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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湫隘嚣尘:湫隘,音脚爱,低下狭小。杜预注:“湫,下;隘,小。”嚣尘,喧闹扬尘。杨伯峻注:“嚣,喧闹。尘,尘土飞扬。”(2)爽垲:高爽干燥。杜预注:“爽,明;垲,燥。”垲,音楷。(3)鬻:卖。(4)省:减少,削减。省刑,即减少或减轻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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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当初,齐景公要给晏子更换住宅,说:“您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小,喧闹多尘,不能居住,请换一所高爽明亮的房子吧。”晏子辞谢说:“君王您的先臣(晏子的先人)就住在这里,臣不足以继承其业,这对臣下已经是奢侈了。况且小人(晏子自称)靠近市场,早晚能得到所需要的东西,这对小人有好处。”齐景公笑着说:“您既然住得靠近市场,知道物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有好处,怎能不知道呢?”齐景公说:“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当时齐景公滥用刑罚,因此(市场上)有卖假腿的。所以晏子回答说:“假腿贵,鞋子便宜。”齐景公(有悟),为此减少了刑罚。君子说:“仁德之人的话,带来的利益是多么广大啊!晏子一句话,齐侯就减少了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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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四年,楚子使椒举如晋求诸侯(1),晋侯(2)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3)其心,以厚其毒(4),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5),亦未可知也。唯天所相,相,助也。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6)。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适淫虐(7),楚将弃之,弃,不以为君也。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8),其何敌之有?殆,危也。国险(9)而多马,齐、楚多难。多篡弑之难也。有是三者,何向而不济(10)?”对曰:“恃险与马,虞(11)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12)、岱、华、衡、常。三涂(13)、阳城(14)、太室(15)、荆山(16)、中南(17),九州(18)之险也,是不一姓(19)。虽是天下至险,无德则灭亡。冀之北土,燕、代也。马之所生,无兴国(20)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21)。是以先王务修德音(22),以亨神人(23),亨,通也。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24)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25)。于国则四垂为宇。若何(26)虞难?齐有仲孙之难(27)而获桓公,至今赖之;仲孙,公孙无知。晋有里、丕之难(28)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29)。闵二年,狄灭卫;僖二十五年,卫灭邢。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30),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31),殷是以殒(32),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子。合诸侯于申(33)。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34)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35),启,禹子。河南阳翟县南有钧台陂。商汤有景亳之命(36),亳,即偃师。周武有孟津之誓(37),成有岐阳之搜(38),康有酆宫之朝(39),穆有涂山之会(40),齐桓有召陵之师(41),在僖四年。晋文有践土之盟(42)。在僖二十八年。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43)也。夏桀为仍之会,有缗叛之(44)。仍、缗,皆国名。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45)。黎、东夷,国名。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46)。大室,中岳也。皆所以示诸侯汰(47)也,诸侯所由弃命(48)也。今君以汰,无乃(49)不济乎?”王弗听。子产(50)见左师(51)曰:“吾不患楚矣!汰而愎谏(52),不过十年。”左师曰:“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53)而后弃。恶及远方,则人弃之。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十三年,楚弑其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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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楚子使椒举如晋求诸侯:楚灵王派椒举到晋国去请求诸侯盟会,寻求称霸的机会。楚子,指春秋时楚王,因楚君始封为子爵,故称,此地指楚灵王。椒举,即伍举,春秋时楚国大夫,伍员(即伍子胥)祖父。楚灵王三年(公元前538年),伍举出使晋,请诸侯与楚会盟。盟已,诫灵王慎终勿骄,他亦因功著称于楚。(2)晋侯:指晋平公。姬姓,晋氏,名彪,公元前557年至公元前532年在位。(3)逞:快心,称愿,满意。(4)毒:罪恶。(5)其使能终:杨伯峻注:“能终,即得终,得善终也。”(6)归:结局,归宿。(7)适淫虐:适,归向、归从。淫虐,淫乱暴虐。(8)三不殆:指三个可恃仗的条件。殆,杜预注:“殆,危也。”(9)国险:指晋国河山险固。(10)何向而不济:何向,犹言如何、怎样。不济,不成功。(11)虞:通“娱”。杨伯峻注引杨树达《读左传》:“虞读如娱。《说文》:‘娱,乐也。’”(12)四岳: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的总称。(13)三涂:山名,在河南嵩县西南、伊水之北。亦称崖口,又称水门。(14)阳城:山名。杨伯峻注:“古阳城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俗名曰城山岭。”(15)大室:亦作“太室”。山名,即嵩山。(16)荆山:山名。在今湖北省南漳县西部。(17)中南:山名,即终南山。(18)九州:古代分中国为九州。说法不一。《书·禹贡》作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后以“九州”泛指全中国。(19)是不一姓:指这些险要之地并不属一姓所永远拥有。意谓险不可恃,险要之地亦有兴有灭。(20)兴国:兴盛的国家。(21)从古以然:杨伯峻注:“以同已。”(22)德音:好名声(23)以亨神人:杨伯峻注:“亨即享”。“人”指祖先的魂灵。(24)启:开拓。(25)守宇:领土,疆土。杜预注:“于国则四垂为宇。”孔颖达疏:“四垂,谓四境边垂。”(26)若何:怎么,为什么。(27)齐有仲孙之难:齐国有公孙无知的祸难。仲孙,即公孙无知(?—公元前685年),春秋时期齐国公族,齐僖公弟夷仲年之子。此指春秋时期齐国发生的一场政变。公元前686年,齐国大夫管至父、连称发动叛乱,杀害了当时的国君齐襄公,立公孙无知为齐国国君,但无知继承国君之位后不久即被雍廪的国人所杀。事见《左传》庄公八年、九年。(28)晋有里丕之难:晋国有里克、丕郑的祸乱。事见《左传》僖公九年。(29)卫邢无难,敌亦丧之:卫邢两国虽没有灾祸,但敌人也灭亡了他们。杜预注:“闵二年狄灭卫,僖二十五年卫灭邢。”丧,灭亡,此谓亡其国。(30)亡于不暇:犹云“不暇于救亡”,救亡都来不及。(31)惠和:仁爱和顺。(32)殒:损毁,死亡。(33)楚子合诸侯于申:楚灵王即位的第三年,于楚国的申地大会诸侯。楚子,指楚灵王。合,会集、聚合。申,古国名,姜姓,周封伯夷之后于申,春秋时灭于楚。(34)济:成功,成就。(35)夏启有钓台之享:夏启有钓台的宴享。夏启,大禹的儿子。钓台,在今河南省禹州市南,夏启曾享诸侯于此。(36)商汤有景亳之命:商汤有景亳的誓命。商汤,子姓,名履,卜辞称太乙、高祖乙,灭夏后又称武王、武汤、成汤或成唐,是商朝建立者。景亳,为商汤受命之地,或谓即偃师。(37)周武有孟津之誓:周武王有孟津的盟誓。孟津即盟津,在今河南省孟津县东北、孟县西南。相传周武王曾两次会诸侯于盟津。(38)成有岐阳之搜:指周成王在岐山南面的一次大规模狩猎活动。杜预注:“周成王归自奄,大搜于岐山之阳。”搜,打猎,特指春猎。一说秋猎为搜。《公羊传·桓公四年》:“春曰苗,秋曰搜,冬曰狩。”(39)康有酆宫之朝:周康王有酆宫的朝觐。酆宫,周文王宫名,在今陕西省户县北。杜预注:“酆在始平鄠县东,有灵台,康王于是朝诸侯。”一说为文王庙。(40)穆有涂山之会:周穆王有涂山的朝会。穆,周穆王,姬姓,名满,昭王之子,周王朝第五位帝王。涂山,在今安徽怀远县东南、淮河东岸。(41)齐桓有召陵之师:齐桓公于公元前656年,率领齐、宋、陈、卫、郑、许、鲁、曹、邾诸国军队进攻楚国的盟国蔡国,蔡军不战而溃。陈兵楚境,楚国见盟军强大,不敢率军交战,齐以楚不向王室朝贡相质询。两国军队从春天相持到夏天,都不敢轻易进攻对方。楚国派大夫屈完与齐讲和。齐见楚国无隙可乘,便退军到召陵(今河南郾城东南),双方在召陵结盟,史称“召陵之盟”。召陵之师就是指齐桓公讨伐楚国的精锐部队。(42)晋文有践土之盟:城濮之战晋胜楚后,公元前632年,晋文公大会诸侯于践土(当时衡雍附近,今河南省境内),周襄王命令王室大臣尹氏、王子虎和内使叔兴父策命晋文公为“侯伯”。践土,古地名,春秋属郑,在今河南原阳西南。(43)用命:执行命令,听从命令。(44)夏桀为仍之会,有缗叛之:夏桀曾会诸侯于仍,有缗氏于会盟中途逃归,夏桀遂灭有缗。仍和有缗都是古国名。(45)商纣为黎之搜,东夷叛之:黎之搜,商纣王曾在黎丘举行田猎。黎,东夷之国,地不详。东夷,古代对我国中原以东各族的统称。(46)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大室,即嵩山。《竹书纪年》:“幽王十年春,王及诸侯盟于大室。十一年,申人、鄫人及犬戎入宗周弒王。”故曰“戎狄叛之”。(47)汰:通“泰”。骄泰,奢侈。(48)弃命:违命,抛弃命令。(49)无乃:相当于“莫非”“恐怕是”,表示委婉测度的语气。(50)子产: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郑穆公之孙,故称公孙侨。春秋时期郑国(今河南新郑)人,著名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是第一个将刑法公布于众的人,曾铸刑书于鼎,史称“铸刑书”,是法家的先驱者。他在郑国为相二十多年,仁厚慈爱,轻财重德,爱民重民,执政期间在政治上颇多建树。(51)左师:官名,春秋时期为宋国的卿,与右师一起执政。(52)愎谏:坚持己见,不听规劝。(53)远恶:罪恶遍及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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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四年,楚灵王派椒举到晋国去,想寻求诸侯的拥护,晋平公不想答应。司马侯说:“不可以。楚灵王才开始奢侈,上天也许想要满足其心意,来加深他的罪恶,从而降罪于他,也还说不定,上天想让他善终也说不定,要看上天帮助谁了,而不可以与他争夺。君主还是允许他,而自己修养德行以等待其结局。如果他能回心修德,我们尚且还要去事奉他,何况诸侯呢?如果他到了荒淫暴虐的地步,楚国人将抛弃他,那么又有谁来和我们争雄呢?”晋平公说:“晋国有三条免于不危险的理由,有谁可以相匹敌呢?国家地势险要且盛产马匹,而齐国、楚国多祸难。有这三条,往哪个方向扩展不能成功呢?”司马侯回答说:“依仗地势险要和马匹多,而对邻国幸灾乐祸,这是三个危险倾向。四岳、三涂、阳城、太室、荆山、中南,都是九州险要的地方,但这些并不常为一姓所有。冀州的北部,是出产马的地方,却没有兴盛的国家。所以依仗地势险要和马匹,不可以作为巩固国家的条件,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因此先王致力于营造好的声誉以祭献神明和祖先,没有听说他们去务求险要地势和马匹。邻国的祸难,(其结果)是不可预料的。有的多难却巩固了国家,开辟了疆土;有的没有祸难却丧失了国家,失掉了国土。(对邻国之难)怎么能幸灾乐祸呢?齐国因有‘仲孙之难’而得到了齐桓公,至今还依赖着他的余荫。晋国有里克、丕郑的事变而得到了晋文公,因此成为了诸侯的盟主。卫国、邢国没有祸难,敌人也灭亡了它们。所以别人的祸难,是不可以因之而高兴的。(晋国若)依仗这三条,而不去修明政事和德行,到时救亡都来不及,又怎么能谈得上成功?国君还是答应他们吧!殷纣王荒淫暴虐,周文王仁爱和顺,殷朝因此灭亡,周朝因此兴盛,那难道在于争夺诸侯吗?”于是晋平公就允许了(楚国的请求)。楚灵王在申地会合诸侯,椒举对楚灵王说:“臣下听说诸侯不归服别的,只归服于‘礼’。现在君主您刚开始得到诸侯(的拥护),对礼仪一定要谨慎啊。霸业成功与否,就在这次会盟了。夏启有在钓台的设宴礼客,商汤有在景亳的伐桀誓命,周武王有在孟津的伐纣盟誓,周成王有在歧山之阳的秋季田猎,周康王有在酆宫的即位朝会,周穆王有在涂山的集会,齐桓公有召陵的伐楚之师,晋文公有在城濮之战后与诸侯的践土盟会。他们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礼义,诸侯因此听从他们的号令。夏桀举行在仍的集会,有缗背叛他;商纣王举行在黎丘的田猎,东夷背叛他;周幽王举行在太室的会盟,戎狄背叛他。他们都是以此向诸侯显示骄泰,诸侯也因此而违命。现在君王以骄纵的态度对待诸侯,恐怕不会成功吧?”楚灵王不听。子产见到左师说:“我不担心楚国了,(楚王)骄纵而不听规劝,(其强盛)不会超过十年。”左师说:“是的。不是十年的骄纵,他的罪恶不会远播。罪恶遍及远方,然后就会被众人抛弃。善也如此,德行远播,然后就会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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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五年,公如晋(1),自郊劳至于赠贿(2),往有郊劳,去有赠贿。无失礼。揖让之礼。晋侯谓汝叔齐(3)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4)?自郊劳及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5)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家,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在大夫。不能取也;有子家羁(6),不能用也;羁,庄公玄孙。奸大国之盟(7),凌虐小国(8);谓伐莒取郓。利人之难(9),谓往年莒乱而取鄫。不知其私(10);不自知有私难。公室四分,民食于他(11);他,谓三家。思莫在公,不图其终(12)。无为公谋终始也。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13)。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14),而屑屑焉习仪以亟(15)。言以习仪为急。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谓叔侯(16)于是乎知礼。时晋侯亦失政,叔齐以此讽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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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公如晋:鲁昭公到晋国去。(2)自郊劳至于赠贿:郊劳,到郊外迎接并慰劳。赠贿,赠送财物。杜预注:“去则赠之以货贿。”(3)晋侯谓汝叔齐:晋侯,指晋平公。汝叔齐,晋国大夫,位列九卿。(4)何为:为什么,何故。(5)仪:仪式,礼节。(6)子家羁:鲁庄公的玄孙懿伯。世称子家懿伯、子家子。他作为鲁昭公的大夫,多次劝谏鲁昭公振作朝政,抵制以季平子为首的三桓势力,鲁昭公不听。昭公二十五年(公元前517年),鲁昭公在郈昭伯的怂恿下,讨伐三桓。子家羁劝谏昭公不能操之过急。结果昭公失败,郈昭伯被杀。子家羁随鲁昭公流亡齐鲁之交的郓地和干侯,并一直跟随至昭公三十二年(公元前510年),是年昭公去世。次年,叔孙成子迎葬鲁昭公,子家羁拒绝与他会面。(7)奸大国之盟:触犯大国的盟约。奸,干犯、扰乱。此指干犯昭公元年会虢之盟。(8)凌虐小国:指鲁国伐莒取郓。凌虐,欺压虐待。(9)利人之难:乘人之危取得利益。指往年莒国内乱,鲁国夺取其郓地。(10)不知其私:不知道他自己也存在着危难。私,自己。(11)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指鲁国公室军队一分为四后,百姓取食于季孙、叔孙、孟孙三家。(12)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人民的心思已不放在鲁国公室上,昭公的心里也不考虑后果。思,人民的思想、民心。终,最后结局。(13)不恤其所:不忧虑自己的处境。杨伯峻注:“不以其地位可危为忧。”恤,忧虑、忧患。(14)将于此乎在:“将在于此乎”之倒装句。(15)屑屑焉习仪以亟:屑屑,劳瘁匆迫貌。习仪,演习礼仪。亟,紧急、急需。(16)叔侯:即汝叔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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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五年,鲁昭公到晋国去,从接受在郊外的迎接、慰劳以至赠送财物,都没有失礼的地方。晋平公对汝叔齐说:“鲁君不是也很精通礼吗?”汝叔齐回答说:“鲁君哪里懂得礼!”晋平公说:“为什么?从在郊外的迎接、慰劳以至赠送财物,都没有违背礼节,为什么说他不懂礼呢?”汝叔齐回答说:“这是‘仪’(指礼节),不可以说是‘礼’。礼是用来保有国家、推行政令、不失去百姓的典章制度。现在鲁国的政令在三家大夫手里,却不能收回来;有子家羁这样的人才,却不能重用;触犯与大国的盟约,欺侮虐待小国;利用莒国内乱,夺取其郓地,却不知道自己也有危难;公室的军队一分为四,百姓就食于三大家族;民心已失,无人心存公室,昭公也不考虑其最终结果会怎样。身为一国之君,危难将要降临到自己身上,却不忧虑自己的处境。‘礼’的根本与枝末就在这些方面存在差异,他却劳瘁匆迫,以演习礼节为急务,说他精通‘礼’,不是相差得太远了吗?”因此君子说汝叔齐很懂得礼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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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晋韩宣子如楚送女(1),叔向为介(2)。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晋,吾仇敌也。苟得志焉,无恤其他。今其来者,上卿、上大夫(3)也。若吾以韩起为阍(4),刖足使守门也。以羊舌肸为司宫(5),加宫刑也。足以辱晋,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对。薳启疆(6)曰:“可。苟有其备,何故不可?耻匹夫不可以无备,况耻国乎?是以圣王务行礼,不求耻人。城濮之役(7),在僖二十八年。晋无楚备(8)。以败于邲(9)。在宣十二年。邲之役,楚无晋备,以败于鄢(10)。在成十六年。自鄢以来,晋不失备,而加之以礼,重之以睦,君臣和也。是以楚弗能报,而求亲焉。既获姻亲(11),又欲耻之,以召寇仇,备之若何?言何以为备。谁其重此(12)?言怨重也。若有其人,耻之可也。谓有贤人以敌晋,则可耻之。若其未有,君亦图之。晋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诸侯而麇至(13),麇,群也。求婚而荐女(14),荐,进。君亲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15)之。犹欲耻之,君其亦有备矣。不然,奈何?君将以亲易怨,失婚姻之亲。实无礼以速寇(16),而未有其备,使群臣往遗之禽(17),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谷(18)之过也。大夫无辱(19),谢薳启疆。厚为韩子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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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晋韩宣子如楚送女:上年椒举使晋,为楚灵王请婚,晋许之,至是使韩宣子如楚送女。韩宣子,即韩起(?—公元前514年),姬姓,韩氏,名起,谥号曰“宣”,史称韩宣子,春秋后期晋国卿大夫,六卿之一。(2)介:副。(3)上卿、上大夫:指韩宣子和叔向。周王室及各诸侯国的官阶分为卿、大夫、士三等,每等中又各分为上、中、下三级。(4)阍:音昏,守门人。(5)司宫:官名,主管宫内之事,以阉人充任。(6)薳启疆:楚国太宰。(7)城濮之役:公元前632年,晋、楚两军为争夺中原地区霸权,在城濮(今山东-城西南)交战,晋国获胜,奠定了其霸主的地位。(8)晋无楚备:晋国获胜后没有预防楚国再犯的准备。(9)邲:音必,古地名,春秋郑邑,在今河南荥阳东北。《春秋·宣公十二年》:“晋荀林父帅师及楚子,战于邲,晋师败绩。”邲之战,即周定王十年(公元前597年),晋、楚争霸中原的战争,在这次战争中,楚庄王率军在郑地邲大败晋军。(10)鄢:古邑名,春秋莒邑,又名鄢陵,在今山东省沂水县境。鄢陵之战是公元前575年晋国和楚国为争夺中原霸权,在鄢陵发生的战争。这是晋楚争霸战争中继城濮之战、邲之战后第三次,也是两国最后一次主力军队的会战。(11)姻亲:由婚姻关系而结成的亲戚。(12)谁其重此:谁来承担这个责任。重,担当、负责。俞樾《群经平议·春秋左传三》:“重犹任也……重与任义本相因,故亦得相通。‘谁其重此’即‘谁其任此’,言谁任其咎也。”(13)麇至:群集而来。麇,音群。(14)荐女:进奉晋女之意。荐,进献、送上。(15)致:送达,使达到。(16)速寇:招来敌人。速,招致。(17)遗之禽:即送给晋国被俘虏。遗,给予。禽,“擒”的古字。(18)不谷:古代王侯自称的谦词。(19)无辱:是臣子竭力劝谏,国君已知过错而表示歉意时的习惯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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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国的韩宣子护送晋女去楚国,叔向担任副使。到了楚国,楚灵王召集他的大夫们,说:“晋国是我们的仇敌,如果能在他们身上让我们得意,就不必忧虑其他(问题)。现在他们来的人,是上卿、上大夫。如果我们让韩起做守门人,让叔向做管理宫内事务之官,这就足以羞辱晋国,我们也得逞心意了,可以吗?”大夫们没有一个人回答。薳启疆说:“可以。如果有所防备的话,为什么不行?然而,羞辱一个普通人,还不能没有防备,何况羞辱一个国家呢?因此圣明的君王致力于推行礼义,而不谋求羞辱他人。城濮之战,晋国获胜后没有做好预防楚国再犯的准备,因此在邲地吃了败仗。邲地的战役,楚国得胜而没有防备晋国,因此在鄢陵吃了败仗。自从鄢陵战役以来,晋国没有失掉防备,而且对楚国礼遇有加,以和睦为重,因此楚国不能报复而只能要求结亲。既然已经和晋国结成了姻亲关系,又想要羞辱他们,以此招致仇敌,(对晋国的)防备又如何呢?到时谁来承担这个责任呢?如果有贤人来抵御晋国,羞辱他们是可以的。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君王还是考虑一下这件事吧!晋国事奉君王,要我说算是可以了。您要求会合诸侯,诸侯就成群而来;要求结亲,晋国就进奉女子,国君亲自去送她,晋国的上卿和上大夫一直送到我国。如此还打算羞辱他们,君王您大概已有所准备了吧!否则的话,怎么办呢?君王将要把亲善变成怨仇,的确是以无礼而招致敌人,然而又没有防备,这是把群臣送到晋国当俘虏,以满足君王您的心意,有什么不可以呢?”楚灵王说:“这都是我的过错,大夫您不用再说了。”便对韩起以厚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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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六年,郑人铸刑书(1)。铸刑书于鼎,以为国之常法。叔向使诒(2)子产书曰:“昔先王议事以制(3),不为刑辟(4),惧民之有争心(5)也。临事制刑,不豫设法。法豫设,则民知争端。犹不可禁御(6),是故闲(7)之以义,闲,防也。纠(8)之以政,行之以礼,守之以信,奉(9)之以仁。奉,养也。制为禄位,以劝其从(10);劝从教也。严断刑罚,以威其淫(11)。淫,放也。惧其未也(12),故诲之以忠,耸(13)之以行,耸,惧也。教之以务,时所急也。使之以和,悦以使民。临之以敬,莅之以强(14),施之于事为莅。断之以刚(15)。义断恩也。犹求圣哲之上(16),明察之官,上,公王也。官,卿大夫也。忠信之长(17),慈惠之师。民于是乎可任使(18)也,而不生祸乱。民知有辟(19),则不忌(20)于上,权移于法,故民不畏上也。并(21)有争心,以征于书(22),而徼幸以成之,因危文以生争,缘徼幸以成其巧伪也。弗可为矣。为,治也。夏有乱政而作《禹刑》(23)。商有乱政而作《汤刑》(24)。夏、商之乱,著禹,汤之法,言不能议事以制。周有乱政而作《九刑》(25)。周之衰,亦为刑书,谓之九刑也。三辟(26)之兴,皆叔世(27)也。言刑书不起于始盛之世。今吾子相郑国,制参辟(28),铸刑书。制参辟,谓用三代之末法。将以靖民(29),不亦难乎?《诗》曰:‘仪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30)。’言文王以德为仪式,故能日有安靖四方之功。刑,法也。又曰:‘仪刑文王,万邦作孚(31)。’言文王作仪法,为天下所信也。如是,何辟之有?言诗唯以德与信,不以刑。民知争端(32)矣,将弃礼而征于书,以刑书为征。锥刀之末(33),将尽争之。锥刀未,喻小事。乱狱滋丰(34),贿赂(35)并行,终子之世,郑其败乎!肸闻之:‘国将亡,必多制。’数改法也。其此之谓乎!”复书(36)曰:“若吾子之言(37)。复,报也。侨(38)不才,不能及子孙,吾以救世(39)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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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铸刑书:把刑法铸在鼎上。刑书,刑法的条文。(2)诒:给予,赠送。(3)议事以制:杨伯峻注,“议读为仪。仪,度也。制,断也。谓度量事之轻重,而据以断其罪。”(4)刑辟:刑法,刑律。(5)争心:争夺之心,争斗之心。(6)禁御:禁止,制止。(7)闲:防止,限制。(8)纠:杨伯峻注,“《周礼·大司寇》:‘以五刑纠万民。’郑玄注,‘纠犹察异之。’盖谓纠有约束之意。”(9)奉:杜预注,“奉,养也。”(10)制为禄位,以劝其从:杨伯峻注,“立官品高下俸禄厚薄之制,以勉励顺从教诲者。”禄位,俸给与爵次,泛指官位俸禄。(11)严断刑罚,以威其淫:严厉地断案判刑,以威摄放纵的人。严断,孔颖达疏:“严断,言其不放舍也。”淫,杜预注:“淫,放也。”(12)惧其未也:杨伯峻注,“犹恐未能奏效。”(13)耸:劝勉,奖励。(14)莅之以强:以庄重威严面对他们。莅,临视,治理。强,杨伯峻注:“强谓威严。”(15)断之以刚:有违犯者则坚决判刑。断,判罪,判决。(16)上:杨伯峻注,“上谓执政之卿。”(17)长:杨伯峻注,“长,如《墨子·尚同篇》之乡长。《尚同》云:‘乡长,固一乡之贤者也。’”(18)任使:差遣,委用。(19)辟:法,法度。(20)忌:顾忌,忌惮。(21)并:副词。普遍;全都。(22)以征于书:征引刑法作为根据。征,证验。书,此指刑书、法律。(23)夏有乱政而作禹刑:乱政,杨伯峻注:“乱政谓民有犯政令者。”禹刑,即夏之《赎刑》。(24)汤刑:商汤制定的刑法。《竹书纪年》卷上:“〔祖甲〕二十四年重作《汤刑》。”(25)九刑:周代刑书名。杜预注:“周之衰,亦为刑书,谓之《九刑》。”(26)三辟:谓夏、商、周三代之刑法。(27)叔世:犹末世、衰乱的时代。孔颖达疏引服虔云:“政衰为叔世。”(28)制参辟:参辟,即三辟。杜预注,“制参辟,谓用三代之末法。”(29)靖民:杨伯峻注,“靖,安也。”(30)诗曰二句:服虔云,“仪,善;式,用;刑,法;靖,谋也。言善用法文王之德,日日谋安四方。”仪式,取法。语本《诗·周颂·我将》:“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31)仪刑文王,万邦作孚:语出《诗·大雅·文王》。服虔云:“仪,善也。刑,法也。善用法者,文王也。言文王善用其法,故能为万国所信也。”朱熹集传:“仪,象。刑,法。”作孚,信服、信从。(32)争端:争讼的依据。指刑书。孔颖达疏:“端谓本也,今铸鼎示民,则民知争罪之本在于刑书矣……刑书无违礼之罪,民必弃礼而不用矣。”(33)锥刀之末:比喻小事、微利。(34)乱狱滋丰:乱狱,不容易判决的大案。滋,增长,增加。丰,盛多。多指事物的数量。(35)贿赂:谓私赠财物而有所请托。(36)复书:答覆来信。亦指回复的信。(37)若吾子之言:孔颖达疏:“若,如也。诚如吾子之言也。”(38)侨:指子产,子产复姓公孙,名侨,字子产,又字子美。(39)救世:孔颖达疏:“当时郑国大夫邑长,盖有断狱不平,轻重失中,故作此书以令之,所以救当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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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六年,郑国把刑法条文铸在鼎上。叔向派人送信给子产说:“从前,先王通过衡量事情的轻重来判罪,不制定刑法,这是怕百姓有争夺之心。那样还是不能禁止犯罪,因此以道义来防范,靠政令来约束,制定礼仪来奉行,凭信用来保持,用仁爱来培养,规定俸禄爵位来勉励顺从教诲的人,严厉地断案判刑,以威慑放纵的人。担心还不能奏效,就用忠诚来教诲他们,根据品行来奖励劝勉他们,用其专业知识技艺来教导他们,用和悦的态度来役使他们,以敬肃的态度面对他们,有违犯者则坚决判刑。还要访求贤能的卿相、明察事理的官吏、忠诚守信的乡长、仁慈和蔼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百姓就能够被差遣而不发生祸乱了。(如果)百姓知道有法律,就不会敬畏上级领导,人人都将会有争夺之心,各自征引刑法以为证明,而且想侥幸得到成功,那样就不好治理了。夏朝出现了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禹刑》;商朝有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汤刑》;周朝有违反政令者,于是制定了《九刑》。这三种刑法的产生,都是在衰微的末世。现在您辅佐郑国,制定了像三代末世时的刑法,并把刑法铸在鼎上,打算用这种办法安定百姓,不也是很困难的吗?《诗经》说:‘效法文王之德,日日想着安定天下四方。’又说:‘效法文王,万邦信服。’像这样,何必要有刑法呢?百姓知道了争夺的依据(即刑书),将会丢弃礼仪而征引刑书,小事微利都要尽力争个明白,不易判决的案件会更加繁多。贿赂遍行,在您活着的时候,郑国恐怕就要衰败了吧!我听说,国家将要灭亡,必然会制定很多法律,恐怕说的就是这个吧!”子产回信说:“诚如您说的那样!然而我没有才能,不能顾及到子孙。我是用此来挽救当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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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晋韩宣子之适楚,楚人弗逆(1),公子弃疾(2)及晋境,晋侯将亦弗逆。叔向曰:“楚僻我衷(3),僻,邪。衷,正。若何效僻!《书》(4)曰:‘圣作则。’则,法也。无宁(5)以善人为则,无宁,宁也。而则人之僻乎?匹夫为善,民犹则之,况国君乎?”晋侯悦,乃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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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逆:迎接,迎候。此指郊迎。(2)公子弃疾:即后来之楚平王,芈姓,熊氏,名弃疾,继楚王位后改名居,又被称为陈公、蔡公,是楚灵王之弟,楚共王的幼子。公子弃疾如晋,为报前年韩宣子送女如楚之事。(3)楚僻我衷:杜预注:“僻,邪也;衷,正也。”僻,邪僻、偏离正道。衷,正、正派。(4)书:逸书,特指古文《尚书》。因西汉时出自孔子旧宅壁中,未立博士传之,故名。(5)无宁:杜预注:“无宁,宁也。”无,语首助词,无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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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晋国韩起到楚国去的时候,楚国人不来迎接他。公子弃疾到了晋国的边境,晋平公也打算不派人迎接。叔向说:“楚国的做法不正确,我们要做得正确,为什么要效仿不正确的事呢?《尚书》说:‘以圣人为准则。’宁以善人作为榜样,难道要去仿效别人不正确的做法吗?普通人做好事,民众都会效法他,何况国君呢?”晋平公很高兴,就派人去迎接公子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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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七年,楚子之为令尹也(1),为王旌以田(2)。王旌,游至于轸。芋尹无宇断之(3)曰:“一国两君,其谁堪(4)之?”及即位,为章华之宫(5),纳亡人(6)以实之。无宇之阍(7)入焉。有罪亡入章华宫。无宇执(8)之,有司弗与(9),曰:“执人于王宫,其罪大矣。”执而谒诸王。执无宇也。无宇辞(10)曰:“天子经略(11),经营天下,略有四海。诸侯正封(12),封疆有定分。古之制也。封略(13)之内,何非君土?食土之毛(14),谁非君臣?毛,草也。天有十日(15),甲至癸。人有十等(16)。王至台。下所以事上,上所以供神也。今有司曰‘汝胡执人于王宫’,将焉执之?周文王之法曰‘有亡荒阅(17)’,荒,大也。阅,搜也。有亡人,当大搜其众也。所以得天下也。吾先君文王(18),楚文王也。作《仆区》(19)之法,仆区,刑书名。曰‘盗所隐器(20)。隐盗所得器。与盗同罪’,所以封汝也(21)。行善法,故能启疆北至汝水也。若从有司,是无所执逃臣(22)也。逃而舍之,王事无乃阙乎?昔武王数(23)纣之罪以告诸侯曰:‘纣为天下逋逃(24)主,萃渊薮(25)。萃,集也。天下逋逃,悉以纣为渊薮,集而归之。故夫致死焉。’人欲致死讨纣也。君王始求诸侯而则纣(26),无乃不可乎?若以二文(27)之法取之,盗有所在矣(28)。”言王亦为盗。王曰:“取而臣以往(29),往,去也。盗有宠(30),未可得也。”盗有宠,王自谓也。遂舍(31)之。赦无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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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楚子之为令尹也:楚灵王还是令尹之时。楚子,指楚灵王,即公子围。公元前544年,子木(屈建)去世,公子围为令尹。(2)为王旌以田:打着楚王的旌旗去打猎。王旌,本指周天子车上的旌旗,此指楚王所用之旌。杨伯峻注:“王旌,楚王所用。楚称王,据《新序·义勇篇》‘臣以君旗拽地’之语,是楚王用周天子之旌。据《左传》孔疏引《礼纬·稽命征》,又《周礼·夏官·节服氏》疏引《礼纬·含文嘉》,并谓旌有飘带,古谓之旒。天子之旗,十二旒,长九仞(七尺曰仞),插于田车,旒曳地;诸侯旌九旒七仞,下端与轸(车后横木)齐高;卿大夫旌七旒五仞,下端与车较(车两旁之横木,亦名车耳)齐高。王念孙颇疑此说,详其《广雅疏证·释天·旌旗》。若此说可信,则楚令尹只能用七旒五仞之旌,而楚灵王为令尹时却用十二旒九仞之旌,与昭元年《传》述其‘设服离卫’同意。”田,狩猎。(3)芋尹无宇断之:芋尹,春秋时楚国官名。杨伯峻注:“芋尹为官名。《哀公十五年》陈国亦有芋尹。《新序·义勇篇》误作‘芊尹’,云:‘芊尹文者,荆之殴鹿彘者也。’《新序》所述人名虽不同,事实却类似,则芋尹为殴兽之官。”断之,斩断旗上的飘带,减少数目或长度。(4)堪:能承受。(5)章华之宫:楚离宫名,说法不一,一说在今湖北省监利县西北,晋杜预以为春秋时楚灵王所建者即此。(6)亡人:逃亡者,流亡者。(7)阍:守门人。(8)执:拘捕。(9)与:允许,许可。(10)辞:解说,辩解。(11)经略:经营治理。杜预注:“经营天下,略有四海,故曰经略。”(12)正封:正其封地的疆界,使之合乎定分。正,治理。(13)封略:封界,边境。(14)食土之毛:杨伯峻注:“杜预注:‘毛,草也。’《公羊》宣十二年《传》‘不毛之地’,据何休注,毛,谓五谷。此谓食生产于土者。”(15)天有十日:杜预注:“甲至癸。”即十天干所表示的日子。(16)人有十等:《左传》原文有“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皂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之句。(17)荒阅:大搜。大搜索。杜预注:“荒,大也;阅,搜也。有亡当大搜其众。”(18)先君文王:指楚文王。楚武王子,芈姓,熊氏,名资。(19)仆区:春秋楚刑书名。服虔曰:“仆,隐也;区,匿也。为隐匿亡人之法也。”杨伯峻注:“今言窝藏。”(20)盗所隐器:隐藏盗贼的赃物。杜预注:“隐盗所得器。”(21)所以封汝也:杜预注:“行善法,故能启疆北至汝水也。”孔颖达疏:“仆区之法,所以封汝,言去盗贼,所以大启封疆也。”汝,古水名,源出河南省鲁山县大盂山,流经宝丰、襄城、郾城、上蔡、汝南,注入淮河。(22)逃臣:逃亡之臣。(23)数:数说,一件一件地说。有列举之意。(24)逋逃:本指逃亡的罪人,此谓藏纳、窝藏。逋,音不(平声)。(25)萃渊薮:萃,聚集、汇集。渊,深潭,鱼群集处。薮,音叟,草野,亦指水少而草木丰茂的沼泽。言天下罪人逋逃者,以纣为主,集而归之,如鱼藏于深渊、兽聚于薮泽。(26)始求诸侯而则纣:求,获得、得到。则,仿效、效法。(27)二文:即周文王和楚文王。(28)盗有所在矣:杨伯峻注:“杜注:‘言王亦为盗。’因其窝藏逃亡者。”(29)取而臣以往:杨伯峻注:“许其执王宫之逃阍。往,去也。”而,你、你的。(30)盗有宠:杜预注:“盗有宠,王自谓,为葬灵王张本。”(31)舍:开释,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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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七年,当楚灵王还是令尹的时候,曾使用楚王才能用的旌旗去打猎。芋尹无宇斩断旌旗的飘带,说:“一个国家有两位君主,谁能承受得了?”等楚灵王即位以后,建造章华之宫,收纳逃亡之人安置在里面。无宇的守门人也逃到章华宫里,无宇想把他抓回来,可管理章华宫的官员却不准许,说:“在王宫里抓人,真是罪大恶极!”于是就把无宇抓起来去见楚灵王。无宇申辩说:“天子治理天下之事,诸侯治理于封地之内,这是自古以来的制度。楚国疆界之内,哪里不是君主的土地?吃着土地上长出的粮食的人,谁不是国君的臣民?就像天有十干(指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用以排时序),人也分成十等,在下位的要侍奉在上位的,而在上位的要供奉神灵。可是现在管理章华宫的官员却说:‘你为什么要在王宫里抓人呢?’那么不在王宫又到哪里去抓他呢?周文王的法令说:‘有逃亡的人,就要大力搜查。’所以周文王能得到天下。我们前代的国君楚文王,制定了惩罚窝藏逃犯的仆区之法,说:‘隐藏盗贼的赃物,与盗贼同罪。’所以得到了北至汝水之滨的疆土。假如按照宫内官员的说法,是不能逮捕逃亡的下臣了。逃亡的就舍弃他让他逃亡,国君的政事恐怕会有所缺失吧!以前周武王列举殷纣王的罪状,通告天下诸侯说:‘纣王是天下逃亡者的窝藏主,(殷都)是逃亡者聚集的处所。’所以天下人都拼命地讨伐纣王。如今君王刚刚获得诸侯的拥护就效法纣王,恐怕不可以吧!假如用周文王和楚文王的法令来抓捕盗贼,那‘盗贼’是有地方抓的。”楚灵王说:“就把你的看门人带走吧!还有一个盗贼正受到上天的恩宠(楚灵王自谓),还不能抓走啊。”于是就赦免了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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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八年,石言于晋魏榆(1)。魏榆,晋地。晋侯问于师旷(2)曰:“石何故言?”对曰:“石不能言,或凭(3)焉。谓有精神凭依石而言也。不然,民听滥(4)。滥,失也。抑(5)臣又闻之,抑,疑辞也。曰:‘作事不时,怨讟(6)动于民,则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7),民力雕(8)尽,雕,伤也。怨讟并作,莫保其性(9)。性,命也。民不敢自保其性命也。石言不亦宜乎?”于是晋侯方筑虒祁之宫(10)。虒祁,地名。叔向曰:“子野(11)之言,君子哉!子野,师旷字也。君子之言,信而有征(12),故怨远于其身;怨咎远其身也。小人之言,僭(13)而无征,故怨咎(14)及之。是宫也成,诸侯必叛(15),君必有咎(16),夫子知之矣。”叔弓(17)如晋,贺虒祁也。贺宫成。游吉相郑伯(18)以如晋,亦贺虒祁也。史赵见子大叔(19)曰:“甚哉,其相蒙(20)!蒙,欺也。可吊(21)也,而亦贺之。”大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贺,将天下实贺。”言诸侯畏,晋非独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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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魏榆:杨伯峻注:“杜预注:‘魏榆,晋地。’战国时属赵,《史记·秦纪》,庄襄王三年攻赵榆次,即此魏榆,在今山西榆次市西北。”(2)师旷:字子野,山西洪洞人,春秋时著名乐师。他生而无目,故自称盲臣、瞑臣。为晋大夫,亦称晋野。博学多才,尤精音乐,善弹琴,辨音力极强。以“师旷之聪”闻名于后世。(3)凭:依附,附着。(4)滥:虚妄不实。孔颖达疏:“民听滥,失实,无言而妄称有言也。”(5)抑:连词。但是,然而。表示转折。(6)怨讟:亦作“怨黩”,怨恨诽谤。(7)崇侈:高大华丽。(8)雕:“凋”的古字,力尽貌。(9)性:生命,生机。杜预注:“性,命也。民不敢自保其性命。”(10)虒祁之宫:据《读史方舆纪要》:“宫在今山西曲沃县西南四十九里,新绛县南六里。”杨伯峻注:“《水经·汾水注》云:汾水西径虒祈宫北,横水有故梁截汾水中,凡有三十柱,柱径五尺,截与水平,盖晋平公之故梁也。物在水,故能持久而不败。’又《浍水注》云:‘又西南过虒祁宫南,其宫也背汾面浍,西则两川之交会也。’则当在今侯马市附近。”(11)子野:即师旷,字子野。(12)信而有征:真实而有依据。信,诚实不欺。征,证明、证验。(13)僭:虚伪,不真实。(14)怨咎:埋怨,责备。(15)诸侯必叛:杨伯峻注:“十三年《传》云:‘晋成虒祁诸侯朝而归者皆有贰心。’”(16)咎:灾祸,不幸之事。与“休”相对。(17)叔弓:即公孙婴齐,姬姓,字叔弓,春秋时期鲁国大夫。(18)游吉相郑伯:游吉(?—公元前507年),字太叔,公孙虿之子,春秋时郑国正卿,年少有仪度,支持子产改革,受到重视,公元前522年继子产执政。郑伯,指郑简公(公元前570年—公元前530年),春秋时郑国国君,姬姓,名嘉,郑僖公子,在位期间,任子产为卿,郑赖以存,在位三十六年。(19)子大叔:即游吉,字太叔(即大叔),世人尊称其为“子大叔”。(20)甚哉其相蒙:甚,过分。蒙,欺瞒、蒙蔽。(21)吊:伤痛,凭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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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鲁昭公八年,在晋国的魏榆有块石头会说话。晋平公问师旷:“石头为什么说话呢?”师旷回答道:“石头根本不会说话,可能是有鬼神附在石头上,否则就是百姓听错了,传闻不实。但是臣又听说,如果做事情不合时宜,怨恨和诽谤就会在百姓中产生,这时即使本来不会说话的东西也说话了。如今宫室高大华丽,可是民力损伤已尽,怨恨和诽谤一齐产生,人民不能自保性命。那么石头说话,不也是应该的吗?”当时晋平公正在兴建虒祁宫。叔向(听了此话)说:“子野(师旷之字)所说的,真是君子之言。君子所说的话,既诚实而又有依据,所以怨恨总是远离他本身;小人所说的话,既虚假而又没有证据,因而埋怨、责备总是落在他身上。这座宫殿一旦落成,那么各诸侯必然会背叛晋国,国君必然会有灾祸。师旷已知道这些了。”鲁国的叔弓到晋国去,祝贺虒祁宫的落成。郑国的游吉陪同郑简公到晋国,也是祝贺虒祁宫的落成。史赵见到游吉说:“太过分了,大家在互相欺骗!应该哀痛凭吊的事情,反而来祝贺。”游吉说:“如何哀痛凭吊啊?不仅是我国前来祝贺,天下各诸侯都会来祝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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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九年,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1)。甘人,甘大夫。阎嘉,阎县大夫。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2)。阴戎,陆浑之戎。颍,周邑。王使詹桓伯辞于晋(3),辞,责让之也。桓伯,周大夫。曰:“文、武、成、康之建母弟(4),以藩屏周(5),亦其废坠是为(6)。为后世废坠,兄弟之国,当救济之也。先王居梼杌于四裔(7),以御魑魅(8),言梼杌,略举四凶之一也。故允姓之奸,居于瓜州(9)。允姓,阴戎之祖,与三苗俱放于三危也。瓜州,今敦煌也。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10),僖公十五年,晋惠公自秦归。二十二年,秦晋迁陆浑之戎于伊川。使逼我诸姬(11),入我郊甸(12)。戎有中国,谁之咎也?咎在晋。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13)?后稷修封疆,殖五谷,今戎得之,唯畜牧也。伯父图之。我在(14)伯父,犹衣服之有冠冕(15)、木水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谋主(16)也。民人谋主,宗族之师长。伯父若裂冠毁冕(17),拔本塞源(18),专(19)弃谋主,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20)?”伯父犹然,则虽戎狄,无所可责。叔向谓宣子(21)曰:“文之伯也,岂能改物(22)?言文公虽霸,未能改正朔、易服色。翼戴(23)天子,而加之以恭。翼,佐也。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蔑宗周(24),宗周,天子。以宣示其侈(25),诸侯之贰(26),不亦宜乎?且王辞直(27),子其图之。”宣子悦。使赵成如周(28),致阎田,反颍俘(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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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周甘人与晋阎嘉争阎田:杨伯峻注:“甘人,据下文,指甘大夫襄。甘在今洛阳市西南,亦见僖二十四年《传》注。阎嘉,晋阎县大夫。阎地未详,据《传》文及定四年《传》“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当距甘不远。”(2)晋梁丙、张趯率阴戎伐颍:阴戎,古代少数民族名。西戎之一,即陆浑之戎,因其居住于河南山北,故称。一说陆浑近阴地,故名。颍,古地名,位于河南登封县东、颍水以北,本为春秋时周邑,后属郑。(3)王使詹桓伯辞于晋:王,指当时的周景王。詹桓伯,杨伯峻注:“据《路史·国名纪五》,詹桓伯为詹父(见桓十年《传》)后。”辞,责备。(4)文、武、成、康之建母弟:杨伯峻注:“建母弟,封母弟以土建国也。虢仲、虢叔为文王母弟;管、蔡、郕、霍、鲁、卫、毛、聃,《史记》以为武王母弟;唐叔,成王母弟。惟康王母弟不见《书》《传》。详孔《疏》。”(5)以藩屏周:作周屏障,护卫周朝。藩屏,捍卫。(6)亦其废坠是为:杜预注:“为后世废坠,兄弟之国,当救济之也。”孔颖达疏:“亦其虑后世子孙,或有废队王命,望诸侯共救济之,是为此也。”杨伯峻注:“建母弟者,防周室之废坏与堕落耳。”(7)先王居梼杌于四裔:梼杌,音桃物,传说为远古的恶人“四凶”之一,或谓即鲧。《左传·文公十八年》:“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檮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螭魅。”四裔,指幽州、崇山、三危、羽山四个边远地区,因在四方边裔,故称,亦指四方边远之地。(8)魑魅:“魑”,《左传》原文作“螭”,传说山林中害人的怪物。亦喻各种坏人。杜预注:“螭魅,山林异气所生,为人害者。”杨伯峻注:“螭魅,古人幻想中之怪物能为人害者。”(9)允姓之奸,居于瓜州:允姓,古代部族名。杜预注:“允姓,阴戎之祖。”奸,歹徒、恶人。此乃对允姓阴戎的蔑称。瓜州,古地名,即今甘肃敦煌,一说在今秦岭南北两坡。(10)伯父惠公归自秦而诱以来:杨伯峻注:“此周王称晋之先君惠公为伯父,亦犹十五年《传》景王称晋先祖唐叔为叔父。当时天子于同姓诸侯,无论其生其死,皆称伯父或叔父。僖十五年晋惠公自秦归,二十二年秦、晋始迁陆浑之戎伊川,非自秦归即迁戎。”(11)逼我诸姬:逼,逼迫,威胁。诸姬,众姬姓之国。即周朝(姓姬)的各个同母兄弟建立的国家。(12)郊甸:城邑外百里及二百里之内,泛指郊畿。杜预注:“邑外为郊,郊外为甸。”(13)后稷封殖天下,今戎制之,不亦难乎:后稷,周的始祖,名弃,曾经被尧举为“农师”,被舜命为后稷,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杨伯峻注:“二年《传》‘封殖此树’,封是培土,殖是生长五谷。此言后稷教天下之民稼穑,今为戎狄制为牧地,于我为天子者甚难为也。《吴语》:‘天王既封殖越国。封殖为缔造、创立之意。则此句亦可解为后稷创立天下,而今为戎狄割据,于我甚难为也。”(14)在:杨伯峻注:“在犹于也。”(15)冠冕:古代帝王、官员所戴的帽子。(16)谋主:出谋划策的主要人物。(17)裂冠毁冕:比喻背弃王室。(18)拔本塞源:比喻背弃根本。(19)专:专断,擅自行事。(20)虽戎狄其何有余一人:杨伯峻注:“言晋本是保护周室之国,尚心目中无天子,戎狄更视我若不存在也。”何有,用反问的语气表示不怜惜、不爱重等。(21)宣子:指韩宣子,即韩起。(22)文之伯也,岂能改物:文,指晋文公。伯,通“霸”,称霸、做诸侯的盟主。改物,改变前朝的文物制度。多指改正朔、易服色。杜预注:“言文公虽霸,未能改正朔、易服色。”(23)翼戴:辅佐拥戴。(24)暴蔑宗周:暴蔑,欺罔蔑视。宗周,指周王室。因周为所封诸侯国之宗主国,故称。(25)宣示其侈:宣示,显示、展示。侈,杨伯峻引《说文》:“侈,掩胁也。一曰奢泰也。”段玉裁云:“凡自多以陵人曰侈,此侈之本义也。”(26)贰:违背,背叛。(27)直:有理,正义。(28)使赵成如周:《左传》原文作“王有姻丧,使赵成如周吊”。赵成,春秋时晋国六卿之一,赵武之子,赵简子之父。(29)致阎田,反颍俘:《左传》原文作:“且致阎田与襚,反颍俘。”襚,送死者之衣。反颍俘,杨伯峻注:“遗反攻颍时之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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