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056326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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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27 【原文】魏相(1),字弱翁,济阴人也,为丞相。宣(旧无宣字,补之)帝与后将军赵充国(2)等议,欲因(3)匈奴衰弱,出兵击其右地(4),使不敢复扰西域(5)。相上书谏曰:“臣闻救乱诛暴(6),谓之义兵,兵义者王(7);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8),兵应者胜;争恨(9)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10),兵忿者败;利(11)人土地货宝(12)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13)国家之大,矜(14)民人之众,欲见威(15)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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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29 【注释】(1)魏相:公元前125年左右至公元前59年在世,字弱翁,济阴(今山西省荣河县境)人,又言为定陶人,魏无知的五世孙,其父是魏舍,曾为任城太守。先居任城,又迁定陶,后迁济阴平陵。宣帝对他十分倚重,魏相担任相职九年之后,于神爵三年卒于任上,被汉宣帝追谥为“宪侯”,其子魏弘继承他的爵位。颜师古曰:“说者谓相即魏无知之后,盖承浅近之书,为妄深矣。”(2)赵充国:公元前137年至公元前52年在世,字翁孙,原为陇西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人,后移居金城令居(今甘肃永登西),西汉著名的军事家。七十三岁时,主动领兵出征,七十九岁凯旋回京,以如此之老龄,顶风冒寒,坚守边境,这在中外战争史上是极其罕见的。(3)因:介词,趁,乘。(4)右地:西部地区。对“左地”而言。(5)西域:汉以来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总称。(6)诛暴:诛灭凶暴。(7)王:朝见天子表示臣服,天下归顺。(8)应兵:谓敌兵压境起而应战的军队。(9)争恨:《汉书补注》先谦曰:王念孙云,恨读为很,谓相争斗也,孟子言‘好勇斗很’,是很与争斗同义,故以“争”“很”连文。作“恨”者,借字耳。(10)忿兵:谓不忍小故而愤恕用兵。《汉书补注》曰:“沈钦韩曰:《文子道德篇》: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减,相论本之。”(11)利:贪爱。(12)货宝:财货珍宝。(13)恃:依赖;凭借。(14)矜:自夸;自恃。(15)威:显示的使人畏惧慑服的力量。《老子》:“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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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31 【译文】魏相,字弱翁,济阴郡人,任丞相。宣帝和后将军赵充国等商议,打算乘匈奴衰弱,出兵袭击其西部地区,使匈奴不敢再侵扰我西部地区。魏相上书劝谏说:“臣听说制止叛乱、讨伐暴君,叫做‘义兵’,用兵坚持正义者可称王;敌人将战争强加于我们,出于不得已而起兵应敌者,叫做‘应兵’,为应敌而出兵者必会胜利;好勇斗狠,因小事积怨,以至愤怒不能忍受者,叫做‘忿兵’,因一时愤怒而出兵者,必会失败;贪图别人土地财宝的,叫做‘贪兵’,因贪婪而出兵者必然破败;倚仗国家强大,自夸人口众多,显示威势想以此使人畏惧慑服者,叫做‘骄兵’,因骄傲自大而出兵者必然灭亡。这五种情况,不仅是人情事理,也是上天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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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33 【原文】“间(1)者匈奴常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境,虽争屯田车师(2),不足致意(3)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4),父子共犬羊之裘(5),食草莱(6)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阴阳(7)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8),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9);风俗尤薄(10),水旱不时(11)。案(12)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13)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纤介(14)之忿于远夷,殆(15)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16)不在颛臾(17),而在萧墙(18)之内’者也。愿陛下与有识者,详议乃可。”上从相言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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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35 【注释】(1)间:近来。(2)车师:古西域国名。汉宣帝时,分其地为车师前后两部等,后皆属西域都护。车师前部治交河城,后部治务涂谷。汉设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3)致意:关注,集中心思。《汉书补注》周寿昌曰:“致、置同。”(4)困乏:贫困,匮乏。(5)裘:用毛皮制成的御寒衣服。(6)草莱:犹草莽,杂生的草。(7)阴阳:指天地间化生万物的二气。(8)后忧:日后的忧患。(9)实选:根据德行才学选拔。颜师古注:“言不得其人。”(10)薄:指人心、世道、纲纪等衰微。(11)不时:不适时,不合时。(12)案:通“按”,依据,按照。(13)左右:颜师古曰:“左右谓近臣在天子左右者。”(14)纤介:指细小的嫌隙(因猜疑或不满而产生的恶感、仇怨)。(15)殆:大概。(16)季孙之忧:颜师古曰:“论语季氏将伐颛臾,孔子谓冉有、季路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故相引之。颛臾,鲁附庸国。萧墙,屏墙也,解在五行志。”(17)颛臾:古国名,故址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北。《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皞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杜预注:“颛臾在泰山南武阳县东北。”(18)萧墙:萧,通“肃”,借指内部。颜师古曰:“萧墙,屏墙也,解在五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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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37 【译文】“近来匈奴常有与朝廷亲善的意思。他们俘虏的汉民,总是送回来,没有侵犯边境的事,虽然在车师地方与汉争着屯田,但这不值得使陛下挂怀。现在听说诸位将军打算兴兵攻入匈奴地界,愚臣不知道这样的兵该叫什么兵。当今边境郡县人民生活困难,父亲和儿子共穿用一件皮衣,吃的是灰菜结的子,常常担心不能活下去,实在难以参与军事行动。‘战争之后,必有荒年’,说的就是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愁苦之气,会伤害天地阴阳的和谐啊。出兵即使取胜,仍然会有战后的忧患,恐怕灾害与天时异变,会因此而发生。现在诸侯国相和郡守大多不是经过实际考察而选任的,社会风气衰微浅薄,水旱灾害不时发生。据今年的统计,子弟杀死父兄、妻子杀死丈夫的事情,就有二百二十二人,我认为这不是小事故啊。现在在皇帝身边的臣子不忧虑这样的情况,却打算发兵报复边远地方微小的怨恨,这大概就是孔子所说的‘我恐怕季孙氏的忧患不在颛臾,而在自己内部’的道理吧。希望陛下和有识之士详细地商议一番才好。”皇上听从了魏相的话而停止向匈奴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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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39 【原文】丙吉(1),字少卿,鲁国人也。代魏相为丞相。吉本起狱法(2)小吏,及居(3)相位,尚宽大,好礼让。尝出,逢清道群斗(4)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5)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6)。吉止驻(7),使骑吏(8)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谓丞相前后失问(9)。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10)逐捕,岁竟(11)丞相课其殿最(12),奏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13),未可以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14),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15)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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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41 【注释】(1)丙吉: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55年,鲁国(今山东)人。西汉大臣。治律令,本为鲁狱史,累迁廷尉监。武帝末诏治巫蛊郡邸狱。后任大将军霍光长史,建议迎立宣帝。地节三年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元康三年封博阳侯。神爵三年任丞相。政尚宽大。五凤三年春天,丙吉病重,死后封为定侯。丙家子孙都世代继承侯位,直到王莽篡汉时才绝。(2)狱法:刑狱之法。指治罪条例。(3)及居:待任,等到任。(4)清道群斗:清除道路时遇上群斗者塞道。李竒曰:“清道时反群斗也。”颜师古曰:“清道谓天子当出,或有斋祠,先令道路清净。”《汉书补注》沈钦韩曰:“丞相出当清道,反有群斗者塞道也。”清道,又净街。清除道路,驱散行人。旧时常于帝王、官员出行时行之。(5)掾史:掾与史的合称,官名,汉衙署分曹办事。曹有掾与史,掾为长而史次之。但亦有仅设史者,如功曹只有功曹史,不另设掾,则史即为一曹之长。汉掾史由主官自行辟任。(6)牛喘:牛急促的呼吸。颜师古曰:“喘,急息,音昌兖反。”(7)驻:《汉书补注》宋祁曰:“驻”字疑作“骑”。(8)骑吏:出行时随侍左右的骑马的吏员。(9)失问:不恰当的问法。(10)禁备:犹戒备。(11)岁竟:年终。(12)殿最:古代考核政绩或军功,下等称为“殿”,上等称为“最”。《汉书·宣帝纪》:“其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颜师古注:“凡言殿最者:殿,后也,课居后也;最,凡要之首也,课居先也。”(13)少阳用事:少阳,《易》“四象”之一。《系辞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邵子(邵康节)曰:“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乾、兑、离、震为阳,巽、坎、艮、坤为阴,乾、兑为太阳,离、震为少阳,巽、坎为少阴,艮、坤为太阴。”《易》以七为少阳。卦象为上爻为阴爻,下爻为阳爻;春季即为少阳。用事,当令。(14)失节:不合节令。(15)典:指论道经邦。研究治国之道,以经营治理国家。《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16)大体:重要的义理,有关大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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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43 【译文】丙吉,字少卿,鲁国人,接替魏相做丞相。丙吉出身于掌管刑狱法规的小官吏,等到任相位后,主张宽大,喜好礼让。丞相曾外出,正好遇到在清道时有群体殴斗者,死者和伤者横摆在路上,丙吉从那里经过而没有过问,其属下的掾史感到奇怪。丙吉继续向前走,碰到有人驾车赶牛,牛喘粗气。丙吉停下来,让骑马的官吏去问赶牛走了多少里路了。掾史说丞相该问的事不问,不该问的事却问。有人因此讥笑丙吉。丙吉说:“民众斗殴,相互杀伤,长安县令、京兆尹应按其职责去防止或追捕,丞相只在年终考核他们的政绩,然后奏明皇上进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自管理小事,是不应在道路上过问的。现在正是春天,时令当属‘少阳’,还不到大热时节,我担心牛行程不远却如暑天一样热得喘粗气,这样的话,就是时令节气失调,恐怕有伤农事。朝廷三公掌管调和阴阳的事,论职责应当予以考虑的,因此要过问这件事。”属下官员们于是很佩服丙吉,认为他是识大局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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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45 【原文】京房(1),字君明,东郡人也,以孝廉为郎(2)。是时中书令石显(3)专权,显友人五鹿充宗(4),为尚书令,与房同经(5),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6),问上曰:“幽、厉(7)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巧佞(8)。”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9)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10)为卒(11)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12),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13)、秦二世(14),亦尝闻此君而非(15)笑之,然则任竖刁(16)、赵高(17),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18)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19)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20),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21),以示(22)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水旱螟虫(23),民人饥疫(24);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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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47 【注释】(1)京房:公元前77年至公元前37年在世,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字君明,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南)人。治今文《易》,学于孟喜门人焦延寿,为西汉今文《易》学中“京氏学”之开创者。汉元帝时立为博士,好讲灾异,屡次上疏,以灾异推论时政之得失。因劲奏石显等专权,出为魏郡太守。不久,又遭石显等举奏以泄密、诽谤政治等罪名,被杀。(2)郎:官名,战国时已有,秦汉时沿置,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员额无定。均属于郎中令(后改为光禄勋)。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3)石显: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32年,字君房,济南(今章丘县西)人。西汉元帝时佞臣。(4)五鹿充宗:氏五鹿,名充宗,卫之五鹿人,五鹿充宗是汉文帝的宠臣,先为尚书令,后来官至少府。汉元帝时,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言其兼官据势也。汉成帝即位后,石显失势,五鹿充宗也因此被贬为玄菟太守,牢梁则被免官。(5)同经:同试一经;同治一经。同在一起办公。经,指儒家经典。(6)宴见:在皇帝公余时被召见,有别于朝见。颜师古曰:“以闲宴时而入见天子。”《汉书·汲黯传》:“丞相弘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7)幽厉:指周幽王、周厉王。(8)巧佞:机巧奸诈,阿谀奉承。(9)不肖:不成材,不正派。(10)曷:代词,表示疑问,相当于“何”“什么”。(11)卒:终于,最后。颜师古曰:“卒,终也。”《孟子·尽心下》:“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12)觉寤:亦作“觉悟”,睡醒。(13)齐桓公: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643年,名小白,中国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春秋五霸”之首,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在位。(14)秦二世:公元前230年至公元前207年在世,嬴姓,名胡亥,公元前210年至公元前207年在位,也称二世皇帝。(15)非:责备,反对。(16)竖刁:亦作“竖刀”,春秋时齐桓公的宦官寺人貂谀事桓公,颇受宠信。桓公卒,诸公子争立,寺人貂等恃宠争权,杀群吏,立公子无亏,齐国因此发生内乱。管仲临终,对齐桓公曰:“人情莫过爱其身者,竖刁不爱其身,岂能爱君乎?”(自宫取悦桓公)。(17)赵高: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207年,秦二世时丞相,著名宦官(一说并非宦官)。(18)卜:推断,预料。(19)有道:有才艺或有道德。《周礼·春官·大司乐》:“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20)顿首:磕头,旧时礼节之一,以头叩地即举而不停留。(21)灾异:指自然灾害或某些异常的自然现象。(22)示:把事物摆出来或指出来使人知道。(23)螟虫:螟,亦泛指食禾的虫子。(24)饥疫:饥饿无粮并患疫病。(25)尽备:颜师古曰:“言今皆备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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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49 【译文】京房,字君明,东郡人,因举孝廉而做郎官。当时中书令石显在朝专权。石显的友人五鹿充宗做尚书令,和京房同在一起办公,他们所持的主张、意见不相同,但两人都当权。京房闲暇时入宫去见皇帝,他问皇帝说:“周代的幽王、厉王为什么处境危困?他们所任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元帝说:“君主不英明,所任用的都是些巧言谄媚的佞臣。”京房说:“是明知他们是佞臣而任用呢?还是认为他们是贤臣而任用呢?”皇上说:“是认为他们是贤臣。”京房说:“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知道他们不是贤者了呢?”皇上说:“从当时国家混乱、君主危困的现实而知道的。”京房说:“如此说来,任用贤者国家必治,任用不贤者国家必乱,这是必然的道理啊。幽王、厉王为什么不觉悟而另外求贤者,又为什么终于任用不贤者,以至到了这种地步?”皇上说:“面临国家混乱的君主都自认为他们的臣子是贤者,假使都能醒悟,天下哪还会有危亡的君主呢?”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曾听到幽、厉两君而责怪讥笑他们,既然如此,却还是任用竖刁、赵高,使政治一天天混乱,盗贼满山。为什么不以幽、厉的情况来进行推断预测,从而醒悟过来呢?”皇帝说:“只有有道德的人才能以往事推知未来呀!”京房趁势脱下帽子叩头说:“《春秋》一书记载了二百四十二年的灾异现象,用来昭示万世的君主。而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亏失其明亮,星辰逆时而运行,山体崩裂而泉水涌现,地震发生而岩石陨落,夏天降霜而冬天响雷,春天草木凋谢而秋天却茂盛,水灾、旱灾、虫灾多生,人民遭受饥饿、瘟疫,盗贼不能禁止,受惩罚者遍于街市,凡《春秋》所记载的灾异现象全都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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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51 【原文】“陛下视今,为治(1)耶,乱耶?”上曰:“亦极乱耳,尚(2)何道!(旧无上曰至何道九字,补之)”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3)?”上曰:“然幸其愈(4)于(5)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6)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7)事帷幄(8)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9)。”房罢出。后石显、五鹿充宗皆疾(10)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11)。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显告房与张博通谋(12),非(13)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14)诸侯王。房博皆弃市(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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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53 【注释】(1)治:指政治清明,社会安定。与“乱”相对。(2)尚:副词,犹,还。(3)与:语气词。表疑问或反诘。颜师古曰:“与读曰欤。”(4)愈:贤,胜过。《论语·公冶长》:“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何晏集解引孔安国曰:“愈,犹胜也。”(5)于:介词,比,表示比较。(6)如:颜师古曰:“如,若也。”(7)图:考虑,谋划,计议。(8)帷幄:指天子决策之处或将帅的幕府、军帐。(9)已谕:己明白,领会。颜师古曰:“言已晓此意。”(10)疾:厌恶,憎恨。(11)郡守:郡的长官,主一郡之政事。秦废封建设郡县,郡置守、丞、尉各一人。守治民,丞为佐。汉唐因之;宋以后郡改府,知府亦称郡守。(12)通谋:共同策划。(13)非:通“诽”。(14)诖误:贻误,连累。(15)弃市:专指死刑。《礼记·王制》:“刑人于市,与众弃之。”本指受刑罚的人皆在街头示众,民众共同鄙弃之,后以“弃市”专指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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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55 【译文】“陛下看当今是治世呢?还是乱世呢?”皇上说:“已经乱到极点了。还用说嘛!”京房说:“当今所重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呢?”皇上说:“不错。我所任用的人,幸而还比竖刁、赵高之辈强。再说,发生上述灾异的责任,我认为还不在这些人身上。”京房说:“那些前世的君主也都是这么说的。臣恐怕后世人看今天,犹如今天的人看前世人一样啊!”皇上停了一会儿才说:“那么今天造成混乱的人到底是谁呢?”京房说:“明主应该自己知道的。”皇上说:“不知道呀,如果知道,为什么还要任用他们?”京房说:“皇上所最信任、并与他谋划大事于帷帐之中,从而左右天下之士进退的人就是呀。”京房所指的人就是石显,皇上心里也明白,就对京房说:“已明白了。”京房说完便出宫了。此后,石显、五鹿充宗都憎恨京房,打算让他远离朝廷,遂建议说,应任用京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任命京房为魏郡太守。石显又上告京房和张博,二人共同谋划诽谤朝廷政治,把坏事都归罪于天子,并牵累到诸侯王。京房和张博都被处斩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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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57 【原文】葢宽饶(1),字次公,魏郡人也。为司隶校尉(2),刺举(3)无所回避。公卿贵戚,及郡国吏,繇使(4)至长安,莫敢犯禁(5),京师为清。为人刚直高节,志在奉公(6)。以言事不当意(7),而为文法吏所诋挫(8)。大夫郑昌上书颂(9)宽饶曰:“臣闻山有猛兽,藜藿(10)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邪为之不起。司隶校尉宽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11),进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许伯,宣帝后父也。史高,宣帝外家也。下无金,张之托(12),金日磾,张安世也。职在司察(13),直道而行,多仇少与(14)。上书陈国事,有司(15)劾以大辟(16)。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谏为名,不敢不言。”上不听,遂下宽饶吏。宽饶引佩刀,自刭北阙下(17),众莫不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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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59 【注释】(1)葢宽饶:公元前105年至公元前53年在世,字次公,西汉魏县德政村人。明经为郡文学,举孝廉为郎,举方正,对策高第,擢升谏大夫,行郎中户将事。(2)司隶校尉:汉武帝置司隶校尉,领兵一千二百人,捕巫蛊,督察大奸猾。后罢其兵,改察三辅、三河、弘农七郡。哀帝时称司隶,东汉复旧称,仍察七郡。(3)刺举:检举;谓检举奸恶,举荐有功。《史记·田叔列传》:“天下郡太守多为奸利,三河尤基,臣请先刺举三河。”(4)繇使:指供力役及为使者。颜师古曰:“繇读与傜同,供傜役及为使而来者。”(5)犯禁:违反禁令。(6)奉公:奉行公事,不徇私。(7)当意:称意,合意。(8)诋挫:诋毁折挠。颜师古曰:“诋,毁也。挫,折也。”(9)颂:颜师古曰:“颂谓称其美。”(10)藜藿:藜和藿,亦泛指粗劣的饭菜。藜,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嫩叶可吃,茎可以做拐杖。藿,豆叶,嫩时可食。(11)食不求饱:颜师古曰:《论语》称孔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故引之。(12)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张之托:应劭曰:“许伯,宣帝皇后父。史高,宣帝外家也。金,金日磾也。张,张安世也。此四家属无不听。”颜师古曰:“此说非也。许氏、史氏有外属之恩,金氏、张氏自托在于近狎也。”(13)司察:督察。司,通“伺”。(14)多仇少与:多仇,在位官员及贵戚人多跟他结怨。少与,少同盟者,党与。颜师古曰:“仇,怨仇也。与,党与也。”(15)有司:官吏,古代设官分职,各有专司,故称。(16)大辟:古五刑之一,谓杀头的死刑。(17)阙下:宫阙之下。借指帝王所居的宫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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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61 【译文】葢宽饶,字次公,魏郡人,任司隶校尉。他弹劾检举从不回避当事人,凡公卿贵戚和郡国官吏派繇使来长安的,没有人敢犯禁令,京都因此清平。他为人刚直不阿,高风亮节,志在奉行公事,不徇私;后因言事不合上意而被执掌法令条文的官吏诋毁折挠。谏大夫郑昌上书称颂宽饶说:“臣听说山中有猛兽,灰菜藿子就没有人去采撷;国家有忠臣,奸邪之人因之就不敢活动。司隶校尉宽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入朝有忧国之心,退身有死节之义,上边没有像许伯、史高那样的外戚做靠山,下边没有像金日磾、张安世那样的重臣托举,他的职责就在于掌管监察,以正直之道行事,仇人多而亲附者少,上书陈述国事,相关部门弹劾并判处死刑。臣幸蒙身列大夫之末位,官职名称是谏议大夫,所以不敢不提出谏议。”宣帝没有采纳郑昌的意见,遂将宽饶送交司法官处理。宽饶用佩刀自刭于北阙下,众人没有不怜惜同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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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63 【原文】诸葛丰(1),字少季,琅邪人也。为司隶校尉,刺举无所避。侍中许章奢淫不奉法度,宾客(2)犯事,与章相连(3)。丰按劾(4)章,欲收(5)之。章迫窘(6),驰车去,得入宫门自归(7)。于是收丰节(8)。丰(旧无丰字,补之)上书谢(9)曰:“臣丰驽怯(10),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11)邪。陛下拜为司隶校尉(12),未有以自效,故常愿捐一旦之命,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13),编(14)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15)就斧钺(16)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尚犹有刎(17)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18)死义之臣,率(19)尽苟合(20)取容(21),阿党(22)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溷浊(23)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24),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25)也,臣诚耻之无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臣窃不胜愤懑(26),愿赐清宴(27),唯陛下裁幸(28)。”上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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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65 【注释】(1)诸葛丰:生卒年不详,琅琊诸县(今诸城)人,其故里葛陂(约在今枳沟镇普庆村南)。诸葛丰以刚直著称于世。汉元帝升他为司隶校尉。他执法公允,不畏权贵,百姓很尊重他。元帝嘉奖他的节操,授予他符节,加封为光禄大夫,给予很高的荣耀。(2)宾客:指贵族的门客、策士等。《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阴结宾客,拊循百姓,为畔逆事。”(3)相连:互相连接,彼此关联。(4)按劾:考查核验;查验弹劾。(5)收:拘捕。(6)迫窘:窘迫。(7)自归:自行投案;自行归顺。颜师古曰:“归诚乞哀于天子也。”(8)节:符节,古代使臣所持以作凭证。(9)谢:辞却,辞职。(10)驽怯:驽下怯弱。(11)执:拘捕。(12)司隶校尉:旧号‘卧虎’,是汉至魏晋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13)都市:都城中的集市。(14)编:颜师古曰:“编谓联次简牍也。”(15)却:退,使退。颜师古曰:“却,退也。”(16)斧钺:亦作“斧戉”,斧与钺,泛指兵器。亦泛指刑罚、杀戮。(17)刎:颜师古曰:“刎,断也,音吻。”(18)伏节:犹言殉节。指为维护某种事物或追求理想而死。(19)率:一概,都。(20)苟合:附和,迎合。(21)取容:讨好别人以求自己安身。(22)阿党:逢迎上意,徇私枉法;比附于下,结党营私。(23)溷浊:混乱污浊。颜师古曰:“溷亦浊也,音下顿反。”(24)见:“现”的古字,显现,显露。(25)效:证明,验证。(26)愤懑:抑郁烦闷。颜师古曰:“懑音满。”(27)清宴:清闲。(28)裁幸:犹少幸,谓少幸从之。《汉书补注》王念孙曰:“裁犹少也,裁、财通用。”佞幸传“唯陛下哀怜财幸”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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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67 【译文】诸葛丰,字少季,琅琊郡人,任司隶校尉,弹劾检举无所回避。侍中许章奢侈淫乱,不遵守法度,他的门客犯了事,与许章有牵连,诸葛丰调查弹劾许章,准备拘捕他。许章见处境窘迫,便驾车离府,得进宫门去向皇上投案自首。皇上于是收回诸葛丰的符节。诸葛丰上书辞职,说:“臣诸葛丰才能低下、性格怯弱,论文才不能够勉励人积极向善,论武力不能够擒拿奸邪之人。陛下封臣为司隶校尉,却未能以自身之长来报效君主。所以常希望能舍弃个人性命,来砍下奸臣的头颅,挂悬于都市;编写出奸臣的罪行录,让四方百姓明确地了解作恶应受到的处罚,然后退身回去接受杀头的惩处,的确臣也是甘心情愿的。作为平民,还有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现在以四海之大,却没有为节义而赴死的臣子,大都是苟合上意而求得容身,阿谀结党而相互照应之辈;他们只顾念私门的利益,忘却国家政事。邪恶污浊之气撼动上天,因此灾变多次出现,老百姓生活穷困。这是臣下没有尽心竭力地后果啊!臣确实为此觉得羞愧不已。按人之常情,无不想安宁过日子而厌恶危亡。然而忠臣直士,不逃避危害,的确是为了君主呀!臣私下不胜抑郁烦闷,希望能赐臣以清静安闲(指退休)。请陛下裁决。”皇上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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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69 【原文】是后所言益(1)不用。丰复上书言:“臣闻伯奇(2)孝而弃于亲,子胥(3)忠而诛于君,隐公(4)慈而杀于弟,叔武(5)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6)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7)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8)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壅塞(9),忠臣沮心,智士杜口(10),此愚臣之所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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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71 【注释】(1)益:副词,更加。(2)伯奇:古代孝子。相传为周宣王时重臣尹吉甫长子。母死,后母欲立其子伯封为太子,乃谮伯奇,吉甫怒,放伯奇于野。伯奇“编水荷而衣之,采苹花而食之”,清朝履霜,自伤无罪而见放逐,乃作琴曲《履霜操》以述怀。吉甫感悟,遂求伯奇,射杀后妻。见《初学记》卷二引汉蔡邕《琴操·履霜操》。(3)子胥:伍子胥(?-公元前484年),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期楚国人。后来吴国封他于申,因此又叫申胥。(4)隐公:鲁隐公(公元前722年-公元前712年)名息姑,鲁国第十三代国君。(5)叔武:春秋时期,卫国卫成公的弟弟。《公羊传》曰:“叔武让国奈何。文公逐卫侯而立叔武,叔武立,治反卫侯。卫侯得反,曰:叔武篡我。终杀叔武。”颜师古曰:“叔武,卫成公之弟夷叔也。成公避晋之难,出奔陈,使大夫元咺奉叔武以居守。其后晋人纳成公,成公疑叔武而先期入,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事在左传僖二十八年。”(6)屈平:颜师古曰:“屈平即是屈原也。”公元前340年正月寅日至公元前278年5月初五在世,字原,通常称为屈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战国末期楚国丹阳(今湖北秭归)人。屈原虽忠事楚怀王,却屡遭排挤,怀王死后又因顷襄王听信谗言而被流放,最终投汨罗江而死。(7)观:鉴戒,借鉴。(8)蒙:颜师古曰:“蒙,被也。”(9)壅塞:阻塞。颜师古曰:“雍读曰壅。”(10)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沮,沮丧,灰心失望。颜师古曰:“沮,坏;杜,塞也。沮音才汝反。”《汉书补注》先谦曰:“沮亦塞意;颜训坏,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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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73 【译文】从此以后对诸葛丰的进言愈加不予采用,而诸葛丰又上书说:“臣听说伯奇是个孝子却被他父亲遗弃;伍子胥是个忠臣却被君主杀害;鲁隐公是个仁慈的人却被他的弟弟杀死;叔武对兄长很恭顺,但被他的哥哥追杀。凭上述四个人的品行、屈原的才学,然而还不能使自己显贵反而遭受杀戮,难道这还不足以警示人吗!让臣杀身来安定国家,受诛来显扬君主,臣的确是愿意这样做的。只是恐怕还没有什么补益,就被一些奸邪之人所排挤。当前,进谗之人得志,正直的言路被堵塞,忠臣心意颓丧,智士闭口不言,这是愚臣所担心忧虑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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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6375 【原文】刘辅(1),河间人也,为谏大夫。会(2)成帝欲立赵倢伃(3)为皇后,辅上封事曰:“今乃触情(4)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5)天下,不畏乎天,不愧于人,惑(6)莫大焉。里语(7)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与,必有祸而无福,市道(8)皆共知之,朝臣莫肯一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拔擢(9),尸禄(10)不忠,污辱(11)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唯陛下察焉。”书奏,上使侍御史(12)收缚(13)辅,系(14)掖庭(15)秘狱,群臣莫知其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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