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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41 《唐语林》四《企羡类》(参《说郛》七三引《卢氏杂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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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43 宣宗爱羡进士,每对朝臣,问登第否?有以科名对者,必有喜,便问所试诗赋题并主司姓名,或有人物优而不中者,必叹息久之。尝于禁中题“乡贡士李道龙”(寅恪案:可参同书同卷同类“宣宗好儒”条“殿柱自题曰:乡贡进士李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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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45 又同书同类(参《东观奏记·上》)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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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47 宣宗尚文学,尤重科名。大中十年郑颢知举,宣宗索登科记,敕翰林:“今后放榜,仰写及第人姓名及所试诗赋题目,仰所司逐年编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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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49 夫大中一朝为纯粹牛党当政李党在野之时期,宣宗之爱羡进士科至于此极,必非偶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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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51 又张尔田先生《玉溪生年谱会笺》三大中二年下引沈曾植先生之言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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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53 唐时牛李两党以科第而分,牛党重科举,李党重门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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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55 寅恪案:乙盦先生近世通儒,宜有此卓识,其所谓“牛党重科举者”自指重进士科而言也。或疑问曰:牛党中以进士科出身者如李珏,则系出赵郡李氏(见前引《东观奏记·上》,并参《唐语林》三《识鉴类》及《旧唐书》一七三、《新唐书》一八二《李珏传》等),李宗闵则为唐宗室,而郑王元懿之四世孙(见《旧唐书》一七六、《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及《新唐书》七〇下《宗室世系表》“小郑元王房”条等),至党魁牛僧孺更是隋代达官兼名儒牛弘之八世孙,且承其赐田赐书之遗业,并以进士擢第者(见《旧唐书》一七二、《新唐书》一七四《牛僧孺传》及《唐文粹》六五李珏撰《牛僧孺神道碑》、杜牧《樊川集》七《牛僧孺墓志铭》等),然则牛党巨子俱是北朝以来之旧门及当代之宗室,而李党之健者如陈夷行、李绅、李回、李让夷之流复皆以进士擢第(见《旧唐书》一七三、《新唐书》一八一《陈夷行传》,《旧唐书》一七三、《新唐书》一八一《李绅传》,《旧唐书》一七三、《新唐书》一三一《李回传》,《旧唐书》一七六、《新唐书》一八一《李让夷传》等),是李党亦重进士之科,前所谓牛李党派之分野在科举与门第者,毋乃不能成立耶?应之曰:牛李两党既产生于同一时间,而地域又相错杂,则其互受影响,自不能免,但此为少数之特例,非原则之大概也。故互受影响一事可以不论,所可论者约有三端:一曰牛李两党之对立,其根本在两晋、北朝以来山东士族与唐高宗、武则天之后由进士词科进用之新兴阶级两者互不相容,至于李唐皇室在开国初期以属于关陇集团之故,虽与山东旧族颇无好感,及中叶以后山东旧族与新兴阶级生死竞争之际,远支之宗室其政治社会之地位实已无大别于一般士族。如《新唐书》七〇上《宗室世系表》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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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57 唐有天下三百年,子孙蕃衍,可谓盛矣。其初皆有封爵,至其世远亲尽,则各随其人贤愚,遂与异姓之臣杂而仕宦,至或流落于民间,甚可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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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59 故对于此新旧两统治阶级之斗争,传处于中立地位,既自可牛,此李宗闵之所以为牛党也,亦复可李,此李回之所以为李党也。二曰:凡山东旧族挺身而出,与新兴阶级作殊死斗者,必其人之家族尚能保持旧有之特长,如前所言门风家学之类,若郑覃者,即其一例也。亦有虽号为山东旧门,而门风废替,家学衰落,则此破落户之与新兴阶级不独无所分别,且更宜与之同化也。兹更举数例以为证明,而解疑惑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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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61 《旧唐书》一三六《崔损传》(《新唐书》一六七《崔损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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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63 崔损,博陵人,高祖行功已后名位卑替,大历末进士擢第。户部尚书裴延龄素与损善,乃荐之于德宗,〔贞元〕十二年以本官(右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损〕身居宰相,母野殡,不言展墓,不议迁祔,姊为尼,没于近寺,终丧不临,士君子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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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65 同书同卷《卢迈传》(《新唐书》一五〇《卢迈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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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68 卢迈,范阳人,少以孝友谨厚称,深为叔舅崔祐甫所亲重,两经及第,迁尚书右丞,〔贞元〕九年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迈〕友爱恭俭,从父弟为剑南西川判官,卒于成都,归葬于洛阳,路由京师,迈奏请至城东,哭于其柩,许之。近代宰臣多自以为崇重,五服之亲或不过从吊临,而迈独振薄俗,请临弟丧,士君子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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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70 同书一八八《孝友传·崔沔传》(《新唐书》一二九《崔沔传》同,参《颜鲁公文集》一四《博陵崔孝公宅陋室铭记》)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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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72 崔沔,京兆长安人,自博陵徙关中,世为著姓。沔淳谨,口无二言,事亲至孝,博学有文词,母卒,哀毁逾礼。沔善《礼经》,朝廷每有疑义,皆取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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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74 同书一一九《崔祐甫传》(《新唐书》一四二《崔祐甫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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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76 崔祐甫,父沔黄门侍郎,谥曰孝公。家以清俭礼法为士流之则。安禄山陷洛阳,士庶奔迸,祐甫独崎危于矢石之间,潜入私庙,负木主以窜。常衮当国,非以辞赋登科者莫得进用(此语前已引),及祐甫代衮,荐延推举,无复疑滞,日除十数人,作相未逾年凡除吏八百人,多称允当。朱泚之乱,祐甫妻王氏陷贼中,泚以尝与祐甫同列,雅重其为人,乃遗王氏缯帛菽粟,王氏受而缄封之。及德宗还京,具陈其状以献,士君子益重祐甫家法,宜其享令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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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78 据此,知崔损虽与沔、祐甫同属博陵崔氏,而一为当世所鄙薄之“破落户”,一为礼法名家。卢迈既是祐甫之甥,其以孝友恭俭著称,必受其父母两系门风之熏习无疑。然则崔沔、祐甫、卢遭之流,乃真山东旧族之代表,可与新兴阶级对垒相抗者也。又《旧唐书》一一九《常衮传》(《新唐书》一五〇《常衮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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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80 天宝末举进士,〔作相〕尤排摈非辞科登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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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82 而祐甫代衮,用人不拘于进士,岂其意旨与李德裕、郑覃所持之说亦有合欤?是前日常崔之异同,即后来牛李之争执,读史者不可不知其一贯之联系也。三曰:凡牛党或新兴阶级所自称之门阀多不可信也,如杜牧《樊川集》七《牛僧孺墓志铭》(参考《旧唐书》一七二、《新唐书》一七四《牛僧孺传》及《唐文粹》五六李珏撰《牛僧孺神道碑》、《新唐书》五七上《宰相世系表》“牛氏”条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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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84 八代祖弘以德行儒行相隋氏,封奇章郡公,赠文安侯。文安后四世讳凤及,仕唐为中书门下侍郎监修国史,于公为高祖。文安后五世集州刺史赠给事中讳休克,于公为曾祖。集州生太常博士赠太尉绍。太尉生华州郑县尉赠太保讳幼闻。太保生公,孤始七岁,长安下杜樊乡东文安有隋氏赐田数顷,书千卷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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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86 寅恪案:《新唐书》七五上《宰相世系表》“牛氏”条与牧之文微有出入。牛弘仕隋,官至吏部尚书,迄未尝一为宰相(见《隋书》四九、《北史》七二《牛弘传》,但两唐书《牛僧孺传》皆谓弘为仆射,似因此可称“相隋”,考旧史弘传止载弘卒后赠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并未言赠仆射。又李珏撰《牛僧孺神道碑》虽亦言赐田等事,但无牛弘相隋之语,《通鉴》二三七“元和三年夏四月”条胡《注》则云:“牛弘相隋”,盖承昔人之误也。可详考《通典》二一《职官典》三“宰相”条,兹不备论),殆以吏部尚书当天官冢宰之误。然此等俱无关宏旨,可不深论。独家有牛弘隋代赐田一事,似僧孺与弘之血统关系确凿可信,但一取与此相类之事即僧孺同党白居易、敏中兄弟家所谓前代先祖赐田者考之,则又不能不使人致疑于新兴阶级之多所依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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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688 《白氏长庆集》二九《襄州别驾府君事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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