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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封建主义体系之中，有没有现代国家？没有。有没有中央集权或中央一体化的治理结构？没有。国王有没有常设的统一军队和大型官僚机构？没有。有没有统一的税收系统？没有。有没有统一的司法系统？也没有。在封建主义体系中，特别是在英格兰传统中，当时甚至还有这样的说法：“国王应该靠自己的收入养活自己。”只有发生战争时，国王下面的贵族们——也就是大小级别不等的领主与附庸们，才有义务为国王提供军事支持。在平时，国王主要应该靠自己直接领地的收入来养活自己，而不是靠附庸们来供养他。所以，在封建主义体系中，国王与不同贵族之间的关系既是一种经济关系，又是一种政治关系；既包含了人身依附的等级制色彩，又包含一种基于传统的契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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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 欧洲封建社会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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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http://lifeexamination.wordpres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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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由于受到启蒙运动思潮的影响，封建主义盛行的中世纪常常被视为黑暗时代。一种比较主流的观点认为，欧洲古希腊和古罗马的文明是很辉煌的，启蒙运动之后的欧洲文明也是很辉煌的，而两者之间是一个相对衰落的时代。但是，现在这种倾向已经改变。比如，具有代表性的一种观点是，詹姆斯·汤普逊在《中世纪经济社会史》对欧洲封建社会有很多积极的评价。他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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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封建制度常常有着强暴而又恶劣的性质，无可置疑，整个来说，它是一个社会进步的和社会完整化的现象，而非一个社会腐烂的现象。如果我们从远处来看，我们能看到封建时代的文明是多么有建设性的、多么有创造性的和多么有伟大性的一种文明。……封建制度不是一座跨过野蛮和文明之间的海湾上的桥梁——它本身就是文明，这一种高级文化，在1150和1250年之间，达到了它的顶峰。[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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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主义对现代政体的一个特殊贡献是，近现代立宪政体是从封建制度中直接演化出来的。应该承认，英国立宪政体就有着较为明确的封建主义起源。如果不是封建主义以及国王和贵族之间的政治结构，就难以理解英国立宪政体的起源。英国立宪政体起源的标志性事件是1215年《大宪章》的签署，而这一事件的背景就是英国的封建主义结构。1215年，英格兰贵族联盟打败了国王约翰，然后胁迫他签下了《大宪章》。大宪章确立了英国贵族享有的一些政治权利与自由，亦保障了教会不受国王的控制；同时改革了法律和司法，限制国王及王室的行为。最初的《大宪章》有63条，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是第39条：“除非经过由普通法官进行的法律审判，或是根据法律行事；否则任何自由的人，不应被拘留或囚禁、被夺去财产、被放逐或被杀害。”根据该条文，如果国王要审判一个人，只能依据法律而不是他个人的好恶。这在人类历史上是具有开创性的。实际上，正是在封建主义结构下的政治冲突，为建立约束国王政治权力的制度安排创造了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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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后来封建主义衰落了。封建主义衰落的过程，就是欧洲近现代国家崛起的过程。为什么封建主义会衰落？学术界有不同的解释，其中一种流行的观点是技术性解释。在冷兵器时代，重装骑士的优势非常明显。但骑士的装备非常昂贵，一个重装骑士的装备相当于20、30户农户的全家财产。这意味着普通人是很难作为士兵出征的，只有贵族才能供养这样的骑士。这就使得贵族具有非常强的军事优势。此外，贵族的城堡本身也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军事设施。在冷兵器时代，重装骑士作为主要的进攻手段，坚固的城堡作为主要的防守手段，两者结合了起来，决定封建主义时代的军事模式。总的来说，这种模式下，防守一方更为有利一些，重装骑士通常较难攻破坚固的城堡。因此，城堡某种程度上成了欧洲封建制度和领主权力的政治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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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后来战争的技术条件发生了重要变化，中国人发明的火药经由阿拉伯世界传到了欧洲，后来欧洲又出现了火炮。火炮的出现使得封建贵族的城堡不再牢不可破，城堡根本无力抵御火炮的轰击。由于火炮非常昂贵，国王的武器购买能力要远远高过贵族，所以国王与贵族的军事优势差距也变大了。这样，国王在武器方面就逐渐取得了明显的优势。所以，这种理论认为，火炮的发明和传入欧洲，成为最终瓦解封建制度的主要原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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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尔斯·蒂利把现代国家的兴起视为一个“战争塑造国家，国家制造战争”的过程。上文曾提到，欧洲最初政治实体的数量非常之多，而这些政治实体之间不断地发生战争。为了打赢战争，一个君主最想拥有强大的军队。只有强大的军队，才能让一个君主生存下来。为了建设军队，君主需要依靠有效税收系统的支持，最好还有一整套官僚系统。所以，为了赢得战争，君主需要发展军队，需要发展官僚系统，需要发展税收系统。当一个君主的军队、官僚制和税收系统得以发展起来时，他就更有可能在对外战争中取得优势。而君主的军队、官僚制和税收系统的发展过程，实际上就是一个现代国家的塑造过程。在这样一个军事竞争格局中，凡是那些没有发展出军队、官僚制和税收系统的政治实体就慢慢被消灭了。那些拥有军事优势的政治实体通过发动战争会占领更大的地盘。正是这样，在一个“战争塑造国家，国家制造战争”的政治军事过程中，欧洲现代国家开始兴起。[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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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学通识 [:170329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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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理解国家的不同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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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什么是国家？如何定义国家呢？目前国际学术界广泛认可的定义是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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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是这样一个人类团体，它在一定疆域之内（成功地）宣布了对正当使用暴力的垄断权。[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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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伯的国家定义被总结为一句简单的话：国家是合法垄断暴力的组织。美国社会学家迈克尔·曼根据韦伯的概念发展出了一个更详细的定义，他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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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国家是一组分工合作的制度和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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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具有向心性，即与中心有双向交流的政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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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具有明确的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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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借助某种有组织的暴力，行使某种程度的权威，确保令行禁止。[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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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简单地说，曼认为现代国家是具有明确地域的一种强制性组织。这跟韦伯的定义非常接近。通过对国家定义的理解，可以总结出现代国家的几个基本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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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国家要有特定疆域。就是说，国家的地理范围是确定的，而不是随意变动的。现代国家无疑都有着特定的疆域。当国家边界不确定时，会产生很大的问题，甚至会威胁到国家本身的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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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国家包含特定人口。问题是，有的国家人口的同质性程度很高，有的国家人口的异质性程度很高。人口的同质性程度高，自然对国家较为有利。那些族群、宗教和语言构成差异大的社会，国家面临的挑战会更大些。这个问题通常会涉及如何塑造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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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国家的主要特征是垄断暴力。每个国家都需要把军队和警察部门掌握在自己手里。从很多国家的政治史来看，垄断暴力是国家构建过程中的核心问题。从韦伯到蒂利，这些学者都把处理暴力问题视为国家的基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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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国家需要一整套官僚系统。政府是国家的载体，而政府是由一整套官僚系统组成的。这套官僚系统通常从中央延伸到地方，具有统一的命令协调体系，一般包含职能分工与层级分工。没有这套官僚系统的支持，国家是无法运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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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国家依赖于税收系统。通常，国家必须要靠社会来提供税收。按照诺思的说法，国家通过提供公共服务来换取收入，这里的收入主要是税收。税收问题曾经在西方政治史上产生过重要影响。有人认为，英国立宪国家的起源跟贵族和国王关于税收权的战争有关。美国独立革命的口号则是“没有代表权，就不纳税”。但无论怎样，任何国家都要以税收为基础。所以，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税收系统也是国家构建的重要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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