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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帝乃召朗入,问曰:“建等即如是,忠、平何故引(1)之?”朗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2),故多有虚引,冀以自明。”帝曰:“即如是,四侯无事,何不早奏,而久系(3)至今耶?”朗对曰:“臣虽考之无事,然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故未敢时上。”帝怒骂曰:“吏持两端(4),促提下。”左右方引去,朗曰:“愿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国耳,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5)之,不如入(6)之,可无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7)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忤(8)陛下者。臣今所陈,诚死无悔。”帝意解,诏遣朗出。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9)囚徒,理出千余人。论曰:“左丘明(10)有言:仁人之言,其利博哉!晏子一言,齐侯省刑(11)。若钟离意之就格请过,寒朗之廷争冤狱,笃矣乎?仁者之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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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引:株连,攀供。(2)不道:无道,胡作非为。(3)久系:谓长期羁押在狱。(4)两端:指游移于两者之间的态度。(5)出:脱离,释放,开脱。(6)入:谓定以罪名,使受刑罚。(7)仰屋:卧而仰望屋梁。形容无计可施。(8)忤:违逆,触犯。(9)录:省察,甄别。(10)左丘明:中国春秋末期鲁国史学家。与孔子同时代或在其前。相传著有《左传》,又传《国语》亦出其手。(11)晏子一言,齐侯省刑:晏婴的一句话,让齐景公减轻了刑罚。(详见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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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明帝就召寒朗入宫,问道:“就算刘建等人如你所说是清白的,但忠、平二人为什么要牵连他们?”寒朗回答说:“忠、平二人自知他们所犯的事是大逆不道,所以就多捏造牵连别人,希望为自己开脱。”明帝说:“就算是这样,四位列侯无罪,你为什么不早奏明,而将其关在狱中直到今天?”寒朗回答说:“臣虽然考察他们没有犯什么罪,可是恐怕国内另外有揭发他们作奸犯科的人,所以没有敢及时奏明圣上。”明帝发怒骂道:“你两头都有理,马上拿下。”左右的人正要动手把寒朗带下去,寒朗说:“希望我能说句话再去死。小臣不敢欺瞒,是想辅助国家罢了。诚恳期望陛下立即觉悟啊。臣看到审讯囚犯的官员,都一起说罪恶多么重大,作臣子的都应共同嫉恨,如今放他们出去不如抓他们进来,可避免往后的责任。所以审讯一个人就牵连出十个人,审讯十个人就会牵连出一百个人。还有公卿百官上朝时,陛下询问得失,大家都长跪说,‘旧的法典犯大罪要祸灭九族,陛下有大恩德,只处决当事者自身,这是天下的幸事啊。’等到他们回家,口里虽然不说,却仰望屋顶暗自叹息,无不明白其中有很多冤情,但没有敢忤逆陛下的。臣今天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即使死了也不后悔。”明帝怒气平息,下令让寒朗回去。过了两天以后,皇帝亲自去洛阳监狱省察囚犯,释放出一千多无罪的人。史家论说:“左丘明说,仁者的话,可以利益很多人啊!晏婴的一句话,齐景公就减轻了刑法。像钟离意解衣受刑;寒朗廷争冤狱,实在是忠诚啊,那是仁者的真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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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晏子一言,齐侯省刑:起初,齐景公想更换晏子的住宅,说:“您的住宅靠近市场,低湿狭窄,喧闹多尘,不适合居住,请替您换一所明亮高爽的房子。”晏子辞谢说:“君主的先臣我的祖父辈就住在这里。臣不足以继承先臣的业绩,这对臣已经过分了。况且小人靠近市场,早晚能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这是小人的利益。哪敢麻烦邻里迁居为我建房?”景公笑着说:“您靠近市场,了解物品的贵贱吗?”晏子回答说:“既然以它为利,岂敢不知道呢?”景公说:“什么贵?什么贱?”当时齐景公刑名繁多苛严,有出售踊(指古代受刖刑的人所穿的一种特制鞋子;一说假肢)的,所以晏子回答说:“踊贵,鞋子贱。”晏子已经告诉了国君,所以向叔在谈话中说到这个。齐景公听后便减省了刑罚。君子说:“仁义之人的话,它的利益广博啊!晏子一句话,齐侯就减少了刑罚。出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下·景公欲更晏子宅晏子辞以近市得求讽公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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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东平王苍(1),显宗同母弟也。少好经书,雅有智思(2),显宗甚爱重之。及即位,拜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上。在朝数载,多所隆益(3)。而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数上疏,乞(4)上(5)印绶,退就藩国(6),诏不听(7)。其后数陈乞(8),辞甚恳切,乃许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加赐钱五千万、布十万匹。永平十一年,苍与诸王朝京师。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9)怀思(10),乃遣使手诏(11),告诸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12)而吟:瞻望永怀(13),实劳我心。诵及《采菽》(14),以增叹息。日者(15)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腰腹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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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东平王苍:(?—公元83年)。刘苍为汉光武帝刘秀之子。生年不详,卒于汉章帝建初八年。建武十五年(公元39年),封东平公。十七年,进爵为王。(2)智思:犹智慧,才智。(3)隆益:谓建树。(4)乞:求讨,祈求,请求。(5)上:上缴。(6)藩国:古称分封及臣服之国。(7)听:听从,接受。(8)陈乞:陈述请求。(9)凄然:凄凉悲伤貌。(10)怀思:怀念;思念。(11)手诏:帝王亲手写的诏书。(12)轼:古代设在车厢前供立乘者凭扶的横木。(13)永怀:长久思念。(14)采菽:谓采摘豆叶。(15)日者:往日;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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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东平王刘苍,是汉明帝的同胞兄弟。年轻时好读经书,文雅有智慧,明帝非常爱惜尊重他。到明帝即位,任刘苍为骠骑将军,位在三公之上。他在朝廷的几年中,有很多善政,但他自认为至亲辅政,声望一天天大,心里感到很不安。多次上疏,请求交还印绶,回到藩国,皇帝没有允许。以后又多次陈述请求,言辞非常恳切,才让他回国,却没有允许他交回上将军印绶,并另外赐钱五千万,布帛十万匹。永平十一年,刘苍和诸王到京师朝见天子,一个多月后回到属国。明帝亲自送别,回宫后心中凄凉,感伤思念,于是派遣使者持手诏告各诸侯国中傅说:“辞别之后,独坐宫中,郁郁不乐。乘车返回,扶在车轼上吟咏,眺望着远方我长久怀念,心中感到劳苦。当吟诵到《诗经·采菽》一诗时,更增加了感叹。以前我问东平王在家做什么事情最快乐,东平王说做善事最快乐,这句话太伟大了,符合他的胸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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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肃宗(1)即位,尊重恩礼,逾于前世,诸王莫与为比。建初元年,地震,苍上便宜(2)。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闻之,遽(3)上疏谏,(旧无后帝至疏谏十九字,补之)帝从而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4)谘问,苍悉心(5)以对,皆见纳用。帝飨(6)卫士(7)于南宫,因从皇太后周行(8)掖庭(9)池阁,乃阅阴太后(10)旧时器服,怆然(11)动容。乃命留五时衣(12)各一袭(13)及常所御(14)衣,余悉分布诸王主及子孙在京师者。特赐苍及琅邪王京书曰:“岁月骛(15)过,山陵浸(16)远,孤心凄怆(17),如何如何!间飨卫士于南宫,因阅视(18)旧时衣物。闻于师曰:‘其物存,其人亡,不言哀而哀自至。’信矣!惟王孝友之德,亦岂不然?今送光烈皇后假髻(19)帛巾各一及衣一箧(20),可时奉瞻,以慰《凯风》寒泉之思(21),又欲令后生子孙,得见先后衣服之制。愿王宝精神,加供养。苦言(22)至戒,望之如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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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肃宗:孝章皇帝,讳炟,字著,明帝子也,永平元年生,母贾贵人。即位后尊明德皇后为太后,改元建初。(2)便宜:指有利国家,合乎时宜之事。(3)遽:赶快,疾速。(4)驿使:传递公文、书信的人。(5)悉心:尽心,全心。(6)飨:以隆重的礼仪宴请宾客。泛指宴请,以酒食犒劳、招待。(7)卫士:负责警卫的兵士。(8)周行:巡行;绕行。(9)掖庭:亦作“掖廷”。宫中旁舍,妃嫔居住的地方。(10)阴太后:阴丽华(公元4年—公元64年),南阳新野人。东汉王朝开国皇帝刘秀的第二任皇后。(11)怆然:悲伤貌。(12)五时衣:古代分别在五个时节所穿的五种不同颜色的衣服。(13)一袭:一身,一套。(14)御:穿戴;佩带。(15)骛:疾速行进,驰骋。(16)浸:副词。逐渐。(17)凄怆:悲伤;悲凉。(18)阅视:查看。(19)假髻:假发所作之髻,供妇女装饰用。古称编,汉以后称假髻。髻、紒、结,古字通。(20)箧:音切。小箱子,藏物之具。大曰箱,小曰箧。(21)凯风寒泉之思:《诗·邶风·凯风》:“凯风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无令人。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后以“凯风寒泉之思”指儿子感念母亲的心情。凯,音楷。(22)苦言:诤言,逆耳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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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肃宗章帝即位,刘苍受到的尊重和恩礼更超过明帝之时,诸王没有人比得上东平王的。建初元年,发生地震,刘苍上书说对国家有利之事。后来章帝准备为原陵、显节陵修建县邑,刘苍听到此事,立即上疏劝谏,章帝听从并停止了。从此以后朝廷每有疑难政务,便派驿使前去谘询他,刘苍都能尽心的予以答对,他的建议都被采纳施行。章帝在南宫犒赏卫士,因而跟着皇太后在掖庭池阁之间游转,看到阴太后旧日使用的器皿衣物,不禁伤感动容,于是命令只留存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五时的衣服各一套,以及平日所穿的衣服,其余都分送给诸侯及京师的子孙。特别在赏赐刘苍及琅邪王刘京衣物的书信中说:“岁月飞逝而过,山陵逐渐远去,我的心感到伤悲,怎么办!怎么办!最近,在南宫犒赏卫士,看到旧时帝后的衣物,听我的老师说:‘他们的衣物存在,而人都亡故,不说悲哀而悲哀自然就来了。’这话我是真的体会到了啊。诸王那孝悌友爱的仁德,又何尝不是这样!现送去光烈皇后使用的发髻、帛巾各一件,及衣物一箱,可随时供奉瞻养,以慰‘凯风’孝子的思念,还要让后世子孙看得见先后衣服的裁制。希望诸王注意涵养精神,保重身体。我还如饥似渴地企盼您的劝谏之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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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建初六年冬,请朝。明年正月,(旧无明年正月四字,补之)帝许之。后有司奏遣诸王归国,帝特留苍。八月,饮酎(1)毕,有司后奏遣,乃许之,手诏赐苍曰:“骨肉天性,诚不以远近为亲疏,然数见颜色,情重昔时。念王久劳,思得还休,欲署大鸿胪奏,不忍下笔。顾授小黄门,中心(2)恋恋(3),恻然(4)不能言。”于是车驾祖送(5),流涕而诀。苍薨(6)后,帝东巡守(7),幸东平宫,追感念苍,谓其诸子曰:“思其人,至其乡。其处在,其人亡。”因泣下沾襟,遂幸苍陵,祠以大牢(8),亲拜祠坐,哭泣尽哀(9),赐御剑于陵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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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酎:音咒。反覆多次酿成的醇酒。(2)中心:心中。(3)恋恋:依依不舍。亦指依依不舍之情。(4)恻然:哀怜貌;悲伤貌。(5)祖送:犹饯行。祖饯送行。(6)薨:死的别称。自周代始,人之死亡,有尊卑之分,“薨”以称诸侯之死。(7)巡守:亦作“巡狩”。谓天子出行,视察邦国州郡。(8)大牢:即太牢。古代祭祀,牛羊豕三牲具备谓之太牢。(9)尽哀:竭尽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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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建初六年冬,刘苍请求朝见。第二年正月,章帝答应了他的请求。朝会后大鸿胪奏请送诸王回国,章帝特意留下刘苍。八月饮宴礼毕,有关官员又奏请送刘苍回国,皇上这才允许。章帝亲笔写诏书赠刘苍说:“骨肉亲情是人的天性,的确不会因为相隔远近来确定亲疏,然多次见面,感情比以前更深重。只是考虑到您劳累很久了,要回国休养,想批准大鸿胪的奏书,却不忍心下笔,回头交给小黄门办理,心中仍感恋恋不舍,伤感之情无法表达。”于是章帝车驾饯行,挥泪而别。刘苍逝世后,章帝到东方视察,驾临东平宫,追思悼念刘苍,并向他的几个儿子说:“想到他的人,来到他的封地,这个地方还在,而其人已不在世了。”说完泪水沾湿了衣襟,于是到刘苍的陵墓上,用太牢之礼祭祀刘苍,章帝亲自拜祭神位,哀伤之情溢于言表,之后,将自己的御剑放在陵前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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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朱晖,字文季,南阳人也。为尚书仆射。是时谷贵,县官经用(1)不足,朝廷忧之。尚书张林上言:“谷所以贵,由钱贱故也。可尽封钱,一取布帛为租,以通天下之用。又盐,食之急者,虽贵,民不得不须,官可自鬻(2)。又宜因交趾(3)、益州上计(4)吏往来市珍宝,收采(5)其利,武帝时所谓均输(6)者也。”帝然之,有诏施行。晖独奏曰:“《王制》,天子不言有无,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与百姓争利。今均输之法,与贾贩无异。盐利归官,则下人穷怨;布帛为租,则吏多奸盗。诚非明主所宜行也。”帝卒(7)以林等言为然,得晖重议(8),因发怒,切责(9)诸尚书。晖因称病笃(10),不肯复署议(11)。尚书令以下惶怖(12),谓晖曰:“今临得谴让(13),奈何称疾,其祸不细(14)!”晖曰:“行年(15)八十,蒙恩得在机密(16),当以死报。若心知不可,而顺旨(17)雷同(18),负臣子之义。今耳目无所闻见,伏待死命。”遂闭口不言。诸尚书不知所为,乃劾效奏晖。帝意解,寝(19)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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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经用:经常用度。(2)鬻:卖。(3)交趾:亦作“交址”。原为古地区名,泛指五岭以南。(4)上计:战国、秦、汉时地方官于年终将境内户口、赋税、盗贼、狱讼等项编造计簿,遣吏逐级上报,奏呈朝廷,借资考绩,谓之上计。(5)收采:收取。(6)均输:汉武帝实行的一项经济措施。在大司农属下置均输令、丞,统一征收、买卖和运输货物。(7)卒:最后。(8)重议:从重议处。(9)切责:严词斥责。(10)病笃:病势沉重。(11)署议:谓上书议事。因上书须署名,故称。(12)惶怖:恐惧。(13)谴让:谴责,责备。(14)细:微小。与大相对。(15)行年:指将到的年龄。(16)机密:掌管机要大事的部门、职务。(17)顺旨:亦作“顺指”。谓曲意逢迎。(18)雷同:随声附和。(19)寝:止息,废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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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朱晖,字文季,南阳郡人。汉章帝时为尚书仆射。当时粮食很贵,官府日常用度不足,朝廷为这件事很担忧。尚书张林上书说:“粮食之所以贵,是因为钱币贬值的缘故。应该把钱全部封存起来,统一用布帛交纳租税,以布帛来代替钱在天下流通。还有盐,是日常食用最需用的东西,即使昂贵,百姓也不得不买来食用,可以实行官营专卖。还应该统计交趾、益州之间商贾往来买卖珍宝的利润,收取税利,这就是汉武帝时所说的‘均输’制度啊。”皇帝认为这个意见对,颁诏施行。只有朱晖持异上奏说:“王者的法制,皇帝不谈有无,诸侯不言多少,吃朝廷俸禄的官家不和老百姓争利。现今实行的均输之法跟商贩没有差别,盐利归官,那么下边的老百姓就要因穷困而怨恨;用布帛交缴租税,那么官吏大多会从中作奸偷盗,这绝对不是英明君主所应该施行的办法啊。”章帝最后还是认为张林等人说的办法对,现在听到朱晖要重新商议,因而发怒,严词斥责诸尚书。晖因而声称自己病重,不肯再到署衙议事。尚书令以下的人害怕了,向朱晖说:“现在受到谴责,你怎么还称病不朝,这祸可不小!”朱晖说:“我快八十岁了,蒙受圣恩得以在机要部门工作,当以死来报答,如果明知不可行的事而顺旨附和,就违背做人臣的道义。现在我的耳不能听眼不能见,只有趴着等死了。”于是闭口不说话了。诸尚书不知道怎么做,于是共同弹劾朱晖。皇帝的怒气渐消,就将此事置而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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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袁安(1),字邵公,汝南人也。为司徒时,和帝(2)幼弱,太后临朝(3)。安以天子幼弱,外戚擅权(4),每朝会进见,及与公卿言国家事,未尝不噫呜(5)流涕。自天子及大臣,皆倚赖之。章和四年薨(6),朝廷痛惜焉。后数月,窦氏败(7),帝始亲万机,追思前议者邪正之节,乃除(8)安子赏(9)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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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袁安: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西南)人。少承家学,举孝廉,任阴平长、任城令,吏人畏而爱之。明帝时,任楚郡太守、河南尹,政号严明,断狱公平。(2)和帝:汉和帝,为东汉第四代皇帝,名刘肇(公元79年—公元105年)。章帝第四子。章帝死后继位。在位十七年。病死,终年二十七岁。葬于慎陵(今河南省洛阳市东南)。(3)临朝:特指太后摄政,代理皇帝职权。(4)擅权:专权,揽权。(5)噫呜:感慨悲叹貌。(6)薨:死的别称。自周代始,人之死亡,有尊卑之分,“薨”以称诸侯之死。(7)败:衰落,衰弱。(8)除:拜官,授职。(9)赏:指袁安的儿子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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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袁安,字邵公,汝南郡人。做司徒官的时候,和帝年幼力弱,窦太后临朝听政。袁安见皇帝幼小,外戚专权。每次朝会进见,和公卿们谈到国家政事时,都感慨流泪。从天子到大臣都依赖袁安。永元四年,袁安去世,朝廷非常痛惜。死后几个月,窦氏衰落,和帝开始亲自处理朝政,回想亲政以前,群臣谏议邪正的情节,于是赐封袁安的儿子袁赏为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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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郭躬(1),字仲孙,颍川人也。明(2)法律。有兄弟共杀人者,而罪未有所归。帝以兄不训弟,故报(3)兄重,而减弟死。中常侍孙章宣诏,误言两报重。尚书奏章矫制(4),罪当腰斩。帝复召躬问之,躬对:“章应罚金。”帝曰:“章矫诏杀人,何谓(5)罚金?”躬曰:“法令有故误(6),章传命(7)之谬,于事为误,误者其文则轻。”帝曰:“章与囚同县,疑其故(8)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9)。’‘君子不逆诈(10)。’君王法天,刑(11)不可以委曲(12)生意(13)。”帝曰:“善!”迁躬廷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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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郭躬: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其父断狱三十年。他少时传父业,讲授法律,徒众数百人。后为郡吏,征辟公府。主张审案定刑从宽从轻,章帝元和三年(公元86年)官至廷尉。曾奏请修改律令四十一条,皆改重刑为轻刑,为朝廷采纳,颁布施行。永元六年(公元94年),卒于官。(2)明:懂得,了解,通晓。(3)报:根据犯罪者罪行的轻重大小,依法判处相应的刑罚。(4)矫制:指假托君命行事。制,制书。(5)何谓:为什么。(6)故误:法律用语。知而故犯与误犯。(7)传命:传达命令。(8)故:故意。(9)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即是说,大道平坦似磨石,笔直像箭杆。出自《诗经·小雅·大东》。(10)逆诈:谓事先即猜疑别人存心欺诈。(11)天刑:上天的法则。(12)委曲:邪曲不正。(13)生意:谓生发出别的意思。
1703057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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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郭躬,字仲孙,颍川郡人。通晓法律。有兄弟两个一起杀了人,然而罪状还没有判定。章帝认为做兄长的不教诲弟弟,所以判兄长重罪而减免了弟弟的死罪。中常侍孙章宣读诏书时,错误的说成兄弟俩都应受死罪,尚书上奏弹劾孙章假传诏令杀人,论罪应当腰斩。章帝又召郭躬询问此事。郭躬回奏:“孙章应处以罚金。”帝曰:“孙章假传诏令杀人,怎能就只判罚金?”郭躬说:“法令规定有故意杀人和失误杀人,孙章错传诏令,属于失误,误杀人的法律条文应从轻处治。”章帝说:“孙章和囚犯是同县人,怀疑他是故意杀人的。”郭躬说:“‘大路好象磨刀石那样平,又像箭一样笔直。’君子不事先怀疑别人存心欺诈。君王应该效法上天,对法律不可以随意曲解。”皇帝说:“说得好。”升迁郭躬为廷尉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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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057445
【原文】陈宠(1),字昭公,沛国人也。章帝初为尚书,是时承永平故事(2),吏治尚严切(3),尚书决事(4),率(5)近于重。宠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6),刑不滥,与其(7)不得已,宁僭不滥。陛下即位,数诏群僚,弘(8)崇(9)晏晏(10)。而有司执事,犹尚深刻(11)。治狱者,急于旁格(12)酷烈之痛;执宪者,烦(13)于诋欺(14)放滥(15)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故子贡非臧孙之猛法,而美郑乔之仁政(16)。《诗》云:‘不刚不柔,布政(17)优优(18)。’方今圣德充塞(19),假于上下(20),宜隆(21)先王之道,荡涤(22)烦苛之法,轻薄(23)捶楚(24),以济(25)群生。”帝敬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其后遂诏有司,绝诸惨酷(26)之科,解妖恶之禁,除文致之,请谳(27)五十余事,定著于令。是后民俗和平,屡有嘉瑞(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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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陈宠:沛国洨县(今安徽固镇)人。先祖世习律令,宠传其家业。初为州郡吏,后辟司徒府,掌狱讼,断案公平。迁尚书,上书要求去烦苛,行宽政,被章帝采纳。因得罪外戚窦宪,和帝初出为太山、广汉太守。又历官廷尉、司空等。在职不徇私情,熟悉法律,常断难案,并兼通经学,号为任职相。(2)故事:先例,旧日的典章制度。(3)严切:严峻,严厉。(4)决事:决断事情,处理公务。(5)率:大概,一般。(6)僭:犹言过分。(7)与其:连词。在比较两件事或两种情况的利害得失而表示有所取舍时,“与其”用在舍弃的一面。(8)弘:宽容。(9)崇:尊崇,推重。(10)晏晏:和悦貌。(11)深刻:严峻苛刻。(12)旁格:又为“篣格”,笞击。用鞭、杖或竹板打人。篣,通“搒”。(13)烦:纷乱,纠结。(14)诋欺:毁谤丑化。(15)放滥:没有节制,放纵无度。(16)子贡非臧孙之猛法,而美郑乔之仁政:子贡,端木赐,字子贡,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非:责备,反对。臧孙,鲁大夫,行猛政。郑乔,春秋时郑国大夫公孙侨,字子产,为相多年,有政绩。(17)布政:施政。(18)优优:宽和貌。(19)充塞:充满塞足。(20)上下:指天地。(21)隆:尊崇,尊重。(22)荡涤:冲洗,清除。(23)轻薄:谓减少,减轻。(24)捶楚:捶楚本指棍杖之类,引申为拷打。(25)济:救助。(26)惨酷:极其残酷;极其刻薄。(27)请谳:古代下级官吏遇到疑难案件不能决断,请求上级机关审核定案,称为“请谳”。谳,音燕。(28)嘉瑞: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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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陈宠,字昭公,沛国人。章帝初年,陈宠为尚书。当时继承明帝永平年间的旧例,吏治崇尚严切,尚书断决政事大都偏严厉。陈宠于是上书说:“臣听闻先王时的政治,不过分赏赐,不滥施刑罚,事情到不得已时,宁可赏赐过分也不滥施刑罚。陛下即位,多次诏告群臣,主张崇尚温和,而有关官员们处理事务,却仍然偏向苛刻。审理案件的人急于给囚犯施加拷打的痛苦,执法的人乱搞诋毁欺诈不切实际的文案。或者假公济私,作威作福。为政之事好像调琴瑟,大弦弹得急速,小弦就会崩断。所以子贡批评臧孙苛刻的法令,而赞美郑乔的仁政。《诗经》说:‘不刚不柔,施政温和’。当今圣德充实,至于天地,应该发扬先王的仁道,清除繁苛的刑法,少施加拷打,来造福众生。”章帝恭敬地采纳了陈宠的谏议,凡事都务求宽厚,以后就颁诏有司,废除那些惨酷的刑罚,解除那些怪异的禁令,删除那些需要呈请上级复核的律令五十多条,并定为法令。此后民风和平,多次出现祥瑞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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