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050534
1703050535
【译文】晋国的栾盈逃奔楚国,范宣子杀了羊舌虎(羊舍虎是栾盈的朋党),同时囚禁了叔向。乐王鲋去看望叔向,说:“我去为您请求免罪好吗?”叔向没有回答他(乐王鲋,晋大夫乐桓子)。手下的人都责怪叔向。叔向说:“能救我的只有祁大夫(祁大夫,祁奚)。”叔向的老管家听到这事,就说:“乐王鲋向国君说的话,国君没有不照准的。他去请求赦免您,您却不答应。这些是祁大夫所做不到的,而您说一定要他去办,这是为什么呢?”叔向回答说:“祁大夫举荐贤人,对外不因为有私仇而遗弃,对内也不因为是亲属而避嫌不举荐,难道唯独会遗忘我吗?《诗经》说:‘德行正直无私,四方的人都会顺从他(意思是德行正直,则天下顺从)。’祁大夫就是正直无私的人啊(觉,显然正直)。”晋平公向乐王鲋询问叔向的罪过,乐王鲋回答说:“叔向不会遗弃他的兄弟羊舌虎的,同谋的事恐怕是有的吧(意思是叔向笃爱亲属,必定与叔虎同谋)!”当时祁奚已告老在家(老,指辞去公族大夫之职),听到这事,就乘坐驿站的传车去拜见范宣子,说:“《诗经》说:‘赐给我无穷的恩惠,子孙将永远保持它(诗的意思是周文王与周武王有仁爱教诲之德,施及百姓,故子孙保持且得益于此)。’叔向有谋略而少过错,仁爱教诲百姓而不知疲倦,他是国家稳固的柱石,即使他的十代子孙有过错也要给予宽赦,以勉励贤能之士。如今,仅仅因其弟羊舌虎的缘故而使其自身不能免于难(壹,指因为弟弟的缘故),这等于要抛弃国家的柱石,这不也是很糊涂吗?古时鲧被流放而其子夏禹被起用(意思是不因父亲的罪愆废弃其子),管叔、蔡叔被惩罚而其兄周公仍辅佐周成王(意思是兄弟罪愆不相牵涉)。依此,为什么要因羊舌虎之罪而囚禁叔向,抛弃国家的忠臣呢?只要您肯行善政,谁敢不努力?为什么要多杀人呢?”范宣子听了祁奚这番话非常高兴,便和祁奚共乘一辆马车,用这些话劝谏晋平公,从而赦免了叔向(共同乘坐马车入朝谒见晋平公)。之后祁奚没有去见叔向就自己回去了(意思是为了国家,而不是偏爱叔向),叔向也没有向祁奚道谢就去朝见晋平公(叔向不向祁奚表示感谢,明白祁奚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
1703050536
1703050537
【原文】二十三年(1),孟孙(2)恶臧孙(3),季孙(4)爱之。孟孙卒,臧孙入哭,甚哀,多涕。出,其御(5)曰:“孟孙之恶子也,而哀如是。季孙若死,其若之何?”臧孙曰:“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志相顺从,身之害。孟孙之恶我,药石也(6)。志相违戾,犹药石疗疾。美疢不如恶石(7),夫石犹生我(8),愈己疾也。疢之美,其毒滋多(9)。孟孙死,吾亡无日(10)矣。”
1703050538
1703050539
【注释】(1)二十三年:鲁襄公二十三年。农历辛亥年,公元前550年。(2)孟孙:孟庄子,世称仲孙速,孟献子仲孙蔑之子,鲁卿。(3)臧孙:即臧武仲,又称臧孙纥。臧宣叔之子,臧孙辰之孙。鲁国对季、孟、叔、臧四个卿大夫的嗣位者可称孙或氏。(4)季孙:即季武子,又称季孙速。季文子之子。(5)御:驾驭车马的人。(6)季孙之爱我,疾疢也;孟孙之恶我,药石也:意谓季孙之爱我,多是赞扬我,好比热病,实是害我;孟孙厌恶我,好比能治病的药石,虽苦虽痛,却能治好病。疾疢,同义词连用,头脑发热的热病。疢,音趁。药指草药,石指针砭之石。(7)美疢不如恶石:季孙之爱虽无痛苦,孟孙之爱虽有痛苦,使人难堪,但前者不如后者好。(8)夫石犹生我:能治病,使我生。(9)滋多:益多,更多。(10)无日:犹言无多日。
1703050540
1703050541
【译文】鲁襄公二十三年,孟庄子厌恶臧武仲,但季武子喜爱他。孟庄子死了,臧武仲进门哭吊,十分哀痛,流了很多眼泪。出门后,他的车夫说:“孟庄子生前厌恶您,您却悲痛成这样。如果季武子死了,您将悲痛成什么样子呢?”臧武仲回答说:“季武子喜欢我,犹如使我没有痛苦地患上热病(志意相投,顺从己意,是自身的祸患);孟庄子厌恶我,犹如是治愈我疾苦的药石(志意相违背,如同药石治疗疾病)。没有痛苦的热病不如使人痛苦的药石。药石还能治病,使我活下去(能治好自己的疾病);患热病而不知痛苦,它的毒害就更深了。如今孟庄子死了,我的死期便不远了。”
1703050542
1703050543
【原文】二十五年(1),齐棠公(2)之妻,东郭偃(3)之姊也。棠公,齐棠邑大夫。棠公死,武子(4)取(5)之。武子,崔杼。庄公通焉(6),骤如崔氏(7),崔杼杀庄公,晏子(8)立于崔氏之门外,闻难而来。其人曰:“死乎?”曰:“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9)。”言己与众臣无异也。曰:“行乎?”曰:“吾罪也乎哉?吾亡也。”自谓无罪。曰:“归乎?”曰:“君死安归?言安可以归也。君民者,岂以陵人?社稷是主(10)。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11)。言君不徒居民上,臣不徒求禄,皆为社稷也。故君为社稷死,则死之;为社稷亡,则亡之。谓以公义死亡也。若为己死,而为己亡,非其私昵,谁敢任之(12)?”私暱,所亲爱也。非所亲爱,无为当其祸。门启而入,枕尸股而哭(13),以公尸枕己股。兴,三踊而出(14)。
1703050544
1703050545
【注释】(1)二十五年:鲁襄公二十五年。农历癸丑年,公元前548年。周灵王二十四年。(2)齐棠公:齐国棠邑大夫。棠,本来是莱国属邑,齐灭莱后属齐。其地疑在今山东省平度市东南。(3)东郭偃:崔杼家臣,复姓东郭,名偃。(4)武子:即崔杼,齐大夫,又称崔武子。食邑于崔(今山东省章丘市西北),因以崔为氏。(5)取:同“娶”。(6)庄公通焉:齐庄公和棠姜私通。焉,之。(7)骤如崔氏:频繁地到崔家去。骤,屡次,频繁。(8)晏子:名婴,字平仲,晏弱之子。庄公入崔家后,崔家即“闭门”,至庄公及其臣皆死,其门未启,故晏子立于门外。(9)独吾君也乎哉,吾死也:意谓国君不独是我的国君,我为何要殉死呢?也乎哉,三语气词连用,加强反问语气。(10)君民者,岂以陵人,社稷是主:作为百姓的君主,难道是要他来凌驾于百姓头上的吗?是要他来主持国家政事的。君,用作动词,做国君。社稷是主,倒装句,主社稷。(11)臣君者,岂为其口实,社稷是养:作为国君的臣下,难道只是为了自己的俸禄吗?是要他养护国家的。口实,食禄,古以封邑的实物为禄。养,养护。(12)非其私暱,谁敢任之:不是他个人所亲爱的人,谁敢跟着殉死或逃亡,而承担不义的名声呢?意谓如我为之死或逃亡,就有与君共同为恶之嫌。暱,今作“昵”,此指国君所亲近而共同作恶的人。(13)枕尸股而哭:杜预注:“以公尸枕己股。”把庄公的尸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而号哭。(14)兴,三踊而出:站起来,三次顿足,而后出门。兴,起。杨伯峻注:“哭时仆地,哭毕而起。”踊,跳跃,此为顿足,表示哀痛。
1703050546
1703050547
【译文】鲁襄公二十五年,齐国棠公的妻子是东郭偃的姐姐(棠公,齐棠邑大夫)。棠公死后,崔武子就娶了棠公之妻棠姜(武子,指崔杼)。齐庄公与棠姜私通,频繁地到崔家去。崔武子因此杀死了齐庄公。晏子站立在崔家的门外(闻难而来),他手下的人说:“要殉死吗?”晏子说:“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国君吗?我为什么要去殉死(意思是自己与众臣没有差别)?”手下的人说:“要逃亡吗?”晏子说:“是我的罪过吗?我为什么逃亡(自认为没有罪过)?”手下的人说:“要回去吗?”晏子说:“国君死了,我怎能回去呢(意思是怎么可以回去)?作为百姓的国君,难道只是要他来凌驾于百姓头上的吗?是要他来掌管国家的。作为国君的臣子,难道只是为了自己的俸禄?是要他养护国家的(意思是国君不仅仅处在百姓之上,臣下不仅仅求取俸禄,都是为了国家)。所以,如果君主为国家而死,臣子则可为其殉死;假如君主为国家而流亡,臣子则可随其流亡(说的是为了国家的大义而或殉死或流亡)。如果君主因为自己作恶而死,或为自己私事而逃亡,那么若不是他个人所宠爱的人,谁敢殉死或逃亡,来承担共同作恶的责任呢(私暱,指所亲近喜爱的人。不是所亲近喜爱的人,没有人帮助承担他的罪过)?”崔家开了大门,晏子进去,以庄公尸体枕自己的大腿而痛哭(以庄公尸体枕自己的大腿),哭罢站起,顿足三次后,走出崔家。
1703050548
1703050549
【原文】晋程郑(1)卒,子产(2)始知然明(3)。前年,然明谓程郑将死,今如其言,故知之。问为政,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子产喜,以语子大叔(4),且曰:“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蔑,然明名。今吾见其心矣(5)。”
1703050550
1703050551
【注释】(1)程郑:晋大夫,本为悼公车马官,后为晋平公所宠信。(2)子产:姬姓,国氏,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谥成。又被称为公孙侨、公孙成子、东里子产、国子、国侨、郑乔,是春秋末期郑国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改革家。(3)子产始知然明:意谓子产才真正了解然明。然明,郑大夫,名蔑。(4)子大叔:大同“太”,即子太叔。姬姓,游氏,名吉,字子太叔。(5)他日吾见蔑之面而已,今吾见其心矣:往日我只看到然明的面貌,现在我看到他的内心是很有见识的。据说然明的相貌丑陋,故此地云但见其面,未能深察其心,从今而后始知之。
1703050552
1703050553
【译文】晋国程郑死了,子产才真正了解然明(一年前,然明便知程郑将死,现在如他所言,因此才真正了解)。子产向然明询问为政之道,然明回答说:“把百姓看作子女一般。见到不仁者,就惩罚他,就像老鹰、鸇鸟追赶小鸟那样迅猛不容情。”子产很高兴,把这些话告诉子太叔,并且说:“往日我只看到然明的面貌丑恶(蔑,然明的名字),现在我看到他的内心很有见识。”
1703050554
1703050555
【原文】二十六年(1),初,楚伍参(2)与蔡太师子朝(3)友,其子伍举(4)与声子(5)相善。声子,子朝子也。伍举,椒举也。伍举奔晋,声子通使于晋。还如楚,令尹子木与之语,曰:“晋大夫与楚孰贤?”对曰:“晋卿不如楚,其大夫则贤,皆卿才也。如杞、梓、皮革。自楚往也。杞、梓,皆木名也。虽楚有材,晋实用之。”言楚亡臣多在晋。子木曰:“夫独无族姻乎(6)?”夫,谓晋也。对曰:“虽有,而用楚材实多。归生闻之,归生,声子名也。曰:‘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7)。’赏僭,则惧及淫人(8);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与其失善,宁其利淫。无善人,则国从之(9)。从,亡也。《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10)。’无善人之谓也。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11)。’惧失善也。逸书也。不经,不用常法。古之治民者,劝赏而畏刑,乐行赏,而惮用刑也。恤民不倦,赏以春夏,刑以秋冬。顺天时。是以将赏为之加膳,加膳则饫赐,饫,厌也。酒食赐下,无不餍足,所谓加膳也。此以知其劝赏也;将刑,为之不举(12),不举则彻乐,不举盛馔也。此以知其畏刑也;夙兴夜寐,朝夕临政,此以知其恤民也。三者,礼之大节也。有礼无败。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为之谋主(13),以害楚国,不可救疗,所谓不能也。疗,治也。所谓楚人不能用其材也。子仪之乱,析公奔晋(14),在文十四年。晋人以为谋主。绕角之役(15),楚师宵溃。楚失华夏,则析公之为也。雍子之父兄谮雍子,君与夫人不善是也。不是其曲直。雍子奔晋,晋人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在元年。楚失东夷,则雍子之为也。楚东小国,见楚不能救彭城,皆叛也。子反与子灵争夏姬(16),子灵,巫臣。子灵奔晋,晋人以为谋主。通吴于晋,教吴叛楚,楚疲于奔命,至今为患,则子灵之为也。事见成七年。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17),晋人以为谋主。鄢陵之役(18),在成十六年。楚师大败,王夷师熸(19)。夷,伤也。吴。楚之间谓火灭为熸。郑叛吴兴,楚失诸侯,则苗贲皇之为也。”子木曰:“是皆然矣。”声子曰:“今又有甚于此者。椒举娶于申公子牟,子牟得戾而亡,君大夫谓椒举:‘汝实遣之(20)!’惧而奔郑,今在晋矣。晋人将与之县,以比叔向(21)。以举才能比叔向。彼若谋害楚国,岂不为患?”子木惧,言诸王,益其禄爵而复之。
1703050556
1703050557
【注释】(1)二十六年:鲁襄公二十六年。农历甲寅年,公元前547年。周灵王二十五年。(2)伍参:楚庄王宠臣,伍举之父,伍子胥曾祖父。(3)蔡太师子朝:子朝是蔡文公之子,蔡景公之弟,官太师。(4)伍举:楚大夫,又称椒举,其子伍奢,孙伍子胥。(5)声子:即公孙归生,子朝之子。下自称其名归生。(6)夫独无族姻乎:他们晋国难道没有同宗和姻亲吗?夫,彼,代词。(7)赏不僭而刑不滥:赏赐不过分,刑罚不滥用。僭谓不当赏而赏,滥谓不当罚而罚。(8)淫人:邪恶的人。(9)无善人则国从之:没有贤臣,国家就会随之衰败。这是重申“无滥”之理。(10)人之云亡,邦国殄瘁:见《诗经·大雅·瞻卬》,意谓善人尽亡,国家遭殃。云,句中助词,无义。殄瘁,同义词连用,指病害。(11)故《夏书》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此为逸书,意谓与其滥杀无罪的人,宁可失之于不用常法。不经,不用常法。(12)不举:减膳撤乐。食不杀牲,不奏乐。古代逢大的天灾人事,皆除去盛馔,偃息声乐,称作“不举”。(13)为之谋主:做敌国的主要谋士。之,其。(14)子仪之乱,析公奔晋:楚庄王初立,太师申公子仪(即斗克)作乱,被杀。(15)绕角之役:《左传·成公六年》云:“晋栾书领兵救郑,与楚军遇于绕角(今河南省鲁山县东南),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此地则言晋用析公之谋,使楚军宵溃。(16)子反与子灵争夏姬:事见《左传·成公二年》。子反即公子侧。子灵即申公巫臣,又称屈巫。夏姬为郑穆公女,为陈大夫御叔之妻,陈灵公与之通奸淫乱而被杀,楚庄王入陈杀夏姬之子夏征舒。子反欲娶夏姬,子灵止之。后子灵携夏姬奔晋,晋使为邢大夫(邢邑在今河南省温县东北平皋故城)。(17)若敖之乱,伯贲之子贲皇奔晋:楚令尹子文之侄、司马子良之子斗椒,字子越,又字伯芬,为若敖氏曾孙,狼子野心,为令尹谋乱后,楚庄王遂灭若敖氏。事见《左传·宣公四年》。伯芬,此传作伯贲,并言其子贲皇奔晋,晋与之苗邑(在今河南省济源市西),称苗贲皇。(18)鄢陵之役:《左传·成公十六年》云:晋楚军于鄢陵(在今河南省鄢陵县北),楚军迫近晋军营布列战阵,晋将范丐进言塞井平灶,在军营中布阵迎战。此传则谓苗贲皇所言。楚军于鄢陵战败,中军帅子反自杀。(19)王夷师熸:楚共王受伤,军队溃败。夷,同“痍”,创伤。鄢陵之战中,晋吕錡射楚共王,中其目。熸,音尖,火灭,喻全军溃败。(20)汝实遣之:实是你护送王子牟逃亡的。女,同“汝”。(21)以比叔向:让伍举的禄秩和叔向一样。叔向为上大夫,官太傅。比,同。
1703050558
1703050559
【译文】鲁襄公二十六年,当初,楚国的伍参和蔡国的太师子朝为友,伍参的儿子伍举和子朝的儿子声子也互相友好(声子,子朝的儿子。伍举,即椒举)。伍举逃往晋国。声子出使晋国,回来后又到楚国去,令尹子木与他谈话,说:“晋国大夫和楚国大夫谁更贤能?”声子回答说:“晋国的卿不如楚国,晋国的大夫却贤能,都是做卿的人才。就像杞木、梓木、皮革,都是从楚国运去的(杞、梓,都是树木的名字)。楚国虽然有人才,实际上却被晋国所用(意思是楚国逃亡之臣多在晋国)。”子木说:“难道他们没有同宗和姻亲可用吗(夫,指晋国)?”声子回答说:“虽有同宗和亲戚,但任用的楚国人才确实很多。归生听说(归生,即声子的名字),善于治理国家者,赏赐不过分,刑罚不滥用。赏赐过分,就怕赏及恶人;刑罚滥用,就怕伤及好人。如果不幸赏罚过当,那么宁可赏赐过分,也不可滥用刑罚。与其伤害而失掉贤人,宁可让坏人得利。没有贤人,国家就会随之衰败(从之,意为随之衰败)。《诗经》说:‘贤人不在了,国家就遭祸殃。’这是由于失去贤人的缘故。所以《夏书》说:‘与其错杀无辜,宁可失之于不用常法。’就是害怕失去贤人(所引用的这句话出自《逸书》。不经,不用常法)。古代治理百姓的人,乐于赏赐而畏惧用刑(劝赏乐于赏赐;刑,畏惧用刑),体恤百姓而从不倦怠。赏赐多在春夏时节举行,用刑多在秋冬时节进行(顺应天时)。因此将要行赏时就为此增加膳食,加膳则赐以丰盛的酒食(饫,饱足。酒食赏赐臣下,没有不饱足的,这就是所谓加膳),以此可知其乐于赏赐;将要行刑时就除去盛馔,除去盛馔就会偃息声乐(不举,指除去盛馔),由此可知他畏惧动用刑罚的;早起晚睡,日夜亲理政务,由此可知他忧虑人民的疾苦。这三种表现,是礼制的基本纲纪。有了礼制就不会失败。现在楚国滥用刑罚的现象很多,大夫们逃亡到四方各国,而做了他国的主要谋士,来危害楚国,以至于不可救治了。这就是我所说的楚国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才(疗,救治。所谓不能,所谓楚人不能使用自己的人才)。如子仪叛乱时,析公逃亡到晋国(在文公十四年),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在绕角战役中,晋人听从了析公的谋略,使楚军连夜溃逃。楚国失掉中原,就是析公所造成的。又如,雍子的父亲和哥哥诬陷雍子,国君与大夫不辨是非曲直(不善是,不辨是非曲直),雍子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彭城之战,楚军连夜溃逃,晋国攻下彭城并将其归还宋国(在鲁襄公元年)。楚国丧失了东夷,就是雍子所造成的(楚国东边小国看到楚国不能救彭城,都背离了楚国)。子反与子灵争夺夏姬(子灵,巫臣),子灵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使吴国和晋国往来通好,教唆吴国背叛楚国,使得楚国疲于奔命,至今仍是楚国的祸患,这是子灵所造成的(事见成公七年)。若敖氏叛乱时,伯贲的儿子贲皇逃奔到晋国,晋人让他做主要谋士。鄢陵战役时(在成公十六年),楚军大败,国君受伤,军队士气不振(夷,受伤。吴、楚之间把火灭叫做熸)。郑国背叛,吴国兴起,楚国失去诸侯信任。这都是贲皇造成的。”子木说:“你说的这些都对。”声子说:“现在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伍举娶了申公子牟的女儿,子牟因罪逃亡,国君和大夫对伍举说:‘实际上,是你送他逃亡的!’伍举害怕而逃往郑国,现在在晋国了。晋人将给他一个县作为封邑,禄秩与晋国上大夫叔向同等(拿伍举的才能和叔向相提并论)。他如果要谋害楚国,岂不成为楚国的祸患了吗?”子木听后很恐惧,告诉了楚康王。楚康王增加了伍举的官禄爵位请他回来复职。
1703050560
1703050561
【原文】二十七年(1),宋向戌(2)欲弭(3)诸侯之兵,为会于宋。将盟于宋西门之外,楚人衷甲(4)。甲在衣中,欲因会击晋。伯州犂(5)曰:“合诸侯之师,以为不信,无乃不可乎?夫诸侯望信于楚也,是以来服。若不信,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6)。”固请释甲。子木曰:“晋楚无信久矣,事利而已(7)。苟得志焉,焉用有信?”大宰(8)退,大宰,伯州犂。告人曰:“令尹将死矣,不及三年(9)。求逞志而弃信,志其逞乎?信亡,何以及三(10)?”明年,子木死也。赵孟患(11)楚衷甲,以告叔向。叔向曰:“何害也?匹夫一为不信,犹不可也,若合诸卿,以为不信,必不捷(12)矣,非子之患(13)也。夫以信召人,而以僭济之(14),济,成。必莫之与(15)也,安能害我!子何惧焉?”
1703050562
1703050563
【注释】(1)二十七年:鲁襄公二十七年。农历乙卯年,公元前546年。周灵王二十六年。(2)向戌:子姓,向氏,生卒年不详。宋国大夫,任左师。(3)弭:止息。(4)衷甲:在衣服里面穿铠甲。(5)伯州犁:楚国太宰。本是晋大夫伯宗之子,鲁成公十五年奔楚为太宰。其孙即伯嚭,为吴王太宰。(6)是弃其所以服诸侯也:这就抛弃了使诸侯顺服的东西了。(7)事利而已:杨伯峻注:“唯行有利于我之事而已。”(8)大宰:即伯州犁。大通“太”。(9)不及三年:谓三年之内必死。(10)信亡,何以及三:志、言、信三者俱备,然后身得安定。信亡则志不立,失志必速死,何以得及三年?故言子木活不到三年。(11)患:忧虑,担心。(12)捷:战胜,成功。(13)患:祸患,灾难。(14)而以僭济之:而利用虚伪求取成功。僭,虚伪不实。济,成,成功。楚本与宋向戌、晋赵孟俱有成言,今废成言而衷甲,是无信而伪诈。(15)与:结交,亲附。
1703050564
1703050565
【译文】鲁襄公二十七年,宋国向戌想要消除诸侯之间的战争,在宋国举行会议。各国将要在宋国西门之外结盟,楚国人却在衣服里面穿上了铠甲(铠甲穿在衣服里面,是想要趁盟会攻击晋国军队)。楚国太宰伯州犁说:“会合诸侯的军队,却做不诚实的事,恐怕不可以吧?诸侯寄望于楚国有信用,因此来顺服。如果楚国不诚信,这就抛弃了使诸侯来顺服的条件了。”伯州犁坚决请求都脱掉铠甲。子木说:“晋国与楚国之间不守信用已经很久了,只要事情对我们有利就行了。如果能使意愿达成,哪里用得着讲信用?”伯州犁退下去(太宰,指楚国太宰伯州犁),对人说:“令尹将要死了,活不到三年。只求达成意愿而抛弃诚信,那意愿能达成吗?信用丧失,怎么能活到三年(明年子木死亡)?”赵武担忧楚人暗穿铠甲,就把这事告诉了叔向。叔向说:“这有什么危害?普通的人一旦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尚且不可以,如果会合诸侯的卿,而做出不守信用的事,就必然不会成功,您不用担忧。以诚信召集人,却又用虚伪求取成功(济,成功),必然没有人亲附他,又怎能危害我们呢?您何必那么恐惧呢?”
1703050566
1703050567
【原文】宋左师(1)请赏,曰:“请免死之邑(2)。”欲宋君称功加厚赏,故谦言免死之邑。公与之邑六十。以示子罕(3),子罕曰:“凡诸侯小国,晋、楚所以兵威之。畏而后上下慈和,慈和而后能安静其国家,以事大国,所以存也。无威则骄,骄则乱生,乱生必灭,所以亡也。天生五材(4),金、木、水、火、土也。民并用之,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之设久矣,所以威不轨而昭文德。圣人以兴,谓汤武。乱人以废(5),谓桀纣。废兴存亡,昏明之术,皆兵之由也。而子求去之,不亦诬乎?以诬道蔽诸侯(6),罪莫大焉。纵无大讨,而又求赏,无厌之甚也!”削而投之。削赏左师之书。左师辞邑。
17030505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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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宋左师:即向戌,宋国大夫,任左师。(2)请免死之邑:杜预注:“谓弭兵之会若不成,则罪不容死,今幸而能成,可以免死,故请求封邑,谓免死之邑。”(3)以示子罕:把赐邑的文书给子罕看。子罕,即乐喜,宋卿,官司城,以其贤而有才而执国政。古时文书写在竹简或木札上,如误书则以刀削之。此所示子罕者即简札,故子罕削而投之。(4)五材:指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5)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圣人因军队兴起,乱人因军队衰败。介词“以”下省“兵”字。()以诬道蔽诸侯:用欺骗的办法来蒙蔽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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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宋国左师向戌请求封赏,说:“臣下侥幸得免一死,请求君王赐予城邑(想让宋国君主称扬他的功绩并加以厚赏,故自谦地说‘免死之邑’)。”宋平公赐给他六十个城邑。他把封赏的文书拿给子罕看,子罕说:“凡是诸侯小国,都受晋、楚两国的武力威胁。他们因为畏惧而上下慈爱和睦,慈爱和睦而后能安定他们的国家,从而来事奉大国,因此能够生存。如果没有威胁,这些小国就会骄纵,骄纵就会发生混乱,发生混乱就必定会被灭亡。这就是亡国的原因。上天生成了金、木、水、火、土五种材料(五材,指金、木、水、火、土),民众全部都使用,废弃任何一种都不可以,又有谁能够废除军队呢?军队的设置已经很久了,是用来威慑不轨而显扬文德的。圣人因军队而兴起(圣人,谓汤、武),暴君因军队而衰败(乱人,谓桀、纣)。国家或衰败或兴盛、或生存或灭亡,以及或糊涂或明智的策略,都是由于军队的存在而出现,而您却谋求取消它,这不是欺骗吗?用欺骗的办法去蒙蔽诸侯,没有比这罪过再大的了!没有受到惩治就不错了,却还要求赏赐,真是贪得无厌到极点了。”子罕削去文书上的字而后把它扔在地上(删去赏赐左师城邑的文书上的字)。向戌就辞去了封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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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二十九年(1),吴公子札(2)来聘(3),见叔孙穆子(4),曰:“子其不得死(5)乎?不得以寿死也。好善而不能择人(6)。吾子为鲁宗卿(7),而任其大政,不慎举(8),何以堪之?祸必及子焉。”昭四年,竖牛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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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二十九年:鲁襄公二十九年,农历丁巳年,公元前544年。周景王元年。(2)吴公子札:吴王梦寿第四子,名札,又称季札,因封在延陵(今江苏省常州市),故称延陵季子。(3)聘:聘问。专指天子与诸侯或诸侯与诸侯间的遣使通问。(4)叔孙穆子:鲁公族,名豹,又称穆叔、叔孙豹,是鲁桓公之子叔牙之后,庄叔得臣之子。(5)不得死:不得善终。杨伯峻注:“不得死即非寿终,而以恶死。”昭公四年,穆子死于竖牛之乱。(6)不能择人:杨伯峻注:“不能选择其人者,无能知人之善恶也。”(7)宗卿:与国君同宗,世代为卿。(8)不慎举:选拔人才不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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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二十九年,吴国的公子季札来鲁国聘问,见到叔孙穆子,对他说:“您恐怕不得善终吧(不得寿终正寝)!您喜欢善良但不能鉴察人的品行才能而选用贤人。您身为鲁国宗室的卿大夫,现担当国家政务,却不慎重举拔贤人,怎么能胜任呢?灾祸必然会落到您身上(昭公四年,竖牛作乱,叔孙穆子死于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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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三十年(1),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蔿掩(2)而取其室。申无宇曰:“王子必不免。善人,国之主也。王子相楚国,将善是封殖(3),而虐之,是祸国也。且司马,令尹之偏(4),偏,佐也。而王之四体也(5)。绝民之主,去身之偏,刈王之体(6),以祸其国,无不祥大焉(7)!何以得免!”为昭十三年弑灵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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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三十年:鲁襄公三十年,农历戊午年,公元前543年。周景王二年。(2)楚公子围杀大司马蒍掩:公子围即令尹王子围,楚共王之子,楚康王之弟,后即位,为楚灵王。蒍掩,蒍子冯之子,官司马。(3)将善是封殖:应培养这些贤善的人。这是“封殖是善”的倒装句。封,培育。殖,种植。(4)偏:辅佐。(5)王之四体也:杨伯峻注:“王之手足。”(6)刈王之体:斩除国王的四肢。刈,音易,割取。(7)无不祥大焉:杨伯峻注:“句与‘不详莫大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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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襄公三十年,楚国令尹公子围杀了大司马蒍掩,夺取了他的家产。申无宇说:“王子围必定不能免于祸难。贤良的人,是国家的支柱。王子身为楚国宰相,应该培养扶植贤良的人,现在反而虐杀他们,这是危害国家呀。何况司马是令尹的副职(偏,副职),更是国君的手足。王子锯断国家的支柱,除去自己的辅佐,斩去国君的手足,而危害他的国家,没有比这更大的不祥了!他怎么能免于祸难(《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了楚灵王因国内变乱走投无路而自杀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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