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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45 毫无疑问,此类会社是士大夫消闲生活的集中体现。说其“真率”,就是结会讲究简朴质素,不求豪奢、排场。换言之,就是不拘礼仪、排场,唯务率真。这从会约中可窥知一二。此类会社虽始于唐代洛中九老会,但其会约的产生还当推宋洛中的耆英会。从耆英会的会约中,即可见真率的真实内涵。现根据各会约,对真率内涵归纳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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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47 1.序齿不序官。此类会社,为示真率,聚会时不以官衔高低排座次,而是以年龄大小为次序,体现出一种尚老、尊老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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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49 2.为具务简素。如宋耆英会规定:“朝夕食不过五味;菜果脯醢之类不过三十器;酒巡无算深浅,自酌,主人不劝,客亦不辞,逐巡无下酒时,作菜羹不禁。”清狄亿所结菊社,其会具就更简素:“为具不过五肴,十二小榼,以明俭也。驺从亦勿多,各随一小竖。……酒茗兼设,不能饮者,以茗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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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51 3.去除苛礼。每次相会,不拘礼节,不讲虚文。换言之,礼教并非为此辈士夫所设。如尤侗《真率会约》云:“见只一揖。夏之日,不衣冠,则拱。不看席,不告茶,不举杯箸。后至不迎,先归不送,虽迎送,不远。客或静坐,或高卧,或更衣小便,主不陪。主无文,仆亦朴,不扇、不帚、不巾栉,无责焉。虚文者罚。”狄亿《菊社约》亦规定:“升堂一揖之外,尽除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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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53 同时,士大夫聚会又追求一种清雅的生活,去除俗谈,不谈朝政时务,以示与政治绝缘。至于清雅生活,其法又不拘,除饮食之外,可以各从所好,或赋诗、读书、作字,或弹琴、下棋。互相聚谈,既可以谈经、说史,也可以谈禅,谈山水。但必须去除俗谈与世务。如尤侗《真率会约》规定有三事不准谈:一为“不谈官长”,二为“不谈阿堵”,三为“不谈帐簿事”。犯者有罚。张瀚所结怡老会,亦规定:“若官府政治、市井鄙琐,自不溷及。”可见,士大夫怡老游戏之会与诗文社存在着一定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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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55 当然,所有这些怡老之会,尚有以下两点值得关注:一是士大夫清闲雅致的生活,尽管已务求简素,但相对于一般平民百姓而言,也应算是豪侈了。换言之,士大夫的清雅生活,一切都源自他们的经济实力。毋庸讳言的是,士大夫的聚会也并非一味简素,有些甚至还很豪奢,颇具俗气。如前述后周时期的鼎社,就是贵公子的豪华宴会,裘马衣冠,设乐集妓,奢华至极。宋代的牡丹花会,亦极为排场铺张,在清雅之中不时透出阵阵俗气。二是有些怡老会,尽管名称清雅,却亦名不副实。明代南京的“寿俊会”,就是典型一例。寿俊会为守备王宗贯与成国公等人所作,由尹直命名并作序文。此会明显模仿宋人文彦博之耆英会,然其瑕疵已经遭到当时人的微议。如从命名来看,“耆英”云云,即使自己确乎是“英”,亦应该“人称之”,而不可自名为“英”。而“寿俊”之“俊”,则从其参加者来看,亦不值一驳。如寿俊会中有一成员,原本不过是一个“贪滥小人”,却能滥竽充数;若说其人在会中年少,意欲与耆英会中的司马光相比,则正如明人贺钦所言,“你如何比得他”(注:贺钦:《医闾先生集》卷3《言行录》,见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12册,7252页。),更是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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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57 (三)怡老游戏之会的成员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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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59 通观士大夫怡老游戏之会,从其参加者成员来看,也是各具特色,大致可以分为五类:一是有些聚会,为示清雅,已有僧人的加入。这当然也与自唐以后佛教的世俗化,以及僧人喜与士人交游不无关系。如唐代白居易结成的九老会,就有僧人如满参加。明人李日华所结竹懒花鸟会,亦以征求僧人参加为幸事,规定每次聚会时,“科访高衲隐人者,不妨共造,或拉之席间,如兰益蕙,臭味转佳矣”。二是有些聚会,为在朝士大夫政余之暇的聚会,如明代士大夫杨士奇结成的真率会,其参加者均为朝中馆阁内的同志。三是有些聚会,为士大夫老归林下以后的结会,这是怡老会的主流。四是有些聚会,仅局限于亲友、宗族以内。如明代莫震所设叙情会,其参加者为当地亲友中“贤而有礼者”。清代庄柏承设立的南华九老会,其参加者均为“里之家人”。五是有些聚会,除致仕里居士大夫以外,有些就是当地的庶老。如宋代真德秀设立的尊老会,就有“耆年自是国之珍,何间衣冠与隐沦”一句口号。可见,在耆老会中,衣冠与隐沦并存。当然,所谓的庶老,也都是一些高年望德之人,在乡里具有一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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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64 中国的社与会(增订本) [:1703022339]
1703025065 中国的社与会(增订本) 第四节 宗教结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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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67 在古代中国社会,宗教的影响力不可小觑。宗教一旦社会化以后,其教义深入到士大夫、平民百姓各社会阶层,就会对整个社会结构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进而波及人们的社会生活。换言之,宗教已经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无论是士大夫的游戏人生,与僧人相交,民间百姓的宗教信仰生活,互助结会,还是民间秘密宗教团体所进行的反抗朝廷的斗争,无不以结社结会作为其组织的团体。当然,宗教结社的崛起,显然是以佛道二教尤其是佛教的世俗化与平民化为前提,而宗教结社团体的大量涌现,反过来又使宗教更趋社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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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69 一、“诗坛兼法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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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71 中国传统的士大夫,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都是走在前列的。他们为人楷模。在乡村,他们可以是乡贤、名宦,也可以为豪强、恶衿。他们游戏人生,结成各种消闲的团体,甚至不乏与僧人结交,互相结社。明人袁宗道诗中“诗坛兼法社”一句(注:袁宗道:《白苏斋类集》卷4《结社二圣寺》,37~38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就是士大夫宗教结社生活的最好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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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73 士大夫与僧人交往,其中所反映的就不仅仅是一种清闲雅致的生活,而是宗教世俗化所带来的必然结果。这是因为,在正统士大夫的心目中,佛道是异端,是洪水猛兽,所以必须予以排斥摒弃。但至少自晋以后,士人与僧道相交的例子已是不胜枚举。此风至唐犹存,至宋稍盛,及明大盛,入清仍不绝如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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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75 在一些信佛、崇佛甚至佞佛的士大夫中,却并不将佛教视作异端,而是极力提高佛教的地位,进而主张儒、佛、道三教合一。宋人苏轼与佛印相交,一直为后世士大夫所津津乐道。又如金代李纯甫,本为儒家子,官拜翰林,却崇信佛学,甘为居士。他在《重修西壁庵记》一文中,说及自己为学而信佛的经过:“偶于玄学似有所得,遂于佛学亦有所入。学至佛则无可学者,乃知佛即圣人,圣人非佛;西方有中国之书,中国无西方之书。”(注:刘祁:《归潜志》卷1,附录,见《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5913页。)这位李居士,对佛教极力颂扬。他的《释迦赞》云:“窃吾糟粕,贷吾秕糠;粉泽丘、轲,刻画老、庄。”并认为,宋代程颐诸儒,虽明性理,但“皆窃吾佛书者也”(注:刘祁:《归潜志》卷9,见《宋元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5986页。)。在明代以前,士大夫称颂佛教能做到如此大胆、坦率,李纯甫堪称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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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77 到了明代,尤其是中期以后,由于禅悦之风在士大夫中间的流行,明人对佛教更是百般称赞。士大夫自仕宦罢归以后,除了陶情声伎、肆意山水、求田问舍之外,就是“学仙谭禅”(注:陈弘绪:《寒夜录》卷上,《豫章丛书》本。)。顾起元《参禅》诗云:“晏坐团蒲上,瞒盰白昼长。西来意何似?薝卜逆风香。”(注:顾起元:《懒真草堂集·诗部》卷17。)此诗所反映的,就是士大夫闲居参禅的生活。至明末,在士大夫中形成了一股“狂禅”之风。他们标奇选异,炫耀世俗。据张尔岐记载,他有一好友,就曾为佛书所惑,作有《中庸说》一卷,“皆极力辩驳朱子之失。大率引佛氏之说,以解《学》、《庸》、《论语》”(注:张尔岐:《蒿庵闲话》卷2,见《笔记小说大观》,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4。)。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在士大夫中就形成了喜与僧人结交的习俗。明人叶权对此习有如下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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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79 古名贤多与僧徒往返,然必通禅理、有戒行、知文翰者方与交。如今俗僧治家供役,酒色无赖,比常人尤甚。士大夫喜其应接殷勤,遂与相狎。且不论其深意莫测,但默睹其炎凉体态,桀傲形状,已极可厌恶矣。谚云:“不交僧与道,便是好人家。”此言有感而发。(注:叶权:《贤博编》,22页,北京,中华书局,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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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81 显然,明代士大夫与僧人相交,本身导源于僧人的世俗化乃至无赖化。而“不交僧与道,便是好人家”云云,则堪称警醒之语。清醒之士固然存在,但士人与僧道相交却依然故我。对此,明人张凤翼也有如下记载:“近来士夫谢病,多挈一僧出游,以表见其高。人见之,便谓是苏长公、佛印作用。”(注:张凤翼:《谭辂》,见《说郛续》卷20。)这样,礼佛、饭僧也就成了士大夫生活的基本内容。如顾起元《礼佛》诗云:“长日空斋里,和南绣佛前。仍惭滥巾客,未了世因缘。”说的就是士大夫在空斋绣佛前的礼忏生活。《饭僧》诗又云:“为饭莲花僧,伊蒲馔还具。若遇赵州来,且教啜茶去。”(注:顾起元:《懒真草堂集·诗部》卷17。)对此,明人蒋德璟一语道破:“故今世士夫无不礼《楞严》,讽《法华》,皈依净土。”(注:蒋德璟:《理学经纬十书序》,见黄宗羲编:《明文海》卷229,第3册,2368~2369页。)说的就是当时士大夫皈依佛教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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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83 不但士大夫喜与僧人交游,僧人也乐意与士大夫结交,使自己的宗教生活增加几分世俗的情趣。如苏州竹堂寺僧福懋,文墨标雅,诗画兼工,于是,“吴之名公巨卿,皆折节与之交,而郡使一方之尊,亦礼遇之,缁衣莫不啧啧称羡”(注:万表:《玩鹿亭稿》卷3《送天池山侍者行山还山卷引》,见张寿镛辑:《四明丛书》,第27册,16848页。)。又如僧人冷云过柳浪时,曾拿出张茂才的时艺若干篇,请求袁宏道品评。(注:袁宏道著,钱伯城笺校:《袁宏道集笺校》卷35《张茂才时艺小引》,下册,1115页。)显然,这位冷云也周旋于文人学士之间。此外,明代僧人喜读儒书,同样反映了儒、佛合一之风。如释戒征,“喜读儒书,而词翰俱妙,有前人风”(注:吴宽:《匏翁家藏集》卷42《雨庵宗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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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85 僧人与文士交游,最终必然导致由二者共同参与的宗教结社的出现。考宗教结社的起源,当推晋、宋间慧远在庐山结成的“白莲社”。此社亦属僧俗合一,可谓源远流长(详见附表23)。此后,齐时竟陵文宣王“募僧俗行净住法”,结成一个“净住社”。梁时,僧祐曾撰《法社建功德邑会文》。(注:释赞宁:《结社法集文》,见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39,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此外,梁时士大夫沈约等与僧人结成“千僧会”,共聚会10次。前八集“仰凭上定林寺祐法主”。第十会,沈约又集“百僧于所田庐”(注:沈约:《千僧会愿文》,见《全梁文》卷32,收入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可见,历代以来,一些文人雅士均与寺僧结成法会、法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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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89 至隋代,在士大夫中流行请僧人作法会的习俗。如陈渊,“仰胜化道无方,随缘济物,卫护国土,级行天人”,于是在崇正殿设“千僧法会”,奉请僧人智为“菩萨法师”(注:陈渊:《请释智为戒师书》,见《全隋文》卷15,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在唐代,白居易与东都圣善寺钵塔院长老如满大师交好,后又与长老振大士结成“香火之社”(注:白居易:《圣善寺白氏文集记》,见《全唐文》卷676,第7册,6905页,北京,中华书局,2001。)。另白居易《长庆集》卷17《与果上人殁时题此诀别兼简二林僧社诗》云:“本结菩提香火社,为嫌烦恼电泡身。”取名香火,则是因为结社时需要香烟灯烛供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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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91 宋代士大夫与僧人结成的宗教性会社则更多。如李遵勖、杨亿、刘筠常聚集高僧谈论宗性。遵勖让画工各绘其像,图成后,名为“禅会”。(注:王铚:《国老谈苑》卷上,见《说郛》卷43。)可见,宋代此类禅会比较普及。又如西湖昭庆寺僧今常,慕慧远结社雅风,“贻诗京师,以招卿大夫”。于是,士大夫“咸寄诗以为结社之盟文”(注:丁谓:《西湖结社诗序》,见《全宋文》卷208。)。此社虽可归于诗社一类,但其诗“悉置意空寂”,再加之主持其事者为僧人,显然亦可与白莲社并称。此外,宋代还有僧人主持、士大夫参与其事的“白莲社”。此社设于钱塘昭庆寺,社主为圆净大师,“预白莲之侣者,凡一百二十三人”。在这些社侣中,有很多人就是宰衡名卿、邦伯牧长。(注:释智圆:《故钱塘白莲社主碑文》,见《全宋文》卷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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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25093 至明末,士大夫与佛教僧人所结的佛社很多,著名者有“金粟社”、“胜莲社”、“月会”、“放生会”、“澹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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