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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孔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因为喜好圣贤之道、端正自身、从不松懈而成圣贤。所以四海之内,天下的君主,如果没有孔子的言论,就没有标准来判断事情的正误。何况以汉朝地域之广、陛下高尚之德、又居天子之尊位、凭借上天的帮助,这对于按孔子的言行来改变社会风气、调和阴阳、陶冶万物、教化整治天下,容易得像决堤放水、遏制物体坠落一样。从周朝成王、康王以来,几乎将近一千年了,想治理好天下的君主非常之多,可是太平盛世却不能复兴的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他们抛开法规制度而听凭自己的心意去做,使奢侈畅行而仁义荒废的缘故。陛下如果能深刻领悟高祖建国的困苦险难,仿效道德风尚淳厚质朴的太宗文帝的治国方针,端正自身且率先垂范于下民,选任德才兼备者来辅佐自己,大开忠正者入朝之门,辞退、惩处奸臣,远离、放逐谗佞小人,放出陵园中的妇女,取消歌舞艺妓的乐舞,断绝郑卫淫荡之音,撤除以宝器装饰、供天子闲居的诸多宫帐,退回进献的非礼浮华轻巧之物,修行节俭的风气,促使天下的百姓都回归于农业,像这样坚持不懈,就可以等同于夏商周三代的君王,就可以比得上古时的五帝。敬请陛下留意省察,那么天下将会非常庆幸。”皇帝虽然没有全部听从贡禹的意见,但赞许他朴实正直的心意,对他所批评的奢侈之物减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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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鲍宣(1),字子都,渤海人也。为谏大夫。以丁傅子弟并进,董贤(2)贵幸(3),上书谏曰:“窃见孝成皇帝时,外亲持权,人人牵引所私(4),以充塞(5)朝廷,妨贤(6)人路,浊乱(7)天下,奢泰(8)无度,穷困百姓。是以日蚀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征,陛下所亲见也,今奈何反覆剧(9)于前乎?朝臣无有大儒骨鲠(10)、白首(11)耆艾(12)、魁垒(13)之士。魁垒,壮貌。论议(14)通古今、喟然(15)动众心、忧国如饥渴者,臣未见也。敦(16)外亲小童,及幸臣董贤等,在公门省户(17)下。陛下欲与此共承(18)天地、安海内,甚难。今俗谓不智者为能,谓智者为不能。昔尧放四罪(19)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众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赏人反惑。请寄(20)为奸,群小(21)日进;国家空虚,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盗贼并起,吏为残贼(22),岁增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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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鲍宣:公元前30年至公元前3年在世,字子都。渤海高城(今河北盐山东南)人。哀帝时,为谏大夫。(2)董贤:公元前22年至公元前1年在世,字圣卿,西汉云阳人。董贤是西汉御史董恭之子,是一个美男子。董贤初任太子舍人,汉哀帝即位后改任他职,二年后,哀帝有一天在宫中望见董贤,被其仪貌吸引,拜为黄门郎。后拜为大司马。哀帝崩,王莽掌权后,董贤随即失势,自杀而死。(3)贵幸:位尊且受君王宠信。(4)牵引所私:拉拢私党。牵引,援引,引荐。(5)充塞:堵塞。颜师古曰:“塞,满也。”(6)妨贤:谓阻碍贤者登进。(7)浊乱:搅扰使之混乱。(8)奢泰:奢侈。(9)覆剧:先谦曰:“胡注‘覆’当作‘复’。剧,增也,甚也。”(10)骨鲠:比喻刚直的人。(11)白首:犹白发,表示年老。(12)耆艾:古称六十岁为耆,五十岁为艾。尊长,师长。此泛指老臣。《庄子·寓言》:“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为耆艾。”王先谦集解:“此为长老之言,则称引之。《释诂》:‘耆、艾,长也。’”(13)魁垒:正直磊落之士。颜师古曰:“魁音口贿反。垒音磊。”形容高超特出。颜师古注引服虔曰:“魁垒,壮貌也。”(14)论议:对人或事物的好坏、是非等所表示的意见。亦指思想认识、境界等。(15)喟然:感叹、叹息貌。颜师古曰:“喟然,叹息貌。”(16)敦:偏爱。颜师古曰:“敦谓厚重也。”《汉书补注》先谦曰:汉纪“敦”作“厚”,谓亲厚之。颜注未晰。(17)公门省户:公门,官署,衙门。省户,即禁门,因避汉成帝王皇后父禁之讳,改禁为省。(18)共承:恭敬地承奉。共,通“恭”。颜师古曰:“共读曰恭。”(19)尧放四罪:尧舜时代四个恶名昭彰的部族首领。四罪,谓舜治共工、欢兜、三苗、鲧四凶之罪。颜师古曰:“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欢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也。”(20)请寄:犹请托。颜师古注:“请寄谓以事私相托也。”(21)群小:众小人。(22)残贼:指凶残暴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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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鲍宣,字子都,渤海郡人。为汉哀帝谏议大夫。因皇太后丁姓和太皇太后傅姓两族子弟都入朝为官,董贤位尊且受君王宠信。鲍宣上书说:“我私下看到孝成皇帝时,外戚把持大权,人人都引荐其沾亲带故之人来充塞朝廷,妨害了贤人进取之路,使得天下混乱。他们奢侈没有节制,致使百姓穷困潦倒,因此日蚀发生了将近十次,彗星四次出现。这些危亡的征兆,都是陛下所亲眼看到的,现在为何会返回到以前的状况且比以前更严重呢?现今朝廷没有学问渊博、品性刚直的白发尊长和正直磊落之士;而那些言谈通晓古今、感叹能感动众人之心、忧心国事如饥似渴的人,臣也没有见到啊。皇上所厚爱的外戚中不懂事的孩童、及幸臣董贤等人,都处在朝廷官署的公门之内。陛下想和这些人一起恭奉天地,安定国家,这很难呀!当今一般人都认为不聪慧的人是‘贤能’,聪慧的人是‘不贤能’。从前尧流放了共工、欢兜、三苗、鲧等四个罪人而令天下人钦服,而今陛下任命一个官吏大家却大惑不解;古代惩罚一个人大家尚且佩服,而今赏赐一个人群臣反而疑惑。大家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众多小人一天天被进用;国家空虚,财用不足;老百姓流散逃亡,离开城郭,盗贼四起,官吏也成了凶残暴虐的贼人,这种情况一年比一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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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凡民有七亡(1):阴阳不和,水旱为灾,一亡也;县官重责(2),更赋租税(3),二亡也;贪吏并公(4),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姓下旧有家字,删之)蚕食(5)无厌,四亡也;苛吏繇役(6),失农桑时,五亡也;部落鼓鸣,男女遮列(7),六亡也;盗贼劫略,取民财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驱杀(8),一死也;治狱(9)深刻(10),二死也;冤陷(11)无辜,三死也;盗贼横发(12),四死也;怨雠(13)相残,五死也;岁恶饥饿,六死也;时气(14)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无一得,欲望国安诚难;民有七死,而无一生,欲望刑措(15)诚难。此非公卿守相贪残(16)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禄,岂有肯加恻隐(17)于细民(18),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营私家,称宾客,为奸利而已。以苟容(19)曲从(20)为贤,以拱默尸禄(21)为智,谓如臣宣等为愚。陛下擢臣岩穴(22),诚冀(23)有益豪毛,岂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门之地哉高门,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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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七亡:古谓导致生灵涂炭的七种原因。使百姓无法生活下去。颜师古曰:“亡谓失其作业也。”(2)重责:严厉的责罚。(3)更赋租税:更赋,汉代以纳钱代更役的赋税。男子年二十三至五十六岁,按规定轮番戍边服兵役,称为更。不能行者,得出钱入官,雇役以代。租税,国家征收田赋和各种税款的总称。颜师古曰:“更谓为更卒也,音工行反。”《汉书补注》先谦曰:“税租”官本作“租税”。《韩非子·诡使》:“习悉租税,专民力,所以备难充仓府也。”(4)并:颜师古曰:“并,依也,音步浪反。”《汉书补注》先谦曰:“并与傍同。所谓因缘为奸也。”(5)蚕食:亦作“蚕蚀”,蚕食桑叶。喻逐渐侵占。《史记·秦始皇本纪论》:“自缪公以来,稍蚕食诸侯,竟成始皇。”(6)繇役:徭役,古代封建统治阶级强制农民承担的一定数量的无偿劳动。繇,通“徭”。(7)遮列:列队遮拦。颜师古曰:“言闻桴鼓之声以为有盗贼,皆当遮列而追捕。”(8)驱杀:打死。驱,捶击,殴打。颜师古曰:“殴,击也,音一口反。”(9)治狱:审理案件。(10)深刻:严峻苛刻。(11)冤陷:冤枉陷害。(12)横发:犹言突然发生。(13)怨雠:仇敌。(14)时气:时疫。(15)刑措:“刑厝”。置刑法而不用。(16)贪残:贪婪凶残。亦指贪婪凶残的人。(17)恻隐:同情,怜悯。(18)细民:平民。(19)苟容:屈从附和以取容于世。(20)曲从:屈意顺从。(21)拱默尸禄:意谓做官不办事而白得俸禄。拱默,拱手而默然无言,即无所作为。(22)岩穴:山洞。此指隐居之处。(23)冀:希望,盼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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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有七种原因会导致普通老百姓失其作业而无法生活下去。阴阳不调和,使气候变异导致水旱成灾,是其一;官府加重租税赋算,是其二;贪官污吏假公济私,榨取人民不止,是其三;豪强大姓,蚕食人民没完没了,是其四;苛刻的官吏滥派徭役,耽误农桑季节,是其五;部落之间常年混战,导致男女都参战,是其六;盗贼抢劫,掠夺百姓财物,是其七。这七种情况还不算厉害,更有七种致死的情况:被酷吏打死,是其一;审理狱案极为苛刻,是其二;冤枉诬陷无罪之人,是其三;盗贼横行于世,是其四;因怨仇而互相残杀,是其五;连年受灾歉收、百姓饥饿,是其六;季节性疾病、瘟疫,是其七。百姓有这七种导致死亡的情况,而享受不到朝廷一点恩德,想指望国家安定,的确很难;百姓有七种情况可能导致死亡而没有一条生路,想指望刑罚搁置不用,的确很难。这些不是朝廷三公九卿和郡守、诸侯宰相等贪婪残暴成风而导致的吗?群臣庆幸得做高官,享受丰厚的禄俸,哪里还有肯对小民百姓加以恻隐怜惜、辅助陛下传布教化的呢?他们的思想只在营求自己家族之利,使依附自己的人称心如意,都是为了以非法手段谋取私利而已。他们以屈从附和,违心顺从者为贤能之才;以拱手沉默什么事也不干者为明智之人;说像我鲍宣这样的人是愚蠢之辈。陛下选拔臣子于乡野岩穴之中,是真心希望臣子对朝廷哪怕是有微如毫毛的益处,难道只是想让臣子们吃美食、做大官、增加宫殿地面的承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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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为皇天子,下为黎庶(1)父母,为天牧养(2)元元(3),视之当如一,合《尸鸠》(4)之诗。今贫民菜食不厌(5),衣又穿空(6),父子夫妇不能相保,诚可为酸鼻(7)。陛下不救,将安所归命乎?奈何独私养外亲与幸臣董贤,多赏赐以大万数,使奴从宾客,浆酒霍肉(8),视酒如浆,视肉如霍也。苍头(9)庐儿(10),皆用致富,非天意也。汉名奴为苍头,诸给殿中者,所居为庐,苍头侍从,因呼庐儿。及汝昌侯傅商(11),无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悦民服,不亦难乎!治天下者,当用天下之心为心,不得自专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12)见谴;下之,黎庶恨怨。”上以宣名儒,优而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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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黎庶:黎民。(2)牧养:治理,统治。(3)元元:百姓;庶民。(4)尸鸠:即布谷鸟,仁鸟。传说它哺育群雏能平均如一。比喻君主公平对待臣民。颜师古曰:“尸鸠,曹国风之篇也。其诗云:‘尸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言尸鸠之鸟养其子七,平均如一,善人君子布德施惠,亦当然也。尸鸠,拮掬也。拮音居黠反。”(5)不厌:吃不饱。颜师古曰:“厌,饱足也。空,孔也。”(6)穿空:犹穿孔,形容破敝。颜师古注:“空,孔也。”(7)酸鼻:鼻酸。谓痛心,悲痛欲泣。(8)浆酒霍肉:视酒为水,视肉如霍。形容饮食豪侈。刘德曰:“视酒如浆,视肉如霍也。”颜师古曰:“霍,豆叶也。贫人茹之也。”(9)苍头:指奴仆。(10)庐儿:家奴,仆从。颜师古注引孟康曰:“汉名奴为苍头。诸给殿中者所居为庐,苍头侍从,因呼为庐儿。”(11)汝昌侯傅商:生卒不详,哀帝时傅太后的堂弟侍中,光禄大夫傅商,帝以皇太太后从父弟封汝昌侯。(12)皇天:对天及天神的尊称。《书·大禹谟》:“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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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天下,是皇天上苍的天下。陛下对上而言,是上天之子,对下而言,是黎民百姓的父母。既然是替上天来治理老百姓,对待他们就应一视同仁,正如《诗经·尸鸠》一诗所说的一样。当今贫民百姓连野菜都吃不饱,衣服又破烂透孔,父子夫妇,彼此不能相互保全,的确让人鼻子发酸(伤心流泪)。陛下不来救济,那他们将怎样活下去呢?为什么只偏袒、供养外戚和幸臣董贤之人?多次给他们的赏赐数以巨万计,使他们的仆从、门客视酒如淡浆,视肉如豆叶,使官署里的奴仆皆因此而致富。这不是上天的意旨啊!(汉朝命名奴仆为苍头,众多奔走于各殿之中的为侍从,所居住的居室为庐。苍头侍从。因此被呼称为庐儿。)及至汝昌侯傅商,没有功劳而受封,这官爵,不是陛下的官爵,而是天下人的官爵。陛下选赐的不是合适的官位,所封之官不是合适的人选,而希望上天喜悦、百姓敬服,不是很难吗!治理天下的人,应当以天下人的心愿为心愿,不能自己一个人感到快意就行了啊!如果那样,上边皇天会给以谴责,下边老百姓会怨恨。”皇上因为鲍宣是名儒,便优待于他而采纳了他的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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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宣复上书言:“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养黎民;即位以来,父亏明,母震动,子讹言相惊恐。今曰蚀于三始,正月一日为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犹朝也。诚可畏惧。小民正月朔日(1),尚恐毁败(2)器物,何况于日亏(3)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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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朔日:用以称旧历每月初一。(2)毁败:毁坏。(3)日亏:日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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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鲍宣又上书说:“陛下应把上天当作父亲那样事奉;把大地当作母亲那样事奉;把黎民当作子女那样养育。但即位以来,父(喻天)欠缺明亮,母(喻地)发生震动,子女(指民众)因一些谣传而惊恐不安。现在日蚀发生在正月初一(正月一日为一年之始。月之始。日之始。始犹朝也),这的确是很可怕的。老百姓在正月初一这天,尚且害怕损坏日用器物(损之不祥),何况日蚀发生在这天呢!”
1703056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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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魏相(1),字弱翁,济阴人也,为丞相。宣(旧无宣字,补之)帝与后将军赵充国(2)等议,欲因(3)匈奴衰弱,出兵击其右地(4),使不敢复扰西域(5)。相上书谏曰:“臣闻救乱诛暴(6),谓之义兵,兵义者王(7);敌加于己,不得已而起者,谓之应兵(8),兵应者胜;争恨(9)小故,不胜愤怒者,谓之忿兵(10),兵忿者败;利(11)人土地货宝(12)者,谓之贪兵,兵贪者破;恃(13)国家之大,矜(14)民人之众,欲见威(15)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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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魏相:公元前125年左右至公元前59年在世,字弱翁,济阴(今山西省荣河县境)人,又言为定陶人,魏无知的五世孙,其父是魏舍,曾为任城太守。先居任城,又迁定陶,后迁济阴平陵。宣帝对他十分倚重,魏相担任相职九年之后,于神爵三年卒于任上,被汉宣帝追谥为“宪侯”,其子魏弘继承他的爵位。颜师古曰:“说者谓相即魏无知之后,盖承浅近之书,为妄深矣。”(2)赵充国:公元前137年至公元前52年在世,字翁孙,原为陇西上邽(今甘肃省天水市)人,后移居金城令居(今甘肃永登西),西汉著名的军事家。七十三岁时,主动领兵出征,七十九岁凯旋回京,以如此之老龄,顶风冒寒,坚守边境,这在中外战争史上是极其罕见的。(3)因:介词,趁,乘。(4)右地:西部地区。对“左地”而言。(5)西域:汉以来对玉门关、阳关以西地区的总称。(6)诛暴:诛灭凶暴。(7)王:朝见天子表示臣服,天下归顺。(8)应兵:谓敌兵压境起而应战的军队。(9)争恨:《汉书补注》先谦曰:王念孙云,恨读为很,谓相争斗也,孟子言‘好勇斗很’,是很与争斗同义,故以“争”“很”连文。作“恨”者,借字耳。(10)忿兵:谓不忍小故而愤恕用兵。《汉书补注》曰:“沈钦韩曰:《文子道德篇》:义兵王,应兵胜,忿兵败,贪兵死,骄兵减,相论本之。”(11)利:贪爱。(12)货宝:财货珍宝。(13)恃:依赖;凭借。(14)矜:自夸;自恃。(15)威:显示的使人畏惧慑服的力量。《老子》:“民不畏威,则大威至。”
1703056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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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魏相,字弱翁,济阴郡人,任丞相。宣帝和后将军赵充国等商议,打算乘匈奴衰弱,出兵袭击其西部地区,使匈奴不敢再侵扰我西部地区。魏相上书劝谏说:“臣听说制止叛乱、讨伐暴君,叫做‘义兵’,用兵坚持正义者可称王;敌人将战争强加于我们,出于不得已而起兵应敌者,叫做‘应兵’,为应敌而出兵者必会胜利;好勇斗狠,因小事积怨,以至愤怒不能忍受者,叫做‘忿兵’,因一时愤怒而出兵者,必会失败;贪图别人土地财宝的,叫做‘贪兵’,因贪婪而出兵者必然破败;倚仗国家强大,自夸人口众多,显示威势想以此使人畏惧慑服者,叫做‘骄兵’,因骄傲自大而出兵者必然灭亡。这五种情况,不仅是人情事理,也是上天的法则。”
1703056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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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间(1)者匈奴常有善意,所得汉民,辄奉归之,未有犯于边境,虽争屯田车师(2),不足致意(3)中。今闻诸将军欲兴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边郡困乏(4),父子共犬羊之裘(5),食草莱(6)之实,常恐不能自存,难以动兵。‘军旅之后,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气,伤阴阳(7)之和也。出兵虽胜,犹有后忧(8),恐灾害之变,因此以生。今郡国守相,多不实选(9);风俗尤薄(10),水旱不时(11)。案(12)今年计,子弟杀父兄、妻杀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为此非小变也。今左右(13)不忧此,乃欲发兵报纤介(14)之忿于远夷,殆(15)孔子所谓‘吾恐季孙之忧(16)不在颛臾(17),而在萧墙(18)之内’者也。愿陛下与有识者,详议乃可。”上从相言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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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间:近来。(2)车师:古西域国名。汉宣帝时,分其地为车师前后两部等,后皆属西域都护。车师前部治交河城,后部治务涂谷。汉设戊己校尉屯田车师前王庭。(3)致意:关注,集中心思。《汉书补注》周寿昌曰:“致、置同。”(4)困乏:贫困,匮乏。(5)裘:用毛皮制成的御寒衣服。(6)草莱:犹草莽,杂生的草。(7)阴阳:指天地间化生万物的二气。(8)后忧:日后的忧患。(9)实选:根据德行才学选拔。颜师古注:“言不得其人。”(10)薄:指人心、世道、纲纪等衰微。(11)不时:不适时,不合时。(12)案:通“按”,依据,按照。(13)左右:颜师古曰:“左右谓近臣在天子左右者。”(14)纤介:指细小的嫌隙(因猜疑或不满而产生的恶感、仇怨)。(15)殆:大概。(16)季孙之忧:颜师古曰:“论语季氏将伐颛臾,孔子谓冉有、季路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故相引之。颛臾,鲁附庸国。萧墙,屏墙也,解在五行志。”(17)颛臾:古国名,故址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北。《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皞与有济之祀,以服事诸夏。”杜预注:“颛臾在泰山南武阳县东北。”(18)萧墙:萧,通“肃”,借指内部。颜师古曰:“萧墙,屏墙也,解在五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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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近来匈奴常有与朝廷亲善的意思。他们俘虏的汉民,总是送回来,没有侵犯边境的事,虽然在车师地方与汉争着屯田,但这不值得使陛下挂怀。现在听说诸位将军打算兴兵攻入匈奴地界,愚臣不知道这样的兵该叫什么兵。当今边境郡县人民生活困难,父亲和儿子共穿用一件皮衣,吃的是灰菜结的子,常常担心不能活下去,实在难以参与军事行动。‘战争之后,必有荒年’,说的就是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愁苦之气,会伤害天地阴阳的和谐啊。出兵即使取胜,仍然会有战后的忧患,恐怕灾害与天时异变,会因此而发生。现在诸侯国相和郡守大多不是经过实际考察而选任的,社会风气衰微浅薄,水旱灾害不时发生。据今年的统计,子弟杀死父兄、妻子杀死丈夫的事情,就有二百二十二人,我认为这不是小事故啊。现在在皇帝身边的臣子不忧虑这样的情况,却打算发兵报复边远地方微小的怨恨,这大概就是孔子所说的‘我恐怕季孙氏的忧患不在颛臾,而在自己内部’的道理吧。希望陛下和有识之士详细地商议一番才好。”皇上听从了魏相的话而停止向匈奴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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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丙吉(1),字少卿,鲁国人也。代魏相为丞相。吉本起狱法(2)小吏,及居(3)相位,尚宽大,好礼让。尝出,逢清道群斗(4)者,死伤横道,吉过之不问,掾史(5)独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6)。吉止驻(7),使骑吏(8)问:“逐牛行几里矣?”掾史谓丞相前后失问(9)。或以讥吉,吉曰:“民斗相杀伤,长安令京兆尹,职所当禁备(10)逐捕,岁竟(11)丞相课其殿最(12),奏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小事,非所当于道路问也。方春少阳用事(13),未可以热,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时气失节(14),恐有所伤害也。三公典(15)调和阴阳,职所当忧,是以问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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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丙吉: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55年,鲁国(今山东)人。西汉大臣。治律令,本为鲁狱史,累迁廷尉监。武帝末诏治巫蛊郡邸狱。后任大将军霍光长史,建议迎立宣帝。地节三年为太子太傅,迁御史大夫。元康三年封博阳侯。神爵三年任丞相。政尚宽大。五凤三年春天,丙吉病重,死后封为定侯。丙家子孙都世代继承侯位,直到王莽篡汉时才绝。(2)狱法:刑狱之法。指治罪条例。(3)及居:待任,等到任。(4)清道群斗:清除道路时遇上群斗者塞道。李竒曰:“清道时反群斗也。”颜师古曰:“清道谓天子当出,或有斋祠,先令道路清净。”《汉书补注》沈钦韩曰:“丞相出当清道,反有群斗者塞道也。”清道,又净街。清除道路,驱散行人。旧时常于帝王、官员出行时行之。(5)掾史:掾与史的合称,官名,汉衙署分曹办事。曹有掾与史,掾为长而史次之。但亦有仅设史者,如功曹只有功曹史,不另设掾,则史即为一曹之长。汉掾史由主官自行辟任。(6)牛喘:牛急促的呼吸。颜师古曰:“喘,急息,音昌兖反。”(7)驻:《汉书补注》宋祁曰:“驻”字疑作“骑”。(8)骑吏:出行时随侍左右的骑马的吏员。(9)失问:不恰当的问法。(10)禁备:犹戒备。(11)岁竟:年终。(12)殿最:古代考核政绩或军功,下等称为“殿”,上等称为“最”。《汉书·宣帝纪》:“其令郡国岁上系囚以掠笞若瘐死者所坐名、县、爵、里,丞相御史课殿最以闻。”颜师古注:“凡言殿最者:殿,后也,课居后也;最,凡要之首也,课居先也。”(13)少阳用事:少阳,《易》“四象”之一。《系辞传》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邵子(邵康节)曰:“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乾、兑、离、震为阳,巽、坎、艮、坤为阴,乾、兑为太阳,离、震为少阳,巽、坎为少阴,艮、坤为太阴。”《易》以七为少阳。卦象为上爻为阴爻,下爻为阳爻;春季即为少阳。用事,当令。(14)失节:不合节令。(15)典:指论道经邦。研究治国之道,以经营治理国家。《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阴阳。”(16)大体:重要的义理,有关大局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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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丙吉,字少卿,鲁国人,接替魏相做丞相。丙吉出身于掌管刑狱法规的小官吏,等到任相位后,主张宽大,喜好礼让。丞相曾外出,正好遇到在清道时有群体殴斗者,死者和伤者横摆在路上,丙吉从那里经过而没有过问,其属下的掾史感到奇怪。丙吉继续向前走,碰到有人驾车赶牛,牛喘粗气。丙吉停下来,让骑马的官吏去问赶牛走了多少里路了。掾史说丞相该问的事不问,不该问的事却问。有人因此讥笑丙吉。丙吉说:“民众斗殴,相互杀伤,长安县令、京兆尹应按其职责去防止或追捕,丞相只在年终考核他们的政绩,然后奏明皇上进行赏罚而已。宰相不亲自管理小事,是不应在道路上过问的。现在正是春天,时令当属‘少阳’,还不到大热时节,我担心牛行程不远却如暑天一样热得喘粗气,这样的话,就是时令节气失调,恐怕有伤农事。朝廷三公掌管调和阴阳的事,论职责应当予以考虑的,因此要过问这件事。”属下官员们于是很佩服丙吉,认为他是识大局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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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京房(1),字君明,东郡人也,以孝廉为郎(2)。是时中书令石显(3)专权,显友人五鹿充宗(4),为尚书令,与房同经(5),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6),问上曰:“幽、厉(7)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巧佞(8)。”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耶?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9)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10)为卒(11)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12),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桓公(13)、秦二世(14),亦尝闻此君而非(15)笑之,然则任竖刁(16)、赵高(17),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18)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19)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20),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21),以示(22)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雷,春凋秋荣;水旱螟虫(23),民人饥疫(24);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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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京房:公元前77年至公元前37年在世,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字君明,东郡顿丘(今河南清丰西南)人。治今文《易》,学于孟喜门人焦延寿,为西汉今文《易》学中“京氏学”之开创者。汉元帝时立为博士,好讲灾异,屡次上疏,以灾异推论时政之得失。因劲奏石显等专权,出为魏郡太守。不久,又遭石显等举奏以泄密、诽谤政治等罪名,被杀。(2)郎:官名,战国时已有,秦汉时沿置,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等,员额无定。均属于郎中令(后改为光禄勋)。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3)石显: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32年,字君房,济南(今章丘县西)人。西汉元帝时佞臣。(4)五鹿充宗:氏五鹿,名充宗,卫之五鹿人,五鹿充宗是汉文帝的宠臣,先为尚书令,后来官至少府。汉元帝时,石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言其兼官据势也。汉成帝即位后,石显失势,五鹿充宗也因此被贬为玄菟太守,牢梁则被免官。(5)同经:同试一经;同治一经。同在一起办公。经,指儒家经典。(6)宴见:在皇帝公余时被召见,有别于朝见。颜师古曰:“以闲宴时而入见天子。”《汉书·汲黯传》:“丞相弘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7)幽厉:指周幽王、周厉王。(8)巧佞:机巧奸诈,阿谀奉承。(9)不肖:不成材,不正派。(10)曷:代词,表示疑问,相当于“何”“什么”。(11)卒:终于,最后。颜师古曰:“卒,终也。”《孟子·尽心下》:“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12)觉寤:亦作“觉悟”,睡醒。(13)齐桓公: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643年,名小白,中国春秋时期齐国的国君,“春秋五霸”之首,公元前685年至公元前643年在位。(14)秦二世:公元前230年至公元前207年在世,嬴姓,名胡亥,公元前210年至公元前207年在位,也称二世皇帝。(15)非:责备,反对。(16)竖刁:亦作“竖刀”,春秋时齐桓公的宦官寺人貂谀事桓公,颇受宠信。桓公卒,诸公子争立,寺人貂等恃宠争权,杀群吏,立公子无亏,齐国因此发生内乱。管仲临终,对齐桓公曰:“人情莫过爱其身者,竖刁不爱其身,岂能爱君乎?”(自宫取悦桓公)。(17)赵高:生年不详,卒于公元前207年,秦二世时丞相,著名宦官(一说并非宦官)。(18)卜:推断,预料。(19)有道:有才艺或有道德。《周礼·春官·大司乐》:“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20)顿首:磕头,旧时礼节之一,以头叩地即举而不停留。(21)灾异:指自然灾害或某些异常的自然现象。(22)示:把事物摆出来或指出来使人知道。(23)螟虫:螟,亦泛指食禾的虫子。(24)饥疫:饥饿无粮并患疫病。(25)尽备:颜师古曰:“言今皆备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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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京房,字君明,东郡人,因举孝廉而做郎官。当时中书令石显在朝专权。石显的友人五鹿充宗做尚书令,和京房同在一起办公,他们所持的主张、意见不相同,但两人都当权。京房闲暇时入宫去见皇帝,他问皇帝说:“周代的幽王、厉王为什么处境危困?他们所任用的都是些什么人?”元帝说:“君主不英明,所任用的都是些巧言谄媚的佞臣。”京房说:“是明知他们是佞臣而任用呢?还是认为他们是贤臣而任用呢?”皇上说:“是认为他们是贤臣。”京房说:“既然这样,为什么现在知道他们不是贤者了呢?”皇上说:“从当时国家混乱、君主危困的现实而知道的。”京房说:“如此说来,任用贤者国家必治,任用不贤者国家必乱,这是必然的道理啊。幽王、厉王为什么不觉悟而另外求贤者,又为什么终于任用不贤者,以至到了这种地步?”皇上说:“面临国家混乱的君主都自认为他们的臣子是贤者,假使都能醒悟,天下哪还会有危亡的君主呢?”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曾听到幽、厉两君而责怪讥笑他们,既然如此,却还是任用竖刁、赵高,使政治一天天混乱,盗贼满山。为什么不以幽、厉的情况来进行推断预测,从而醒悟过来呢?”皇帝说:“只有有道德的人才能以往事推知未来呀!”京房趁势脱下帽子叩头说:“《春秋》一书记载了二百四十二年的灾异现象,用来昭示万世的君主。而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亏失其明亮,星辰逆时而运行,山体崩裂而泉水涌现,地震发生而岩石陨落,夏天降霜而冬天响雷,春天草木凋谢而秋天却茂盛,水灾、旱灾、虫灾多生,人民遭受饥饿、瘟疫,盗贼不能禁止,受惩罚者遍于街市,凡《春秋》所记载的灾异现象全都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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