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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及其末涂(1)之衰也,任不肖而信谗贼(2),宫室过度(3),耆欲无极(4),民力疲尽,赋敛不节,矜奋(5)自贤,群臣恐谀(6)(恐机发陷祸,而谀以求自全),骄溢纵恣(7),不顾患祸,妄赏以随喜意(8),妄诛以快怒心(9),法令烦憯(10),刑罚暴酷(11),轻绝人命,天下寒心(12),莫安其处。奸邪之吏,乘其乱法,以成其威,狱官主断(13),生杀自恣(14),上下瓦解(15),各自为制(16)。秦始乱之时,吏之所先侵者,贫人贱民也;至其中节(17),所侵者(旧无贫人至侵者十二字,补之),富人吏家也;及其末涂,所侵者,宗室(18)大臣也。是故亲疏皆危,外内咸怨,离散逋逃(19),人有走心(20)。陈胜先倡,天下大溃,绝祀(21)亡世,为异姓福。此吏不平、政不宣、民不宁之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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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末涂:指王朝末期。(2)谗贼:指好诽谤中伤残害良善的人。(3)过度:超越常度。(4)耆欲无极:耆欲,嗜欲。无极,无穷尽;无边际。(5)矜奋:以勇气自恃;骄傲自大。(6)恐谀:慑于权势而巴结奉承。(7)骄溢纵恣:骄溢,骄傲自满。纵恣,肆意放纵。(8)喜意:喜悦的心情。(9)怒心:愤怒之心。(10)烦憯:繁杂严酷。(11)暴酷:暴虐残酷。(12)寒心:战栗,恐惧。(13)狱官主断:狱官,主持刑狱的官吏。主断,专断,决断。(14)自恣:放纵自己,不受约束。(15)瓦解:瓦片碎裂。比喻崩溃或分裂、分离。(16)各自为制:犹言各自为政。(17)中节:中期。(18)宗室:特指与君主同宗族之人,犹言皇族。(19)逋逃:逃亡;流亡。(20)走心:离心;变心。(21)绝祀:断绝祭祀,谓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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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等到秦朝末年衰败时,任用不肖之人而相信谗贼,宫室超越常度,贪图欲望无有穷尽,民力疲敝到极点,征收赋税没有节制;骄傲自满、自许贤明,群臣慑于权势而巴结奉承。傲慢放肆,不顾祸患。不当赏赐而赏赐,以随顺自己喜悦的心情;不当责罚而责罚,来发泄自己愤怒的情绪。法令繁杂严苛,刑罚暴虐残忍,轻易断绝人的性命,天下恐惧,难以安居。奸邪的官吏利用秦朝混乱的法令,来树立自己的威势;主持刑狱的官员独断专行,或生或杀随意处置,上下瓦解,各自为政。秦朝开始混乱的时候,官吏首先侵害的是贫民百姓;到了中期,所侵害的是富人、官吏之家;到了末期,所侵害的则是皇族大臣了。因此无论关系亲近疏远,都受到危害,朝野内外充满怨恨。百姓离散逃亡,人们有了背叛之心。陈胜首先带头起义,秦朝于是土崩瓦解,断绝祭祀而灭亡,却为异姓之人带来了福祉。这就是官吏不公平,政令不宣明、百姓不得安宁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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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对奏,天子善之,迁大中大夫(1)。错以诸侯强大,请削(2)之。后吴楚反(3),会窦婴(4)言爰盎,诏召入见(5),上问曰:“计安山(6)?”盎对曰:“吴楚相遗书(7),言高皇帝王子弟,各有分地,今贼臣晁错,擅谪(8)诸侯,削夺之地,以故反,名为西共诛错,复故地而罢。方今计,独有斩错,发使赦吴楚七国,复其故地,则兵可无血刃(9)而俱罢。”于是上默然(10)良久,曰:“顾诚何如(11),吾不爱一人谢(12)天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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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大中大夫:即太中大夫,官名,秦置,汉以后各代多沿置。(2)削:削减。(3)后吴、楚反:此指吴楚七国之乱。(4)窦婴:西汉大臣,字王孙,观津(今河北衡水东)人,窦太后之侄。(5)诏召入见:诏召,君主下令召唤。入见,入宫进见,入朝谒见。(6)计安山:《汉书·晁错传》原文作“计安出”。(7)遗书:投书;寄信。(8)谪:惩罚。(9)血刃:血沾刀口,谓杀戮。(10)默然:沉默不语貌。(11)顾诚何如:意谓看看实际情况如何。(12)谢: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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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晁错的对策奏上,文帝表示赞叹,晋升他为太中大夫。(景帝时)晁错认为诸侯国势力强大,请求削藩。后来吴、楚等七国反叛,适逢窦婴举荐爰盎,景帝下令召爰盎入宫进见。景帝问道:“如何制定平叛的计策呢?”爰盎答道:“吴、楚送来书信,说高皇帝封诸子弟为王,各自都有分封的土地,现在贼臣晁错擅自惩罚诸侯,剥夺他们的封地,因此反叛的名义是向西进兵共同诛杀晁错,恢复原有的封地即可罢兵。当今之计,只有杀了晁错,派使者赦免吴、楚等七国,恢复其原有的封地,这样就可以兵不血刃而全都罢兵了。”于是,景帝沉默不语,过了好久才说:“看看实际的情况如何,如果真没有什么办法,我也只有舍弃(晁错)一人来向天下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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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后十余日,乃使中尉(1)召错,绐载行市(2)。错衣朝衣(3)斩东市(4)。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5)为校尉(6),击吴楚,还,上书言军事。上问曰:“闻晁错死,吴楚罢不(7)也?”邓公曰:“吴为反数十岁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不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拑口(8)不敢复言矣。”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之以尊京师(9),万世之利也。计画始行,卒被大戮(10),内杜(11)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喟然长息(12),曰:“公言善,吾亦恨(13)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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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中尉:官名,战国时赵置,负责选任官吏。(2)绐载行市:绐,欺诳。行市,巡视市中。颜师古注:“诳云乘车案行市中也。”(3)衣朝衣:衣,穿(衣服)。朝衣,君臣上朝时穿的礼服。(4)东市:汉代在长安东市处决判死刑的犯人。后以“东市”泛指刑场。(5)谒者仆射邓公:谒者仆射,官名,谒者的长官。邓公,成固人,善于出谋划策,汉景帝时任谒者仆射,后拜城阳中尉。建元年间,汉武帝招揽人才,被公卿推荐,官至九卿,一年后托病免职回家。(6)校尉:军职名。其地位略次于将军,并各随其职务冠以各种名号。(7)不:同“否”。(8)拑口:因有所顾忌而闭口不言。(9)京师:指朝廷。(10)卒被大戮:卒,颜师古注:“卒,竟也。”大戮,谓杀而陈尸示众。(11)杜:堵塞,封闭。(12)喟然长息:喟然,感叹、叹息貌。长息,长叹。(13)恨: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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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十多天后,景帝就派中尉召晁错,骗他乘车巡视市中,晁错还穿着朝服就被斩于东市了。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任校尉,抗击吴、楚等叛军,回京后上书报告前方军情,景帝问他说:“听到晁错已死,吴、楚罢兵没有?”邓公说:“吴王刘濞想谋反已经准备几十年了,因被削夺了封地而发怒,只是以诛杀晁错为名,他的本意并不在晁错。而且臣担心天下的士人会从此闭口,不敢再进言了。”景帝问:“为什么呢?”邓公说:“晁错担心诸侯国过于强大而不可控制,所以请求削弱其势力,以尊崇朝廷,这是千秋万代的利益。可计画刚一实行,竟遭受杀身之祸,对内则堵塞了忠臣之口,对外则替诸侯们报了仇。臣私下认为陛下这样做是不可取的。”于是景帝深长的叹息道:“您说得对,我也悔恨这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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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译注 卷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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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 书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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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本卷节选自《汉书》传的部分(《汉书》卷五十至卷五十六),包括了从文帝到武帝时期的十位人物,分别为张释之、冯唐、汲黯、贾山、邹阳、枚乘、路温舒、苏建(苏武)、韩安国、董仲舒。其中,张释之以执法公正著称,当皇帝的诏令与法律发生抵触时,仍能执意守法,维护法律作为“天下之平”的严肃性。冯唐和汲黯忠直无伪,而文帝对冯唐的听用、武帝对汲黯的礼敬,显示出汉初政治质朴、开明的特点。贾山作《至言》,谈论国家治乱之道,告诫君主不可穷奢极欲、耗尽民力,且要养士以巩固统治基础。邹阳作为士人,当处境艰难时,恳切上书,讲述忠臣贤才的不幸遭遇,读之令人慨叹。吴王欲反,枚乘谏阻,陈述安危之道,不见听而去,显示出他的政治远见。路温舒当汉宣帝初即位,上书建言,以尚德缓刑为急务,显示出他对时弊的洞察。苏建之子苏武,出使匈奴被扣,十九年间,历尽艰辛,不改其节,千古流芳。韩安国和王恢对匈奴政策的辩论,魏徵等节录得十分详细,并倾向于韩安国持重勿击的观点,这是中原政权对周边落后民族所采取的羁縻政策的延续。董仲舒当汉武帝一心求治之际,献上著名的“天人三对”,提倡儒学,主张“更化”,对武帝产生了重大影响。通览本卷,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大臣尽忠直言、君主开明宽容,君臣一心思治的动人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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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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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张释之(1),字季,南阳(2)人也。以资为郎(3),事文帝。十年不得调(4),欲免归(5)。中郎将爰盎(6)知其贤,惜(7)其去,乃请徙释之补谒者(8)。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9)。文帝称善,拜释之为谒者仆射(10)。从行,上登虎圈(11),问上林尉(12)禽兽簿,十余问,尉左右视,尽不能对。虎圈啬夫(13)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簿甚悉(14),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15)无穷者。文帝曰:“吏不当(16)如此邪?”诏拜啬夫为上林令(17)。释之前曰:“陛下以绛侯周勃(18)何人也?”上曰:“长者(19)。”又复问:“东阳侯张相如(20)何人也?”上复曰:“长者。”释之曰:“夫绛侯、东阳侯,称为长者,此两人言事,曾不能出口,岂效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21)!且秦以任刀笔之吏(22),争以亟疾苛察相高(23),其弊徒文具(24),无恻隐之实(25)。以故(26)不闻其过,陵夷(27)至于二世,天下土崩(28)。今陛下以啬夫口辩(29)而超迁(30)之,臣恐天下随风靡(31),争口辩无其实。且下之化上,疾于景响(32),举措(33)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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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张释之:字季,南阳堵阳(今河南方城县东)人,生卒年不详。西汉大臣。汉文帝元年(公元前179年),以资选为骑郎,历任谒者仆射、公车令、中大夫、中郎将等职。文帝三年升任廷尉,成为协助皇帝处理司法事务的最高审判官。他认为廷尉是“天下之平”,如果执法不公,天下都会有法不依而轻重失当,百姓于是会手足无措。他严于执法,当皇帝的诏令与法律发生抵触时,仍能执意守法,维护法律的严肃性。他认为“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如果皇帝以个人意志随意修改或废止法律,“是法不信于民也”。时人称赞“张释之为廷尉,天下无冤民”。景帝立,出任淮南相。张释之对文景之治的实现,是有重要贡献的。(2)南阳:郡名。秦置,治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辖境除现今南阳市域外,还有河南省的鲁山、叶县、舞阳、滦川的一部分和湖北的随州、枣阳一带。西汉时辖三十六县。(3)以资为郎:如淳曰:“《汉(仪)注》:资五百万得为常侍郎。”资,货物、钱财。郎,官名,战国时已有,秦汉时沿置,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员额无定,均属于郎中令(后改为光禄勋),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4)调:选调,更动。颜师古注:“调,选也。”(5)免归:犹免遣,免除职务并遣送回乡。(6)中郎将爰盎:中郎将,官名,中郎署的长官。秦置中郎,至西汉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将以统领皇帝的侍卫,掌管皇家卫队,属光禄勋管辖。由于将军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冠以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秩比二千石。爰盎,即爰盎(约公元前200年—公元前150年),字丝,汉朝楚人,个性刚直,有才干,被时人称为“无双国士”。汉文帝时袁盎名震朝廷,因数次直谏,触犯皇帝,被调任陇西都尉,后迁徙做吴相,吴王优厚相待。他在“七国之乱”时,曾奏请斩晁错以平众怒。平乱后,被封为太常,显贵异常。后因结怨于梁王,被人刺杀而死。(7)惜:舍不得。(8)乃请徙释之补谒者:于是奏请朝廷升调张释之补谒者的缺额。徙,升调、调动。补,谓官有缺位,选员补充。谒者,官名。春秋战国时国君左右掌传达等事的近侍,已用此称。秦汉因之,掌宾赞受事,即为天子传达,属郎中令(汉改为光禄勋)。(9)便宜事:谓合乎时势要求的事宜或根据情况应采取的措施。(10)谒者仆射:官名。谒者的长官。秦置,汉沿置,属郎中令(汉改光禄勋),秩比千石。魏沿置,两晋不常置。(11)虎圈:养虎之所。颜师古注:“圈,养兽之所也。”(12)上林尉:上林指上林苑,是汉文帝时的园囿,其主官为上林令,次官为上林尉。(13)啬夫:古代官吏名。汉时小吏的一种。(14)悉:详尽。(15)口对响应:口对,随口应对。响应,比喻应答敏捷。(16)不当:不该。(17)上林令:上林苑主官。(18)绛侯周勃:周勃(约公元前240年—公元前169年),沛(今江苏沛县)人,秦末汉初的军事家和政治家、西汉开国功臣,因封地在绛县,故号“绛侯”。(19)长者:指德高望重的人。(20)东阳侯张相如:汉史无传记,《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有云:“高祖六年,为中大夫,以河间守击陈豨力战功,侯,千三百户。(汉高祖)十一年癸巳,武侯张相如元年。(文帝十五年薨)”在太史公(司马迁)所记的一百四十三位功臣侯中位列第一百一十八。(21)岂效啬夫喋喋利口捷给哉:难道让人们去学这啬夫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口么!喋喋,多言、唠叨。利口,能言善辩。捷给,应对敏捷。(22)刀笔之吏:即刀笔吏,亦省作“刀笔”。指掌文案的官吏。(23)争以亟疾苛察相高:(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和督责苛刻来相比高低。亟疾苛察,谓急剧猛烈,以苛刻烦琐为明察。高,比高、争胜。(24)文具:谓空有条文。(25)恻隐之实:恻隐,同情、怜悯。实,实质、实在内容。(26)以故:犹言因此、所以。(27)陵夷:衰颓,衰落。(28)土崩:比喻崩溃破败,无法收拾。(29)口辩:口才好,巧言善辩。(30)超迁:越级升迁。(31)随风靡:随风,比喻随俗从众。靡,随顺、顺服。(32)疾于景响:快得犹如影之随形、回声响应一样。疾,快速、急速。景,“影”的古字。响,回声。(33)举措:亦作“举厝”或“举错”。指举动、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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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张释之,字季,南阳郡人。因家财富有得以选为郎官,事奉文帝,十年之中未能升迁,便想请求解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道他贤能,舍不得他离去,于是奏请朝廷升调张释之补充谒者的缺额。张释之朝见文帝后,趁机上前陈述符合时势需要的事,文帝称好,便提升张释之做了谒者仆射。一次,张释之跟随文帝出行,皇上登临虎圈,向上林尉询问禽兽簿中的内容,提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左瞧右看,都答不上来。虎圈的啬夫在旁边代上林尉回答皇上所问有关禽兽簿的情况,非常详尽,想以此来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能力,他随口回答,应对敏捷,滔滔不绝。文帝说:“官吏不该像这样吗?”遂下诏任命啬夫做上林令。张释之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物呢?”皇上回答说:“是长者。”张释之又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物呢?”皇上仍答:“是长者。”张释之说:“绛侯、东阳侯都被称为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可是这两人在奏议政事时,竟连话都说不出口,(您现在这样提拔此人)难道要让人们去学这啬夫喋喋不休的伶牙利口么?而且秦朝因为任用了那些舞文弄墨的刀笔之吏,所以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和督责苛刻来相比高低,那样做的弊病在于只会空有(官府)条文的形式,而没有仁慈怜悯的实质,因此秦始皇听不到自己的过失,国家逐渐衰败,到了秦二世时,国家就崩溃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口才好就越级提拔他,臣担心天下人会随之效仿形成风气,争相重视口舌巧辩而不讲求实际。况且下面的百姓受到在上位之人的影响,比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还要快,(皇上的)行为举动不能不审慎体察啊!”文帝说:“好!”于是就废止了(提拔啬夫的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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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从行至霸陵(1),上顾(2)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3),用紵絮斫陈漆其间(4),岂可动哉!”左右皆曰:“善。”释之前曰:“使其中有可欲(5),虽锢南山犹有隙(6)。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7)焉?”文帝称善。其后拜释之为廷尉(8)。顷之,上行出中渭桥(9),桥在两岸之中也。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10)马惊,于是使骑捕属(11)廷尉。释之奏:“当(12)此人犯跸(13),跸,止行人。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14)和柔,令(15)他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16)!”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17)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18),民安所(19)措(20)其手足?唯(21)陛下察之。”良久,曰:“廷尉当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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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霸陵:汉文帝陵寝,亦作“灞陵”。灞,即灞河,因霸陵靠近灞河,因此得名。位于西安东郊白鹿原东北角。(2)顾:回首,回视。(3)椁:同“椁”。古代套于棺外的大棺。(4)用紵絮斫陈漆其间: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充塞在石椁的缝隙中,再用漆粘涂在上面。紵,苎麻。絮,粗丝绵。斫,斩、砍。陈,陈设、放置。漆,涂漆。(5)可欲:指足以引起欲念的事物。(6)虽锢南山犹有隙: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有缝隙。锢南山,被铜铁铸塞的南山。隙,壁缝、空隙。(7)戚:忧愁,悲伤。(8)廷尉:官名。秦始置,九卿之一,掌刑狱。汉初因之,秩中二千石。景帝时改称大理,武帝时复称廷尉。东汉以后,或称廷尉,或称大理,又称廷尉卿。北齐至明清皆称大理寺卿。(9)中渭桥:初称渭桥,始建于秦。位于长安城横门外。(10)乘舆:亦作“乘轝”。古代特指天子和诸侯所乘坐的车子。(11)属:委托。(12)奏当:审案完毕向皇帝奏闻处罪意见。当,判罪。(13)犯跸:冲犯皇帝的车驾。跸,古代帝王出行时,禁止行人以清道。此处指帝王的车驾。如淳曰:“乙令:‘跸先至而犯者,罚金四两。’”(14)赖:幸而,幸亏。(15)令:连词。假如,如果。(16)罚金:古制纳金赎罪,是为罚金,后亦泛指罚款。(17)公共:公有的,公用的。(18)轻重:谓左右、影响事物。(19)安所:何处。(20)措:安放。(21)唯:表示希望、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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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有一次,张释之随从文帝到霸陵。皇上回视群臣说:“唉呀,用北山的石头做外椁(外棺),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塞在石椁的缝隙中,再用漆黏涂在上面,这样还怎么能打得开呢?”身边的侍臣们都说:“对!”张释之上前说:“假使棺椁里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也还是会有缝隙;如果里面没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文帝称赞他说得对。此后,便任命张释之为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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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皇上行经中渭桥,有一个人从桥下跑出来,使皇上驾车的马受了惊,于是文帝令骑士把那个人逮捕交廷尉惩办。张释之把对此事的处理意见上奏文帝,说:“这人冲犯了皇上的车驾,应叛处罚金。”文帝生气地说:“这个人惊了我的马,幸亏马的性情温和,如果是别的马,难道能不摔伤我吗?可廷尉却仅判处他罚金!”张释之说:“法律,是天子与天下人所应共同遵守的。现在法律就是这样规定的,如果加重处罚,法律就不能取信于民了。况且在抓住此人时,皇上派人把他杀死也就罢了。如今既然交付廷尉惩治,而廷尉是天下公平执法的象征,一旦有偏差,天下执法者在执行法律时都会受到影响,那老百姓将如何行事才好呢?希望陛下明察。”过了许久,文帝说:“廷尉的判处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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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其后人有盗高庙坐前玉环(1),得(2),文帝怒,下廷尉治,奏当弃市(3)。上大怒曰:“人无道,乃盗先帝器,吾属廷尉者,欲致之族(4),而君以法奏之,非吾所以共承(5)宗庙意也。”释之曰:“法如是足矣。且罪等(6),俱死罪也,盗玉环,不若盗长陵土之逆也。然以逆顺为基(7)。今盗宗庙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8),不欲指言,故以取土喻也。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乃许廷尉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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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高庙坐前玉环:高祖庙中神座前的玉环。高庙,即祭祀汉高祖刘邦之庙。坐,即座,此指神座。玉环,玉制的环。(2)得:颜师古注:“得者,盗环之人为吏所补得也。”(3)弃市:本指受刑罚的人须在街头示众,民众共同鄙弃之。后以“弃市”专指死刑。(4)族:灭族。古代一人犯罪,刑及亲族的刑罚。(5)共承:共,通“恭”。恭敬地承奉。(6)罪等:罪名相同。意谓斩首和灭族同是死罪。如淳曰:“俱死罪也,盗玉环不若盗长陵土之逆。”(7)以逆顺为基:以情节轻重为依据。逆顺,逆与顺。多指臣民的顺与不顺、情节的轻与重、境遇的好与不好、事理的当与不当等。基,依据、凭借。(8)取长陵一抔土:意谓盗掘长陵(汉高祖陵墓)。长陵,汉高祖陵墓名,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一抔土,一捧之土,后亦指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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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此后,有人偷了高祖庙内神座前的玉环,被抓到了。文帝非常生气,将犯人交给廷尉治罪。张释之奏请当判处死刑,文帝大怒说:“此人无法无天,竟敢盗取先帝庙中的器物!我所以要交付廷尉审理,是想判处他灭族之罪,而你却按照法律条文奏请判处杀头,这不是我用来恭敬地承奉先祖的本意。”张释之说:“按照法律,这样的惩处已经足够了。况且斩首与灭族同是死罪,这样判,是以情节轻重为依据的。今天有人偷了宗庙里的器物便被灭族,假使有愚民盗取了(高祖)长陵上的一抔土(即盗掘长陵),陛下又将施加给他怎样的惩罚呢?”于是文帝认可廷尉的判处确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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