军训队,然后进入精英私立寄宿学校格罗顿中学上学,随后进入哈佛学院(Harvard College)读书。[11]即使成年以后,他的身上还带有学生军训时的举止。他身高六英尺三英寸,“长身玉立,笔直挺拔”。一位中美洲部长形容他看起来像“一高杯蒸馏冰水”。[12]记者布莱尔·博勒斯(Blair Bolles)说得更刺耳:“他在冰冷的环境中……长大……读的是冷冰冰的学校……从事的是冷冰冰的职业……他像歌剧院里的包厢一样沉默寡言……就连他那金黄色的胡子看起来都很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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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从来都不喜欢威尔斯,但不只是因为他举止正经刻板。尽管赫尔不承认这一点,但他事实上羡慕威尔斯能够接近总统和第一夫人。在威尔斯和埃莉诺·罗斯福(Eleanor Roosevelt)成长的过程中,他们两家关系非常亲密。1905年,埃莉诺嫁给富兰克林时,她邀请了12岁的萨姆纳做她的小男傧相。[14]威尔斯年轻时就进入了外交部门工作,在这个职位上,他先是短暂地去过东京,然后去了阿根廷,在那里他学会了西班牙语,并开始发展出了自己的地区研究专长。此后,威尔斯继续在国务院服务,担任拉丁美洲事务司司长。然而,在他与第一任妻子离婚,并同刚刚与参议员彼得·格里(Peter Gerry)离婚的玛蒂尔德·斯科特·汤森(Mathilde Scott Townsend)结婚后,他迅速晋升的势头就中断了。离开妻子去娶一个参议员的前妻可能还不足以让威尔斯遭到解雇,但是格里也是卡尔文·柯立芝(Calvin Coolidge)总统的好朋友。在上级的压力下,威尔斯于1925年从国务院辞职。他取得伟大外交成就的机会似乎就此丧失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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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情愿地退休后,威尔斯投入了从事多米尼加共和国历史的写作当中——《时代》杂志的文章甚至称之为“冗长的、毫无生气的两卷本”。然而,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之下,掩藏着他对美国西半球外交政策的谨慎谴责。该书对于美国在外交谈判同样有效的情况下却使用残酷的武力提出了批评。相反,它敦促“促进商业联系、专家交流、分担维持(西)半球和平的责任”。[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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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罗斯福考虑竞选纽约州州长时,威尔斯和罗斯福恢复了联系。1923年,威尔斯到罗斯福位于纽约的家中拜访,两年前患了脊椎灰质炎的罗斯福的巨大变化令他震惊:“似乎生活中所有的琐事都在他身上消失殆尽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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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开始交换关于拉丁美洲事务的想法,威尔斯的洞见帮助罗斯福形成了自己对该地区的政策。[18]1928年,当罗斯福支持阿尔弗雷德·E.史密斯(Alfred E. Smith)竞选总统,史密斯转而支持罗斯福接替他担任纽约州州长之后,两人的谈话主题变得更为集中。在此期间,威尔斯发表了一篇长达26页的演讲,详细地批评了共和党的拉丁美洲政策,并与埃莉诺分享这一演讲。她说这是她读过的关于这个问题的“最好的东西之一”,这也巩固了他们后来的终生合作。[19]10年后,威尔斯的思想将为罗斯福在第一次就职演说中宣布的睦邻政策(Good Neighbor Policy)奠定基础。[20]这项政策完全是对美国长期坚持的干涉南部邻国事务的权利——这一权利体现在数千次大大小小的干涉上——的公然拒绝。几个月后,罗斯福重申了这一政策,并宣称:“从现在开始,美国明确的政策就是反对武装干涉。”[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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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当选总统后,复出的威尔斯击败了赫尔最喜欢的候选人R.沃尔 顿·摩尔(R. Walton Moore),被任命为副国务卿。作为总统的老朋友,威尔斯获得了远超其官方职位的影响总统的能力和接近总统的机会。他定期拜访总统和第一夫人。1933年4月至1945年3月,他的名字出现在白宫日历上的次数多达400次——这一数字还不包括在白宫之外进行的非正式拜访。[22]赫尔也经常到访白宫,然而他的到访几乎总是局限于正式场合,如欢迎外国官员,并且他几乎总是作为团体一员到访。与威尔斯不同,赫尔很少有机会与总统单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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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威尔斯在挪威大使馆发表关于战后和平的演讲之后,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但人们可能很容易忘记威尔斯还有多少话未说。他呼吁建立一个国际组织,但没有说它将会是什么样子,或者确切地说,没有说明它将如何避免国际联盟的错误。正如一家报纸所说的那样,“威尔斯先生只在素描纸上轻轻画了几笔”。[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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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没有画满素描纸,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如何画。他知道国际联盟是个可怕的失败,认为《非战公约》是误入歧途的浪费。如果写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他会回顾过去,并且像许多尚未认识到其革命性含义的人一样,指责《非战公约》给“广大美国人民造成了错觉,即仅仅规划了一个愿景就等同于采取积极行动”。威尔斯认为,数百万美国人曾认为《非战公约》是“他们的政府拒绝加入国际联盟的正当理由”,但此时他们却忘了,《非战公约》是在美国拒绝加入国联10年之后签订的。对威尔斯来说,《非战公约》体现了这个国家的孤立主义思想。事实上,这个国家的孤立主义思想使得《非战公约》的愿景几乎不可能实现。但威尔斯的简画得出的结论无疑是正确的:任何新的国际组织都不能重复这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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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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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罗斯福总统此时还不相信建立一个新的国际组织是确保和平的必要条件——威尔斯知道这一点。根据威尔斯的说法,罗斯福经常说,“首要事情必须首先做”,“在1941年夏天,首要事情是……要打败轴心国”。[24]之后,将有足够的时间来设计一个维护和平的世界组织。此外,罗斯福深信,用威尔斯的话来说就是,在“一些配备必要武力的警察”承担“一项长期的清理工作”之前,任何组织都不会有效。[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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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副国务卿发表演讲呼吁一项重大的外交政策倡议,而他还知道自己的总统并不支持这一倡议,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在1941年,像威尔斯这样的副国务卿就可以在不经过白宫审查的情况下发表演讲,并希望总统能转变态度同意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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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罗斯福改变态度,只能靠时间。尽管罗斯福已经计划在1941年夏天晚些时候与温斯顿·丘吉尔会晤,但他仍然坚持自己“首要事情必须首先做”的观点。自丘吉尔1940年就任首相以来,罗斯福一直与他保持沟通,但两人尚未见面。这次会晤将在纽芬兰海岸外的“普拉森舍湾”(Placentia Bay)秘密举行。在那里,美国正在建设一个新的海军基地,美国最近通过向英国提供驱逐舰得到了这项特权。他们的第一次会晤于1941年8月9日在美国总统乘坐的军舰“奥古斯塔号”(USS Augusta)上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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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领导人都是在顾问的陪同下到达的。罗斯福总统的团队包括哈里·霍普金斯(Harry Hopkins)。今天,他最为人所知的是他在制定和实施罗斯福新政(New Deal)中所扮演的角色。霍普金斯辞去了商务部长一职,担任罗斯福的私人顾问和接触丘吉尔的非官方特使。霍普金斯是租借计划的首席设计师和管理者,他比美国政府里的任何人都更了解丘吉尔。他可能也是最了解罗斯福的人,因为当时他实际上是住在白宫里的。[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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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总统钦佩和信任霍普金斯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霍普金斯也患有严重的慢性疾病。20世纪30年代晚期,胃癌开始消耗他的生命。后来,在雅尔塔举行的最后一次战时会议上,他大部分时间都 躺在床上。[27]尽管饱受病魔折磨,但他对生活的热情使得他深受罗斯福的赏识。然而,总统的医生却不太高兴,他有一次称:“我们最大的任务是阻止哈里感到完全康复。当他认为自己已经恢复健康时,他就到城里去了,然后又从那里去了梅奥诊所。”[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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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斯是个实干家,不是思想家;是个修理工,而不是空想家。一旦行动方向确定好了,他就能熟练地把事情往前推进,但他的眼界有限,缺乏既能解决眼前的问题,还能预见后续问题的能力。而这是威尔斯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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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斯曾领导美国国务院战后安排方面的工作,这足以使他成为此行团队的一员。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当罗斯福的儿子问他为什么要带威尔斯而不带科德尔·赫尔时,罗斯福回答说:“第一,我相信他。第二,他不和我争论。第三,他能完成任务。”[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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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吉尔此行的主要顾问是亚历山大·卡多根爵士(Sir Alexander Cadogan)[30]。作为负责外交事务的常务副外交大臣,卡多根是威尔斯的英国同行。虽然一开始他并不喜欢威尔斯,但在谈判过程中,对他产生了好感。卡多根在会议第二天的日记中写道,威尔斯“提高了我们的熟识程度,但遗憾的是他年轻时接受的训练太刻板僵化了”。[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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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号召此次秘密会晤是为了一个目的:联合宣战。[32]考虑到此时美国还没有参战,而且直到四个月后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才宣战,这个目的似乎令人费解。就像丘吉尔后来说的那样,尚未参战的美国决定与一个交战国联合宣战是“令人震惊的”。[33]但此时此刻,美国已经表明了它对此目的的忠诚。由于1939年《中立法案》中加入了现购自运条款,罗斯福得以向英国提供大量支持。对英国更多的支持来自租借计划(主要由霍普金斯制订)。它被证明是英国的生命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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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条生命线对罗斯福来说是一个政治负担。美国人担心向同盟国提供物资会使本国面临被卷入战争的危险。对于一个如此习惯于认为经济偏袒是战争行为的国家来说,很难对此不担心。罗斯福知道,他已经使这个国家更接近与轴心国的对抗,所以他想发表一份公开声明,明确什么才是利害关系。的确,他希望与丘吉尔的联合声明能够“影响整个美国舆论运动”[34],鼓励美国人冒更大的风险支持同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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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晤的第一个晚上,丘吉尔着手起草一份联合原则宣言,以指导两国沿着如罗斯福所说的“同一条道路”[35]前行。第二天早晨,卡多根将丘吉尔起草的将成为《大西洋宪章》(Atlantic Charter)的文件交给威尔斯。对于前半部分,威尔斯后来写道“闪耀着丘吉尔的天才”,但对于后半部分,他认为“太模糊或太笼统”。威尔斯和罗斯福把自己关在罗斯福的客舱里,开始一起修改草案。之后,威尔斯和卡多根敲定了终稿。[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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