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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30 最后,我没有考虑三种全球溢出效应(spillover effect):犯罪、疾病和恐怖主义。大规模政治暴力及其导致的国家体系瘫痪让国际犯罪在某些地区获得比较优势。这些地区沦为犯罪分子及其活动的避风港,例如犯罪分子将其作为非法物资和毒品的存放地。95%的毒品生产都集中在内战连连或冲突后的地区。内战导致的公共卫生系统瘫痪以及大规模难民转移也为疾病的传播提供条件。疾病的传播有时会影响邻国,而且也会潜在威胁全世界其他国家。一个有据可循的说法是,艾滋病是从一场内战期间开始传播的。最后,内战为恐怖主义提供便利。基地组织的大本营在阿富汗,因为那里没有一个受承认的政府。而当基地组织渗透进索马里的证据浮出水面时,美国政府终于认识到没有政府的索马里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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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32 这告诉我们政治暴力的代价是巨大的。哪怕内战可以换来健康的政治变革,我们也有必要问问最终的好处是否值得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然而,内战的最终悲剧是国家往往不会走上更好的政治道路。如果我们从政体指数(Polity IV)来看,内战之后,国家没有改善,而是恶化。正如我们看到的,一场内战对国家的馈赠最有可能是下一场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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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34 如果可行性假说是正确的,那么它的重要意义在于告诉我们:要预防暴力冲突,不能着眼于冲突的动机问题,而只能尽力让冲突不易发生。叛乱是难是易,要看反政府组织能否得到枪支和钱财,以及国家政府是否能有效将其制服。反政府武装运动所需的军火和经费大多来自国外。国家政府的有效性随着经济发展水平上升。国际社会可以在防范战争方面有所作为:一方面可以通过限制枪械和经费来削弱反政府组织;另一方面也可以尝试去除经济发展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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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36 国际社会应当压制反政府组织的活动吗?当切·格瓦拉标志性的海报问世时,我还是个学生。对我这一代人来说,支持发展中国家的武装斗争是我们支持解放运动的一个自然延伸。但是从殖民主义中解放和反政府运动是两回事:前者把国家凝聚为反抗外国压迫的整体;后者分裂国家,迫使手足相残。纠正过去深信不疑的观念是痛苦的,但真相是武装斗争往往都导致历史的倒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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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38 [1] 卫科,邪教大卫教派的大本营。琼斯镇,邪教人民圣殿教教众的聚居地。两地均位于美国。——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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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43 战争、枪炮与选票 [:1702952034]
1702952944 战争、枪炮与选票 第六章 政变:不受控制的导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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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46 作为政治暴力的一个工具,军事政变在本书中扮演着核心角色。与政治暴力相关的嗜血杀戮几乎都集中在反政府武装活动中——狂热追随者们称之为武装斗争。由于内战带来的惨痛后果,反政府武装活动应当尽早成为历史,但是政变是另一回事。对于政变,我们要做的不是根除,而是要控制。武装分子们号称为国家而斗争,但鲜有实现初衷的;然而政变可以完成武装斗争未竟的事业。我可不是在赞美政变,毕竟迄今为止政变的结果基本上都很糟糕。接下来我们就详细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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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48 假设你是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的某国总统。尽管普通人的生活艰难,但幸运的是国民的爱戴和供奉让你过得相当滋润。在发达国家,总统们不得不熬到卸任之后出一本畅销的回忆录才能赚到钱。即使在比较成功的发展中国家,政治领导人往往也不能利用权力敛财。转型最成功的国家——马来西亚的前总理马哈蒂尔(Mahathir)掌权多年也没有成为富人。当非洲最成功的经济体——博茨瓦纳的总统奎特·马西雷(Quett Masire)卸任时,他甚至担心自己会破产。然而在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政治领导人在任期间聚敛财富已经成为一种传统风气。卸任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对回忆录签售会的期待,而是对失去财源的恐惧。这种风气如此盛行,以至于一位热心公益的非洲富商莫·伊布拉欣(Mo Ibrahim)为自愿卸任的非洲国家总统提供了500万美元的奖金。也许,假以时日,这种激励能够改变政客的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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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50 我们曾经讨论过,大多数总统已经学会如何应对选举。每隔几年由选民来决定其去留,总统们已经不至于每天早晨一想到这个就一身冷汗。讽刺的是,他们现在怕的竟然是保卫国家安全的系统——他们怕自己的军队发动政变。自独立以来,非洲国家大概每两年就有一次成功的政变。和选举不同的是,政变可以在任何一天、任何一晚的任何时间发动。如果发生政变,有时总统逃得掉,有时就没那么幸运。利比里亚总统多伊(Doe)被赶下台后,政变头领不仅把他折磨至死,还全程录像。所以总统们惧怕政变是有道理的。本章应该是某些总统最感兴趣的内容。以下的分析出自本尼迪克特·高德里斯(Benedikt Goderis)和安珂·霍芙勒(Anke Hoeffler)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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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52 尽管政变对总统们构成威胁,但对于其他人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如果受到威胁的体制是独裁政体,政变不是什么值得大张挞伐的事情——或许这还是唯一可以教训独裁者的办法呢。当然,如果民主体制也受到政变的威胁则是另外一回事。即使政变推翻的是独裁者,作为经济学家,我也不禁要问:“它的成本是什么?”一场内战显然损耗巨大:狭义地说,国民收入遭受损失;广义来讲,无数人在战争中死去,社会凝聚力也分崩离析。那是因为内战耗时太长,破坏力大而且战后局势也不稳定。然而政变是一种外科手术式的袭击,或许这是一种小成本的推翻暴政的有效办法。与其无端猜想,不如实证研究。看到这里,或许总统先生们已经怒不可遏地要扔掉这本书。不过请等一等,我保证很快会讲到重点:怎样才能降低发生政变的可能性。总统先生们如果没有耐心,可以直接跳到下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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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54 要理解政变的成本,可以从政变对经济增长造成的影响出发。我们发现简单明确的影响:政变造成当年国民收入减少3.5%,但是几年以后经济就可以恢复正常。把后几年的影响一并考虑进去,政变的成本大概是一年收入的7%。我们意识到这个成本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经济学家们发现政治动荡对经济是不利的,而政变可能是政治动荡的一种重要形式。政变的主要成本或许并不是此后短短几年之内的影响,而是其造成持续的恐惧后果。投资者们对军事政变风险较高的国家避而远之。为了研究政变的风险是否会导致严重后果,你得先估计这个风险。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一个国家容易发生政变的原因是什么,我很快就会讲到这一点。我们把这个风险引入经济增长的模型,以便检验政变的风险是否比政变本身对经济的损害更大,结果没发现有影响。当然这不是说完全没有,而是表明即使有,影响也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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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56 用一年国民收入的7%来更换政府,这个代价可不低。但是如果现任政府实在祸国殃民,能够换一个好的政府或许也值得。为了避免一场战争,伊拉克人民愿意用一年收入的7%来驱逐萨达姆·侯赛因吗?为了免于经济崩溃和大规模背井离乡,津巴布韦人民可愿意付出这个代价来推翻总统穆加贝?这是政变和叛变之间的重要差距。叛变及其引起的内战会带来高昂的社会成本,在我看来应该属于下下策。武装斗争听上去很浪漫,但通常是祸国殃民。有一种说法是,如果政府和反政府组织都一样糟糕——我认为这是普遍现象——国际社会就应该保持中立。我强烈反对这种论调。通过内战推翻政府——成功率五分之一——给国家带来的损失太大,所以应当阻止反政府武装运动,除非反政府组织确实比政府好太多。在面临战争或是和平的问题上,保持中立是不恰当的。但是政变不一样,国际社会应当评估政变能否改善国家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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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58 不难列举政变对国家有改善作用的理由。仅仅是发生政变的威胁就能够约束政府的行为。比如,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少有现任政府落选、新总统获选执政的例子,其中之一就是2000年的塞内加尔。现任政府同意接受选举失败,是因为军队警告他,如果不让位就要发动政变。而塞内加尔军方是受几个月前科特迪瓦军事政变成功的鼓励。所以在这个情况下,一国的政变保证了另一国民主程序的顺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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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60 政变的好处不仅在于其威胁能够约束政府,更可能是在万不得已时罢黜不称职领导人的唯一办法。2005年,毛里塔尼亚(Mauritania)的埃利·乌尔德·穆罕默德·瓦尔(Ely Ould Mohamed Vall)上校领导了一场外科手术式的政变,上台后承诺还政于民,举行公平选举并且自己不参选。他忠实履行了这个承诺。毛里塔尼亚的大选一切按程序进行,选出的政府目前看来非常称职。但即使是善意的政变,在推翻暴君之后也可能导致政治体制的恶化。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一世(Emperor Hailie Selassie)集大权于一身。到1974年,耄耋之年的皇帝昏聩无能,国家一贫如洗。前顾问约翰·斯潘塞(John Spencer)在一次觐见之时,皇帝预言6周之内会发生政变,使他大为震惊。事实上,政变在第二天就发生了。事成之后皆大欢喜,除了皇帝本人——年迈的皇帝被废黜,广受尊敬的阿曼·安多姆(Aman Andom)将军上台执政。但故事还没有结束。虽然在老朽不堪的皇帝执政水平上做出改革不是难事,但是军事政变却引发了更大的灾难——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上校(Mengistu Haile Mariam)发动了第二场政变。他掌权之后把国家推向血腥战争的深渊,他一手打造了世界上最专制的体制,并且把国家经济破坏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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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62 更令人担忧的是,政变不一定是为了反抗暴政,也可能是军方夺权的机会主义行为。民主国家圣多美发现石油储藏之后不久,军队就发动政变。一场夜间政变罢黜冈比亚总统达乌达·贾瓦拉爵士(Sir Dawda Jawara),其过程居然是一群士兵喝醉之后前往总统府,本打算要求提高薪酬,却发现总统府毫无防卫。2006年,泰国军事政变解散按照民主程序获选连任的政府。所以,我们不得不问,政变到底是针对暴政低成本的外科手术式打击,还是握枪的人沉迷权欲而发动的灾祸?两者皆有可能。接下来,我们就要讲到忧心如焚的总统先生们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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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64 总统先生们,请从这里开始读:以下我会介绍政变的决定因素。我的方法仍然是搜集尽可能多的政变数据,再用统计的方法解释它们的发生原因。有个标准的国际数据库记录全球各国成功的军事政变。这很有帮助,然而我又发现了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政治学家帕特里克·麦克高万(Patrick McGowan)提供的一套新数据。他的创新之处在于,不但记录成功的政变,还囊括失败的尝试,甚至还有那些还在谋划阶段、尚未举事就被扼杀的事件。他只有非洲的数据,但这仍然集合了大量失败的谋划、未遂的尝试和成功的政变。我们认为,所有的政变——无论成败——都经历过谋划阶段。所以我们就有336例政变的策划,其中191例付诸实施,82例获得成功。现在,我们的任务就是解释每一个阶段的决定因素:为什么要策划政变?是什么让策划付诸实践?政变成功的决定因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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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66 既然我写这些内容不是为了帮助担心政变的总统们保住权力,而是为了讨论如何减少这种形式的政治暴力,那么我就先讲最关键的。民主体制能否降低政变发生的概率?控制其他方面的影响,答案是否定的:政变在民主国家发生的概率至少不低于专制国家。我说“至少”是因为专制国家的高压可显著地降低政变的风险。所以,在最有理由发动政变的国家,反而最不可能成事。为什么高压政策能保护政府安全?我们发现是因为它能提高政府察觉政变计划的能力。专制体制所面临的政变密谋并不比其他政治体制更多,只是这些谋划在专制国家更容易夭折。在这句不咸不淡的论述背后,是专制国家的残酷现实:折磨、恐惧、卧底和间谍。这些手段都行之有效,无怪乎世界各国的独裁统治者都热衷于这一套。这就回到了希罗多德和先发制人剪除异己的故事。看到这里,忧心忡忡的总统大人把《战争、枪炮与选票》暂时放在一边,拿过床头一本便签簿,迅速记下一条备忘录:增加军事情报的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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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68 政变的第二点令人不安之处在于,一场政变会引发连锁政变。埃塞俄比亚就是个例子。在非洲,一场政变发生的基准概率是每年4%。在一场政变之后,后续政变的发生概率大大提高:未遂政变之后的一年之内发生第二场政变的概率是10%。很显然,安多姆将军武装夺权时使用的理由,门格斯图也可以照搬来为自己取代安多姆政府背书。篡夺权力这个行为本身,对合法程序构成破坏。比没有合法性更严重的是,这为政变树立了一个榜样。安多姆将军无意中向年轻的军官们做出示范,只要大胆地干上一票,就可以从寒酸的军队营房搬进豪华的总统府,从此改变人生。虽然安多姆将军可能是受国家利益的感召而发动政变,但门格斯图就没那么高尚了——他上台不久,就坐上一辆红色的凯迪拉克在亚的斯亚贝巴满城转悠。除此之外,如果一场政变把现任的高层都赶下来,其他人就有机会往上爬。所以,新的政变头目很容易得到同伙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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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70 小结一下:被政变推翻的政府中好的比坏的多。一旦政变,就有可能引发后续政变,每一场政变都有代价。这样看来,政变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多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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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72 族裔分化的情况对此有什么影响?毕竟这是非洲的少数特色之一。我发现一般来说,非洲的社会行为和全球其他地方的行为模式没有什么两样,如果出现反常,一定是因为在整体上驱使某种行为的因素属于非洲特色。在族裔分化对政变的影响上,非洲与其他地区大相径庭。在全球范围内,我们没有发现族裔分化或族裔多元性对政变的风险有什么影响,但是在非洲却大幅提高了政变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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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74 还有什么因素影响政变的可能性?经济对于内战风险来说举足轻重,对于政变风险也一样。国家越穷,增长率越低,政变越频繁。所以如果总统采取振兴经济的政策,他就能更安全。看到这里,总统大人或许萌生了一丝兴趣,也可能神色木然:又是一篇搞好经济的说教!经济因素的另一个影响,是通过援助实现的。在可能存在反向因果关系的情况下,援助占GDP比例每增长4%,发生政变的风险就增加三分之一。这可能是因为援助经费就像一罐蜜糖,使得对政府的控制权更具吸引力,所以援助国可能在无意间置受援国政府于更大的政变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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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76 在我的研究结果中,还有什么能够宽慰一个焦虑失眠的总统呢?啊,对了,时间越近,发生政变的可能性就越低——政变过时了。看到这里,总统大人决定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加大镇压力度并尽力维持现状,时间会站在他的一边。不妙的是,这么做的副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总统的优势。他在宝座上多坐一年,政变的风险就增加一点——掌权几十年的政治领导人不仅没有成为国家不可缺少的人物,反而越来越不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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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2952978 对于现任总统而言,时间流逝带来的优势与他任期的长度带来的劣势相互抵消。在任何一年,比如2008年,一个长期掌权的总统与一个新上任的总统相比,面临着更大的政变危机。在位28年的总统穆加贝与赞比亚当政时间不久的总统姆瓦纳瓦萨(Mwanawasa)相比,已经过了他的安全保质期。我们还可以比较两位在不同时代长期执政的总统。2008年是总统穆加贝掌权的第28个年头。多哥总统埃亚德马(Eyadéma)在位的第28年是1995年。在那个年代,统治这么长时间之后,总统的处境险象环生,但埃亚德马成功地保住总统之位直到去世。 多亏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2008年的穆加贝面临的形势比1995年的埃亚德马稳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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