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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48 在康德看来,这是一种亵渎。在他看来,宇宙之中唯一具有终极价值的东西便是作为个体的人类。说某一件事物是有价值的,就是说它是人类的一个理想,康德补充说,它是有理性的造物——人类——命令自己去做的事情。人类能够为什么东西而做出牺牲?只会为比人类更高级、更有权威性、更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最有价值的莫过于人类信仰的原则,说一个东西有价值,就是说,它要么是某些人为了它自身的缘故而寻求、渴望的东西(他们是作为有理性的造物而产生渴望的),要么是为了得到这种东西而使用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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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50 康德的确大谈重视理性因素是如何重要(虽说他到底用理性来指什么,一直不太清楚,至少他的一些朋友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这样一来,所有有理性的人必然想做出同样普遍的行为。我在此不想追究他是对还是错:那样做会使我们离题太远。根据这种学说,说一个事物有价值就等于说它是内在自我的一个理想,这一内在自我决不应当受到任何外力的影响,不应当受到任何外力的蹂躏、奴役、利用或毁灭。因此,康德为个体本身热情辩护。在他看来,正如在卢梭看来(虽说康德在这个题目上比卢梭更加直白和激烈),最大的错误在于,取消了人类选择的可能性。最大的罪过是贬低或羞辱同属人类的其他人,对待其他人就好像他们不是价值的创造者似的;因为宇宙中有价值的正是那些人们为了它们自身的缘故而尊崇的东西。欺骗某人,奴役他,利用别人作为实现自身目的的手段——这就是说,别人的目的不像我的目的那样有理性、那样神圣;这是虚假的,因为,说某事物是有价值的,就等于说,它是一种目的,任何有理性的人的目的。因此,根据这条充满激情的原理,我必须尊敬其他人,人类是宇宙当中唯一需要我绝对尊重的存在物,因为惟有他们才能创造价值,实现价值,惟有他们的活动的缘故,其他事情才值得去做,生命才值得存在,或者说,如果需要的话,才值得为之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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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52 由此可进一步引申,道德与道德规则,不是像我在发现实际事物过程中所能发现的东西。整个18世纪——不仅18世纪,几乎整部哲学史,除了犹太人和基督徒的神学之外,都坚持认为,道德问题可以按照回答其他实际问题的方式来回答。事实上,我早就试图解释爱尔维修和他的朋友们到底是怎样鼓吹这一观点的。在康德看来,这并非完全正确,在他的继承人看来,这种观点越来越不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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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54 为了发现我应当做什么,我只好倾听内在的声音。这个声音发出指令、训谕,鼓吹我必须遵守的理想。它指挥、命令并告诉我如何行事,如何发布康德所谓的绝对命令,这并不是说某件事情是实情。在外部世界寻找道德目标是徒劳无用的。道德目标不是事物;道德目标不是事物的状态,就像一棵正在成长的树一样;它们不是裘力斯·凯撒越过鲁比孔河这样的事实19。它们是命令或指令,而指令无所谓真假,不是凭观察就能发现的东西。指令可能有对有错,可能有深有浅,可能是邪恶也可能是正义的,它们可能容易理解也可能不易理解,但它们不描述任何实物。它们命令,它们吩咐,它们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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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56 这是欧洲意识史上一个重要阶段。道德不再被看做利用发现道德事实的特殊才能可以发现的事实的集合,就像从柏拉图以来直到当代许多哲学家所信以为真的那样;相反,道德是命令的结果,因而是不可能被发现的。它是被发明出来的,而不是被发现的,它是人为制造的,而不是找到的。在这方面,它接近于艺术创作。康德谈到客观的、普遍的、在某种意义上通过正确利用理性可以发现的准则,他当然没有得出那个准美学的结论,但他却将我们引向那个方向。他信奉适用于所有人的普遍理性标准:但是他的论点——内在声音的语言——可能指向别的地方。当我们读到世纪之交德国浪漫派时,这就变得更加明确了。当艺术家创作了一件艺术品,他做了什么?他顺从某种内在的冲动,他在表现自己。他创作是为了回应内在的要求,他投射出自己的思想,他主要是在做事:以某种方式行事,按照某种模式来表现、制作某种东西。他不是在学习、发现、演绎、计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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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58 就以前的思想家而言,你可以说,发现某些事物的真实性(例如,发现幸福是人的真正目标,或者发现幸福并不是值得人们追求的目标,生活具有物质特征或精神特征,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所采取的方式类似于牛顿发现宇宙遵循的物理学定律所使用的方式。但是,当艺术家创作某些作品的时候,他是在发现吗?一首歌曲,演唱之前,它在哪里?谱写之前,又在哪里?一幅画画出来之前在哪里?尤其是,假如这幅画是非再现性的,正如音乐是非再现性的一样,艺术家在创作之前,他的创作意象又是在哪里?艺术行为是一种延续性活动,它是一个行为过程,证明它正确的依据是,它服从某种内在的冲动。这种服从是一种理想的实现,他正是为这种理想而活着,他为之献身,将其视为使命和天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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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60 记住下面这一点很重要:虽说康德没有得出这个结论,却为这种涉及伦理学的信条奠定了基础。它有两个核心因素。第一个因素是,道德是一种活动。法国的百科全书派和德国启蒙运动的重要人物都主张,我们首先在这类事情中发现真理,然后有效地利用我们的知识。不过,根据这种新观点,道德并非先理论后实践,它本身就是一种活动。第二种因素是,这就是人类自律的意义。人类的自律、人类的独立意味着,你并不是自己无法控制的某种力量的俘虏。我已经引用过卢梭的论断:“事物的本性没有使我们发狂,只有恶意让我们发狂。”但是这些人对物的力量的恐惧超过对人的力量的恐惧。与自律相反的他律(heteronomy),意味着我不是独立的。我之所以不是独立的,乃是因为,我受制于激情,我受制于欲望、恐惧或希望,它们强迫我去做的事情,要是经过深思熟虑我可能不大想去做;做这类事情,我会后悔,我会忏悔,我说,假如我处于最佳状态,假如我是真正的我,我就不会做。他律意味着,你在某些方面屈从、受制于你无法控制的一些因素。自律正相反。自律意味着你只管做你现在做的事情,因为这是你的意志;你在行动,在主动行动,而不是被动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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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62 这个正在行动的“你”当然不是躯体,躯体受到各种可能出现的物理性病变和物理定律的影响;在自由领域里运动的是别的东西。自律意味着成功地自动脱离敌对力量或盲目力量,或无论怎样我本人也无法负责的力量活动的领域,例如物理定律或暴君的奇思怪想活动的领域。自律,即真正的自由,向我本人发布命令,随心所欲行事的我服从这些命令。自由便是服从自己给自己下的指令。这就是卢梭的道德自由概念,而且它也是康德的自由概念。每一个人都是这样一种价值的来源,正因为这个原因,他应该得到其他人的尊敬。这就是为什么禁止收买别人、“贿赂”他们、塑造他们、改变他们,以客观原则的名义(即外在于——有效地独立于——人类意志的原则)向他们施加影响,像爱尔维修那样以幸福的名义向他们施加影响。这就是为什么动机最重要。这项计划的实施不需要我负责,因为那是需要物理定律加以干预的事情。我不能去做自己无力控制的事情。“应该”暗示“能够”,假如你不能做,就不会有人告诉你应当做。因此,如果我有义务,如果存在道德,如果存在目的,如果存在我应当做的事以及我应当避免的事,它们一定存在于完全不受外界干预的某个领域。这就是为什么追求幸福不是我的义务,因为幸福不属于我的控制范围。我的义务只能是自己完全控制得了的东西,它不是成就而是企图——激励自己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只有在固守自己的内在自我方面,我才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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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64 这种观点造成的某些后果,产生了很大的政治影响。第一个直接影响是一种清静无为的思想。如果一个人应当推动的只是他自身内在的、合乎道德的自我保护,如果唯一重要的是动机,如果一个人只需为他个人的人格正直负责,即,他应当诚实不欺,不管怎样他都不应当去欺诈,无论外部世界(经济和政治领域,易受外界因素干扰的、空间中物质性物体所在领域)发生什么事情,这些事情都不应侵犯道德活动的领地。事实上,这就是费希特的早期想法。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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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66 费希特坚持认为,个体必须是绝对自由的,“我完全是自己的创造物”,他如是说:“我不因为我不得不接受而去接受自然为我提供的法则,我之所以相信它,是因为我愿意。”他说,重要的不是das Gegebene[给定之物](被给出的东西),而是das Aufgegebene[受托之物](强加给我的东西,我的义务,规定的东西,我的部分使命)。费希特宣布,这条规律不是来自事实领域,而是来自我们自身,来自纯粹、原初的自我,他说,它正在根据我的思想和目的,创造、塑造和形成外部世界中的事物,因为只有在那时候,我才是它们的主人,而它们必须为我服务21。这样一来,就出现了浪漫主义观念: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是正直和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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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68 这种观念非常重要,因此我还要在它上面多花一点时间。在以前的各个时期——至少从柏拉图开始——受崇拜的、受仰慕的人是哲人。哲人就是知道如何去生活的人。有些人认为,哲人接触上帝,上帝告诉他该怎么做,告诉他真理为何物。有些人则认为,哲人就是那些搞科学实验的人——帕拉切尔苏斯或浮士德博士,还有借助于非经验性调查手段、借助某种直觉式把握、借助一种特殊的洞察力发现这些事物的人。道德类似于其他知识形式,它是一个发现某些真理的过程;最重要的是力争知晓这些真理。如果你本人无法参透这些真理,你可以请教专家;成为专家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先知、预言家、科学家、哲学家或随便什么人,是令人景仰的人,因为他属于那种知道如何行事的人,因为他知道世界的真实面目。化学家有一天可能会点铁成金,或者发现长生不老药。政治专家懂得治国,因为他懂得人类和社会的心理和生理机能,他对于宇宙的整个构成有着充分的认识,因此他能够朝这个方向调整他的技艺。受人羡慕和景仰的是那种能够正确地理解事物的人、能够发现正确答案的人、有知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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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70 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根据你掌握的知识,为了达到你想达到的目标,你不仅必须为它们而生,而且必须为它们而死。基督教的圣徒们死了,但他们为真理而死。他们之所以死,乃是因为,他们想以自身为榜样和证据,证明上帝赐给他们本人或他们所信任的人的那些真理、知识和智慧。但是,纯粹的自我牺牲行为、为自己的信念而死的行为本身,纯粹为了某种内心理想而牺牲自己的行为(因为它是你的而不是别人的理想)却不值得羡慕。如果有一个穆斯林,他非常勇敢,为自己的信仰而死,你不会向他的尸体吐口水,你不会嘲笑他。你敬佩他的勇敢和决心;你会认为,这么勇敢的一个人,也许他天生就是这么好的人,却为这么荒唐的一套信念而死去,真是莫大的遗憾。但是,你不会因为他献身于那些信仰而敬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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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72 到了19世纪初,这一切都已发生改变。我们发现,受敬佩的是理想主义本身。不过,理想主义意味着什么?理想主义者就是摒弃了一切可能吸引卑劣天性的东西——财富、权力、成功、名誉——的人,他这么做是为了内心的理想,是为了创造出他的内在自我规定的东西。这就是德国浪漫主义的理想英雄,也是它的追随者(卡莱尔、米什莱还有俄国青年激进分子)的理想英雄。19世纪的伟大艺术家贝多芬,对欧洲人的想像力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贝多芬被想像为穷困潦倒、不修边幅、不被看重、粗鲁无文、面貌丑陋的人;他已经摒弃了这个世界,他不会拥有这个世界一丁点儿的财富,虽说报酬就摆在他面前,还是被他拒绝了。他拒绝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是为了服务内心的幻想,是为了表现那些需要表现的东西。一个人最大的败笔是“出卖”、背叛理想。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可鄙的,因为,唯一能够使生活有意义(回到康德)的东西,唯一能够让价值成其为价值的东西,唯一能够判断对错的东西,唯一能够证明行为正确的东西,就是这种内心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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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74 这种态度在19世纪初达到顶峰,与这种态度相关的是,询问这些人所追求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已经不再具有重要意义22。你敬佩的是那些与生活抗争的人,他们不顾艰难险阻,奋力反搏,也不问一问自己,这样做的结果会是胜利还是死亡;他们属于那种执著一念、勇往直前的人。备受青睐的形象是路德的形象:他站在那里,不动一动,因为他在躬行自己的内在理想。这就是正直、忠诚、自我实现、自我指导的意义之所在,这就是作为一名艺术家、一名英雄、一名哲人甚至一个好人的意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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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76 这种看法很新鲜。假如莫扎特和海顿得知,他们之所以受重视,乃是因为他们的内在精神冲动,他们会大为震惊;他们是创作出美妙音乐作品的艺术家,这些作品之所以受主顾约请和听众景仰,是因为乐曲美妙。他们是创制事物的能工巧匠:他们不是传教士,他们不是先知,他们是供应者。有人提供桌子,有人供应交响乐;如果交响乐是优秀作品,假如它们还是天才之作,那么它们的作者就会受到景仰,而且应当受到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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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78 到了19世纪,艺术家成了英雄人物,反抗成为他生活中的主要行动。反抗权贵、富人、奸邪之辈、市侩庸人,(如果需要的话——卢梭早年猛烈抨击的就是这些人,步他后尘的卡莱尔、尼采和D.H.劳伦斯也是如此)还反抗枯燥乏味、吹毛求疵和心胸狭窄的知识分子。你反抗是为了坚持自己的意见,说出自己的话,保持一份自主,以免受到并非由你本人的内在自我产生的事物或环境的支配、引导和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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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80 只要在艺术家的圈子里,这便是一个高贵的理想,至今没有人公然唾弃它;事实上,当前的道德意识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这些浪漫派观念的塑造,根据这些观念,我们敬佩理想主义者和正直之士,无论我们赞同他们的理想与否,有时我们甚至认为他们很愚蠢,按照18世纪以及从前的标准,他们不会受到景仰,会被认为可爱但很傻。不过,它还有比较消极的一面。现在道德成了人为的发明,而不是发现;道德不再是一套命题,对应于我们在自然中发现的某些事实。实际上,自然与它毫无关系;对于康德而言,对于费希特而言,自然只是一堆死东西,你可以在上面强加自己的意志。实际上,我们已经背离了模仿自然、顺应自然(naturam sequi——师法自然)的观念。相反,现在你可以塑造自然,你可以改变自然;自然是一种挑战,自然干脆是一堆原材料。假如出现了这种情况,假如道德包括你的自我投射,就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政治活动也是一种自我投射。拿破仑把自己的个性投向整个欧洲的版图,他塑造了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俄国人的思想,就像作曲家调节音响、画家调和颜色一样——拿破仑是道德的最高表现23。因为他在表现自己的个性,他在坚持自己的主张,他正在实施那种不断地驱动自己的内在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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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82 在这一点上,费希特的思想出现了重大飞跃——从孤立的个体飞跃到作为真正的主体或自我的群体。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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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84 我想做事而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只有在这时候,我才是自由的,而且只有当发挥作用的是我的内在自我,而我不受别的东西影响的时候,我才这么做*。自我是一种精神,但它不是孤立的精神,正是在这里,费希特开始走上引向这类独特结论的道路,这条道路导致如下观念:自我根本不是个体的人类,个体与社会有关,或许自我,即人类的自我,的确不仅是历史和传统的产物,而且通过柏克所说的千丝万缕、牢不可破的精神环节与其他人密切联系起来,自我只是作为整体模式的组成部分而存在,它是这个整体模式的构成元素。如此一来,假如说自我是在某年出生、过着某种生活、处于某种物质环境之下、在某一日期死于某地的一个经验性的个体,这是欺人之谈。费希特开始倾向一种神学式的自我观;他说,真正的、自由的自我不是包裹在身体之内而且处在一定的时间和地点之内的经验性自我,*它是所有人共有的一个自我,它是一个超级自我,它是一个较大的、神圣的自我,费希特现在逐渐开始把它与自然、上帝、历史、民族相等同。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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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86 费希特从孤立的个体观念出发,孤立的个体实现自然或暴君无法企及的某种内在的理想,费希特逐渐采取了这样一种思想,即,个体本身什么也不是,人离开社会什么也不是,人离开群体什么也不是,人几乎不存在。他开始怀疑,个体不存在,他一定消失了。只有群体(Gattung)存在,只有它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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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88 它在一开始是非常幼稚的。个体的人必须尽力回报社会,他必须在人群中就位,他必须在某一方面力求促进其他人的地位,他们已经替他做得很多了。他说,“人只有在其他人中间才能成其为人。”他还说:“人注定要在社会中生活;如果他离群索居,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他就会与自己的天性发生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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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90 费希特逐渐相信这类看法。不过他更进了一步。费希特完全成熟时期的哲学中的真正自我,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任何特定的个体,也不是由个体组成的任何特定群体。它是所有人共有的东西;它是一个拟人化的体现原则,这个原则就像泛神论的神性一样,通过明确的中心、通过我、通过你、通过其他人来表现自己。它在世界上体现为真正的社会,社会通常被视为一些人的集合,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将人们紧密联系起来,就像一个大火源散发出许多小火苗一样。在意识到道德命令的过程中,每一个小火苗都以大火源为中心,那些道德命令是它内在自我的驱动、如火的奋斗。这是一种神学性质的学说,显然,费希特在这种意义上是一名神学家,黑格尔也是,假如说他们是世俗思想家,这绝非善意。他们深受基督教传统的影响,在有些人看来,他们是这个传统中的异端。即使他们不是神学家,他们也要比当前所谓的哲学更有神学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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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92 就这样,费希特逐渐从群体转向如下观念,即,真正的人、真正的个体,他的自主行为是历史上道德行进的过程——将道德命令强加给柔韧、灵活的天性——即使在自我意识最强的时候,这个个体也不能算作单个人的存在,而是一种集体性:种族、国家、人类。这就是他在1807-1808年间在柏林向德意志民族发表的一系列著名演讲的主要内容,当时拿破仑的部队占领该城,他在演讲中呼吁德国人起来反抗。我从他的演讲中引用一段话,以证明他头脑中的看法以及他究竟走了多远,费希特正在谈德国的特性,他说世界上有两种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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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94 你是信仰人本身的绝对第一位的和本原的东西,信仰自由,信仰我们类族的无限改善和永恒进步呢,还是对这一切都不信仰,而以为自己的确能清楚地认识和理解到发生了与这一切恰好相反的东西?所有那些或者在生活中富于创造性的精神和能产生新东西的人,或者所有那些即便不能如此,也至少坚决不做无意义的事情,而留意本原生活之流是否会在什么地方感召自己的人,或者所有那些即使没有达到如此高的程度,也至少猜想到自由,不憎恨或不害怕自由,而喜爱它的人——所有这些人都是具有本原精神的人,当他们被视为一个民族的时候,他们就是一个本原民族,一个单纯的民族,即德意志人。而所有致力于成为第二位的、派生的东西的人,所有清楚地知道和理解自己是这种东西的人,事实上都是第二位的和派生的,而且由于他们的这种信仰将变得愈来愈如此,他们也就是这样一种生活的附属物,这种生活受自己的冲动的驱使,在他们面前或他们身旁振奋起来;他们是一个已经沉寂的声音从岩石发出的反响,当他们被作为一个民族看待时,他们就处在本原民族之外,对后者来说他们是异族人、外国人。但在迄今依然称自己为纯粹民族或德意志人的那种民族里,本原东西在现代,至少一直到现在,都袒露出来,表现出创造新事物的力量。如今在这个民族面前,终于借助一种自身变得清晰的哲学,摆放了一面镜子,在这面镜子里它可以用清楚的概念认识到,它迄今在没有清醒意识的情况下,通过自然力量变成了什么,它为何是由自然力量规定的;于是它就受到请求,要它按照这种清晰的概念,采取审慎、自由的方式,完整地使自己成为它应当成为的东西,复兴它的纽带,封锁它的范围。它必须封锁它的范围的原理已摆在它的面前,这就是:谁信仰精神东西,信仰这种精神东西的自由,并希望靠自由使这种精神东西永远得到发展,谁不论生在何方,说何种语言,都是我们的类族,他属于我们,并将站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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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8896 谁信仰停滞不前,信仰倒退,信仰那种轮回,或是把一种僵死的自然力量提升为统治世界的舵手,谁不管生在何方,说何种语言,都是非德意志的,是与我们格格不入的;可以期望,他会完全与我们分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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