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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产品和花哨的玩具也是年轻人必须拥有的，是他们区别于老一辈人的一个标志。后者认为这些东西缺乏实用性，前者却觉得新的生活方式和价值中必然包括这些纯属娱乐和装饰性的小玩意。小红在给同学买生日礼物的时候就认为生日礼物是“很酷、很时髦的”，在她生活的小地方，送礼物并不是什么流行的做法，可能连生日都不会过，要过的话也就是煮两只红鸡蛋表示一下，小红觉得这没什么意思，“要像城里人那样有生日会，请朋友一起玩，送礼物，才叫像样”。跟朋友在镇上逛了一天，小红终于决定买一个花花绿绿的塑料做的卡通电子表，“很便宜的，十几块钱，看起来都不像真表，像玩具多一点”，但他们都觉得很高兴。她觉得年轻人的生活就应该不同，不是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实用才去买，买了高兴，买了满意，就有意义。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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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爸妈那样的人肯定觉得这东西太花哨，不实用，我买的时候都能想象得到他们会说什么。我爸肯定会骂我的。但当时我就想，难道我们年轻人就要跟你们老人一样才好吗？年轻人肯定有不同的爱好和习惯，父母不能要求我们像他们一样。穿得好、用得好、住得好，这些事不能等我老了才去做，那时候穿什么衣服都不好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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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时尚的东西不仅仅代表年轻的心和品位，更代表一种她们从未有过的生活方式。到城市生活后她们学会了紧跟时尚，她们关于打扮的心得都是从经验中来，看杂志、玩手机、看电视、上网，上班的时候听姐妹的评论、客人反馈，获取关于最新潮流的资讯，打理自己的外表，配上较新的手机。她们对手机和网络的热爱也是有相当程度的。每次一些流行手机品牌出新的型号，她们都很快会通过客人、妈咪或网络得知，等客的时候她们也常掏出自己的手机互相比较，看谁的功能齐全，谁手机里的游戏好玩。换手机要花上一笔钱，所以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而有一个受欢迎又便宜的爱好就是给手机贴水钻装饰和配手机绳。姐妹们会到地摊上买各种颜色和花纹的手机装饰，然后发挥自己的想象和手艺一颗颗一片片贴上去，排列成喜欢的图案，把手机弄得亮闪闪的，另外再配上可爱的手机链、手机公仔或手机绳，来电的时候会发出一闪一闪的亮光。谁的手机弄得最好看、最可爱，或是哪种手机装饰最近最流行，是她们茶余饭后的一个常谈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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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就可以有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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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新生活”在年青一代对“青春”的理解中占有一席重要地位。“趁年轻就一定要出来，如果觉得做得不好还有时间重新再来。”青春是一个试验场，她们可以在城市里接触外界，积累经验，摸索什么对自己最好，才决定以后要干什么。对于大部分的女性从业者而言，干这一行都是暂时的、短期的，并非长久打算，更谈不上“工作”（Ding and Ho，2008）。正如Bobo所说，她“不想一世种地，做一辈子农民”，她也想“穿漂亮衣服住楼房”，就算“青春饭也要先吃着”，所以她决定“趁年轻出来试试，难道要等到老？”她们视青春为与社会打交道、尝试不同的生活方式的机会。阿冰是广西人，在广州一家发廊做了10年小姐。她觉得一定要趁年轻“出去闯世界”，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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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农村电视里面都放的是毛泽东什么的，没有关于外面大城市的信息。生活也是很慢的，城市生活怎样我们一点也不知道，也想象不到。感觉城里人都是住高楼的。待久了我就不想再待了，就想出来，唯一想的就是趁还年轻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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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则担心自己年纪大了会“迟钝”，因此不想错过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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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就要行动嘛！趁我们身体还好、精神还好，还有新的想法。我觉得可能老人就不想再动来动去了，毕竟一个地方住了一辈子就不想走了，年轻人总是想试试新东西的。这就是老人跟年轻人的区别吧。那个谁的歌不是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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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对于城市生活都很向往也很好奇，想知道到底和农村生活有什么不同，所以当她们到了城市，日常生活的细节，如在哪里住、到哪里吃、上哪儿购物、看什么电视节目、用什么手机、穿什么衣服、认识什么人，就都成为她们构筑城市梦想和城市形象的环节，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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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的经历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初次跟她见面的时候她误以为我是个办公室白领，很是羡慕地对我说，“你们这些白领真是好，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对着电脑干活，写写画画，见见客户，真好啊！”她的理想就是做一名白领，她觉得那是“地位”、“气质”和“充实生活”的象征。她想上夜校学习，成为一名在写字楼“上班”的白领，过朝九晚五的生活。但她不知道要念什么好，是电脑还是会计，所以她问我什么专业比较热门，容易找工作。我说其实白领压力也很大的，要很努力工作挣钱，因为公司的要求很严，常要加班，必须非常努力才能不落后于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我告诉她我有很多朋友在公司工作，他们都觉得很忙很累。她说她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白领的形象很好，衣着光鲜，工作地点高级，所以她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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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想象的是白领生活的“影子”，与其说她真的想做白领的工作，不如说她喜欢的是那种生活方式，“朝九晚五”和上班的概念融于高楼大厦、空调和电脑的想象中，看起来更现代和摩登，淹没了美惠对真实情况的了解。这些都成了新生活的象征。前文讲过我到广州天河的一个高层小区找小姐被保安要求出示身份证的事，那就是阿娟、王文和王娜租住的地方，2006年时那个楼盘的两室一厅每个月房租2500块，不包水电。天河区属于20世纪90年代规划发展起来的较新的城区，写字楼和大型商场密集，生活消费水平也比广州其他区高。我问她们为何要住在一个这么贵的地方，王文说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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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告诉别人你住这个小区，听起来就挺好的，人家会说，哦，豪宅啊。就像你的反应一样。贵是有点贵，但几个人分也还好，离上班的地方也近，我们又熟悉这里。这是我们在广州的家啊，家就应该搞得舒舒服服的，不能太委屈自己，而且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也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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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楼盘保安严格，她们很满意，觉得住那里很安全，而且，小区内物管完善，有专人收拾垃圾、打扫楼道，有24小时服务电话，节假日、周末等会放电影，组织居民搞活动等。得到这些服务的代价就是每个月250多块钱的管理费，这虽然增加了生活成本，但女孩们都觉得值得，觉得这些都是城市品质生活的象征。有一次我下午过去，她们要我一起去游泳和买菜，然后晚上一起做饭吃。我们先去了小区附近繁华街道旁的一个华润万家超市，她们熟练地买了牛肉、青菜、豆腐和番茄，还有一罐豆瓣酱，准备做炒牛肉、豆瓣酱焖豆腐、香菇炒青菜和炒番茄。她们喜欢吃蔬菜，说多吃番茄能美白，所以每次去买菜都要带回几只番茄，家里番茄几乎没有断过。她们还有超市的会员卡，以便每次积分和享受会员价。回到家里，阿娟先把牛肉用盐和酱油腌制着，然后大家就收拾东西去小区的泳池。王娜办了游泳月票，游一次10块钱，200块钱的月票可以无限次去，还可享受换衣处的热水浴和蒸汽浴。她说要争取多去，锻炼身体和消耗脂肪。王文和阿娟说自己懒，只是想去的时候才去，她们更喜欢待在家里搞卫生、看电视和上网。她俩游了半小时左右就先上水回家做饭，王娜多游了15分钟，然后做蒸汽浴和淋浴，涂润肤霜，她强调一定要这样做，因为泳池的水会令皮肤干燥。傍晚6点多，王娜回到家里，大家开始吃饭，休息之后开始换衣化妆，打车去夜总会，开始一天的“工作”。这就是她们几个每天的生活，按王文的话说，日子过得“还可以，挺稳的”，也习惯了广州的生活方式和步伐。通过平时的接触我觉得，这些在夜总会或有一定档次娱乐场所工作的小姐收入比站街小姐、自由职业、按摩女等要高而稳定，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她们的日常生活跟我的也差不多，居住方式、购物方式、健身娱乐、网络资讯等方面都是那个年龄阶段的年轻人所习惯的，只是大家工种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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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王文、王娜到夜总会去的时候我还发现一个小细节，在那儿上班的女孩子除了喜欢吃麻辣烫等家乡风味小吃外，还特别喜欢吃麦当劳和肯德基。后来我也从别的女孩子那儿看到这种喜好，比如阿冰，她下班后常到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吃点东西再回家。她们夜晚“上班”要吃宵夜，而麦当劳和肯德基的薯条和鸡块是最受欢迎的宵夜之一。她们会轮流做东，有时候你请我吃麻辣烫或烤串，有时候我买回麦当劳或肯德基请你吃。她们说这些洋快餐公司大，是品牌，全世界的人都吃，而且这些都是在城市里才会有，以前根本没法想象大半夜的还有这么大的餐厅开着门，卖的食物又那么洋气，“什么汉堡、新地还有派”，觉得“那可能是外国电影里才有的，刚到广州的时候名字都不会叫，都不是很敢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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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阿冰之后几个月，发现她比以前少去肯德基，我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移情别恋”到麦当劳了，她说她读到一篇报纸上有关健康饮食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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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上说快餐太油了，不健康。我很喜欢吃炸鸡的，也觉得那里干净、简单，又快。但既然是这样，我也要注意了。你们广东人老说饮食要清淡，要有营养，我就知道饿了要吃、按时吃、吃好点，不要为吃省钱，但我看到很多人现在都很时髦，吃青菜多、吃肉少，吃什么五谷杂粮、南瓜、番薯。说实话那些东西都是我们以前乡下吃的，但如果我还吃煎煎炸炸的油腻东西，人家就会觉得你老土，好像吃肉都吃不够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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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们很喜欢看报纸杂志上关于生活、时尚的内容，她们住在讲究生活品质的广东，又常听客人谈论，逐渐地也积累了一些自己的养生方式。海斌就喜欢在有空的下午煲煲汤、健健身。煲汤是她到广州之后学到的新技能。广州天气炎热潮湿，她慢慢体会到了煲汤的好处，常跟妈咪、酒店阿姨讨经验，学会了按季节搭配材料，比如春天潮湿要喝祛湿的眉豆花生鸡爪汤、赤小豆汤、木棉花汤，苦夏时可以喝苦瓜黄豆排骨汤等。初来乍到她原本无法体会为什么广州人那么喜欢饭前一碗汤，什么天气又煲什么汤。有一次她脸上长了很多小痘痘，用了很多方法涂涂抹抹都去不掉，每次化妆都很麻烦而且自己不舒服，有一个妈咪告诉她可以试试买点西洋参、绿豆来煲乳鸽，从饮食方面调理。她吃了一段时间，发现额头上痘痘真的消退了一些，她很开心，也觉得“原来喝汤都有用的”，于是就开始关注起汤水来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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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过得很开心，自己挣钱自己花，有空弄弄吃的、健健身。我去的那个健身房很多女白领去的，都穿得很时尚，就连运动鞋、运动衣裤和包包都很讲究。我看她们就可以知道流行什么。白天在家又可以贴个面膜做美容，看杂志，上网，不睡觉的话就去逛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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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娟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她觉得现在已经习惯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和节奏，再也回不去以前的农村生活了，虽然父母和孩子还在那里，也没有了回去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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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房、购物、锻炼、做饭、做家务、上网等日常杂事，因其都市方式和属性成为小姐们体验新生活的场所（site）。通过这些细微的实践，她们悄悄地改变着自己的身份，以期变得更现代、时尚、都市化和进步。她们一层层地赋予自己新的形象，体会着不同的路子和不同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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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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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生活的贫苦和无望有其性别化的体现——女性不仅要艰苦劳作，挑起种田劳动的大梁，面临无书可读的境遇，还可能要早早嫁人，在婆家又延续这样的劳动，生孩子，孩子再重复这样的生活，而自己则没有地位。珍姐说他们农村流行一种说法，就是女人“干活卖男人的力，生活忍受女人的苦”，出了力、赚了钱还会被认为理所当然。兰兰、阿娟、珍姐和小何都表示女人应该趁年轻赶快考虑自己的出路，不要再困在农村里，而小红、阿静和王娜觉得年轻是女孩子学习独立和锻炼的时候。她们把青春和实际联系在一起，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她们对社会现实的建构和自主性的交互作用。从她们的叙述中我发现，现实首先意味着农村与城市之间的发展差异，而青春意味着填补差异的可能性。目睹村里人不断到城市打工，赚到了钱，逐渐改善了生活，年纪轻轻的她们内心掀起了波澜。教育机会被剥夺了，不想上学，外出打工就是能最快改变生活的途径。她们认为这就是现实，人不得不承认差距。而到了大城市，生活中的一切也透着“现实”：什么都要钱，连在大街上上个厕所也要钱。她们到来之后，要跟着大城市的节奏像陀螺一样快速旋转。生活的复杂和激荡的经历令她们比同龄的女性要更成熟，阿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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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过去几年我还觉得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但现在已经不这么觉得了。因为人一下子从十来岁到二十几岁，差不多一瞬间，那时候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问我多大，我老说假话，觉得不好意思，现在23岁了，就不能说自己19岁。我有时觉得我一事无成。（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想要过怎样的生活或者做什么样的事情？）想过，谁没想过呀。我想我现在家里面房子，买的新房，贷款还差一点，还差几万块钱，要把钱付了，还有小孩，还有父母，至少给自己留点做生意的本钱，然后小孩学费，一定要准备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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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访谈中小何对留在村里和出城打工的同乡所过的不同生活有很多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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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打工的人每年能拿回家五六百块钱！那是我小时候，90年代的时候，那时候在我们那里这些钱可能相当于现在五六千呢！那时候手里说有零花钱，也就是一两毛钱而已。如果拿一块钱去店里老板都会问你那么多钱哪里来的。所以如果你能挣几百块钱那真的很厉害，而且那些在广州打工的人又穿得那么好，逢年过节他们都穿得新新的、漂漂亮亮的回家，给压岁钱也比人家大方，都说他们发财了。小时候对这个都没感觉，长大一点就觉得自己也想过那样的生活，以后也想过轻松点，所以觉得一定要快点出来了，快点赚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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