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050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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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楚之讨陈夏氏也(1),在宣十一年。庄王欲纳夏姬(2)。申公巫臣(3)谏曰:“不可。君召诸侯,以讨罪也。今纳夏姬,贪其色也。贪色为淫,淫为大罚。《周书》曰:‘明德慎罚(4)。’若兴诸侯,以取大罚(5),非慎之也。君其图之!”王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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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楚之讨陈夏氏也:楚庄王讨伐陈国,杀夏征舒。事见《左传·宣公十一年》。(2)夏姬:陈大夫御叔之妻,与陈灵公及二卿有染。(3)申公巫臣:屈氏,名巫臣,字子灵,为楚国申县大夫,又称屈巫。(4)明德慎罚:西周的立法指导思想之一,意谓发扬美德,谨慎刑罚。(5)若兴诸侯以取大罚:如果出动诸侯军队去伐陈,结果却自取贪色的罪名。兴,起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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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楚国讨伐陈国夏征舒的时候(在鲁宣公十一年),庄王欲纳夏姬为妾。申公巫臣劝阻说:“不可。君王召集诸侯出兵,是为了讨伐夏氏之罪。现在收纳夏姬是君王贪其美色。贪恋美色为淫,淫则当受重罚。《周书》说:‘发扬美德,谨慎刑罚。’若号令诸侯伐陈,却因贪色而自取淫乱的罪名,这是不谨慎的做法。请君王好好考虑!”楚庄王于是打消了纳夏姬为妃的念头。
1703050440
1703050441
【原文】六年(1),晋栾书(2)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3)。绕角,郑地。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4)救蔡。赵同、赵括(5)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爕。韩献子(6)。韩厥。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此,蔡地。是迁戮(7)也。戮而不已(8),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迁戮不义,怒敌难当,故不克也。虽克不令(9)。成师以出,而败楚二县,何荣之有焉?六军悉出,故曰成师。以大胜小,不足为荣也。若不能败,为辱已甚(10),不如还也。”乃遂还。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11)从众?盍,何不。子之佐十一人(12),六军之卿佐也。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知、范、韩也。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13)。’众故也。”武子曰:“善钧,从众(14)。钧,等。夫善,众之主(15)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三卿,皆晋之贤人。从之,不亦可乎?”传善栾书得从众之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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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六年:鲁成公六年。农历丙子年,公元前585年。周简王元年。(2)晋栾书:晋国中军帅,掌国政,谥武,又称栾武子。(3)绕角:杜预注:“绕角,郑地。”(4)申、息之师:申县、息县的军队。申在今河南省南阳市,息在今河南省息县。(5)赵同、赵括:都是赵衰之子,又称原同、屏括。赵括为新中军副帅,赵同为下军副帅。(6)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三人皆为晋卿。知庄子即中军副帅荀首,范文子即上军副帅士燮,韩献子即新中军韩厥。(7)迁戮:把杀戮转移到别人头上。救郑转而侵蔡,即为迁戮。(8)不已:不止。(9)不令:不是好事。令,善。(10)为辱已甚:受到的侮辱就太重了。已:太,程度副词。(11)盍:“何不”的合音词。(12)子之佐十一人:子,您。栾书为晋六军元帅,其他佐将有十一人,即荀首、荀庚、士燮、却錡、赵同、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13)三人占,从二人:《左传》原文为“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古代卜筮,询之三人,各人判断未必相同,从其二人相同者。(14)善钧从众:意谓出现不同意见时,如果都是卓有见识的人,则取人数多的一方的意见。钧,同“均”,均等、同等。(15)夫善,众之主:主,依靠、凭依。从众的根本目的是为了从善。如果贤愚参差不齐,则贤者为众人之依靠。
1703050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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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成公六年,晋国中军帅栾书领兵救郑,和楚军在绕角相遇(绕角,郑地)。楚军撤兵回国,晋军乘机入侵蔡国。楚国的公子申、公子成率领申县、息县的军队去援救蔡国。晋国将帅赵同、赵括想要出战,向栾书请求,栾书打算同意。知庄子(荀首)、范文子(士爕)、韩献子(韩厥)三人劝谏说:“不可以。我们是来救郑国的,楚军离去,我们才到达蔡国(此,指蔡地),这已经是把杀戮转移到了蔡国。杀戮不停止,又去激怒楚军,如果交战,必不能取胜(迁怒而杀戮无辜乃是不义的行为,激怒楚军的后果难以承受,所以不能战胜)。即使战胜了,也是不善之举。我们倾六军而出战,仅仅打败楚国两个县的军队,这有什么光荣可言呢(六军一起出动,所以叫“成师”。以大胜小,不足为荣)?如果不能打败他们,受到的侮辱就太大了。还不如撤兵回国。”于是晋军撤回。当时军中将帅欲战之人很多,有人对栾书说:“圣人和大众的愿望一致,因此能成事,您为什么不听从众人的意见(盍,何不)?您的辅佐者有十一个人(指六军的主帅和副帅),不同意作战者只有三人(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三人),想要和楚军交战的可以说是多数。《商书》说:‘三个人占卜,要听从其中结论相同的两个人的意见。’是因为那是多数的缘故。”武子说:“如果都是贤者,则听从多数一方的意见。贤者是众人的依靠。现在(不主张作战的)三卿都是晋国的贤人,是大家的依靠,可以说他们就是代表多数了(三卿,皆晋之贤人)。听从他们的意见,不也是可以的吗?(《左传》赞美栾书知晓从众的目的是从善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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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八年(1),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2)。季文子(3)饯之(4),饯,送行饮酒也。私焉(5),私与之言。曰:“大国制义(6)以为盟主,是以诸侯怀德畏讨,无有贰心。谓汶阳之田,敝邑之旧也,而用师于齐(7),使归诸敝邑。用师,鞍之战也。今有二命(8),曰:‘归诸齐。’信以行义,义以成命,小国所望而怀也。信不可知,义无所立,四方诸侯,其谁不解体(9)?言不复肃敬于晋也。《诗》曰:‘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10)。’爽,差也。极,中也。妇人怨丈夫不一其行也。喻鲁事晋,犹女之事夫,不敢过差。而晋有罔极之心,反二三其德也。七年之中,一与一夺,二三孰甚焉!士之二三,犹丧配耦(11),而况霸主(12)乎?将德是以(13),以,用也。而二三之,其何以长有诸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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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八年:鲁成公八年。农历戊寅年,公元前583年。周简王三年。(2)晋侯使韩穿来言汶阳之田归之于齐:韩穿,晋卿,为上军副帅。汶阳之田,指大汶河以北的田地,在今山东省泰安市以西、肥城市以南。此田本为鲁地,为齐所侵夺。齐晋鞍之战后,成公二年,晋使齐还给鲁国。今晋侯又使韩穿来鲁,要将田地再送给齐国。(3)季文子:鲁卿,执国政,季友之孙,又称季孙行父。下文单称其名行父,又单称其氏季孙。(4)饯之:为韩穿设酒食送行。(5)私焉:私下和他交谈。焉,于之,指韩穿。(6)制义:政事裁断要合理、适宜。(7)用师于齐:对齐国用兵。指成公二年鞍之战。(8)二命:前后命令不一样。(9)解体:瓦解,离散。指背离晋国。(10)诗曰二句:见《诗经·卫风·氓》。诗原意为女方毫无过失,始终如一,男方行为则有过错。男人没有准则,行为前后不一致,变化不定。季文子以“女”比“鲁”,以“士”比“晋”。爽,过失。贰,即“忒”。爽、忒互文同义。罔,同“无”。极,准则。二三,用作动词,意为前后不一,背信弃义。(11)配耦:配偶。耦,同“偶”。(12)而况霸主:何况霸主呢?(13)将德是以:惟德是用。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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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成公八年,晋景公派韩穿来鲁国,要鲁国把汶阳之田送给齐国。鲁国的季文子为韩穿设宴饯行(饯,送行饮酒),私下和韩穿交谈(单独和韩穿交谈),说:“大国裁断政事合理,而成为诸侯盟主,因此诸侯感念恩德而害怕讨伐,没有贰心。说到汶阳之田,原是我们鲁国的领土,后来晋国出兵打败齐国,命令齐国把田地归还我们鲁国(用师指鞍之战),然而,如今却又有不同的命令,说把汶阳之田归还齐国。信用是用来推行道义的,讲道义是为了完成使命,这是小国所希望和感念的。如果信用不可料知,道义无所树立,四方的诸侯,还有谁会不离散而去(意思是不再恭敬晋国)?《诗经》说:‘妻子毫无过失,丈夫的行为却有过错。丈夫的行为没有准则,他的德行不能始终如一(爽,差失、不合。极,中正的准则。妇人怨丈夫行为不专一,比喻鲁国侍奉晋国犹如女子侍奉丈夫,不敢有过差,但是晋国有二心,反而前后不一)。’这七年之中,晋国先命齐国把田地归还我国,如今又要夺走送给齐国,与《诗经》中所说的‘二三其德’哪个更甚呢?男子前后不一,尚且丧失配偶,何况是诸侯霸主呢?霸主应该惟德是用(以,是用的意思),却前后不一,又怎能长久得到诸侯的拥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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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晋讨(1)赵同、赵括(2),武从姬氏畜于公室(3),赵武,庄姬之子。庄姬,晋成公女也。畜,养也。以其田与祁奚(4)。韩厥(5)言于晋侯曰:“成季(6)之勋(7),宣孟(8)之忠,成季,赵衰。宣孟,赵盾。而无后(9),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10),皆数百年,保天禄。夫岂无僻王(11),赖前哲以免也(12)。言三代亦有邪僻之君,但赖其先人以免祸耳。《周书》曰:‘不敢侮鳏寡(13)。’所以明德也(14)。”言文王不侮鳏寡,而德益明,欲使晋侯之法文王。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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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讨:《史记·晋世家》作“诛”,杀戮。(2)赵同、赵括:都是赵衰之子,又称原同、屏括。(3)武从姬氏畜于公室:赵武跟随母亲庄姬寄养在舅舅晋景公宫中。武,赵朔之子、赵盾之孙赵武,时尚年幼。(4)以其田与祁奚:把赵氏的田地赐给祁奚。祁奚,高梁伯之子,字黄羊,晋国大夫。祁,晋邑,在今山西省祁县东南。(5)韩厥:姬姓,韩氏,讳厥,谥号献,史称韩献子。韩子舆的儿子。是春秋时期晋国韩氏第五任领袖。据《左传·成公十七年》载,韩厥小时为赵盾所养,故为赵氏进言。(6)成季:赵衰,字季,谥成,故称成季、赵武子。是赵盾、赵同、赵括、赵婴的父亲。赵衰随晋文公重耳出亡,后辅佐文公成霸主,有大功。(7)勋:功劳。(8)宣孟:赵盾,谥宣,称赵孟、赵宣子,掌晋国政多年,以忠臣称于时。(9)无后:此时赵括被杀,赵氏宗族祭祀随之废弃,故韩厥言成季、宣孟“无后”。(10)三代之令王:泛指夏、商、周三代的贤明君王。令,善。(11)僻王:邪僻之王。僻,邪恶。(12)赖前哲以免也:依靠前代贤君的德行美政以免于亡国。(13)不敢侮鳏寡:见《尚书·康诰》,谓君王也不敢欺侮鳏夫寡妇。鳏,老而无妻的人。寡,老而无夫的人。(14)所以明德也:为的就是要彰显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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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国诛杀赵同、赵括。赵武跟随母亲赵姬寄养在舅舅晋景公的宫中(赵武,庄姬之子。庄姬,晋成公的女儿。畜,养)。晋景公把赵氏的田地赐给祁奚。韩厥向晋景公进谏说:“凭赵衰的功勋、赵盾的忠诚(成季,指赵衰。宣孟,指赵盾),却没有后人,这将使做好事的人感到恐惧。从前夏、商、周三代的贤明君主,都能数百年保全上天赐予的福运。难道其后代没有出现品行不正的君主吗?只是依靠其祖先的贤明而免于亡国(言三代亦有邪僻的君主,但依靠其先人得以避免灾难)。《周书》说:‘不敢欺凌鳏夫寡妇之类无助的人!’为的就是要彰显德行(意思是文王不侮鳏寡而德行更加显明,欲让晋侯效法文王)。”于是晋景公立赵武为赵氏的继承人,并归还其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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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十六年(1),楚子救郑,司马(2)将中军。子反也。过申(3),子反入见申叔时(4),叔时老在申也。曰:“师其何如?”对曰:“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5)。器,犹用也。德以施惠,刑以正邪,详以事神,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6)。上下和睦,周旋不逆。动顺理也。是以神降之福,时无灾害。民生敦庞(7),和同以听(8),敦,厚。庞,大。莫不尽力以从上命,此战之所由克也。今楚内弃其民,不施惠也。而外绝其好,义不建利。渎齐盟,不祥事神。而食话言,信不守物。奸时以动,不顺时,妨农业。而疲民以逞(9),刑不正邪,而苟快意。民不知信,进退罪也。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10)。”言其必败,不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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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十六年:鲁成公十六年。农历丙戌年,公元前575年。周简王十一年。(2)司马:官名,掌军政。时司马为子反,名侧,此战率领中军。(3)申:楚县邑,在今天河南省南阳市。为申叔时食邑,申叔时年老退休于申。(4)申叔时:芈姓,申叔氏,名时,春秋时期楚国大夫。(5)德、刑、详、义、礼、信、战之器也:意谓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必备条件。详,通“祥”。和顺,和善,指事神的态度。故下文云“详以事神”。器,器用。(6)义以建利,礼以顺时,信以守物:道义是用来建立功利的标准和措施,以防止人们取不义之财;礼法用来规范人们的行为,使合于时宜;信用用来维护一切事物,使人们专于职守。(7)民生敦庞:人民生活丰厚富足。敦,厚。(8)和同以听:和睦一致而听从政令。(9)奸时以动,而疲民以逞:违犯时宜而用兵,使民疲敝以逞私欲。奸,犯。奸时,指正当春耕之时而楚用兵。此二句言楚不以礼顺时、不以德施惠。(10)子其勉之,吾不复见子矣:申叔时预言楚必败,子反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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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成公十六年,楚共王出兵救郑。司马子反统率中军(司马,指子反)。军队途经申邑,子反去拜会楚国老臣申叔时(申叔时告老致仕,在申邑),问道:“这次出兵的形势怎样?”申叔时回答道:“德行、刑罚、和顺、道义、礼法、信用,这是战争的必备条件。德行是用以施加恩惠的,刑罚是用来纠正邪恶的,和顺是借以事奉神灵的,道义是用以建树功利的,礼法是用以使行为顺应时势的,信用是借以保持事物的。这样才能上下和睦,应对不违义理(行动遵循道理)。因此神灵降福给他,四时没有灾害。百姓生活丰足,和睦同心,听从命令(敦,厚。庞,大),没有不尽力以服从上级命令的,这就是战争取胜的原因。现在楚国对内忘记百姓,不施以恩惠(不给人以恩惠);对外断绝与邻国的友好关系(不以道义维护国家利益),亵渎神圣的盟约,不和顺侍奉神灵。且自食其言,不以信守物(不以信用保持事物),违背时令耽误农事以发动战争(不顺应时宜,妨碍农业),使百姓穷困以快心(不以刑罚制止邪恶,而只是贪求满足一时之欲),人民不知道国君信用何在,进退都可能犯罪。您自己努力吧!我不会再见到您了(意思是子反必然战败,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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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晋楚遇于鄢陵(1),范文子不欲战,却至(2)曰:“韩之战,惠公不振旅(3);众散败也,在僖十五年。邲之师,荀伯不复从(4)。荀林父奔走,不复故道也。在宣十二年。皆晋之耻也。子亦见先君之事矣。见先君成败之事。今我避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亟,数也。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齐、秦、狄也。敌楚而已。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5)圣人,外宁必有内忧,骄亢则忧患生。盍释楚以为外惧乎(6)?”
1703050466
1703050467
【注释】(1)鄢陵:郑邑,在今河南省鄢陵县西北。本为鄢国,为郑武公所灭。鄢,音烟。(2)却至:姬姓,步氏,讳至,谥昭。其祖却扬封步,以之为氏,故亦名步至。因采邑于温,时人尊称温季,史称却昭子。(3)韩之战,惠公不振旅:韩原之战,晋惠公战败被俘。事见《左传·僖公十五年》。韩,晋地,在今山西省万荣县之北。治兵而归或作战胜利而归称振旅。不振旅,意谓战败,不能整军而归。(4)邲之师,荀伯不复从:在邲地和楚国交战,晋国中军帅荀伯兵损溃逃。《左传·僖公十五年》邲,音必,郑地,在今河南省郑州市西北。荀林父,字伯,故称荀伯。不复从,即失败。(5)自非:倘若不是。多用于否定句。(6)盍释楚以为外惧乎:何不留下楚国让它使我们有所戒惧呢?盍,“何不”的合音词。杨伯峻注:“晋国大臣大多数主战,唯士燮始终主退。士燮见晋厉公骄奢,群臣不合,内忧益滋,故欲释楚以缓和国内矛盾,非惧战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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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楚两军在鄢陵相遇,范文子不打算作战,却至说:“秦晋韩原之战,惠公溃不成军(众军溃败。在僖公十五年);晋楚邲地之战,主帅荀伯兵损溃逃(荀林父逃走,不能从原路返回。在宣公十二年)。这些都是晋国的耻辱。您也知道前代国君时候的事情(知道前代国君成败之事)。现在我们回避楚军,只会再增加耻辱。”范文子说:“我们前代国君屡次作战是有原因的(亟,屡次),当时秦国、狄人、齐国、楚国都很强大,如果我们不尽力去作战,子孙将衰弱挨打。现在秦国、狄人、齐国三个强国已经顺服(三强指齐、秦、狄三个强国),敌人只剩下楚国而已。只有圣人才能使国家内外都无忧患,倘若不是圣人,外部安宁了国内必有忧患(骄纵不逊则滋生困苦患难)。何不留下楚国,把它作为我们外部戒惧的对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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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 公
17030504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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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三年(1),祁奚(2)请老,老,致仕。晋侯问嗣焉。嗣,续其职者。称解狐,其雠也(3),将立之而卒(4)。解狐卒也。又问焉,对曰:“午也可(5)。”午,祁奚子。于是羊舌职(6)死矣,晋侯曰:“孰可以代之?”对曰:“赤(7)也可。”赤,职之子伯华。于是使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佐之。各代其父。君子谓:“祁奚于是能举善矣。称其仇,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8);举其偏(9),不为党。偏,属也。能举善也夫!唯善,故能举其类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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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三年:鲁襄公三年。农历辛卯年,公元前570年。周灵王二年。(2)祁奚:晋中军尉,字黄羊,此年告老退职。(3)称解狐,其雠也:举荐解狐,解狐与祁奚有私仇。称,举。雠,同“仇”。(4)将立之而卒:杨伯峻注:“立,同‘位’。谓位置(准备任命)解狐,而解狐去世。”(5)午也可:杜预注:“午,祁奚子”。也,句中语气词,表停顿。(6)羊舌职:晋大夫,羊舌突之子名职,叔向之父,时任中军尉之佐(副中军尉)。(7)赤: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职之子,叔向之兄。(8)比:为私利而无原则地结合。此谓偏爱、偏私,与下句“党”字义近。(9)举其偏:偏,部属。杜预注:“偏,属也。”举其偏,指推举羊舌赤为军尉之佐。军尉之佐职级高于司马。(10)唯善,故能举其类也:惟有贤德的人,才能举荐同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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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三年,祁奚请求辞去官职告老还乡(老,意谓辞去官职)。晋悼公问谁能接替其职务(嗣,继承其职务的人),祁奚举荐了解狐,而解狐是他的仇人。晋悼公正准备让解狐接替祁奚的位置,解狐却死了(卒,指解狐死了)。晋悼公再次问祁奚,祁奚回答说:“祁午可以胜任(祁午是祁奚的儿子)。”这时中军尉之佐羊舌职死了。晋悼公问道:“谁可以替代他?”祁奚回答说:“羊舌赤就可以胜任(羊舌赤,即羊舌职之子伯华)。”于是晋悼公任命祁午为中军尉,羊舌赤为副职(各人继承其父亲的职位)。君子认为:“祁奚在这件事上能够举荐贤德的人。推举其仇人而不为谄媚,推荐他的儿子而不为偏私,举荐他的副职而不为结党(偏,部属),真是能推举贤能啊。惟有贤德的人,才能推举其同类之人。”
1703050478
1703050479
【原文】晋侯之弟扬干,乱行于曲梁(1),行,陈次也。魏绛(2)戮其仆(3)。仆,御。晋侯怒,谓羊舌赤曰:“合诸侯以为荣也,扬干为戮,何辱如之(4)?必杀魏绛,无失之也。”对曰:“绛无贰志,事君不避难,有罪不逃刑,其将来辞,何辱命焉(5)?”言终,魏绛至,授仆人(6)书,仆人,晋侯御仆。将伏剑(7)。士鲂(8)、张老(9)止之。公读其书曰:“日君乏使,使臣斯(10)司马。斯,此也。臣闻师众以顺为武,顺莫敢违。军事有死无犯为敬(11),守官行法,虽死不敢有违。君合诸侯,臣敢不敬乎?君师不武,执事不敬,罪莫大焉。臣惧其死,以及扬干(12),无所逃罪。惧自犯不武不敬之罪也。不能致训(13),至于用钺(14)。用钺,斩扬干之仆也。臣之罪重,敢有不从(15),以怒君心?言不敢不从戮。请归死于司寇(??16)。”公跣而出(17),曰:“寡人之言,亲爱也(18);吾子之讨,军礼也。寡人有弟,弗能教训,使干大命(19),寡人之过也。子无重寡人之过(20),听绛死,为重过。敢以为请。”请使无死。反役(21),使佐新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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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乱行于曲梁:晋悼公举行鸡泽之会,有军队随从,而扬干扰乱军队行列。乱行,扰乱军行。曲梁,在鸡泽东北,离鸡泽不远。鸡泽,地名,位于今河北省南部。(2)魏绛:春秋时代晋国的武将、政治家。姬姓,魏氏,名绛,谥号昭、庄。历仕晋悼公,晋平公。史称魏昭子、魏庄子。时任晋中军司马,掌军法。(3)仆:驾车者,俗称马夫。(4)扬干为戮,何辱如之:杀扬干之御车者,即等于辱扬干。为戮,此处作受辱解。何辱如之,有什么侮辱比得上它。此辱谓晋悼公自亦以为受辱。(5)其将来辞,何辱命焉:他将会自己来陈述的,何必劳烦国君下令追究呢?(6)仆人:仆大夫的属官,随侍诸侯,接受官吏紧急奏事。仆大夫,古官名,掌宫内之事。(7)伏剑:杨伯峻注:“即负剑。……凡抽剑自杀皆可曰负剑,又转作伏剑。”(8)士鲂:士会之子,士燮之弟,晋悼公命为卿。(9)张老:名老,字孟,又称张孟,官候奄。(10)斯:杜预“斯,此也。”即这的意思。杨伯峻注:“斯当读为司,主也。”即主掌之意。(11)师众以顺为武,军事有死无犯为敬:军队的士兵们以顺从军纪军法为勇武,在军旅做事宁死也不犯军纪是恭敬。下文反言之,不武即犯军纪,不敬即不执行军法。(12)臣惧其死,以及扬干:下臣怕不执行军法而有不敬之罪当死,以至于连累扬干。(13)致训:杨伯峻注:“谓我不能先训告众人。”(14)用钺:用大斧杀扬干之仆。钺,音月,大斧。(15)不从:不服从刑戮,不接受惩罚。(16)归死于司寇:到司寇处受死罪。司寇,国家的司法长官。(17)公跣而出:晋悼公恐魏绛自杀,赤足而出,不及穿履。古人入室脱履,出室穿履。跣,赤足。(18)寡人之言,亲爱也:我对羊舌赤所说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爱。(19)使干大命:使犯军令。干,犯。(20)子无重寡人之过:您不要加重我的过错。意谓您不要自杀。(21)反役:盟会之事结束后回国。反,同“返”。(22)使佐新军:使为新军之佐,即为副帅。司马为大夫,新军佐则为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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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悼公之弟扬干,在鸡泽附近的曲梁扰乱军队的行列(行,军阵行列),中军司马魏绛杀死了他的车夫(仆,驾驭车马的人)。晋悼公震怒,对羊舌赤说:“会合诸侯,是荣耀的事。扬干车夫被杀、扬干受辱,还有什么侮辱比这更大的?一定要杀掉魏绛,不得有误!”羊舌赤回答说:“魏绛一心为公,没有贰心,事奉国君不避危难,有罪过不避惩罚,他应该会自己前来供述,何必烦劳君王下令追究呢?”话刚说完,魏绛就来了。他把奏疏递给晋悼公的侍臣(仆人,指晋悼公的侍从官),而后准备拔剑自杀。士鲂、张老劝止了他。晋悼公读他的奏疏,奏疏中说:“往日国君缺乏使唤的人,让臣下担任司马之职(斯,这的意思)。下臣听说,军队的士兵们以服从军纪为威武(顺应不敢违背),军旅之事以宁死也不犯军纪为恭敬(遵守职责,依法令行事,虽有死难,不敢违犯法令)。君王今日会集诸侯,下臣怎敢不恭敬?君王的军队不威武,执事的人员不恭敬,没有比这罪过再大的了。下臣唯恐犯不武、不敬的死罪,以致连累扬干,罪责难逃(害怕自己犯不武不敬之罪)。下臣平日治军不严,不能以礼法训告众人,以至于动用了大斧(指用大斧斩扬干的车夫)。下臣的罪过重大,怎敢不服从戮而使国君发怒呢(意思是指不敢不接受惩罚)?我请求到司寇那里受死罪。”晋悼公读完,光着脚赶忙出来,说:“寡人的话,是出于对兄弟的亲爱;您的诛戮,是为了执行军法。寡人有弟弟,未能训导他,致使他触犯了军令,这是寡人的过错。您不要再加重寡人的过错了(接受魏绛自杀为加重自己的罪过)。谨以此作为请求(请求他不要自杀)。”盟会之事结束后回国,任命魏绛为新军副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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