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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概括,揆之清代各类赛会,大体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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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清代,北京、天津、上海三地更趋繁华,庙会亦就更负盛名,其次则为苏州的各色庙会,再次则为各省府、州、县的庙会。为示方便,下面依次分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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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北京的庙会,当数京西妙峰山与城外白云观最为有名。在京西妙峰山,每当夏秋二季,一些烧香人众,“装演杂剧,以致男女混淆”(注: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1038《都察院·五城》。)。每年正月间,白云观也举行烧香赛会,“并有托为神仙之说”(注: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1038《都察院·五城》。)。此外,京城内其他寺庙庵院,亦设教聚会,并建设高台,“演剧敛钱,酬神赛会”(注: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501《礼部·方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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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有“娘娘会”。所谓娘娘,即天后,又称天妃。在清末,娘娘会又称“皇会”。每当赛会时,旗帜卤簿,宝玩珍奇,无所不备。又有中旛,前导小旛数十对,最后为大旛,高五六丈,用上等梁栋材料制成旛杆,以龙头为饰,“悬旛于吻,锦绣缨珞,垂垂及地”。杆首用长绳数条,四周撷之,以防欹侧。中间有一人持杆而行,杆重达数百斤,用力向上抛掷,“或承以额,或接以口鼻耳目,或受以肘背肩腹。一击糜烂,屡掷屡击,体无完肤,绝不为怪,观者交口羡赞”(注:徐珂:《清稗类钞》之《迷信类·天津娘娘会》,第10册,4671~46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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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的上海,每年清明日、七月望、十月朔,“例以鼓乐奉城隍神出诣北郊,坛祭无祀鬼神”,称为“城隍会”。每次城隍庙会时,仪仗舆从,骈阗街巷。一些妓女椎髻蓬发,身着赭衣,锒铛桎梏,乘舆后从,称为“偿愿”(注:王韬:《瀛壖杂志》卷1,13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上海又有“茅山会”。茅山殿即万福行宫,在上海城西门内,各行栈及娼妓均信奉茅山真君。每年春天,俗传真君赴句容大茅山解饷回殿,于是民间举行赛会,“仪状整肃,隶役扮演,仪状狰狞,颇骇人目”(注:葛元煦:《沪游杂记》卷1《茅山会》,见《小方壶舆地丛钞》,清光绪十七年铅印本。)。在一些会馆中,外地商人也纷纷迎神赛会。如广肇山庄,在新闸之南,为广东人的会馆。每年七八月间,广东人就筹集资金举行盂兰盆会,“香烛锭帛,务极奢华,一会之费,动至万金”(注:《淞南梦影录》卷4,见《小方壶舆地丛钞》。)。另外,上海还有“刘大人会”。刘大人者,即刘邭膏,曾任上海知县,迁官以后,乡民奉其为神道。每年出会,号称“刘大人放赈”。出会期间,壁间粘贴刘大人会会首名单,达数十百人,普通会员更不计其数。(注:姚公鹤:《上海闲话》,35页,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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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庙会盛设,风行城乡。如南京,迎神赛会最有名者称“炉会”。自道光十一年(1831)以后,炉会大盛,“县庙中僧道及首事,舁神出巡,名曰大会”(注:采蘅子:《虫鸣漫录》卷1,见《笔记小说大观》,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4。)。在苏州,每年二月十九日观音诞辰,“士女骈集殿庭炷香,或施佛前长明灯油,以保安康。或供长旛,云求子得子”,称为“观音会”。二月三日,为文昌帝君诞辰,“士大夫酬答尤虔,虽贫者亦备分烧香,纷集殿庭”,称“文昌会”(注:顾禄:《清嘉录》卷2《观音生日》、《文昌会》,50~51、46~47页。按:“文昌会”在浙江台州的士人群体中亦相当盛行。据史料记载,台州士子信仰文昌神颇诚,除了城中府、县两学设有文昌庙之外,尚有文昌祠十余处。每年二月初三,士人“各醵钱会于祠中,笙歌彻夜,三日而罢”。此外,城东北隅白云山麓之正学书院,亦有“文昌会”之举。相关的记载,参见陆以湉:《冷庐杂识》卷3《文昌神》,1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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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吴俗信巫祝,崇鬼神。每当庙会报赛之期,巡游之盛,令人叹为奇观。清人龚炜《赛会奇观》一篇对此描摹详尽,可资参看。(注:龚炜:《巢林笔谈》卷2,34~35页,北京,中华书局,1997。)从中可知,赛会之俗,大抵仍保留着古代大傩的遗风,有些甚至寓含上古田猎之意。赛会者,带有竞争、比赛的意思。故清吴俗庙会,“分两社以争胜”。在吴地,俗传三月二十八日为岱岳诞辰,“各乡之神朝于岱庙”。岱庙有数处。石牌介于昆山、常熟之间,赛会尤盛。每当赛会之期,“水陆毕集,加以鼓泄游拳,飞艎竞渡,玉箫金管,蜚逸响于清波,翠袖红妆,流采葩于涟漪”(注:龚炜:《巢林笔谈》卷4《岱诞赛会》,93页。)。此外,昆山县之“朝山王”之俗,同样可见里社之盛况。(注:清人龚炜记载:“我昆清和里社为最盛。望前后三日,乡城之神都赴山王庙,舁神者飞步竞前,谓之朝山王。”(龚炜:《巢林笔谈续编》卷上《梦绿袍神》,190页,北京,中华书局,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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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扬州的观音会,也极负盛名。按照当地的风俗,将二月、六月、九月的十九日作为观音圣诞。每当此期,百姓“结会上山,盛于四乡,城内坊铺街巷次之”。会之前,迎神轿斋戒祷祀。至会日,在布袋中贮存沉檀等香,上书“朝山进香”(注:李斗:《扬州画舫录》卷16《蜀冈录》,36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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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地区,如直隶、河南、山东、山西、陕西、安徽等省,酬神结会的风俗亦大致如此。直隶沧州城东南隅有一座药王庙,庙市甚为热闹,游女颇众。清乾隆十三年(1748),在沧州所属之泊头、莲儿窝等处,均有“药王会”,相当“盛闹”,或“两岸士女络绎”,或“岸上游人如蚁,河中渡船如织。”(注:徐昭:《公车纪程》。按:此书全文附于伍跃:《普通の知識人による普通の旅——〈公车纪程〉》,载《大阪经济法科大学论集》,第95号(2008年11月),93页。在河南,自正月至二月,每日千百为群,先到省会城隍庙,申疏焚香,称为“挂号”。然后分途四出,“成行结队,填塞街衢,树帜扬旛,鸣金击鼓,黄冠缁衣,前后导引”(注: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399《礼部·风教》。)。在山东章丘杈槎山,有孤石夫人庙,缁川县白云山有泰山行宫,民间香火社会,也是“习俗相沿,敬神祈福”(注: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399《礼部·风教》。)。在山东登州府所属各县,在每年的四、五月间,均有“山会”、庙会,演戏数日,以通商贾。山会、庙会期间,测字、算命、打唱等人,均来赶会。“又有西来乞丐,每于乡间,强乞恶讨,扰害地方。并有一种不法之徒,随会聚赌,尤属刁恶”(注:戴肇辰:《从公录·严拿赶会匪徒告示》,见《官箴书集成》,第8册,239页。)。湖北黄州,每当五月十八日,就作“棚会”,“市民十家一棚,祭痘神会饮,或醮禳,焚苍术,插桃叶”(注:《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职方典》第1178《黄州府部》。)。湖南宁乡,每年正月至三四月,各个村庄均借敬神酬愿为名,演唱花鼓戏,称为“迎案”,“沿村轮接,排筵宴客,男女聚观”。到五月下旬,为城隍神诞,当地村民又抬神游市,“雇贫民美色女子,装演杂剧抬行,各报鲜妍,以娱众目”(注:朱孙诒:《宁乡劝诫士民条约》,见《团练事宜》,清咸丰十一年刻本。)。在安徽徽州府属各县,酬神演戏之俗亦相当普遍。徽州府歙县,有“保安会”,“数年开光一次,游神演戏,科敛丁口”。其所祀神灵,更是五花八门,分别有“五瘟大王”、“五瘟小王”、“汪公”、“八相公”、“九相公”等。(注:鲍振炳起草,刘汝骥审核:《歙县风俗之习惯》,见刘汝骥:《陶甓公牍》,收入《官箴书集成》,第10册,583页。)徽州府婺源县,敛费酬神之会,包括“同年会”、“戏会”、“土地会”、“社会”、“灶会”、“胡帅会”、“李帅会”等,不一而足。其中尤为著名者,当数城乡普遍盛行之“四月八会”,东乡汪口之“三宝仙会”,北乡清华之“端阳会”,南乡中云之“重阳会”等,庙会期间,演戏多达10余日。(注:汪开宗起草,刘汝骥审核:《婺源民情之习惯》,见刘汝骥:《陶甓公牍》,收入《官箴书集成》,第10册,594页。)徽州府休宁县,每年八月初一,衙门差班有“土地会”;西关庙杨三舍人,有“龙灯会”;城隍庙,则有“演戏赛会”(注:王世勋起草,刘汝骥审核:《休宁民情之习惯》,见刘汝骥:《陶甓公牍》,收入《官箴书集成》,第10册,586~58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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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对清代的民间庙会仪式、盛大场面,以及对民间生活的影响,有更为深入的了解,不妨以天津“皇会”与福建崇安“烛会”为例,加以具体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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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众多史料记载可知,“皇会”原名“娘娘会”,不过是指酬谢天后神灵而贡献的百戏。因为“天后圣母”俗称“老娘娘”,故又称娘娘会。至于由娘娘会演变为皇会,则来自乾隆皇帝下江南的一段传说。传说乾隆下江南路过天津,适逢会期,看会之后颇加赞赏,对参与者各有黄马褂、金项圈、龙旗之赐,故有“皇会”之称。(注:望云居士、津沽闲人:《天津皇会考纪·皇会之由来及其沿革》,15~17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按:天津娘娘会之改称“皇会”,一说康熙三十年(1691),康熙皇帝至天津谒天妃宫时,民间作百戏以献神,又借此“娱圣祖”,于是有“皇会”之称。与前说不同。无论何说,究属民间传说,姑妄记之而已。参见徐肇琼:《天津皇会考》,4页,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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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会之起始年代,因无正史可考,无法查明。据当时一般父老传说,则谓起于清康熙四年(1665),其证据就是钱商之“门幡会”即系此年成立。但另一说则谓始于康熙三十年。何者为是,尚待考证。(注:望云居士、津沽闲人:《天津皇会考纪·皇会之由来及其沿革》,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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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届皇会期间,各种货物一律免收厘税。当时河路交通甚便,各地船只,先后载客运货,无不聚集天津。各河内几乎排满了船只,客店亦住满了看会进香的客人。近者四乡八镇,远者各县以及各省通都大邑客商来津的很多。更因为天后本是福建林姓的女儿,成神后主海上之安危,所以南方各省的船户,远来天津参加皇会朝圣的亦复不少。(注:望云居士、津沽闲人:《天津皇会考纪·天津皇会当年之盛况》,22~23页。)皇会的会期分为四天,所有参加人众,各秉诚信,或尽财力,或尽人力,或为表演,或为执事,共襄盛举。参加的会名,专司事务的,有“扫殿会”、“净街会”、“请驾会”、“护棚会”等;参加出会行列、表演各种技艺的,有“法鼓会”、“大乐会”、“鹤龄会”、“重阁会”、“狮子会”、“跨鼓会”、“中幡会”、“高跷会”、“五虎杠箱会”、“十不闲会”、“庆寿八仙会”等;关于仪仗銮驾一类的,有“门幡会”、“太狮会”、“广照会”、“宝鼎会”、“接香会”、“日罩会”、“灯扇会”、“銮驾会”、“宝辇会”、“华辇会”、“护驾会”等。出会时,其参加者无不都是各本心愿前来伺候“老娘娘”。大会出发之后,沿途表演,各自炫耀。(注:望云居士、津沽闲人:《天津皇会考纪·皇会之由来及其沿革》,1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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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福建崇安县,民间信仰中有一种神灵,称为“老佛”,百姓无不认为此神“能祸福人”,所以当地人均虔诚祷祀。老佛庙位于县城东40里,相传二月初八日为神的诞辰。在神诞前数日,当地人将老佛像抬到近郭。至初六日,再缚扎彩舆,将神像置于彩舆中。神像长丈余,黑赤色,头戴锡毗罗冠,身穿黄袈裟。老佛手下有三位大将,分姓唐、葛、周,其塑像色如老佛而稍小,头戴漆幞头,身穿绛锦袍,亦各置于彩舆中。老佛庙会期间,金鼓旌旗,游行市中。到了夜间,则家家燃烛迎送。“烛会”之称,盖源于此。按照惯例,烛会先在官府衙门陈设,而后再游行于市。清人方孝标曾经到过崇安,亲眼目睹烛会举行期间的盛况,并作了如下详尽的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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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何,金鼓声动天地,旌旗炫目,香郁郁如雾。时漏下三刻,而堂廷廊庑间,忽炤燿如昼,烛尚在半里外也。顷之至,见十数人举一横木板,阔一尺,长丈余,穿十数穴。穴置烛,烛色红,高五六尺,大一把,曰烛架。凡数百架。架穷则烛抬,以尺余小木为四柱,交横而方,辅以二竿,中载一烛。围尺余,高三四尺,二人肩之。随二人,一持红白楮花,一执香,口喃喃诵,不知其词。凡数千抬。抬穷则烛亭,以木为小亭,屋其上,栏其四旁,纵横数层,置烛,中横一木为梁,一人肩以行,望之如火浮屠。然数若少于抬,而与架等。又有散烛,人执一方木板,有柄,穴而置烛。烛高大如架之烛,而贴金花,彩胜尤华,数多不可胜纪矣。散烛之半,十数人舁一将,奔入而呼出。三将出,散烛益多,则老佛来矣。舆益大,奔呼益甚。老佛出,烛竟而余光犹赤半空也。是夕也,街巷填溢,家悬灯焚香于门,罗而拜,或新妆炫服,男女交错,然终夜皆肃敬,无敢佻达。明日,选狡童作八仙妆,骑马先导,家出玩好书画,列几上,舁而从三将老佛殿。出东门,其某乡人必持梃伏草中,大呼跃出,曰:“夺老佛!”某乡人必曰:“奈何?”复号,跣劫而还,以为常。莫或夺,莫或劫,则其乡以为水旱忧,故有至斗而讼者,不悔也。(注:方孝标:《光启堂文集》之《记·烛会记》,见氏著,石钟扬等校点:《方孝标文集》,77~78页,合肥,黄山书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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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相当奇怪的景象,却是时人真实的记录,显然存在着民间百姓诸多比附之说。譬如,民间认为,老佛喜欢灯,所以民间举行“烛会”以娱神;老佛“好夺”,所以民间赛会时不乏争斗之场景。至于老佛好夺的缘由,民间亦有自己的传说。民间百姓认为,老佛原先是崇安县翁氏之子,他的父亲翁承瓒曾任南闽王审知一职,为南闽王尽忠而死。老佛出家为僧,修行远近闻名,于是南闽王将他迎到福州的鼓山。老佛死后,崇安人请求将其遗骨迎回老家埋葬,但福州人不肯遣返,于是相争不已。南闽王无法决断,道:“投尸中流,观上下可也。”水的流向是从崇安直下福州,但尸体则逆流而上,故知烛神所好在崇安。(注:同上书,78页。)这是颇为奇异的传说,其目的就是为了渲染崇安烛会的神奇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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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礼制的规定,无论是社祀抑或庙会,都是一种敬神的祭祀仪式,而所有这一切,又均源自“鬼神可敬不可亵”这样一种意识。然通观民间各种庙会,却已远离礼制下的祭祀特点,大有“以亵为敬”之势,使得各种庙会流于戏谑,其仪式更是相当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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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代的民间庙会中,“以神为戏”的例子俯拾即是。如各种神庙,均有参谒迎送之仪,后发展到出现摄篆之帘之事。至于设柜收钱,这是庙会的旧规,但后来亦渐渐演变为“舁神联会”之习。赛会时,除了设有旗牌官外,还设中军一职。饶有兴味的是,每当赛会,一些里人整顿仪仗,顶带彩服,“先期公坐,扬扬自得”,简直把迎神赛会当作游戏。(注:龚炜:《巢林笔谈》卷3《以神为戏》,69页。)在清代福建崇安,除了“烛会”期间所祀神灵“老佛”“好烛”、“好夺”之外,当地民间尚信奉其他两个神灵,一“好金”,一“好香”,所以举行庙会之时,亦必“醵金焚香以为会”(注:方孝标:《光启堂文集》之《记·烛会记》,见氏著,石钟扬等校点:《方孝标文集》,77~78页。)。在传统的卫道之士看来,所有这些,均是民间“淫祀”的典型特征,实则不过是民间信仰以神为戏的一种综合反映。据杨慎《丹铅杂录》记载,在明代的祀神仪式中,同样存在着可笑之事。如两乡各祀观音大士,大乡之人对小乡之人说:“我大乡观音,应称姑;汝小乡观音,合称侄女。”真堪绝倒。至清代,庙会祭祀仪式中,其组织者乃至参与者仍是好胜无知。如永新县每当春秋赛会,各乡崇奉刘先主(备)为案神。有一次,两乡争道后先,官司打到县衙,词状称:“彼家刘备欺我家刘备。”(注:纳兰成德:《渌水亭杂识》,见《昭代丛书》己集广编卷24。)更为可笑的是,在吴地的庙会中,流行“解天饷”这样一种仪式。每年春天,各乡土地庙的庙祝就推一辆小车,打着小锣,遍行所辖境内,沿户收钱,称为“完天饷”。有时是在庙中设柜,由司香火者主持其事,收纳阡张、元宝,俗称“钱粮”。凡所属境内居民,每户献纳一副、十副不等。每完一副,必须同时缴纳费用制钱若干文,称为“解费”。有些居民献纳稍迟,就派人沿街鸣锣告知,称“催钱粮”。催钱粮又分头限、二限、三限。限满之日,盛设仪仗,舁神至穹隆山上真观,将“钱粮”在玉皇殿焚化,以便为境内居民祈福。神至,将其在偏殿供奉,先送纸镪,然后庙祝与上真观住持道士议“私费”,每年都有定额,镪费完纳如数,则相安无事,若盈余,则下次即须增加,如不足,即处以镌降,有时甚至将神像在偏殿内锁闭,勒令庙祝补足。解饷完毕,就朝见玉帝。这一天,“神易九梁冠,大项圈,朝服朱履,挂圭朱轩,去长,舁至殿下。设大红拜垫于地,庙祝伏神旁,代唱圣寿无疆者三,殿上钟鼓齐鸣。一道士立丹墀,赞五拜三叩首,舁者随所赞,升椅以应之。礼毕回城”。回城时,土地神像不直接回庙,通常先赁屋暂宿。到第二天,再到玄妙观玉皇殿谢恩,礼仪亦大体相同。此后,才回庙。在路上,若路过其他神庙,就停轿,用帖拜问庙侯起居,庙中亦有帖相答。(注:顾禄:《清嘉录》卷2《解天饷》,54~55页;采蘅子:《虫鸣漫录》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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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以神为戏”,其实就是指民间百姓在祭祀神灵的宗教活动中,缺乏对神灵真诚的庄严崇拜,甚至流为“慢神”之举。这种历史性的转变,无疑与那些宗教祭祀活动的组织者“庙鬼”不无关系。这可以杭州的“神会”为例加以具体剖析。史载杭州人崇尚鬼神,每座庙宇的神灵,必杜撰一个姓名,而且给他们加上官爵表示尊重。在庙宇中从事张罗之人,其实都是乡里的一些“好事者”,号称“庙鬼”。在杭州十五奎巷,巷中有一座施将军庙,所谓的“施将军”,其实就是宋代的一位殿前小校,曾经刺杀秦桧。这座庙宇的香火颇盛,于是积累了很多资金。为了举行赛会,但又担心庙神的官爵不高,于是庙鬼派人随身带着300两银子,到江西龙虎山的张真人府,替神灵捐了一个伯爵。在得到张真人的准许后,于是大行出会,“极仪从台阁之盛,计所费千金有余”。为此,其他庙里的庙鬼无不啧啧称羡。杭州的白马明王亦曾出会,因其本有王封,所以仪卫显赫。此神本无姓名,无奈之下,就杜撰为“赵骏”二字。出会之时,白马明王所过之庙,无不都以“愚弟”帖子拜见。当拜至一座社庙时,庙神民间传说为宋康王,于是康王庙的庙鬼“噪而出”,道:“尔神乃我王所乘骑者,安得称弟?无礼若此,应行议罚!”于是旁人为之调解,才姑且免罚。又杭州之俗,当各庙出神会时,遇到他庙之神爵位高于本庙,则多人拥神疾趋而过,谓之“抢驾”,藉此表示对此神的尊敬。如五月中,关羽庙出会,当时关羽庙会的组织者,以为关羽已封“协天大帝”,其地位之尊无出其右,所以即使是路过宗阳宫,亦不“抢驾”。宗阳宫所祀之神为玉帝,向来各神路过时,无不“抢驾”,而关羽庙独否。为此,宗阳宫的庙鬼深感受到耻辱,于是连夜塑造一尊诸葛武侯像,置于宗阳宫的门口。等到关羽庙会的前导到达,则遣人相迎,责问道:“君侯未奉将令,何往?”于是关羽庙会随从之庙鬼相顾失色,惊骇道:“军师在此,不能不抢驾矣。”其实,大抵“庙鬼”宣传庙神传说之所本,不过是一些小说家言而已,确乎慢神不经,荒诞无理,令人捧腹。至于关羽手中之扇,其款落写道:“云长二兄大人属愚弟诸葛亮书”,以及其他“玉极紫微顿首”、“愚妹观音大士裣衽”等帖子的出现,无不让人忍俊不禁。(注:陈其元:《庸闲斋笔记》卷8《庙鬼慢神》,1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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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可笑者,在庙会中,尚有替神娶妻之例。据范彤弧《绣江集》记载,当时有一座土地庙新建成后,曾经给一位姓顾之人托梦,称:“尔系少年,且有家室,我乃孑然独旦乎?”当时姓顾之人正好卧病在床,只好发愿装供,并择日为神“娶妇”(注:汪永安辑撰:《紫隄小志》卷上《神庙》,见上海地方志办公室编:《上海乡镇旧志丛书》,第13册,12页。),无疑也是一种事同儿戏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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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以神为戏,尚有一个比较突出的反映,就是“赛会”中之争竞意识。庙会在民间又称“赛会”,一个“赛”字,已经明确道出其中所蕴涵的竞争意识。所以,赛会期间所举行的“抬阁”,在民间又被称为“赌出抬阁”。一个“赌”字,又可成为“赛”字之注脚。如清代金山县朱泾镇,每到清明、中元、十月朔祭坛之期,就举行“赌出抬阁”。将小孩绑缚在手指粗的铁柱上,高出楼檐,“装点故事,悉用珠玉珍宝,穷极工巧”。在未出会前一日,虽至亲亦秘不与闻。若是局外人任意夸美其他庙会,一涉“左袒”他庙,甚至会出现“兄弟相尤,夫妻反目”,即使那些三尺童子,在出会期间,也“各分疆界,争之不已”(注:朱栋:《朱泾志》卷1《疆域志·风俗》,见上海地方志办公室编:《上海乡镇旧志丛书》,第4册,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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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庙会中“以亵为敬”或“以神为戏”现象的出现,不难看出中国民间传统信仰中神人不分的人文教化精神。每年各座土地庙向玉皇大帝解天饷;朝拜仪式一如人间朝廷的朝会;设官仪仗,亦如人间的政治仪制;以及各庙之间流行拜帖,亦与世俗官府拜会如出一辙。如此等等,均是神祇世界的拟人化。由此进而可以证明,所谓的神明世界,其实不过是人间世界的推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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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从传统庙会到近代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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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的“迎神赛会”,是古老的社祀活动的遗存。赛会期间,除了各种酬神活动以外,商贾云集,百货俱陈,形成了定期的庙市。传统的庙会,含有竞赛的意义,而这种竞赛,除了杂耍班子的比试以外,同样包括各种商人所带货物的竞争。清代南京的“花神会”堪称传统赛会货物竞争的典型例证。据史料记载,南京的凤台门是外郭十八门之一,设有一座花神庙。每年的花朝,卖花之家,各在几案上供设鲜花,牡丹、芍药、海棠、碧桃之属,竞秀争妍,备极其胜,民间称为“花神会”。在一次花神会中,有一位熊姓花匠,被称为“老于花事者”,最后到达赛会场所。到达之后,“袖出素心赣兰一箭,众见之,已为惊叹”。不久,又从怀中掏出一布向众人展示,“有稻穗数茎,长二尺许,结实离离,菁蒨可爱,以小瓶供之,咸愕然称绝”。在春季尚未及半之时,这位熊姓花匠可以使“良苗怀新”,真不辱“神工”之号。(注:甘熙:《白下琐言》卷2,36页,南京,南京出版社,2007。)然在这则史料的背后,同样不难发现花匠行在赛会期间的货物竞争之意。经济竞争归根结蒂就是市场竞争。庙会期间,货品的展示,其目的在于扩大贸易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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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至近代,对中国商人来说,就不应仅仅限于定期的庙市交易,需要面对的是各种近代市场观念。所以,在清末,就有人提出了废弃旧式的迎神赛会,将其改为含有近代经济意义的“赛会”。如陈次亮曾指出:各省赛会迎神之习,虽为乡傩遗意,但“作为无益,动肇争端”。为此,他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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