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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燕居:退朝而处,闲居。(2)骋:奔驰,奔跑。(3)骥:骏马。(4)决隙:空隙。(5)临:监视,监临。引申为统治、治理。(6)悉:尽、全。(7)穷:穷尽。(8)宗庙:朝廷和国家政权的代称。(9)道:方法,途径。(10)少:稍,略。(11)属意:归心,着意。(12)怏怏:不服气或闷闷不乐的神情。(13)蒙毅(?—公元前210年):蒙恬之弟,为秦始皇上卿,有忠信之名,后被赵高唆使二世而处死。(14)战战栗栗:亦作“战战栗栗”,敬畏戒慎貌。(15)且:据韩兆琦《史记笺证》引王叔岷曰:“‘且’犹‘则’也。”则:连词,表承接,犹言就、那么。(16)为:据韩兆琦《史记笺证》引王叔岷曰:“‘为’犹‘有’也。”(17)奈何:怎么办。(18)刻:刻薄,苛刻。(19)相坐:谓一人有罪,连坐他人。(20)收族:收捕罪犯的家族。(21)阴德:暗中做的有德于人的事。(22)奸谋:奸邪的计谋。(23)润泽:恩泽。(24)高枕:枕着高枕头,谓无忧无虑。(25)肆志:快意,随心,纵情。(26)宠乐:谓尊荣安乐。(27)出:高出,超出。(28)然:正确,认为……正确。(29)下高令治之:中华书局本《史记》断句为“下高,令鞠治之”。杨燕起《史记全译》云:“下,下达、交给。鞠,通‘鞫’,审讯。”(30)戮死:戮,指陈尸示众。戮死,受戮而死。(31)矺:与“磔”同。古代一种分裂肢体的酷刑,又称“车裂”。(32)杜:春秋时国名。故址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33)连坐:旧时一人犯法,其家属亲友邻里等连带受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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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二世胡亥闲居宫中,召见赵高来商议事情,说:“人生在世,就像驾着六匹骏马飞奔跃过缝隙一样短促。我既然已经君临天下了,就想尽享世间一切声色之欢,穷极心中梦寐以求的一切欢娱。还要使国家安定,百姓安乐,国运永存,直到我的寿命终结。这些想法可行吗?”赵高回答说:“这是贤明的君主所能办到的,是昏庸的君主绝对行不通的!恕臣多言,请陛下稍加留意。沙丘的密谋,各位公子及大臣都怀疑此事,但公子们又都是陛下您的兄长,大臣又都是先帝生前所任用的。如今陛下刚刚登基,这一班人心里都怨恨不服,恐怕日后会出乱子。况且蒙恬已死,但其弟蒙毅还在外带兵,为此我整天心惊胆战,唯恐不得善终。这样陛下又怎么能得到这些享乐呢?”秦二世说:“那该怎么办?”赵高说:“只有制定严酷的刑法,让罪犯的家属亲友邻里连带受罚,杀至灭族;还要诛灭这些大臣,疏远自己的兄弟姊妹,让贫穷的人富起来,让地位低下的人显贵起来;全部除去先帝生前所用的旧臣,更换成陛下亲信的人在身边任职。这样,陛下不知不觉中就做了很多有德之事,也因此而除掉了祸患的根源,堵塞了奸邪作乱的途径,大臣们没有谁不能得到您的深恩厚德。到那时,陛下您就可以高枕无忧、随心所欲地尽享尊荣了。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计谋了。”秦二世觉得赵高所言极是,于是重新制定法律。众大臣和诸公子有违犯者,都交由赵高来审讯治罪。就这样诛杀了蒙毅等大臣,十二位公子被杀后陈尸咸阳街头示众,十位公主在杜县受车裂酷刑而死,至于连坐被杀的人则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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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公子高欲奔(1),恐收族,乃上书曰:“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2)之衣,臣得赐之;中厩(3)之宝马,臣得赐之。臣请从死,愿葬骊山(4)之足。”书上,胡亥大悦,召赵高而示之,曰:“此可谓急(5)乎?”高曰:“人臣当忧死不暇(6),何变之得谋?”胡亥可(7)其书,赐钱十万以葬。法令诛罚(8),日益刻深,群臣人人自危,欲叛者众。又作阿房之宫(9),治直、驰道(10),赋敛愈重,戍徭(11)无已(12)。于是楚戍卒陈胜、吴广等乃作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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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奔:败逃,逃亡。(2)御府:帝王的府库。(3)中厩:宫中的车马房。(4)骊山:又名郦山。在陕西省临潼县东南,因古骊戎居此得名。(5)急:据杨燕起《史记全译》:“急,急促,走投无路。”(6)不暇:没有时间,来不及。(7)可:表示同意,许可。(8)诛罚:责罚,惩治。(9)阿房之宫:指阿房宫。据韩兆琦《史记笺证》,意为建立在丘陵旁边的那座宫殿。“房”即“旁”。此时尚在建造之中,未正式命名,后人遂称之为“阿房宫”。旧址在今陜西省西安市西。(10)驰道:古代供君王行驶车马的道路。泛指供车马驰行的大道。(11)戍徭:戍,守边之事。徭,劳役、力役。(12)无已:无止境,无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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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公子高本想逃亡,又怕连累家人,只好上书说:“先帝健在时,进宫赐我食物,出宫赐我车乘,皇帝内府的衣服我得到过赏赐,宫中马房里的宝马我也得到过赏赐。我请求跟随先帝而去,死后希望能葬在骊山脚下。”奏书呈上去,胡亥非常高兴,召见赵高给他看此书,说道:“这可以叫做走投无路吗?”赵高说:“当臣子们连担心死亡都来不及时,又怎么会谋划造反呢?”胡亥批准了公子高的奏书,赏钱十万给他安葬。当时的法令刑罚日益严厉苛刻,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想反叛的人很多。秦二世又继续建造阿房宫,修筑直道、驰道,赋税也愈来愈繁重,兵役劳役没完没了。于是从楚地征来戍边的士卒陈胜、吴广等人就开始起来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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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斯数欲请间(1)谏,二世不许。而二世责问斯曰:“吾有私议(2),而有所闻于韩子(3)也,曰:‘尧之有天下,堂高三尺,茅茨不翦(4),虽逆旅(5)之宿,不勤(6)于此矣;粢粝(7)之食,藜藿(8)之羹,饭土匦(9),啜(10)土铏(11),虽监门(12)之养,不觳(13)于此矣。禹(14)凿(15)龙门(16),疏九河(17),手足胼胝(18),面目黎黑(19),臣虏(20)之劳,不烈(21)于此矣。’然则夫所贵于有天下者,岂欲苦形(22)劳神,身处逆旅之宿,口食监门之养,手持臣虏之作哉?此不肖(23)人之所勉(24)也,非贤者之所务(25)也。夫所谓贤人者,必将能安天下而治万民也。今身且弗能利,将恶(26)能治天下哉!故吾愿肆志(27)广欲,长享天下而无害,为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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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请间:谓请求在空隙之时言事,不欲对众言之。(2)私议:谓个人的看法或主张。(3)韩子:指战国韩非。(4)茅茨不翦:谓崇尚俭朴,不事修饰。茅茨,亦作“茆茨”,茅草盖的屋顶,亦指茅屋。(5)逆旅:客舍;旅店。(6)勤:劳倦,辛苦。(7)粢粝:粢,谷物总称。粝,音立,糙米。粢粝,粗劣的饭食。(8)藜藿:泛指粗劣的饭菜。藜,称灰藋、灰菜,一年生草本植物,嫩叶可食,老茎可为杖。藿,豆叶,嫩时可食。(9)土匦:陶土制作的食器。匦,音轨,“簋”的古字。“簋”是古代祭祀宴享时盛黍稷的器皿,一般为圆腹,侈口,圈足。(10)啜:食,饮。(11)土铏:盛菜羹的器皿,古常用于祭祀。铏,音行。(12)监门:守门小吏。(13)觳:音却,俭薄,简陋。司马贞《史记索隐》:“觳音学。《尔雅》‘觳,尽也’。言监门下人饭犹不尽此。”(14)禹:古代部落联盟的领袖。又称大禹、夏禹、戎禹。(15)凿:挖掘,开凿。(16)龙门:即禹门口。在山西省河津县西北和陕西省韩城市东北。黄河至此,两岸峭壁对峙,形如门阙,故名。(17)九河:九州之河。也有说是禹时黄河的九条支流。近人多认为是古代黄河下游许多支流的总称。(18)手足胼胝:手足生茧,极言劳瘁。胼胝,手掌脚底因长期劳动摩擦而生的茧子。(19)黎黑:(肤色)黝黑。(20)臣虏:臣仆,俘虏。(21)烈:甚,胜于,超过。(22)形:形体,身体。(23)不肖:不成材,不正派。(24)勉:尽力,努力。(25)务:从事,致力。(26)恶:疑问代词,相当于“何”“安”“怎么”。(27)肆志:快意,随心,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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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李斯多次想找机会劝谏二世,但二世不答应。二世反而责问李斯说:“我有个看法是从韩非子那里听来的。他说:‘尧统治天下,殿堂不过三尺高,茅屋顶不加修剪,即使是住在旅店里也不会比这更艰苦了;粗米作饭,野菜煮汤,用土罐吃饭,用土钵喝汤,即使是看门小吏的生活也不会比这更清寒的了。夏禹凿开龙门,疏通九州河流,手脚长满了老茧,面孔黝黑,即使是奴隶的劳苦也不会比这更厉害的了。’如此说来,享有天下的天子之所以尊贵,难道就是要劳苦自己的身心,栖身旅店一样的住所,吃看门人那样的食物,干奴隶所干的活计吗?这些都是才能低下的人才努力从事的,并不是贤能的人所致力追求的。所谓贤能之人,一定能安定天下,治理万民。现在连自身都没有得到好处,怎么能治理天下呢!所以我希望能够随心所欲,永享天下而没有祸害,这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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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斯子由为三川(1)守,群盗吴广等西略地(2),过去弗能禁。李斯恐惧,不知所出,乃阿(3)二世意,欲求容(4),以书对曰:“夫贤主者,必且能全道(5),而行督责(6)之术(7)者。督责之,则臣不敢不竭能(8)以徇(9)其主矣。臣主之分(10)定,上下之义明,则天下贤不肖,莫敢不尽力竭任,以徇其君矣。是故主独制于天下,而无所制也,能穷乐之极矣。贤明之主也,可不察(11)邪!故申子(12)曰‘有天下而不恣睢(13),命之曰以天下为桎梏(14)’(旧无梏字,补之)者。无他焉(15),不能督责,而顾(16)以其身劳于天下之民,若尧、禹然,故谓之‘桎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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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三川:三川郡,指洛阳。(2)略地:占领土地,侵占土地。(3)阿:曲从,迎合。(4)容:容色,好的脸色。(5)全道:谓完满地掌握为君之道。(6)督责:督察责罚,督促责备。司马贞《史记索隐》:“督者,察也。察其罪,责之以刑罚也。”(7)术:方法,手段。(8)竭能:尽其所能。(9)徇:通“殉”,为某一种目的而死。(10)分:名分,位分。(11)察:知道,理解。(12)申子:即申不害(约公元前395年-公元前337年),郑国京(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南)人,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和改革家,法家代表人物,以“术”著称于世。韩国灭掉郑国后,韩昭侯重用他为丞相,在韩国主持改革,十五年间便使韩国强盛起来。(13)恣睢:放任自得貌。(14)桎梏:刑具,脚镣手铐。张守节《史记正义》言:有天下不能自纵恣督责,乃劳身于天下若尧、禹,即以天下为桎梏于身也。(15)焉:语气词。表示停顿。用于分句末或句中。(16)顾:却,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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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李斯的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群起造反的吴广等人向西攻占土地,李由无法防禁。李斯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就曲从迎合二世的心意以求取悦二世,便上书答覆说:“贤明的君主,一定是能够全面掌握为君之道而且行使督责之法的人。实行督察责罚,臣子们就不敢不竭尽所能为君主效命。这样,君主和臣子的尊卑名分就可以确定,上下职责义务就可以分明,那么天下之人不论有无才德,都不敢不尽心竭力为君主效命了。因此君主才能专制天下而不受任何约束,能享尽人间无穷的乐趣。贤明的君主,怎幺能不明白这一点呢?所以申不害先生说:‘有了天下而不能逍遥自在,这就叫把天下当成自己的镣铐。’之所以这样,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不能督察责罚臣下,反而亲自辛辛苦苦为天下百姓操劳,像尧和禹那样,所以说天下是他们的‘镣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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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夫不能修(1)申、韩(2)之明术,行督责之道,专以天下自适(3)也,而徒务苦形劳神,以身徇百姓,则是黔首(4)之役,非畜(5)天下者也,何足贵哉!夫以人徇己,则己贵而人贱;以己徇人,则己贱而人贵。故徇人者贱,而所徇者贵,自古及今,未有不然者也。凡古之所谓尊贤者,为其贵也,而所为恶(6)不肖者,为其贱也。夫尧、禹以身徇天下者也,可谓大缪(7)矣,谓之为‘桎梏’,不亦宜乎?不知督责之过也。故韩子曰:‘慈母有败子(8),而严家(9)无格虏(10)者’,何也?则能罚之加焉(11)必也。故商君之法,刑弃灰于道者(12)。夫弃灰,薄罪也,而被刑,重罚也。彼唯明主为能深督轻罪。夫轻罪且督深,而况有重罪乎?故民弗敢犯也。明主圣王之所以能久处尊位,长执重势(13),而独擅(14)天下之利者,非有异道(15)也,能独断而审(16)督责,必深罚,故天下弗敢犯也。今不务所以不犯,而事慈母之所以败子也,则亦不察于圣人之论(17)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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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修:实行,从事某种活动。(2)申、韩:战国时法家申不害和韩非的并称。后世以“申韩”代表法家,亦以称申韩之学。(3)自适:悠然闲适而自得其乐。(4)黔首:古代称平民,老百姓。(5)畜:治理。(6)恶:讨厌,憎恨。(7)大缪:亦作“大谬”,大错。(8)败子:败家之子。(9)严家:家规严厉的人家。(10)格虏:强悍不驯的奴仆。司马贞《史记索隐》:“格,强捍也。虏,奴隶也。言严整之家本无格捍奴仆也。”(11)焉:于此。(12)刑弃灰于道者:弃灰,把灰烬弃在路上。殷代对弃灰于道者断其手,商鞅之法对弃灰于道者处黥刑。张守节《史记正义》:“弃灰于道者黥也。韩子云:‘殷之法,弃灰于衢者刑。子贡以为重,问之。仲尼曰:灰弃于衢必燔,人必怒,怒则斗,斗则三族,虽刑之可也。’”(13)重势:谓令人畏重的威势。(14)独擅:独自据有,独揽,独自垄断。(15)异道:指别的方法。(16)审:详究,细察。(17)论:通“伦”,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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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如果不能实行申不害、韩非的高明策略,实施督责手段,专享天下悠然自得,而只是白白地劳神辛苦自己,为了百姓而不惜性命,那就成了百姓的奴仆,而不是统治天下的帝王,这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呢!让他人为自己效命,则自己尊贵而别人卑贱;让自己为他人效命,则自己卑贱而他人尊贵。所以为别人效命的人卑贱,而让别人效命于己的人尊贵,从古到今,没有不是这样的。大凡自古以来之所以尊重贤人,是因为他们高贵;之所以讨厌不贤之人,是因为他们卑贱。而尧、禹以自身为天下人效命,可以说是荒谬到极点了。说尧、禹把天下当作自己的‘镣铐’,不也是很合适的吗?这是不能督责的过错。所以韩非先生说:‘慈爱的母亲会养出败家的儿子,而严厉的人家没有不顺从的奴仆。’是什么道理呢?这是由于能严加惩罚的结果。所以商鞅的法令规定,在道路上倒灰烬的人都要被判刑。弃灰于道路是轻罪,而判刑却是重罪。他认为只有贤明的君主才能严厉地督责轻罪。轻罪尚且严办,何况犯有重罪呢?所以百姓就不敢犯法。明君圣王之所以能久居尊位,长掌大权,独自拥有天下利益,不是有特殊的办法,而是他们能够专断独行并细察督责,对犯法者一定严加惩处,所以天下人不敢违犯。如今不大力采取杜绝犯罪的措施,却效仿慈母养成败家子的做法,那就是不明白圣人的理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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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凡贤主者,必将能拂世(1)摩俗(2),而废其所恶,立其所欲,故生则有尊重之势,死则有贤明之益(3)也。是以明君独断,故权不在臣也。然后能灭仁义之涂(4),掩驰说(5)之口,困(6)烈士(7)之行,塞聪(8)掩明,内独视听。故外不可倾(9)以仁义烈士之行,而内不可夺(10)以谏说忿争(11)之辨。故能荦然(12)独行咨睢之心,而莫敢逆。若此,然后可谓能明申、韩之术,而修商君之法。法修术明,而天下乱者,未之有也。故督责之术设,则所欲无不得矣。群臣百姓,救过不给(13),何变之敢图?若此则帝道(14)备,而可谓能明君臣之术矣。虽申、韩复生,弗能加(15)也。”书奏,二世悦。於是行督责益严,税民深(16)者为明吏(17)。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责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积于市,杀人众者为忠臣。二世曰:“若此则可谓能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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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拂世:违背世情。(2)摩俗:司马贞《史记索隐》:“磨俗,言磨砺于俗使从己。”(3)谥:古代帝王、贵族、大臣、士大夫或其他有地位的人死后,据其生前业迹评定的带有褒贬意义的称号。亦指按上述情况评定这种称号。(4)涂:引申指途径、门路。(5)驰说:犹游说。(6)困:阻碍。(7)烈士:有节气有壮志的人。(8)塞聪:谓塞住耳朵,示不外听。(9)倾:倾覆,覆亡。此处意为“改变”。(10)夺:用强力使之动摇、改变。亦谓由于强力而动摇、改变。(11)忿争:亦作“忿诤”。忿怒相争。(12)荦然:卓绝貌,明显貌。(13)救过不给:犹“救过不赡”。补救过失都来不及。(14)帝道:古指理想的帝王治国之道。(15)加:超过。(16)深:深重,严重。(17)明吏:犹良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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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凡是贤明君主,都必将扭转世俗偏见,废弃他所厌恶的法令,订立他所喜欢的法令。所以他在生前才有至尊的权势,死后才得到贤明的谥号。因此,贤明的君主才懂得独断专裁,使大权不会旁落臣下手中。然后才能斩断仁义之路,堵住奔走劝谏者的嘴巴,阻碍刚勇之士的行为,闭目塞听,由自己独断专行。这样外面就不会被仁义之士的举动所动摇,内心也不会被劝谏争论的言语所迷惑。因此才能称心如意地随欲而为,而没有人敢反抗。像这样,才算明了申不害、韩非的权术,学会了商鞅的法制。法制权术精通了,天下还会大乱,从来没有过。所以督察责罚之法一经实施,那幺所有的愿望就没有达不到的。群臣百姓整日补救自己的过错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想着谋反呢?像这样,帝王的统治之道才完备,也可以说懂得了驾驭群臣的方法。即使申、韩复生,也不能超过了。”奏书呈上去,二世很高兴,于是愈加严厉实行督察责罚。向百姓征税愈重愈算是好官。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真正负责啊!”路上的行人有半数是受刑的犯人,死囚的尸体每天都堆积于街市,杀人多的是忠臣。二世说:“像这样才可称得上监督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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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初,赵高为郎中令,所杀及报私怨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恶(1)之,乃说二世曰:“天子所以贵者,但以闻声,群臣莫得见其面,故号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2),未必尽通诸事,今坐朝廷,谴举(3)有不当(4)者。则见短(5)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6)于天下。且陛下深拱(7)禁中(8),与臣及侍中(9)习法者待事,事来有以揆(10)之。如此则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称圣主矣。”二世用其计,乃不坐廷见大臣,居禁中。赵高常侍中用事(11),事皆决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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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4117
【注释】(1)毁恶:诋毁。(2)富于春秋:指年少、年轻,言未来之光阴尚多。春秋,指时日、岁月。(3)谴举:责罚或荐举,指赏罚之事。(4)不当:不适当,不合宜。(5)见短:暴露短处。(6)神明:神圣,高超。(7)拱:谓帝王不亲理事务。(8)禁中:指帝王所居宫内。(9)侍中:古代职官名。秦始置,两汉沿置,为正规官职外的加官之一。因侍从皇帝左右,出入宫廷,与闻朝政,逐渐变为亲信贵重之职。(10)揆:管理,掌管。(11)用事:执政,当权。
1703054118
1703054119
【译文】起初,赵高担任郎中令,被他杀害和为报私仇而被他陷害的人很多,他害怕大臣们入朝向皇帝报告政事时揭发他,于是劝二世说:“天子之所以尊贵,就在于群臣只能听到他的声音,而不能看他的尊容,所以才称为‘朕’。况且陛下年轻,未必对一切事情都通晓。现在您坐在朝堂上,赏罚有不当之处,就会把自己的短处暴露给大臣,这就不能向天下人显示您的圣明了。不如陛下拱手深居宫中,允许我和熟悉法令的内侍一起等待大臣奏事,有事可以共同研究处理。这样,大臣们就不敢把疑难之事报上来,天下人就会称您为圣主了。”二世采纳了赵高的意见,不再坐朝接见大臣,深居宫中。赵高常侍奉左右,掌握着大权,一切事情都由赵高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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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4121
【原文】高闻斯以为言(1),乃见丞相曰:“关东(2)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3)治阿房,聚(4)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5)之事,君何不谏?”斯曰:“固(6)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所欲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高谓曰:“君诚能谏,请为君候(7)上间语君。”于是赵高待二世方宴乐(8),妇女居(9)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间,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10),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宴私,丞相辄来请事(11)。丞相岂少(12)我?且固(13)我哉?赵高因曰:“此殆(14)矣!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立为帝,而丞相贵不益(15),此其意亦望裂地(16)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由为三川守(17),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18)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19),故未敢以闻。且丞相居外,权重于陛下。”二世以为然。欲案(20)丞相,恐其不审,乃使人案验(21)三川守与盗通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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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为言:与之说话,与之交谈。(2)关东:指函谷关、潼关以东地区。(3)发繇:征派徭役。繇,同“徭”。(4)聚:蓄积,储集。(5)君侯:秦汉时称列侯而为丞相者。(6)固:副词。的确,确实。(7)候:引申为观察。(8)宴乐:宴饮欢乐。(9)居:踞坐,坐。(10)上谒:谓通名进见尊长。(11)请事:犹请示、述职。(12)少:轻视,鄙视。司马贞《史记索隐》:“谓以我幼故轻我也。”(13)固:鄙陋。(14)殆:危亡,危险。(15)益:增加。(16)裂地:划分土地。(17)守:守臣,地方长官。后用为郡守、太守、刺史等的简称。(18)傍:旁边,侧近。(19)审:真实。(20)案:通“按”。查办,审理。(21)案验:查询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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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赵高听说李斯有意见要进言,就去见丞相说:“关东地区盗贼纷纷闹事,而今皇上却加紧征发徭役去修建阿房宫,搜集犬马等没用的玩物。我想劝谏,但我的地位卑贱。这可是丞相您的事,您为什么不劝谏呢?”李斯说:“确实如此,我想进言已经很久了。可现在皇上不临朝听政,一直深居宫中,我想说的话不能传达进去,想进见又没有机会。”赵高说:“您若真能劝谏,请允许我趁皇上有空的时候通知您。”(一天),秦二世让宫女坐在其前面,饮酒玩乐。赵高趁二世玩得正高兴时,派人告诉丞相说:“皇上正有空,可以进宫奏事。”丞相就到宫门求见,如此一连三次。二世发怒说:“我平时空闲的日子很多,丞相不来。我刚私下宴欢,丞相就来请奏。丞相是轻视我呢,还是存心让我出丑呢?”赵高乘机说:“这太危险了!沙丘密谋,丞相参与其中。现在陛下您已经即位为皇帝,而丞相的地位却没有提高,他的意思是想割地封王啊。而且陛下您不问我,我也不敢说。丞相的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守,楚地强盗陈胜等都是丞相邻县的人,因此他们敢于公开横行,经过三川郡时,守城者不肯出击。我听说他们互相有书信来往,但没有了解清楚,所以没敢报告陛下。况且丞相在外,权势比陛下还大。”二世认为他的话没错,想要查办丞相,但又担心情况不实,就派人去调查三川郡守与盗贼勾结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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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斯闻之,因上书言高短(1)曰:“臣闻之,臣疑其君,无不危国;妾疑其夫,无不危家。今高有邪佚(2)之志,危反(3)之行,陛下不图(4),臣恐其为变也。”二世曰:“何(5)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为安肆志(6),不以危易心(7),洁行(8)循(循作修)善,自使(9)至此。以忠得进,以信守位(10),朕实贤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无识(11)不习治,而君又老。恐与天下绝(12)矣。朕非属(13)赵君,当谁任哉?且赵君为人精廉(14)强力(15),下知民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贱人也,无识于理,贪欲无餍(16),求利不止,烈势(17)次(18)主,求欲无穷,臣故曰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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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短:缺点,过失。(2)邪佚:邪僻恣纵。(3)危反:诡反。犹言阴谋叛乱。危,通“诡”。(4)不图:不想办法。(5)何:疑问代词。为什么,什么缘故。(6)肆志:快意,随心,纵情。(7)易心:改变心智,改变想法。(8)洁行:保持行为的清白端正。(9)使:使其如此,使它变得这样。(10)守位:保持地位或职位。(11)无识:不懂,无知。(12)绝:灭亡,死亡。(13)属:依托,寄托。(14)精廉:清廉。(15)强力:坚忍有毅力。(16)无餍:同“无厌”,不能满足。(17)势:权力,权势。(18)次:比并(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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