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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01 读过几遍多丽丝·萨默(Doris Sommer)的《核心小说》之后,我想到了:要审视本世纪末期的作家还可能怎样力图描绘民族这个问题,最佳地点是拉丁美洲。[656]西半球包含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大批民族—国家,它们几乎全是反抗欧洲宗主国中枢的那些革命斗争的产物。但是美国和海地太自成一格了,不适合进行方便现成的地区内比较;它们是其中最老资格的民族—国家,一个兴而做了世界霸主,另一个衰而落入穷途末路。然而余下部分(巴西除外)却共享着一种优势语言和宗教,也有国内暴力肆虐的相似历史。这个地区造就了本世纪最杰出作家的一部分,可是如果要谁举出其中某个民族—国家,说它的当代形势理当让人由衷乐观,那他大概要大犯其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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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03 萨默利用了上述这一切,尤其是拉丁美洲使用西语的许多民族—国家所提供的从事比较的无双机会,去思索一个多世纪里民族—小说关系的命运。她的阐释很复杂,尽管我对它感恩不尽,此处还是不能多有论列。论证的一部分是从这样的观察开始的:这个地区与众不同,因为只是在获得了正式的国家地位以后,小说才盛行开来。[657]于是在它的青年时期,小说主要和这种时代结伴而行:经历了革命战争及其元首横行的后继局面的多难岁月以后,人们不遗余力地创造秩序和进步。她把十九世纪那些公认的“经典作品”解读为多种多样的努力——其中有些比别的更见成效,要吸引公民—读者参与到巩固国家的工程中来。实现这个目的的首要法门,是让这样的读者卷入情侣们浪漫的苦乐之中,那些情侣典型地被塑造成体现了后殖民社会的最尖锐冲突:地区之间、物质环境之间、经济制度之间、阶级之间、种族之间的冲突。在这样的小说中,色情被民族化了,民族主义本身被色情化了。情人们幸福的障碍,被认为是民族福祉的障碍;他们幸福的获致,或至少在望,被当成民族的乌托邦未来的预兆。[658]萨默论点的最后一部分是,由于“统一和发展的希望”消逝了,继续生产出带着这种民族构建色调的优秀小说的可能性与时俱减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悲观论的兴起,从较长时段来看,不仅是对十九世纪民族主义“天真的乐观主义”的倾圮做出的反应,也是因感到二十世纪拉美马克思主义运动未能为民族进步别开生面而做出的反应。但是结果证明“魔幻现实主义”并非唯一的可能之事,或许甚至不是最有教益的可能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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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05 几年前,当我第一次阅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的奇异小说《叙事人》(El Hablador)时,我立即觉得又碰上了比较的幽灵;因为它立即让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印尼巨匠普拉姆迪亚的《布鲁四部曲》,在一段更久远、相辅相成的时期里,还有菲律宾民族英雄何塞·黎刹的伟大的西语小说(它们是独立前的煽动性小说,拉丁美洲可从未见识过)。何以故?《布鲁四部曲》最初是作者在望不到头的1970年代,在印尼的魔鬼岛即布鲁岛上,向他的难友们口述的;它也是一项卓绝的、庄严肃穆的努力,要在“这个霍乱时代”书写民族;它还是以“魔幻现实主义”为对照/参照而写出来的。[659](这一章不是详论普拉姆迪亚的地方。但是需要寥寥几句说明的话,将“东南亚”和“拉丁美洲”之间的空间/时间连接起来。)前三部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附带了不少欧洲古典教育小说(Bildungsroman)的东西,近似于萨默研究过的那种民族小说。[660]它们给读者展示了,在1900年代初期,一个有特权的、受过很高教育的年轻爪哇男子,是如何拜形形色色的外国和本土导师之赐,而渐渐发展出民族意识和良知的;这种经验又是怎样引导他去开创民族主义运动的。对第四部,读者们肯定会大吃一惊。原来他们迄今读到的一切,都源于殖民地秘密警察的卷宗,特别是一个职位很高但不公开露面的土著民的文件。这个土著民讲述了《玻璃屋》,他的使命就是跟踪主人公,直到后者早死、继而在政治上被遗忘,书中把他表现得被他的受害人弄得神魂颠倒,迷了心窍。事实上他是如此魂迷心乱,竟公然到处暗示说,他篡改了卷宗里的记录,因而那些记录不再能够断然认定为纯净无瑕的真相。[661]最后,普拉姆迪亚的本国读者(这些小说遭禁了,但半秘密地流传着)知道,殖民地时代任何时候都不会容许任何土著民成为秘密警察的顶级官员。这种晋升要到五十年后才出现。《玻璃屋》的文件保管员和文件编档员—篡改者——也是最终的叙事者,是一种敌托邦的预期叙述。但是他叙述着,他叙述之物的范围,不外乎就是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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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07 我想有必要先讲这些半是离题的话,然后再转到对《叙事人》的细致讲述和反思上,那将占去本章余下的篇幅。它们呈现了一种视野,可以说是从东南亚用望远镜观察一部世纪末的、拉美/西班牙/秘鲁的民族主义杰作。几乎不消说,我运用西语的能力很有限(仅有的一点是跟黎刹学的),我的拉美和秘鲁知识更是匮乏。的确需要强调的是,下文是探讨《叙事人》,不是对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全部作品的总论,也不涉及他的生平,尽管这部小说包含了显是自传性的丰富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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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09 最后再插两句话:秘鲁一千六百万左右的人口居住在四倍于意大利的国土上。圣马丁正是向秘鲁儿女和公民们发出了他那解放的/灭绝主义的著名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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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13 略萨这部小说一开头就是叙述者(我们或可叫他“MVLl”,但后边我将称之为N.)在佛罗伦萨,他在那里已暂趋于忘掉他的“倒霉的/受诅咒的”国家,还有他的秘鲁同胞。[662]但是他的目光被街边的橱窗吸引住了,橱窗里包含了三四幅照片,它们“使我蓦然回味起秘鲁丛林地带。宽阔的河流、高粗的树木、老朽的独木舟、架在支柱上摇摇欲倒的茅舍,还有那一群群男男女女,他们半裸着身子,涂抹了油彩,从闪光的照片上不眨眼地注视着我”(第7页)。[663]这些照片系一位后来病故的意大利人所摄,“既不蛊惑人也没有艺术感”(第8页),它们是关于秘鲁亚马逊地区的一个遥远部落玛奇根加的,它“就在不几年前实际上还与文明隔绝,以一两个家庭为单位散居四方。只是到了目前,这些单位才开始群居在照片拍下的地方,但仍有许多还住在丛林里”(第8页)。有两幅照片,N.从中认出了“新光”和“新世界”这两个新村落,三年前他到访过那里,当时他是暑期语言学院(the Summer Institute of Linguistics)的客人,该学院则是一个有争议的美国新教宣教士组织。然而让他着魔的那帧照片,表现了入神的玛奇根加人,沐浴在余晖中围成一圈,中间站着一个男人,很大程度上处于浓重的阴影中,正在挥手讲话。他立刻认识到这个男人是个有特殊角色的人物,这种角色翻成西班牙语,可以说就是hablador:叙事人,话匣子,大喇叭,饶舌者,吹聊斋的人?(稍候我们将考察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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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15 第二章里,N.把我们带回到1950年代初,那时他是圣马科斯大学的新生,跟萨乌尔·苏拉塔斯交了朋友。萨乌尔有个外号,叫“鬼脸儿”,因为他的右脸上长了硕大一块黑紫色胎记。我们得知他是堂·所罗门的儿子。堂·所罗门是在1930年代移居秘鲁的波兰犹太人,他和一个几乎目不识丁的天主教克里奥耳女人同居了一段时间,萨乌尔出生后才娶了她。然后为了家庭,堂·所罗门改宗天主教,但“从未被承认”。他的妻子因癌症早逝以后,父亲带着儿子搬到利马。于是堂·所罗门重新皈依犹太教,还把他的小男孩领去城里的犹太教堂,孩子不胜其烦。这两个男人相依为命,和一只饶舌的鹦鹉(un lorito hablador)一起住在父亲的小店铺里。鹦鹉名叫格雷戈尔·萨姆沙(第12页)。我们顺便了解到,萨乌尔在所有作家中最推崇卡夫卡,《变形记》都会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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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17 有个假日里,萨乌尔去拜访了住在秘鲁亚马逊地区边缘的一个亲戚,之后他对秘鲁本土小部落的生活兴趣日浓,传教士、割胶工人、矿工、伐木工以及这个民族国家的推进,使它们面临灭绝的威胁。后来证明他尤感兴趣的是尚存的玛奇根加。他开始专心致志于人类学,对他的大多数大学同辈(包括N.)的马克思主义政治漠不关心。第二章花了很多文字,讲述N.和萨乌尔之间就后者的丛林经验展开的讨论。萨乌尔总是说:“人们在亚马逊地区干的事简直就是犯罪……你设身处地为部落想想,哪怕只想片刻时间。他们还有能去的地方吗?几个世纪以来人们把他们从自己的土地上驱走,把他们挤入大森林,每次越挤越深。然而令人惊异的是,尽管苦难重重,他们并没有消亡……难道你不该对此脱帽致敬吗?”(第22页)N.回忆道:“有时……我会故意逗引他。说破究竟,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了不改变一小撮部落——它们不少还停留在石器时代——的生活方式和信仰,难道秘鲁的其余部分就应该放弃开发亚马逊地区吗?为了让七八万亚马逊土人继续平静地拿弓箭彼此射杀、施行缩头术和膜拜王蛇,难道一千六百万秘鲁人就得放弃四分之三国土上的自然资源吗?……不,鬼脸儿,我国不能不发展。马克思不是说过吗,进步总是伴着流血而来的?这样做不管有多悲惨,都只能加以接受。我们别无选择。对一千六百万秘鲁人而言,如果发展与工业化付出的代价只是让这几千赤身裸体的人必须理发,洗去身上的纹饰,变成混血人——或者用人种学家极其可憎的字眼来说,是受了同化——唉,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第23—24页)萨乌尔认为他的印第安人不管怎的更高等吗?“高等?不,我从没这样说过或信过,老弟……也许更低等,如果根据婴幼儿死亡率、妇女地位、一夫多妻制或是一夫一妻制、工艺和工业来提出问题的话。别以为我在把他们理想化,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那里有很多东西会让你厌恶透顶,老兄,我不否认这点。”(第26—27页)萨乌尔接着提到说,有些部落把生下来就带有生理缺陷的婴儿杀掉,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存活不了。“‘我就通不过这种考试,老兄。要是我,他们早就把我消灭掉了……据说斯巴达人就是这样,对吧?他们会把像格雷戈里·萨姆沙那样的小怪物从塔伊耶托斯山顶上扔下去,是不是?’他说着,笑了。”(第27页)“‘但是他们对遭遇事故活下来的人却很宽宏大量……我们没有权利消灭他们。’”(第28页)他问N.是否真想将他们变成“‘像利马街头那些半开化的土人那种呆头傻脑的人和漫画式人物’”。(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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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19 随着时光流逝,事情变得很清楚,虽然萨乌尔完成了人类学学士学位,目的是让老父高兴,他却开始深信人类学是不道德的,无意做一个学者。这两位学院的朋友,在他们同时待在圣马科斯大学的最后年月里,渐渐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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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1 第三章是这样开头的(要感受它的力量,我们应当先在西班牙原文中凝神默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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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3 Después,los hombres de la tierra echaron a andar,derecho hacía el sol que caía.Antes,permanecían quietos ellos también.El sol,su ojo del cielo,estaba fijo.Desvelado,siempre abierto,mirándonos,entibiaba el mundo.Su luz,aunqué fuertísima,Tasurinchi la podía resistir.No había daño,no había viento,no había lluvia.Las mujeres parían niños puros.Si Tasurinchi quería comer,hundía la mano en el río y sacaba,coleteando,un sábalo;o,disparando la flecha sin apuntar,daba unos pasos por el monte y pronto se tropezaba con una pavita,una pérdiz o un trompetero flechados.Nunca faltaba qué comer.No había guerra.Los ríos desbordaban de peces y los bosques de animales.Los machcos no existían.Los hombres de la tierra eran fuertes,sabios, serenos y unidos.Estaban quietos y sin rabía.Antes que después.(第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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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5 [后来,地上的人们开始流浪,向着正在下坠的太阳直奔而去。从前,他们待在同一个地方,不流浪。太阳是他们天上的眼睛,固定在适当的位置。永远睁着,不眠不睡,看着我们,温暖世界。太阳的光芒极为强烈,塔苏林奇却经受得住。没有伤害,没有狂风,没有暴雨。女人们生出纯真的孩子。塔苏林奇想吃饭了,就把手伸进河里,捞出一条鲱鱼,摇头摆尾的;要不他漫无目标地放出一箭,穿过林子走几步路,马上就发现了被箭射中的一只小野火鸡,一只山鹑,或是一只喇叭鸟。从不缺少食物。没有战争。鱼满河,兽满林。玛斯柯人还不存在。地上的人身强智明,镇定团结。他们心境平和,不愠不怒。这是后来以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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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7 这长长的一章剩下部分就这样不具名地进行下去,在这过程中读者开始在一定程度上分享玛奇根加的宇宙论、历史、恐惧和日常生活。在断断续续的间隔中,他们的世界被“倒霉的/受诅咒的秘鲁”这个黑暗的外部势力刺入的种种意象出现了:比如,有几处提及“割树出血”的恐怖时期,读者可以理解为1900—1918年短暂的橡胶热;还提到过“白人神父”,那显然是传教士。但是谁在讲述这一章?临近结尾时我们才被告知他必定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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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29 Apenas asomaba su ojo del sol en el cielo se ponían bajo techo,diciéndose unos a otros:“Es hora de descansar”,“Es hora de prender las fagotas”.“Es hora de sentarse a eschuchar al que habla”.Así lo hacían:descansaban con el sol o se reunían a oír al hablador hasta que empezaba a oscurecer.(第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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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1 [太阳的眼睛刚一在空中露面,他们就躲到屋顶下,互相说道:“该歇着了。”“该点柴火了。”“该坐下来听那人讲故事了。”他们就这样做了。他们日出而息,或聚听叙事人讲说,直至天色暗淡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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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3 到第四章,N.又把我们攥在手心了。他叙述了1958年中期,在他动身去西班牙深造的前夕,一位朋友给他提供了一架小飞机上的位子,那架飞机要把暑期语言学院的宣教士们送往亚马逊地区。他回想起围绕该学院的争议,许多人认为它是美国佬、新教徒和英语语言帝国主义的代理人。[664]这次旅行给N.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即便四分之一世纪后在佛罗伦萨仍然历历在目。“这也是秘鲁,只是在那时我才完全意识到它:一个尚未被驯服的世界。”(第71页)对土人的剥削令他惊骇,但是“有过这样微乎其微的机会吗,一个秘鲁政府,不论政治倾向如何,愿意承认部落在丛林里的治外法权?显然没有。既然如此,何不改变维拉科查人(Viracochas,玛奇根加语,表示‘秘鲁人’——我们姑且这么说好吗?),好让他们换种方式对待土人呢?”(第76页)接着发生了与施耐尔夫妇的会面,他们是一对富有同情心的、年轻的美国传教士夫妇,讲到了“支离破碎的玛奇根加社会业已堕入的那种衰败、悲观的深渊”(第80页),让N.大为震惊。施耐尔先生描述了他们无休无止的溃退:因为印加人,因为西班牙征服者,因为天主教传教士,因为各种形态的资本主义。他们没有酋长,核心家庭之外别无组织。他们没有固定的个人名字。他们数数只能数到四,超过四就说是“多”。自杀很频繁。他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想跟他们有所接触,最后他做到了,仅仅因为他决定光着身子去找他们。N.记得自己很钦佩施耐尔夫妇几乎像玛奇根加人那样生活的意愿,尽管他们有水上飞机、无线电、现代医药和《圣经》的后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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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5 是在谈话快结束的时候,叙事人的话题才谈到了。施耐尔夫妇说他俩从没碰上一个。玛奇根加人经常回避这方面的问题,但是他们确实提起叙事人的时候,总是饱含着敬意。这种人不是巫医也不是萨满。怎么翻译这个玛奇根加词语呢?施耐尔夫妇踌躇不决地讨论,然后才属意于hablador。这个名称“规定了他们。他们讲事。他们的嘴就是这个社会的连接纽带,因为生存斗争已逼得它四分五裂,散落四方。多亏了叙事人,父亲才有了儿子的消息,兄弟才有了姊妹的消息,也多亏了叙事人,全部落的生生死死、大事小情才能让人人都知晓”(第90—91页)。最后,施耐尔先生说:“此外还能得知更多的事情……我感觉叙事人不仅传播当前的消息,也讲述过去的事情,兴许他也是社群的记忆系统,发挥的作用类似于中世纪的吟游诗人(jongleur)和行吟诗人(troubador)。”(第9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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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7 N.一回到利马,就同萨乌尔见了事实证明是最后一面,做了最后一次探讨。N.向萨乌尔解释说,正是叙事人这个理念让他多么感动。“他们是活生生的证据,表明讲故事不单是为了娱乐……讲故事是某种元始的东西,是民族存亡所系的某种东西。”(第9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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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39 萨乌尔对叙事人的简慢冷淡态度让N.很吃惊。“现在我明白了,当他说对这种所谓叙事人从无耳闻时……他是在说谎。”(第93页)反过来,平时和颜悦色、幽默善良的萨乌尔,却对语言学院痛加攻讦。“他们是最坏的坏蛋,你那些传播福音的语言学家们。他们钻进部落是为了从内部摧毁它们,正像穿皮潜虱似的。他们钻进了部落的精神之中,信仰之中,潜意识之中,存在方式的根本之中。别人窃夺它们的生存空间,剥削它们,或者把它们进一步赶往内陆深处。最坏不过从肉体上消灭它们。你的语言学家们更精妙。他们想用另一种方式干掉玛奇根加人。把《圣经》译成玛奇根加语!想想看!他们的目标是将这些土著的文化、神祇和风俗从地图上抹掉,甚至腐蚀土著的梦境。他们在本国后院,对红种人和其他民族就是这么干的。”(第93—94页)“尊重这些土著的唯一方式是别靠近他们。别碰他们。我们的文化太强大了,太富于侵略性了。凡是它触碰过的,都会被它吞没。”(第97页)在亚马逊地区也许还为时未晚。“把印加人变成一个梦游者和臣仆的民族的那种巨创,尚未在那里发生。”(第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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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1 N.记载说,他随后在西班牙和法国攻读研究生期间(大约是1958—1963年),他寄信给萨乌尔,在有关玛奇根加叙事人的某个历史研究中请求援之以手,但没有收到回信。他向马德里的退休多明我修士请教,研究从前的旅行者记述,进展不大。1963年,萨乌尔的人类学教授路过巴黎,告诉他堂·所罗门决定想终老以色列,所以和儿子一起移居那里了。萨乌尔始终没有完成博士论文。但是N.很怀疑:“我想萨乌尔不是那么容易就登台读经的。因为他与秘鲁已经血脉相连,他为秘鲁存在的问题——起码为其中某一问题——犯愁发怒,不能自已,不可能一夜之间,像换件衬衫似的万事皆抛。”(第10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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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3 第五章是第三章的一种延伸,我们可以说又回到匿名的玛奇根加叙事人那里。但是有点差别,因为现在叙事人转而令人惊异地讲述风俗的起源。风俗始于帕恰卡姆埃(Pachakamue),世界上第一个女人的弟弟,他有一种威力,可以通过命名来创造与变化人和动物,甚至无须有意为之。他搅得世界大乱,第一个女人的丈夫雅康托罗(Yagontoro)杀了他,割下他的舌头埋了,以为这样一来世界就得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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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5 Pero,a poco de estar andado,se sintió pesado.Y por qué,además,tan torpe?Asustado,notó que sus pies eran patas;sus manos,antenas;sus brazos,alas.En vez de hombre que anda,era ya carachupa,como su nombre indica.Debajo del bosque,atragantándose de tierra,a través de los dos vírotes,la lengua de Pachakamue habría dicho:“Yagontoro.”Y Yogontoro se había vuelto,pues,yagontoro.(第13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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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7 [但他没走多远就感到乏力了。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呀?他害怕了,发现他的双腿变成了虫腿,双手变成了触须,双臂变成了翅膀。他原来是个会走路的人,现在成了一只负鼠,正合他的名字。原来,在树林地底下,帕恰卡姆埃的舌头被土闷得够呛,仍然凭着刺穿它的两根箭头,说了声:“雅康托罗。”于是雅康托罗就真的变成了负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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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06849 也许恰恰是在《变形记》的这一丛林版的、混血的扼要重述中,读者才开始确信,叙事人一定是萨乌尔·苏拉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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