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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荆(1)有善(2)相人(3)者,所言无遗策(4)。遗,失。庄王(5)见而问焉,对曰:“臣非能相人也,能视(6)(视作观)人之友也。布衣(7)也,其友皆孝悌,纯谨(8)畏令(9),如此者,家必日益(10),身必日安,此所谓吉人也;事(11)君也,其友皆诚信,有行(12)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职日进(13),此所谓吉臣也;人主也,朝臣多贤,左右(14)多忠,主有失,敢交争(15)正谏(16),交,俱。如此者,国日安,主日尊,天下日服(17),此所谓吉主也。臣非能相人也,能观人之友也。”庄王善之,于是疾(18)收士(19),日夜不懈。遂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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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荆:国名,楚的别名。(2)善:擅长,善于。(3)相人:观察人的体貌以推断其吉凶祸福。(4)遗策:失策,失算。《庄子外物》:“知能七十二钻而无遗筴。”(5)庄王:即楚庄王。春秋时楚国国君,名旅。公元前612年至前591年在位。(6)视:作“观”,观察,审察。(7)布衣:借指平民。古代平民不能衣锦绣,故称。(8)纯谨:忠厚恭谨。纯,忠厚。谨,恭敬。(9)畏令:敬畏法令。畏,敬畏。(10)日益:一天一天地富足。高诱注:“益,富也。”(11)事:侍奉。(12)有行:有德行。(13)进:晋升。(14)左右:近臣,侍从。(15)交争:交相谏诤。争,通“诤”,诤谏,规劝。(16)正谏:直言规劝。(17)服:顺从。(18)疾:极力,尽力。(19)收士:招贤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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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楚国有个善于给人看相的人,所说的不曾有失算。楚庄王召见他询问此事。他回答说:“我并非能给人看相,而是能观察人的朋友。观察平民,如果他的朋友都很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忠厚恭谨、敬畏政令,像这样的平民,家庭必然一天比一天富足,自己必然一天比一天安乐,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观察侍奉君主的臣子,如果他的朋友都很诚实守信、德行高尚、乐于为善,像这样的臣子,侍奉君主会一天比一天有所增益,官职会一天比一天晋升,这就是所谓的吉臣。观察君主,如果朝廷官员大多贤能,身边的侍从大多忠诚,君主有过失,他们都敢于争相直言谏诤,像这样的君主,国家会一天比一天安定,君主会一天比一天尊贵,天下百姓也会一天比一天敬服他,这就是所谓的吉主。我并不能给人看相,只是能观察人的朋友啊。”庄王认为他说得很好,从此极力求取贤士,日夜坚持不懈,终于称霸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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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顺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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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先王用非其有(1),如己有之,通乎君道者也。为宫室必任巧匠,奚故(2)?奚,何。曰:“匠不巧则宫室不善(3)也。”夫国,重物(4)也,其不善也,岂特宫室哉(5)?特,犹直也。巧匠为宫室,为圆必以规(6),为方必以矩(7),为平直必以准绳(8)。功已就(9),就,成。不知规矩准绳,而赏(10)巧匠。宫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此某君某王之宫室也。”人主之不通乎主道者则不然,自为之则不能,任贤者恶(11)之,与不肖者议之。此功名之所以伤(12),伤,败。国家之所以危。危,亡。汤武(13)一日(14)而尽有夏、商之民,尽有夏、商之地,尽有夏、商之财。以其民安而天下莫敢危之;以其地封,而天下莫不悦;以其财赏,而天下皆竞劝(15)。劝。进。通乎用非其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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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公(16)天寒凿(17)池。宛春(18)谏曰:“天寒起役(19),恐伤民。”伤,病。公曰:“天寒乎哉?”宛春曰:“公衣(20)狐裘坐熊席(21),是以(22)不寒。今民衣弊(23)不补,履决(24)不组(25),君则不寒,民则寒矣。”公曰:“善(26)。”令罢(27)役。左右(28)以谏曰:“公凿池,不知天之寒也,而春也知之。以春之知也,而令罢之,福(29)将归于春也,而怨将归于君。”公曰:“不然。夫春也,鲁国之匹夫(30)也,而我举(31)之。举,用。夫民未有见(32)焉,未见其德。今将令人以此见之,且春也有善,如寡人有春之善,非寡人之善欤(33)?灵公之论宛春也,可谓知君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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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非其有:不是自身拥有的事物。(2)奚故:什么原因呢?奚,疑问词,犹何,什么。故,缘故。(3)不善:不良,不好。(4)重物:重大的事物。(5)岂特宫室哉:危害难道只像宫殿建造不好那样吗?岂,表示反诘,相当于难道。特,犹直,抵,相当。高诱注:“特犹直也。”(6)规:圆规,画圆形的工具。(7)矩:画方形或直角的用具,即曲尺。(8)准绳:测定物体平直的器具。(9)就:成功,完成。(10)赏:奖赏。(11)恶:讨厌。(12)伤:毁败。(13)汤武:商汤与周武王的并称。(14)一日:谓短暂,一时。(15)竞劝:争相效力。劝,效力。高诱注:“劝,进也。”(16)卫灵公:春秋时卫国国君,姬姓,名元。公元前534年至公元前493年在位。(17)凿:挖掘,开凿。(18)宛春:人名。春秋时卫灵公臣。(19)起役:动工,开工。(20)衣:动词,穿(衣服)。(21)熊席:熊皮坐席。(22)是以:连词,因此,所以。(23)弊:破损,败坏。(24)决:通“缺”,破裂。(25)组:编织,编结。(26)善:表示赞同、应诺。(27)罢:停止。(28)左右:近臣,侍从。(29)福:好处。(30)匹夫:古代指平民中的男子。亦泛指平民百姓。(31)举:选用。(32)见:知道。(33)欤:语气词,表示疑问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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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先王使用并非自己拥有之物如同使用自己拥有的一样,这是因为他们通晓为君之道。建造宫室,必定任用技艺精巧的工匠,什么缘故呢?回答是:“工匠不巧,宫室就造不好。”(治理)国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如果治理不好,所带来的危害难道只像宫殿建造不好的结果那样吗?巧匠建造宫室时,做圆必定用圆规,取方必定用矩尺,定平直一定要用水准墨线。工作完成后,人们便不知道规、矩、准绳的作用,只是奖赏技艺精巧的工匠。宫室完成后,人们又不知道巧匠是谁,而都说:“这是某某君、某某王的宫殿。”君王中那些不通达治国之道的人,就不是这样想的了。自己做,固然做不到,任用贤人去做,却又不愿意任用他们,于是便与一些不肖之辈去商议。这就是功名所以毁败、国家所以危亡的原因。商汤、周武王在一夜之间就完全取得夏、商的臣民,完全取得夏、商的土地,完全取得夏、商的财富,使夏商的臣民安居乐业,天下没有谁敢来危害他们;用夏商的土地分封臣子,天下没有人不高兴;用夏商的财富赏赐臣民,天下人都争相效力。他们才是真正通达了能够使用不是自己所有之物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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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公在天气寒冷时让民众开凿池子。宛春劝谏说:“寒冷季节时动用劳役,恐怕会损害百姓。”卫灵公说:“天气寒冷吗?”宛春说:“您穿着狐皮大衣,坐着熊皮垫席,所以不觉寒冷。现在百姓衣服破损不能缝补,鞋子裂开不能编织。您不寒冷,但百姓寒冷呀!”灵公说:“你说得对!”就下令停止劳役。左右侍从进谏说:“您开凿池子却没有想到天寒,但宛春想到了。因为宛春想到了,您就下令停止,功德都将归于宛春,而怨恨都将归于您。”灵公说:“话不能这样说。宛春只是鲁国的一个平民,我选用他,但百姓还没了解他(百姓还没有了解宛春的德行),现在要让百姓通过此事来了解他。而且宛春有善行,就如同我有善行,宛春的善行不就是我的善行吗?”卫灵公评论宛春的话,可以说是懂得了为君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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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书治要译注 卷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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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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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韩子》,战国韩非著,又称《韩非子》。韩非虽师从荀子,但思想与荀子并不相同。他“喜刑名法术之学”,综合商鞅的“法”治、申不害的“术”治、慎到的“势”治,提出以“法”为中心,法、术、势三者合一的君主统治术,强调加强中央集权,对后世影响很大,成为法家思想的集大成者。他对于人性,偏于从趋利避害的方面来观察,因而认为严明的法令和赏罚是社会治理的根本。其弊端是使风俗浇薄,恩义、情义缺乏,最后将如水之下流,其势不可禁止,而法令亦不得不归于无用,以至于社会完全崩溃,陷入大乱。他体认到时代的变化对君主专制的需要,因此为加强和巩固君主权力而殚精竭虑,但由于这种权力缺乏形而上的道义的制约,必然使权力运用者顺应其无穷尽的欲望而残酷地虐待天下,以至于天下叛离。秦朝统治者推崇他的思想,快速走向灭亡。正如司马迁在《史记》中评论的,“韩子引绳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极惨礉少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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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徵等人编撰《群书治要》一书,从其整理思路可以看出他们对于法家学说,并不赞同。而是认为要以道德仁义为治国之本,法只能作为辅助手段,提出以德治为本,以法治为辅治国思想。因此在节录法家著作时,非常地谨慎,仅节录其中对治国有益的部份文字,这从节录《韩子》的段落即可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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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韩非(约公元前280年—公元前233年),战国末期韩国人,为韩国公子(即国君之子)。与李斯同师荀子,李斯自认不如。口吃善文,议论透辟。目睹韩国日衰,曾多次上书韩王,希望变法图强,但未被采用。于是写下《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等十余万言,全面、系统地阐述了他的法治思想。后使秦,秦王推崇其书,却不重用其人。李斯恐其代己,劝秦王以过法诛之,得秦王首肯。韩非入狱,李斯使人送去毒药,迫他自杀。后秦王悔,令赦免韩非,然而为时已晚。事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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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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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十过,即十种过失。此篇列出人主有十事之失,足以危身亡国也。是以劝谏国君不可犯“行小忠、顾小利、好五音”等十种过失。这十种过失更是失德乃至国破身亡之罪愆。《群书治要》于此篇中仅录篇首一段,是此篇之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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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1)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2)也。三曰,行僻(3)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4),则穷身(5)之事也。五曰,贪愎(6)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7)于女乐(8),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9)远游。忽(10)于谏(11)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于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12)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13)之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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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贼:害;伤害。(2)残:毁坏;破坏。(3)僻:邪僻,偏离正道。(4)五音:指音乐。(5)穷身:谓使己困窘。(6)愎:任性,执拗。(7)耽:玩乐;沉湎。(8)女乐:歌舞伎。(9)内:帝王所居之处;皇宫。(10)忽:轻视;怠慢。(11)谏:谏诤,规劝。(12)恃:依赖;凭借。(13)世:《荀子·强国篇》注:“世,谓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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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做君主的往往会有)十种过失:第一种是用小忠的人,便是对大忠之臣的损害。第二种是只贪图小利,就是对大利的损害。第三种是行为偏离正道还自以为是,轻慢无礼地对待诸侯,那么亡身之祸就会到来。第四种是不勤于治理国政,反而去喜好音乐,就会使自己走上穷途末路。第五种是贪婪任性,利欲熏心,就是国破人亡的祸根。第六种是沉溺于女色歌舞欢乐,不理会国家政事,便会有亡国之祸。第七种是离开皇宫外出远游,不理会忠臣的劝谏,是危害自身的做法。第八种是有了过失还不接受忠臣的劝吿,一意孤行,是自毁盛名并被人耻笑的开端。第九种是对内自不量力,对外依赖他国,就有国家被侵削分割的忧患。第十种是国力弱小,不遵循礼法,不任用忠谏之臣,势必会亡国断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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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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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解】说难就是游说之难。本篇韩非子旨在说明游说之难,并且指出游说成功之术。宋本注曰:“夫说者有顺逆之机,顺以招福,逆而致祸,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此说之所以难也。”太史公在《史记》中录《说难》全篇。《史记·老子韩非列传》:“然韩非知说之难,为说难书甚具,终死于秦,不能自脱。”“余独悲韩为《说难》而不能自脱耳。”可叹的是,韩子终不明天下大势并非术所能改变的,而自身也不得善终。《群书治要》仅录此篇末的一个引例,旨在启迪为君者和为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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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昔者,弥子瑕有宠于卫君(1)。卫国之法,窃驾君车者罪跀(2),弥子母病,人间有夜告弥子,弥子矫(3)驾君车以归,君曰:“孝哉!为母故犯跀罪。”异日,与君游于果园,食桃而甘,不尽,以其半啖君。君曰:“爱我哉,忘其口而啖寡人。”及弥子色衰爱弛,得罪于君,君曰:“是故尝(4)矫驾吾车,又尝啖我以余桃。”故弥子之行,未移于初也。而前所以见贤,后获罪者,人主爱憎之变也。故有爱于主,则智当而加亲;有憎于主,则智不当而加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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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卫君:此时卫君是卫灵公。(2)跀:断足也。通行本作刖字。(3)矫:君命。专指假托君命。(4)尝:曾经。(5)疏:疏远,不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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