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098758e+09
1703098758 在1880年代,移民海外的规模开始越来越大。恩平县放弃务农而“远出”经商的海外赤子,寄钱回家乡,进一步缓解了恩平居民所受的痛苦。随着近代交通手段的引入,以及近代商业或工业城市在清帝国一些地方出现,从乡村移出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一发展潮流在阳江(广东另一个县)得到清楚反映。那里的居民早些时候都不愿意离开家乡;现在却非常乐意到遥远而广阔的地方寻找更富足的生活。[104]
1703098759
1703098760 然而应该指出的是,虽然移民在一些情况下有利于有关地区的经济发展,但是清帝国乡村整体状况并没有得到实质提高。机会只存在于有路可通往充满希望之地的少数地区;而且,在设法移民的人群中,并非全部都发财致富了。[105]无论怎样,移民对乡村带来的最后作用不论是什么,都是乡村“经济萎缩”的证据。
1703098761
1703098762 移民后果至少在一个方面不是有益的。假定所有移民都是乡村经济中最具有活力、最有创业精神的人,他们的永久离去,会导致居民中出现一种“反向淘汰”(negative selecting)。[106]乡村就会失去一些有用并充满希望、当环境有利时会对乡村社会发展作出贡献的成员。而“留在家乡的村民,并没有什么生活激情和能力”,他们也会安于现状,即使机会出现在面前,也不会去为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而奋斗。[107]
1703098763
1703098764 农业人力的脱节经常以改变职业的方式出现,改变发生在本地或他乡。在环境恶化、农耕注定没有收成的时候,乡民常常被迫放弃务农这项“世业”。根据地方志的记载,湖南巴陵县19世纪晚期发生的情况就是这样:
1703098765
1703098766 邑境多山,农民世业,难以自给,多营生于湖北,故监利、沔阳、江陵、潜江四邑土工、农工、染工等巴陵人不下数万。春往冬归。……若四邑被水,皆归而家食。[108]
1703098767
1703098768 直隶邯郸的情况与此类似:
1703098769
1703098770 地瘠人众,仅赖土产,不能维持生活。贫者借肩挑贸易以养家口。县西与河南武安接壤,该县煤矿极多,普通人家多借运煤为生活之补助,亦以人力推煤为营业者。[109]
1703098771
1703098772 乡村“经济萧条”(sagging economy)的另一迹象,并在一定程度上加速萧条的因素,是各种原因造成的农村失业。许多地方的“游民”人数在19世纪看来相当多。一名中国官员在1851年的上奏中指出:
1703098773
1703098774 臣壮时闻父老所传,谓:往昔一乡一集,游惰无业者,不过数人。今则数百家之聚,游惰辄至数十。
1703098775
1703098776 此语已逾二十年,今当更甚。[110]
1703098777
1703098778 在一些情况下,失业而形成的局面,因地方上发生灾害导致人口减少而更加恶化。另一名中国官员在1884年上奏说:
1703098779
1703098780 近因迭遭兵燹水旱瘟疫各大劫,人民损伤无算,更兼生计艰难,丁壮及岁往往不能婚娶,产生女婴,率多溺毙。是以闾阎生齿远不逮从前之繁庶。约计一村之中,向有百人业耕者,今只得五六十人,而此五六十人中,吸食鸦片,惰于农事者又约有二三十人。[111]
1703098781
1703098782 这名官员所指出的现象十分普遍,在一些地区一直持续到20世纪。[112]正如一位西方学者所相信的那样,对农村中所有年龄段可以从事生产的人口进行考察,会发现实际上有一半人的生存依靠另一半人的劳动。[113]
1703098783
1703098784 描述帝制中国的乡村环境,我们很难忽视自然灾害的影响。它对造成村民经济困境的作用,明显多于任何其他单一因素。
1703098785
1703098786 前文已经指出,清政府积极应对水旱灾害造成的紧急状况。[114]但它所采行的各种防治水灾和救济饥荒的措施,效果非常有限;更经常的是,由于地方官及其走卒的无能和腐败,这些措施不仅毫无用处,反而对人民有害。[115]下面一段叙述描绘了浙江某地1849年发生的水灾景象。村民在3个月里徒劳无益地搏斗,竭力想把自己的庄稼从洪魔手中夺回来,最终只得放弃自己的家园:
1703098787
1703098788 一切苦斗徒劳无益之后,村民们开始成群结队,背着口袋,流浪他乡,到处乞讨少得可怜的食物。他们看上去肮脏丑陋,衣不蔽体;头发直立、粗糙,脸部缩在一起,嘴唇呈现青灰色。这些不久前还是爱好和平、勤劳的农民,明显受绝望的驱迫而很容易做出各种暴行。……所有的乡村一个个被放弃,无数户家庭流落邻省寻求生存。[116]
1703098789
1703098790 这幅大灾造成的图景的确可怕,但还不是最糟糕的。在华北一些地区,持续干旱或规模巨大的水灾带给村民难以估量的痛苦,带给他们的村庄几乎无法恢复的破坏。下引几段叙述,描述了山东、河南、山西、陕西和直隶北部在1875年到1878年灾害的连续打击下出现的令人吃惊的悲惨局面;这一幅景象,或许才是中国乡村任何地方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景象:
1703098791
1703098792 从天津向内陆延伸的广大平原地带在1875年以前看来以土地肥沃而著称。但是,在1875年和此前几年,连续发生了几次规模巨大的洪灾,完全改变了乡村的模样,所有认真修建起来的灌溉工程全部被扫荡得踪迹全无,所有植物全部被摧毁。大运河河岸处处坍塌,最好的玉米地都变成内陆湖泊。当无情的云在这几年里把它们储藏的雨水存货一口气倒完之后,接下来的好几年,天空一直是黄铜色的(用《圣经》的话,意指天空无情地蓝),含有雨水的云层消失得干干净净。
1703098793
1703098794 大平原因此变得焦黑、坚硬,耕种变得毫无希望。农民徒劳地把珍贵的种子种到地里。……在几个月里,农民靠野草种子、棉籽粕、草根和树皮为生。……当然,在此之前,牛、羊、驴、家禽,早就被吃光了……
1703098795
1703098796 天津是一个大港,从年景较好省区运来的粮食到此下船,然后运往灾区,许多悲惨而又饥饿的灾民聚集在这里。……一度生活得较好的男人、女人和孩童,在饥荒的4年里卖光一切……靠码头或粮仓扫拢的垃圾里几颗夹杂着灰尘的谷粒为生。其他人则把粗糙的谷粒外壳与观音土混在一起吃。[117]
1703098797
1703098798 一场严重灾荒所带来的最坏的直接后果,可以从1901年陕西一些地方的报告看出:
1703098799
1703098800 为了更好地了解陕西全省遭受灾荒打击的情形,我在西安北边大约30英里的三原镇一个废弃的教堂住了5天。陪伴我的是曾经协助敦崇礼(Duncan)先生进行救济的一个传教士。我们从三原出发,穿过西安平原。从一些迹象看出,这一带以前人烟稠密。在没有树木的白色荒漠上,每1/4英里就矗立一座泥土的村子;荒漠朝北、东、西延伸,像无边无际的海洋。广大的平原一片死寂……在一些村子里有一群群饥饿的男人、儿童,他们是消失的村庄仅有的幸存者。平原因居民死去而陷入沉寂。[118]
1703098801
1703098802 还有其他事例,全村或全镇的居民全部消失。一名中国官员1902年春发现,位于山西曲沃和闻喜两县附近的一个乡镇和一些村子,在1897—1898年一场规模巨大的灾荒之后完全无人居住。该官员经过这些地方时,看到的仍然是一片废墟。[119]
1703098803
1703098804 这些严重灾害发生期间,整个清帝国死去的人数相当惊人。我们虽然没有可靠的统计数字,但是据估计,在1878年5月,前面提到的华北五省有500万人死去。[120]在1901年7月之前的3年里,陕西有200多万人死去。仅仅在三原一县,人口就从50,000减少到不足20,000人。[121]其他估计数字更为惊人,[122]但不太可信。
1703098805
1703098806 即使发生了最严重的灾害,居住在乡村地区的绅士和富户大概都能幸存下来,并不会像没有什么地位的村民那样死去。不过并不能肯定,他们没有迁到更有希望的地方去。早在灾害袭击他们的家乡之前,他们就从乡间迁往城镇和城市;在那里,他们容易找到舒适程度较高、较安全的生活,或者能够让他们发挥影响力的更大空间。[123]在灾害期间,这些乡村名流更容易抛弃自己的祖传家园,不再回去。他们移民他乡,使因大批乡民死去所造成的情形更加恶化,在一些情况下,甚至导致许多乡村的毁灭。
1703098807
[ 上一页 ]  [ :1.70309875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