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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53 蒙元制度与政治文化 [:1703126895]
1703132054 蒙元制度与政治文化 四 乃颜之乱史事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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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56 关于元廷平定乃颜之乱的战事,文献记载零碎而缺少连贯,过去已有不少考订。近日重读王恽的五言古诗《东征诗》[25],发现它的写实性质极强,在很多方面可用以补证这段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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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58 现在看来,忽必烈于至元二十四年(1287年)五月亲征时,其军队主力是分两道北进的。忽必烈自率博罗欢的五部军和李庭所部汉军,以玉哇失统率的阿速军为前锋,由上都取道应昌北行。王恽诗曰:“寅年夏五月,海甸观其兵。凭轼望两际,其势非不勍”。海甸观兵,无疑是指忽必烈驻跸应昌时在答儿海子一带阅兵之事。该军在撒儿都鲁与乃颜部塔不台、金家奴所勒六万人相遭遇。时元军因久雨乏食,士气不高。忽必烈企图以大汗气势逼降叛军,遂乘象舆亲自麾军出战,却被叛军用乱矢射退。元军不得已而结阵不出,至夜深用火炮突袭敌阵,才将塔不台军击溃[26]。紧接着前引诗句,王恽相当详细地描绘了撒儿都鲁之役的经过。他写道:“横空云作阵,裹抱如长城。嚣纷任使前,万矢飞搀枪。我师静而俟,衔枚听鼙声。夜半机石发,万火随雷轰。少须短兵接,天地为震惊。前徒即倒戈,溃败如山崩”。元军起初受挫于塔不台的乱矢,在诗中用“衔枚”、“静俟”之类语词含混过去。除此而外,甚至在诸多细节描写上,这几句诗都写得十分真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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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62 “躬行天讨”的另一路军由玉昔帖木儿统领,他受元世祖之命总戎先行[27]。在撒儿都鲁之战后,他才与世祖所在的部队会合[28]。王恽在记述撒儿都鲁之役后接着写道:“臣牢最忾敌,奋击不留行。卯乌都间,天日为昼冥。僵尸四十里,流血原野腥。长驱抵牙帐,巢穴已自倾。”这段叙事中有两点值得注意。先说它提到的卯乌都之战。玉昔帖木儿的碑传中只有“僵尸复野”的笼统记载,证之以《东征诗》,我们才了解其所指无疑即卯乌嗢都这场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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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64 “卯乌嗢都”即“卯温都儿”,都是蒙语ma’u ündür的音译,意谓“恶的高山”。这在早期蒙古史上是一个很有名的地方。贝勒津推测它位于今哈勒欣河与诺木尔根河近旁[29]。其方望与《元史·玉哇失传》内言及元军击溃乃颜十万主力军的不里古都伯塔哈(译言有鹰的山)几乎完全相同。则这两种史文所述,应是同一场战役。不里古都伯塔哈与卯嗢都儿或是异名同地,或是相离不远的两处山岭,因而被分别用于命名同一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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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66 假如以上勘同成立,那么王恽所说元军先与乃颜决战、再“长驱”捣毁其“巢穴”的描述就不大准确了。诗里所谓“牙帐”、“巢穴”,毫无问题是指位于大兴安岭西侧哈勒欣河流域斡赤斤份地内的“失剌斡儿朵”,它在当时由乃颜继承[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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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68 关于乃颜之乱的结局,《东征诗》所记,有三点颇值得加以注意。诗云:“彼狡不自缚,鼠窜逃余生。太傅方穷追,适与叛卒迎。选锋不信宿,逆颈縻长缨。死弃木脔河,其妻同一泓。”据此我们知道:第一,乃颜是与他的妻子一起被处死的,而且死后被扔进河里。第二,根据马可波罗的记载,忽必烈不愿面见被擒获的乃颜,遂命令将他立即处死。如果乃颜是在被擒拿处就地处死的,那么他死后被丢进的“木脔河”,或许就是《元史·玉哇失传》提到的擒获乃颜的“失列门林”之地。因而“木脔”和“门林”就应该被视作同一蒙古语辞müren(译言“河”)的异译形式,尽管用当时尚以-m收声的侵母字“林”来写-ren的音节是不太准确的。至于失列门林(或曰木脔河)的具体地望,学者中有人以为就是潢河(今西拉木伦河)。惟今绰尔河上游有一条支流,康熙《皇舆全览图》注记为sele bira,乾隆《内府舆图》译作“色勒必拉”[31]。满语bira译言河。是该河之名读为蒙语当即sele müren,似亦可用“失列门林”写其音。玉昔帖木儿俘获乃颜的失列门林,应当就是这条色勒必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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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70 最后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诗歌交待了元廷对乃颜之乱的善后措置:“彼狡何所惜,重念先王贞,择彼顺祝者,其归顺吾氓。万落胁罔治,无畏来尔宁。”忽必烈没有完全取缔斡赤斤的兀鲁思,而是“择彼顺祝者”,另封兀鲁思汗。这个“顺祝者”,就是乃颜的伯父、塔察儿长子乃蛮带。他大概没有参与叛乱,并且率部加入了平定乃颜余党哈丹秃鲁干的行动。作为斡赤斤后王,他在武宗时被授予寿王名位。继承乃蛮带为斡赤斤兀鲁思汗者,是乃颜之子脱脱。延祐三年(1316年),脱脱受封为辽王[32]。乃蛮带的寿王之印,或许仍由他本人的直系子孙所袭受。《元史·文宗纪》有“寿王脱里出”等七部之民居辽阳境者告饥的记载,事在至顺二年(1331年)。这个脱里出被《元史·宗室世系表》列为斡赤斤之子,即乃蛮带从祖。如宗室世系表所记不误,则即使脱里赤生于斡赤斤被处死前后,他到至顺二年也应八十多岁了。毋宁认为,脱里赤的世次,大概是被宗室世系表编者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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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72 咏史之诗,绝大多数都是虚写的,颇难一一质实。但是王恽的《东征诗》却多以史实为据。就以诗证史的角度而言,这真是一篇难得珍贵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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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79 蒙元制度与政治文化 五 “按只”的蒙古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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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81 成吉思汗的同母次弟合赤温早死。他的宗支,长期由其子阿勒赤台掌管。所以成吉思汗对左手诸王分授份民份地时,合赤温系的份子由阿勒赤台出面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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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86 阿勒赤台在汉文史料中也写作按只、按只带等。《南村辍耕录》卷一“大元宗室世系”条又作“按只吉歹”,《元史·宗室世系表》同。其中“吉”宇,系元代衍误[33]。按只一名,又可以是额勒只吉歹这个人名的异读。《黑鞑事略》里的“按只”,有的是指阿勒赤台,也有的是指额勒只吉歹。王国维在该书校注中已有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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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88 韩伯诗在《元史·宗室世系表译注》里,把阿勒赤台一名的蒙古语原名拟构为前元音字elchitei。他解释这个字的来源说,该词的第二音节(-chi-)当是一个长音,即-chī-;而-chī-又是从最初的-chigi-经由-chi’i-变化而来的。按照这种意见,阿勒赤台的蒙古语原名就成了elchitei<elchigitei。而elchigitei的汉字音译又作额勒只吉歹(或宴只吉歹)。据此,则阿勒赤台与额勒只吉歹乃成为同名异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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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91 对于韩伯诗的上述见解,伯希和在补注里写道,“按只”一类译写形式,事实上可能在两个不同的蒙古人名eljigidei和alchitai之间引起了混淆。前者来源于弘吉剌惕分部的名称elji-gin,而后者则源自塔塔儿的分支部名alchin。不过伯希和仍然没有明确地表示合赤温之子阿勒赤台一名的蒙古语形式究竟为何[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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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94 按《元朝秘史》的汉字音写体例,“阿”字在大多数场合下用以转写后元音a。阿勒赤台应该是一个后元音的字。保留在《黄金史》里的秘史蒙文段落,更直接证实阿勒赤台蒙文作alchitai,确是后元音字。因此后来诸家在复元蒙古语秘史,或在秘史的各种译本中转写阿勒赤台一名时,多把它当作后元音字alchitai来处理。额勒只吉歹则完全是蒙语前元音字eljigidei的转写。eljigin译言“驴”。由于韩伯诗所述的喉音弱化规律,eljigidei很容易被读作eljidei。在用汉语转写时,它与阿勒赤台都可以采用“按只”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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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97 所以,元代文献称“按只”或“按赤台”者,不但有一般意义上同名异人的情况,而且还有蒙古语人名本来完全不同、转写为汉字音译却变成同名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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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2099 [本文原载《祝贺杨志玫教授八十寿辰中国史论集》,天津,1994年。收入本集时有部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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