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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090 呼喊:当今中国的五种声音 [:1703317000]
1703318091 呼喊:当今中国的五种声音 第八章 保守派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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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093 “我们遇到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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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095 改革的顺逆和各种政治力量的沉浮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关联。为了正确地估计这一点,我们应当记得,从改革的发起到改革终于在理论方面获得重大进展,已经过去大约二十年,而1988年正好在中间。它在我们国家,是第二代领导人执政的尾声,也是第三代领导人登台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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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097 当1988年开始的时候,中国人谈论的问题真的很多。那时候虽然没有股票,没有下岗和再就业,没有房地产市场,也没有什么人家奢望购买轿车,但是人们脑子里面还是拥挤着无数激动人心的问题。他们谈论“民主化”,谈论“公开化”和“透明度”,谈论“融入国际大循环”,谈论“走穴”和“经商”,谈论“出国潮”,谈论当时中国改革进程中种种已经不能遮掩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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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099 世人的情绪很明显地受到了党的方针的鼓动。自从1987年秋天中共的“十三大”将改革的声势再度推向高潮,人们就前所未有地激动起来。所有的人都在期待改革的一举突破。就这样从冬到春,从春到夏,到了1988年的秋天,党的领袖们真的开始兑现他们的加快改革的诺言。新的口号叫做“价格改革闯关”、“长痛不如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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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01 听上去真是豪迈,殊不料新政甫出,“抢购”风潮即起。大大小小的城市里面,老百姓纷纷涌向银行争兑现钞,这局面令银行猝不及防。新币付完了就付旧币,然后是将已经报废甚至发霉的纸币也付出去了。尽管如此,也是不够。有些银行就不得不关起门,门口挂个招牌说是“整理内部”,但是老百姓全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更多的人涌向银行。我们的国家既坚持社会主义,自然不能叫银行破了产,不能叫老百姓的储蓄成了“泡沫”,所以赶印现钞,令银行不至于无钱。但是这样一来,通货膨胀之势更甚一筹。老百姓的情绪也更浓一重。拿不到钱的指天骂地,拿到钱的立即卷起另外一股潮水。这股潮水全是涌向商店的。他们将柜台里面的东西全都买回家去,就连仓库里面多年的存积也会销售一空。一个家庭主妇买回家的面粉够吃三年,一个男人则把擦屁股纸藏了整整一箱子。这也难怪,商店里面的东西,每一样的售价都在上涨,人心焉能不慌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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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03 事态的变幻真是毫无忌惮。这个秋天还没有结束,政府高层就开始退了。他们宣布经济过热,秩序太乱,所以要治理整顿。政府的官员们不再说“闯关”,而是说“整顿”;不再说“攻坚”,而是说“稳定”。整整一个冬天,政府的官员们在各种公开的场合里将一句话重复再三,即“坚定不移地治理整顿,深化改革”。然而实际进程中的种种冲突,已经把政府经济政策里面的诸多矛盾抛出来。“改革闯关”来而复去,“商品专营”去而复来,市场进退维谷,物价压而难抑。老百姓遂由普遍的疑惑而至责问、牢骚和骂娘,讽喻时政的顺口溜和黑色幽默众口相传。局面前后摆动之大,政策进退逆转之烈,在近十年中国改革史上还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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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05 赵紫阳似乎比别人更早地看到了一些征兆。不然,他就不会在1989年元旦到来的时候,显出那么低沉的情绪。这一天,淅淅沥沥的细雨夹着小雪,弥漫在中国北方大部地区。京城中心,本来应该有些辞旧迎新的气氛的,但现在似乎一点也没有。就连赵紫阳的元旦致词也少有喜庆之象。他使用的一些词汇令人感到好像就要发生什么事。比如“艰难而复杂”,比如“困难和问题”,比如“缺点失误和挫折”,比如“非常艰巨”,比如“不可能一帆风顺”……也是在这一天,党中央机关报《人民日报》似乎也在推波助澜,它所发表的《元旦献词》,用语之低沉,我们遍读过去四十年的记录,并无成例。它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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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07 “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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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09 从第二代领导集体向第三代领导集体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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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11 不过,在当时,没有人会承认这一点。1989年春天,北京召开第七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一位记者在参加了这次会议之后回来对他的同事说:“我看赵紫阳快完了。”同事问他有什么根据,他说没有,只不过是看到赵紫阳在主席台上的状态之后,顿时就有了这种感觉。他说完这话便回家了,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不料,又过了三个月,也即这一年的6月,他忽然记起当初这一幕,不禁惊叹自己的判断是那么敏锐灵验:赵紫阳真的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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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13 党的第二代领导集体在向极左阵营发起挑战的时候,曾经表现出那么顽强的力量,在推动改革开放的时候,又曾经表现出那样强烈的义无反顾的精神,然而现在,却又发生了那样大的变化,令人猝不及防。1987年是胡耀邦下台,1988年,万里离开国务院的领导岗位,当了全国人大常委会的委员长,他自己后来说自己是“安全着陆”,事实上也已不再参与第一线的领导工作。1989年夏天,赵紫阳又下台了,其政治方面的错误极为严重:“分裂党和支持动乱”。又过了几个月,1989年11月13日,邓小平也公开宣布“正式向政治生涯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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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15 邓小平是1989年9月4日提出他的辞职请求的。辞职信写给中央政治局。但是,直到11月9日,才算是邓小平的正式退休的日子。因为这一天中共十三届五中全会的闭幕会议上,邓的辞职请求被通过。当邓小平的辞职公开之日,不少老百姓认为,他辞职却不一定会辞事。中国的新任领导者也在多种场合宣布,中国的方向仍要由他来把握。然而,邓小平公开宣布他“告别政治”,似乎是要下决心不再过问台前的事。用他自己的话说,退就要真退,他今后不再代表党和国家,亦不再插手于领导中国的事。他的想法,也许是为了树立一个榜样来改变共产党领袖的“终身制”,另一个理由,就是他说的“我也放心”。看来,邓小平对第三代领导集体是满意的。所以,两天以后,他对几位来访的日本人再次提到他的放心。并且异乎寻常地把他赞扬江泽民的话公开出来。他说,江泽民“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他已经认定他完成了第二代领导向第三代领导的过渡,而江泽民正是第三代领导集体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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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17 邓小平接着说,中国近十年来所执行的方针政策以及发展战略不会变。可是老百姓,包括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的一些代表在内,都在左顾右盼,拿不准中国将会有一个怎样的9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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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19 风起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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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21 事实上,让邓小平在1992年春天不得不重返政治舞台的原因,在1989年末他刚刚离开政治舞台的这一年里就已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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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23 今天中国问题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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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25 有些问题是纯粹经济意义的,比如“经济过热”,应该在多大程度上采用“紧”和“压”的方针,就曾经是1989年里一个重要的话题。有如当时《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里面提出的问题:如何把该保的保住,把该压的压住?如何既紧缩又不停滞?控制通货膨胀就是简单的抑制消费吗?治理整顿就是简单的退却吗?如果是退却,如何守住已有的战果?如果不是退却,又可以在什么地方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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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27 中国人在整个80年代如火如荼地改革了一场,共产党执政几十年没有解决的吃饭问题,这就解决了,举世为之惊叹,可是,现在这些成就全都值得怀疑了。有人说,农民的积极性根本就不是社会主义的。如此看来,尽管粮食丰收了,但这些粮食是什么性质的,还要研究。又比如有人说,个体户和私营企业主全都是仰仗偷税漏税成为“暴发户”,所以这些人越是得势就越是会让我们的国家改变颜色。看得出来,这些问题,表面上是在谈论经济,实则却包含着一个政治的玄机,也即对于过去十年的改革,当作何种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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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29 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他们不相信历史的长河会重复出现同样的情景。但是历史真的重复起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比如我们身处1989年的夏天,就会禁不住回想起1979年的夏天。只不过,十年前的种种纷争,都是发生在乡下,这一次却是城里人在喋喋不休。那时候是说,改革把农村弄得一塌糊涂,现在是说,改革把城里弄得混乱不堪。奇怪的是,这一次,敢于为改革辩护的人出奇的少。1979年从春天到夏天,几乎所有的省委书记全都是改革的鼓吹者,至少他们全都在报纸上争先恐后地表态。现在呢,公开呼唤改革的声音,似乎只是来自广东。广东省委书记林若说:“治理整顿不能因噎废食。”他的搭档、广东省省长叶选平,也用差不多同样的口吻说:“我们没有理由放弃改革开放。” 其实,很多问题,十年以前就挂在大家的嘴边上争来争去,后来说得少了。经过1988年秋天的经济风波和1989年春夏的政治风波,又开始尖锐起来。但是,邓小平显然是不打算跟着这股潮流走。1989年5月31日,邓小平在讲话中特别提到“十三大”政治报告,说“一个字都不能动”。6月9日,邓小平面对国家和军队的几十位高级领导人,再一次谈到这件事。他说:“我们原来制定的基本路线、方针、政策,照样干下去,坚定不移地干下去。除了个别语言有的需要变动一下,基本路线和基本方针、政策都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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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31 邓小平再三告诫中国人,不要争论,不要改变改革开放的既定方向。这种话,“左”的理论家和政治家是听不进去的,就算听进去了,也会不以为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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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33 果然不出所料,“左”的观点又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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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35 毫无疑问,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是党的一贯方针,正因此,党的决议为“自由化”这个概念赋予了特定的政治含义,按照党的中央委员会的决议,这是特指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和反对社会主义制度的一种思潮(邓小平有一次还把它特指为制造“动乱”)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党的文件将“自由化”与任何一种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的现象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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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37 但是,自从“自由化”这个名词一诞生,有些人就动开了脑筋。按照“文革”时期广泛传扬的一种观点,要在一切领域对资产阶级实行全面专政。按照这样的逻辑,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斗争,是一定要推向经济领域的,也即所谓“追根寻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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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139 1990年2月22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长文《关于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此文刊登在第一版上,通栏,大字标题。这倒也没有什么,因为那个时候报纸上面长文章连篇累牍,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这篇文章就不一样了,它的作者是当时宣传部门的权威人物。仅仅这一个名字,就令人迫切地想要知道文章说了什么。文章千言万语,其实最重要的话只有一句:今日中国那些搞资产阶级自由化的人,“有没有经济上的根源?”在普通的读者看来,这真是一鸣惊人。“文革”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已经不再习惯用阶级斗争的方法来观察左右,只顾着脱贫致富了,哪里会想到他们的富裕居然有可能产生“资产阶级自由化分子”。再往下看,就不禁更加紧张起来。文章暗示读者,中国正在出现的中产阶级、私营企业和个体户,就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经济根源。他还列举了不少事实来说明自己并非危言耸听。再往下,文章质问道:中国要“推行资本主义化的改革,还是推行社会主义改革?”他所说的“资本主义化的改革”,“说到底,一个是取消公有制为主体,实现私有化;一个是取消计划经济,实现市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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