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161026
傍晚六七点：晚饭时间
1703161027
1703161028
晚上七八点：洗澡、化妆打扮（通常要一个多小时），准备上班
1703161029
1703161030
虽然这是沙嘴的节奏，但我在其他地方遇见的小姐也有着差不多的时间表。每次约见面、访谈或上家里找她们都要特别注意按她们的生活节奏安排，避免在不方便的时间打扰她们。比如打电话一般都在下午5点之后，确保她们已经起床；约在一起吃晚饭的话时间通常也不会太久，保证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打扮和准备。在田野工作中要赢得小姐的信任，这是起码的尊重和了解。
1703161031
1703161032
美惠说她们的时间是和别人相反的，别人睡觉的时候是她们活跃的时候，别人上班的时候她们就在那里睡觉，别人很快就会知道她们是干什么的。对此她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1703161033
1703161034
我们是做鬼的嘛，晚上出去的嘛。鬼肯定不能和人一起住啦！
1703161035
1703161036
这个比喻很形象地刻画了小姐的时间安排。“人”的作息时间是和“鬼”不同的，所以做小姐的基本只能跟小姐或其他干同样行当的人租住在一起，而且尽量选择离上班地点较近的房子，在走路能到的范围内，就算打车也不是很贵，能互相分摊的士费。如果“人”要进入“鬼”的世界，就必须作出调整。每个要找小姐的人，无论他是上街、去夜总会、休闲中心还是到沙嘴这样的“红灯区”，都必须遵循夜场的时间规则——夜生活不会太早开始，晚上起码9点以后才是欢乐时光。
1703161037
1703161038
“红灯区”里的其他场所也随着娱乐业的发展逐渐改变了自己的经营时间：小吃店由晚上兴旺到早晨，上午到傍晚生意清淡；杂货店则在下午到傍晚迎来好生意。小姐和其他从业人员的步伐改变着这个地方：街区的功能发生了变化；旧的建筑被拆除或改建，外观和功用也不一样了；居民的房子成了出租屋，池塘、草地和田块都不见了。村管委会的工作对象也由一般的村民变成了场所的经营者。
1703161039
1703161040
整个地区的生活步调都与其中的人的活动互相构建——人改变了空间和时间，时空的特质又反映和作用在人的活动上。每个人就像一个水滴，个人的生活只是个人的事，但点点滴滴聚集在一起，便成就了集体的社会韵律。
1703161041
1703161042
表2中总结了小姐（包括相关从业人员）应对纷繁复杂的夜场和人际关系时用到的各种时间、空间技巧，这也是她们争取自主权和力量的一种途径。但无论如何，这种自主的象征和表面意义要大于它的实际意义。在小姐试图挣脱既定的性别枷锁和权力关系时，她们常会遭受暴力、歧视与不平等的对待，更多的时候是她们所在的时间与空间给她们带来束缚与不公。当她们无法彻底或真正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与具有更大权力的客人、妈咪、“鸡头”、老板之间的关系，改变与强大的夜场或“红灯区”之间的权力关系时，她们只能改变自己去调适。她们改变着自己的性别与性观念，发展适合自己的女性气质，或在生活中的其他方面争取更大的个人空间。
1703161043
1703161044
表2 娱乐行业从业人员的时间、空间技巧
1703161045
1703161046
1703161047
1703161048
1703161049
1703161050
1703161051
1703161052
她身之欲：珠三角流动人口社群特殊职业研究 [:1703159232]
1703161053
她身之欲：珠三角流动人口社群特殊职业研究 “金鸡”：性别形象的灵活塑造
1703161054
1703161055
珍姐有一回想劝自己一个在工厂打工的朋友去“做鸡”，但没成功。那个人觉得做小姐容易得性病，而且名声不好。珍姐说，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能强求，但不禁感叹了一下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她用了一个颇有意思的说法：
1703161056
1703161057
她来广东打工，打了有10多年了，从来没有做过鸡。我说：“我做鸡，你不做鸡？”那个女的说：“我凭手做，我在制衣厂，我织布，我包吃包住，我现在有1700块一个月。”我说：“你跟我去玩一下。”她说她不去……她有她的想法嘛。哎呀，一般有几个女的是凭手做起来的？有时也得靠身子嘛！
1703161058
1703161059
“凭手”和“靠身子”是相对应的两个说法，前者指的是打工，比如在工厂、餐馆、建筑工地工作等等，后者则指做小姐或情妇等。手和身子一样，都是赚生活的工具而已，但对珍姐来说，手是工具，仅此而已，身体却能成为一种资源。对于年逾40岁的她来说，身体这个资源已经步入了“衰退期”，再也不像十几二十岁的身体，充满美貌和青春活力，她也深知这一点。身体资源的不可持续性，是小姐都要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尤其是在珠三角竞争激烈的娱乐市场，规则是非常严苛的。
1703161060
1703161061
年龄门槛
1703161062
1703161063
25岁在休闲娱乐业这个以青春为本钱的市场里是一个分水岭。很多地方，尤其是室内娱乐场所有不成文的年龄规则，只要25岁以下的妹子，最好是20岁出头的。室内场所，包括夜总会、KTV、休闲中心等对这方面的要求比较高，档次越高的要求越高；按摩馆和发廊因为包含按摩、洗头等，价钱也要得低些，对年龄的要求就相对低些，但也是越年轻越好找生意。比如，我的受访者中有11名在夜总会上班，其中只有海斌和阿静是26岁，其余都小于25岁，平均年龄约23岁。当我两次坐在小姐候客室里面对成百个小姐时，我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最大的。当她们超过了这个年龄，其中一个出路就是当妈咪，比如32岁的小霞和38岁的明姐；另一个出路就是从室内移到室外，比如站街，或从城中心移到城郊，在城乡结合部、城中村的发廊、街边和出租屋里招客，服务对象不同，价钱也会降低。
1703161064
1703161065
行有行规
1703161066
1703161067
有一定规模的场所，比如星级酒店夜总会、俱乐部和较大型的娱乐场所都有自己的培训、管理和监督制度，对小姐的仪表着装和行为举止有着严格的规管。比如，妆容浓淡要适中，不化妆要罚款；不能穿牛仔裤进入夜总会，只能穿短裙和高跟鞋，有些夜总会还要求小姐穿统一风格的礼服；不能拿任何手袋进入包房；每月订房数少于一定量要罚钱；每人在每个包房至少要点一个小食，但自己不能吃太多；有些场所禁止小姐在包房内抽烟，或者进行性活动，要出台只能去场所自己开设的睡房或与之有业务联系的酒店；客人要求出台不能拒绝；等等。
1703161068
1703161069
有些夜总会将小姐按“条件”分等次，包括年龄、长相、身材、技术等。比如“模特”和“非模特”，前者坐台和出台费都比后者高50%以上，即后者坐台是500块的话，前者就起码要800块，后者出台价在1000块以上，前者就是1500块以上。[4]条件好的小姐被点的次数多，拿到的钱就多，机会也多。每个月场所要按小姐坐台、出台的次数，包间消费金额和包间打折数等为每个小姐进行“评估”，服务次数多、包间消费额大、打折额度小的除了能拿到一定百分比的回扣作为奖励外，还能被排到前列，相反的就可能要被扣钱，甚至被排到末尾。有些较有名气的场所比较容易吸引到人，它们就会把小姐按A～D或一至四类排，每个月淘汰后10%的D类或四类小姐，再补充新来的人，实行末位淘汰制。被划定为非模特或所谓“条件一般”的小姐要付出额外的努力保持自己的客源，要训练自己的口齿和技巧讨客人欢心，让他们多消费，以保收入和饭碗。
1703161070
1703161071
有些地方的场所提供“菜单”式服务，如果客人点了某个“套餐”，他就可以享受到一系列从头到脚的服务，就好比吃饭时有前菜、主菜和甜品一样，这些菜单包括洗浴、按摩、前戏和主要项目的各种服务，最后还需要客人打分点评，这些都会计入小姐的“考核”。对于菜单上的项目，她们要学习和掌握，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精”的地步。菜单隔一段时间变一个花样，学得越多越快，妈咪的推送机会就越多，被点到的可能就越大，换来的就是好的收入和“名声”。
1703161072
1703161073
身体于是成了竞争的场所，让小姐们体会到年龄、样貌残酷的一面——她们不能决定自己天生的外表和身材，也无法左右因此而产生的待遇和境遇差异。夜总会的铁律就是年轻和瘦。那里是20多岁人的天下，肥胖体圆的人很难有市场。并不是每个人天生就是“模特”，外表管理才是王道：你不白，就把自己化白；皮肤不细腻，就用“猪油膏”[5]；头发要定期染烫；个子不高就把鞋底升高；腿粗就选择中等长度的裙，手臂粗就选择泡泡袖，大胸要露，小胸靠垫，总之穿衣要扬长避短；整体颜色要协调；首饰要有品位；嫌胖就节食、运动，通过各种方法让小腹平坦。此外，说话发音要够嗲，举手投足要得体，该娇就娇，该嗔就嗔，该狂野时要狂野，该斯文时就斯文。年纪大了则要靠经验与技巧，就像阿静的夜总会里传开的那句，“留得熟客在，不怕没房开”。
1703161074
1703161075
有些夜总会或KTV还时兴给小姐起英文名，在大厅内或接待处的简单运作都用英文代码表示，用扩音器进行广播，让客户也能听见，伴着节奏感强的沙龙音乐，以显时尚、年轻和现代。小姐们要学会每个代码的意思，比如“Candy，reception”表示让小姐到前台，“Winnie，action”表示让她准备给客户挑选，“march”表示让大家在客人面前排成队列前进、绕圈，以展示每个人的容貌和身材。Bobo的名字就是在夜总会时得来的。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