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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时代:全球旧秩序的崩溃与新秩序的重塑 第九章 遏止修昔底德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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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的外交政策首先必须齐心协力阻止大国间的对抗与竞争,尤其是要防止冲突再次成为国际体系的主要特征。原因有两方面:第一,任何大国关系恶化,即使没有导致直接冲突,也会引发严重后果;如果发生直接冲突,代价会更加高得不可想象。第二,对立关系会成为大国之间的重大干扰因素,使双方更加难以携手合作、共同应对全球性和区域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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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出现这样的结果并非易事。修昔底德说过:既成大国与新崛起的竞争对手之间的对抗是国际事务的自然方式。[1]防止大国关系显著恶化必然需要所有大国付出相应的努力。但是,如果仅仅为了避免对抗而不惜一切代价,又会产生绥靖政策。这样的结果只会膨胀竞争对手的野心。在此过程中,还会促使其他国家选择或与对手结盟,或拓展和加强自身的安全防御能力。其结果可能是要么承受那些不可接受的条件来维持秩序(基本上是最具侵略性和最强大的国家所强加的条件),要么逐渐走向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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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面我们讨论最多的是美国与中国、俄罗斯的关系。中国和俄罗斯是潜在的两个大国竞争对手。(还有一些其他竞争对手,包括朝鲜、伊朗和几个恐怖组织,但无论它们构成的威胁有多大,毕竟规模或范围有限。此外,也有一些大国的双边关系可能出现问题,特别是中国和日本,将在“区域响应”一章里加以讨论。)美国在塑造与中国、俄罗斯的关系中所面临的挑战是,要阻止其谋求走一条会导致新冷战甚至局势更糟糕的道路,同时不能产生对抗关系,以免妨碍开展选择性合作和其他合作,影响共同应对全球性和区域性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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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外交努力要成功绝非易事,可以称之为外交层面上的穿针引线。一方面需要有效且完全抛弃强迫或侵略会成功的想法,也不受其蛊惑。俄罗斯和中国都强调它们各自的“周边”:俄罗斯是其西部的近邻欧洲国家,中国是南海和东海。另一方面应该抵制通过武力和单方面行动改变领土现状,如果威慑失败,则根据当地政治和军事现实的性质做出反应。这要求美国不仅总体上保持强大,而且要维持地方军事存在以及与邻国的密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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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和俄罗斯都必须明白,美国有意愿和能力在当地回应它们可能在那里采取的行动。威慑显然比防卫更可取,而政府愿意和能够维护其自身利益的理念中一直包含威慑这部分。这为美国必须在中国或俄罗斯可能声称为其领土、领海、领空,或有动作的地区和周边部署部队提供了理由,意味着美国需要在欧洲增加陆军和空军,在亚太地区增加空军和海军。对于俄罗斯,美国还需要做好准备,以应对乌克兰东部非正规部队和当地武装对“灰色地区”发动攻击,这一战术可能不会触犯北约宪章的第五条“共同防卫条款”,但同样威胁到稳定。在武器和情报支持之外,美国需要对俄罗斯附近的北约成员国进行指导,使它们在攻击发生时能够正确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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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期进行军事访问和经常性军事演习能够进一步加强军事能力。这些活动也强调了美国的承诺和关注,让友邦和盟国放心,并向现在或将来的敌人传递出明确的信号。很重要的是,这些行动必须在当地、通过常规部队实施,因为美国永远不愿意处于被动,只能以升级来应对挑战(升级可能是地域扩大,也可能是武器升级),或者默认成功入侵。目前,美国在这些地区的做法接近于这一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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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些还只是一项政策中的一半。军事准备和扬威固然必要,但还不够。美国并不想在本可以避免对抗和冲突时,传递出“不可避免”的信息,所以,同样重要的是,提倡并尽可能加强外交和经济方面的依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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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相互依赖是指需要让其他国家参与建立和运行全球和区域秩序,即先确定什么合法,然后运用到实践中。它是地缘政治一体化的一种形式,类似于几年前向中国提议的“做负责的利益相关者”,但实际上又超越了这一内涵。许多中国人认为,“做负责的利益相关者”是要求中国加入美国设计的秩序。[2]实际上,其宗旨是中美两国政府共同制定规则、确定协议,充实这个时代合法性的内容,设定现实的具体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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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方法需要相当耗时的相互磋商,还要愿意放弃冷战期间“互换约定”(linkage)的政策方法,即有意识地将一个领域(如经济领域)的合作与另一领域的合作(或至少不竞争)相互关联,背后的意图是增加在相关问题和领域的筹码。这种管理双方关系的方法虽然不是非赢即输、孤注一掷,但也很接近。我的建议有根本性的不同:将外交目标确定为,在分歧不可避免之处,保持甚至扩大合作领域。诚然,会有反对意见,因为涉及双方关系的基础,但是其运作原则应该是:即使在国家之间有不同意见(这时常发生且不可避免),也必须维持已有的(以及可能更多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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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免“互换约定”之所以必要,是因为它会影响外交政策中制裁措施的运用。如果要对俄罗斯或中国一些被认定为不当行为加以回应或采取制裁,应尽可能缩小制裁范围,以免损害彼此的整体关系和选择性合作。这方面有一个好消息:制裁正逐渐能够依据具体情形进行定制,并且更加明智和有针对性。同样重要的是,设计制裁时就应该考虑,在条件允许时能够修改或撤销制裁。关于制裁,需考虑另外两点。第一,制裁措施是不作为和诉诸武力这两种应对方式之外的第三种“安全”方式,很容易被选择。然而,历史表明,仅靠制裁很少能成就大事,还可能造成一系列意外和不良后果,包括伤害平民和巩固权威主义政府。第二,同样重要的是,美国要注意不能因为制裁与友邦和盟国产生重大摩擦,那样它们会以各种理由拒绝签署美国国会或执行部门希望达成一致的文件。只有在必须使被制裁目标付出代价,且不会对其他关系造成附带损害时,美国才应该使用制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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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全面管控可能变成竞争对手的大国关系,另外两方面的工作也要齐头并进,才能降低不利后果发生的可能性。首先,外交相互依赖必须有经济相互依赖作为支撑。这需要让中国和俄罗斯能够从维持或扩大双边经济关系(贸易、投资、技术转让等)中受益,并让它们看到,区域和全球的稳定与其休戚相关,为经济增长提供了有利的环境。这一方法的目标是,它们不会轻易采取会颠覆有利于它们整体利益的现状的行动,如果它们行动失当,可能给自己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特别是来自制裁)。理想地说,这能起到制止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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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美国也需要有一种行为约束。美国对中国、俄罗斯关注的焦点应该是它们的对外行为,即它们的外交政策,而不是它们的国内政治。关注它们的对内行为不太可能真正影响它们,带动好转的趋向。相反,这几乎肯定会影响(应该是损害)它们对美国以及彼此关系的看法。所以,美国可以优先观察它们对内行为是如何演进的,在它们侵犯人权时给予批评,而无须把这些当作彼此关系的中心工作,否则,美国既不能对其施加影响,也会导致主次失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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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一点也很重要:我不提倡遏制。遏制是在冷战期间美国外交政策的要旨,主张对苏联任何扩大其影响的行为予以反击。我不认为意识形态或地缘政治是中国和俄罗斯(甚至包括苏联)的驱动因素,它们不会因此以各种方式扩张其控制或影响。俄罗斯在乌克兰的行为不论多么令人遗憾,都不是它争取全球统治的第一步。其实,中国和俄罗斯都有政治和安全方面的关切,尽管目标不小,但也并非得寸进尺,因此美国可以影响和塑造它们。这更支持了对它们应采取“融合”的政策,[4]让它们参与区域和全球秩序,参与对合法性构成要素的界定,通过“对冲”的概念,让它们明白如果追求美国及其盟国认为属于不可行的政策,不仅不会从中受益,而且会为之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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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所提到的方法并不只适用于美国与中国、俄罗斯的关系,它同样能够而且应该适用于美国与印度、日本与中国等双边关系。每一种情况都应该结合外交和经济的融合与对冲,激励克制,同时为失控做好准备。不同之处在于,印度(与美国)、日本(与中国)、欧洲(与俄罗斯)等国家在采取对冲行动时并非势单力薄;相反,它们可以并且应该与美国作为合作伙伴或盟友一起协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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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hucydides,The History of the Peloponnesian War,trans.Richard Crawley,MIT Classics,http://classics.mit.edu/Thucydides/pelopwa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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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Robert B.Zoellick,“Whither China
:From Membership to Responsibility?,”(speech,New York,September21,2005),U.S.Department of State Archive,http://2001-2009.state.gov/s/d/former/zoellick/rem/5368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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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See Jacob Lew,“The Evolution of Sanctions and Lessons for the Future,”(speech,The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Washington,DC,March30,2015),U.S.Department of the Treasury,https://www.treasury.gov/press-center/press-releases/Pages/jl0398.aspx;Gary Clyde Hufbauer et al.,Economic Sanctions Reconsidered,3rd ed.(Washington,DC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2007);and Meghan O’Sullivan,Shrewd Sanctions
:Statecraft and State Sponsors of Terrorism(Washington,DC
: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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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时代:全球旧秩序的崩溃与新秩序的重塑 第十章 世界秩序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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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如何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个时代的大国是否能够探索出一个共同或至少有交集的方法,确定这个时代合法性的定义。如前所述,合法性涉及内容和程序,它的基本方法(以及后果——秩序)应该从传统的或经典的主权方法开始,但需要根据这个时代的挑战和威胁进行修改。全球秩序的中心应该还是国家主权。20世纪反复发生、21世纪在乌克兰也出现过的是,使用军事力量(还有越来越多地使用其他工具,如利用网络攻击)侵犯他国边界会增加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和不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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