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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31 〔宝历二年十二月〕辛丑帝夜猎还宫,与中官刘克明、田务成(成,《通鉴》作“澄”)、许文端打球,军将苏佐明、王嘉宪、石定克等二十八人饮酒。帝方酣,入室更衣,殿上烛忽灭,刘克明等同谋害帝,即时殂于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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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33 《新唐书》八《文宗纪》(《旧唐书》一七上《文宗纪》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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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35 文宗讳昂(初名涵),穆宗第二子也,始封江王。宝历二年十二月敬宗崩,刘克明等矫诏,以绛王悟勾当军国事。壬寅内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神策护军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奉江王而立之,率神策六军飞龙兵诛克明,杀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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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37 《旧唐书》一五九《韦处厚传》(《新唐书》一四二《韦处厚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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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39 宝历季年急变中起,文宗底绥内难,诏命将降,未有所定。处厚闻难奔赴,昌言曰:“《春秋》之法,大义灭亲,内恶必书,以明逆顺,正名讨罪,于义何嫌?安可依违,有所避讳?”遂奉藩教行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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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41 《通鉴》二四三“宝历二年十二月”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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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43 〔宦官〕刘克明等矫称上(敬宗)旨,命翰林学士路隋草遗制,以绛王悟权勾当军国事。壬寅宣遗制,绛王见宰相百官于紫宸殿外庑。克明欲易置内侍之执权者,于是枢密使王守澄、杨承和、中尉魏从简、梁守谦定议,以卫兵迎江王涵入宫,发左右神策飞龙兵进讨贼党,尽斩之。克明赴井,出而斩之,绛王为乱兵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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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45 寅恪案:宪宗为宦官所弑,阉人以其为英武之主,威望在人,若发表实情,恐外间反对者借此声讨其族类,故讳莫如深。前论《顺宗实录》事引《旧唐书·路隋传》,可以为证。及敬宗又为宦官所弑,当时阉人初亦应有所顾虑,然其所以卒从韦处厚之说,公开宣布者,则由敬宗乃童昏之君,不得比数于宪宗,遂以为无足讳言也。致敬宗及绛王悟之被弒害,与夫文宗之得继帝位,均是内廷阉寺刘克明党与王守澄党竞争下之附属牺牲品及傀儡子耳,亦可怜哉!斯又唐代皇位继承不固定与阉寺党争关系之一例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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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47 文宗一朝为牛李党人参杂并进竞争纷剧之时期,故《旧唐书》一七六《李宗闵传》(《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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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49 文宗以二李(寅恪案:二李谓宗闵及德裕也,宗闵代表牛党)朋党,绳之不能去,尝谓侍臣曰:“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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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51 夫唐代河朔藩镇有长久之民族社会文化背景,是以去之不易,而牛李党之政治社会文化背景尤长久于河朔藩镇,且此两党所连结之宫禁阉寺,其社会文化背景之外更有种族问题,故文宗欲去士大夫之党诚甚难,而欲去内廷阉寺之党则尤难,所以卒受“甘露之祸”也。况士大夫之党乃阉寺党之附属品,阉寺既不能去,士大夫之党又何能去耶?及至唐之末世,士大夫阶级暂时联合,与阉寺全体敌抗,乃假借别一社会阶级即黄巢余党朱全忠之武力,终能除去阉寺之党。但士大夫阶级本身旋罹摧残之酷,唐之皇室亦随以覆亡,其间是非成败详悉之史实虽于此不欲置论,而士大夫阶级与阉寺阶级自文宗以后,在政治上盛衰分合互相关涉之要点,则不得不述其概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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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53 就牛李党人在唐代政治史之进退历程言之,两党虽俱有悠久之历史社会背景,但其表面形式化则在宪宗之世。此后纷乱斗争,愈久愈烈。至文宗朝为两党参错并进,竞逐最剧之时。武宗朝为李党全盛时期,宣宗朝为牛党全盛时期,宣宗以后士大夫朋党似已渐次消泯,无复前此两党对立、生死搏斗之迹象,此读史者所习知也。然试一求问此两党竞争之历程何以呈如是之情状者,则自来史家鲜有解答。鄙意外朝士大夫明党之动态即内廷阉寺党派之反影。内廷阉寺为主动,外朝士大夫为被动。阉寺为两派同时并进,或某一时甲派进而乙派退,或某一时乙派进而甲派退,则外朝之士大夫亦为两党同时并进,或某一时甲党进而乙党退,或某一时乙党进而甲党退。迄至后来内廷之阉寺“合为一片”(此唐宣宗语,见下文所引)全体对外之时,则内廷阉寺与外廷士大夫成为生死不两立之仇敌集团,终于事势既穷,乞援外力,遂同受别一武装社会阶级之宰割矣。兹略引旧史,稍附论释,借以阐明唐代内廷阉寺与外朝士大夫党派关联变迁之历程于下,或可少补前人之所未备言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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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55 《旧唐书》一六九《李训传》(《新唐书》一七九《李训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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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57 文宗以宦者权宠太过,继为祸胎。元和末弑逆之徒尚在左右,虽外示优假,心不堪之。思欲芟落本根,以雪雠耻。九重深处,难与将相明言,前与侍讲宋申锡谋,谋之不臧,几成反噬(寅恪案:事见《旧唐书》一六八、《新唐书》一五二《宋申锡传》),自是巷伯尤横。因郑注得幸〔王〕守澄,俾之援训,冀黄门不疑也。训既秉权衡,即谋诛内竖。中官陈弘庆者,自元和末负弑逆之名,忠义之士无不扼腕。时为襄阳监军,乃召自汉南,至青泥驿,遣人封杖决杀。王守澄自长庆已来知枢密,典禁军,作威作福。训既作相,以守澄为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罢其禁旅之权,寻赐鸩杀。训愈承恩顾,黄门禁军迎拜戢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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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59 同书同卷《郑注传》(《新唐书》一七九《郑注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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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1 是时〔李〕训、〔郑〕注之权赫于天下,既得行其志,生平恩仇丝毫必报。因杨虞卿之狱挟忌李宗闵、李德裕。心所恶者,目为二人之党,朝士相继斥逐,班列为之一空(寅恪案:此事可参考《旧唐书》一七下《文宗纪下》大和九年八月九月有关诸条,及同书一七四《李德裕传》、一七六《李宗闵传》,《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一八〇《李德裕传》等)。注自言有金丹之术,可去痿弱重膇之疾。始李愬自云得效,乃移之〔王〕守澄,亦神其事,繇是中官视注皆怜之。卒以是售其狂谋,而守澄自贻其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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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3 同书一八四《宦官传·王守澄传》(《新唐书》二〇八《宦者传下·王守澄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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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5 时,仇士良有翊上之功,为守澄所抑,位未通显。〔李〕训奏用士良分守澄之权,乃以士良为左军中尉。守澄不悦,两相矛盾。训因其恶,大和九年帝(文宗)令内养李好古斋鸩赐守澄,秘而不发。守澄死,仍赠扬州大都督。其弟守涓为徐州监军,召还,至中牟,诛之。守澄豢养训、〔郑〕注,反罹其祸。人皆快其受佞,而恶训、注之阴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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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67 《新唐书》一七四《李宗闵传》(《旧唐书》一七六《李宗闵传》略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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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1 〔李〕训、〔郑〕注劾宗闵异时阴结驸马都尉沈、内人宋若宪、宦者韦元素、王践言等求宰相,而践言监军剑南,受(李)德裕赇,复与宗闵家私,乃贬宗闵潮州司户参军事,逐柳州,元素等悉流岭南,亲信并斥。时训、注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二人党逐去之,人人骇栗。帝乃诏宗闵、德裕姻家门生故吏自今一切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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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3 《通鉴》二四五“大和九年六月”条(参考《新唐书》二〇八《宦者传下·王守澄传》)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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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5 神策左军中尉韦元素、枢密使杨承和、王践言居中用事,与王守澄争权不叶,李训、郑注因之,出承和于西川,元素于淮南,践言于河东,皆为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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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7 寅恪案:李训、郑注所以能异于宋申锡,几成扫除阉寺之全功者,实在利用阉寺中自分党派,如王守澄与仇士良、韦元素等之例是也。又当时牛李党人各有其勾结之中官,训、注之进用本皆由于阉寺,故能悉其隐秘,遂欲同时一举将阉寺及士大夫诸党派俱排斥而尽去之也。当日阉寺之党派既是同时并进,互相争斗,达于剧烈之高点,故士大夫之党派各承其反影,亦复如之。斯为文宗一朝政治上最要之关键,前人论此,似少涉及者,特为标出之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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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35979 《新唐书》一七九《李训传》(《旧唐书》一六九《李训传》同)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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