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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创新和次贷有什么关系呢？开始时确实无关。摩根大通和美利凯斯特本来在不同的领域中发展，它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联系。但久而久之，华尔街意识到，在给源于次贷的大量复杂的衍生品评级时，摩根大通风险模型的原则也能够用在给衍生品评AAA级上。华尔街上的公司能够用风险价值理论来说服监管者（同时也说服自己）风险其实很小，即便购买的是次贷证券。他们能够通过信用违约掉期来摆脱次贷的风险，将风险转移给那些愿意接受的公司和机构。21世纪初期，次贷和计量金融学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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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大通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后果。像20世纪80年代的拉涅里一样，摩根大通银行渴望并坚信成功的年轻创新者能让金融市场变得更好、更安全。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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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早期，摩根大通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是一位从容冷静的英国人，即丹尼斯·韦瑟斯通爵士。他在1990年被授予爵位，同年出任摩根大通银行董事长。韦瑟斯通爵士尽管是工人家庭出身，却非常具有贵族气质。他16岁开始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伦敦的一家公司的办事处当记账员，这家公司之后被摩根大通收购。2008年韦瑟斯通过世时享年77岁，一位讣闻作者描述他为“整洁、精准、语气柔和、有礼貌，大家都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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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瑟斯通爵士也是位新型的银行领导者。他从来就不是个商业银行家，他的事业中大部分时间是在伦敦当交易员。在前往纽约加入摩根大通管理层前，他最后一份工作是摩根大通外汇交易室的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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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沉默寡言的首席执行官很少接受采访，因此在银行业外很少有人知道他。但是，他对摩根大通的影响、对整个银行业的影响大而深远。20世纪80年代早期，摩根大通的利润基本上来自商业贷款的发放。到1993年为止，公司总收入中近75％来自投资银行服务费和营业利润，而这种结果是通过运用某英国记者所说的“新金融形式”产生的。这些新金融形式中最重要的是衍生工具。1994年韦瑟斯通爵士退休，《财富》杂志引用了一位银行高管的说法，称这些新金融形式为“银行业的基础业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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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衍生工具最主要的目的是在某时间段内交换风险，所以许多常见的衍生工具被称为掉期交易。早期的金融衍生工具旨在降低利率风险和汇率风险。在20世纪80年代动荡不安的经济环境中，利率和币值经常变化，而且变化来得突然且没有预兆，大公司极度渴望找到保护自身的方法，而衍生金融工具正好满足了这个需求。利率掉期能让公司锁定在一个利率水平上，公司只需要向另外一个单位支付一定费用。在华尔街，“另外一个单位”被称为“交易对方”，如果利率突然大幅提升，该交易对方将会承担风险。（如果利率下跌，该交易对方也将大赚一笔。）接下来，交易对方将会与另外的单位进行交易来对冲或降低风险。而另外的单位也会希望对冲风险，以此类推。衍生品交易就像是站在两面镜子的中间，双方既能看到自己的映像，又能看到变化莫测的风险。套期保值风险是老华尔街“交易引发交易”这句格言的经典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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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韦瑟斯通的工作背景，不难想象他对金融衍生工具的执著。当他还是货币交易员时，无疑他通过掉期交易赚了不少。韦瑟斯通的洞察力很强且很有远见，他认为摩根大通银行应该从商业贷款转向利润更丰厚的业务，如金融衍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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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1990年韦瑟斯通成为首席执行官后，他的举措之一便是说服美联储允许摩根大通在美国进行证券交易。这带来了美国政策的大转向。大萧条时期以来，政府在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之间划分了清晰的界限。（1933年通过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对此作出了规定，从而让摩根大通拆分了公司的投资部门，之后该部门被重新命名为摩根士丹利。）然而，近年来美国银行开始重新开展交易业务，只是改在了伦敦进行，而非在纽约。韦瑟斯通说，随着银行业的变化，美国政策也应该进行相应改变，否则大量的获利交易将流向伦敦。虽然说美联储没办法推翻法律，但是它却可以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作出不同的解释。它确实将条款向更宽松的方面作出了解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次重新解释标志着银行业从沉睡行业到激烈竞争行业的巨大转变。既然银行拥有了自己的交易专柜，银行获利将更多，而压力也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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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拥有在交易专柜工作的经验，韦瑟斯通对于风险有很深的认识，这意味着他比其他银行的首席执行官更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将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风险。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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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根大通的所有业务都存在风险，不管是买卖股票和债券、签订各种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合同，还是向大公司提供商业贷款。当他还是摩根大通外汇交易室的主管时，韦瑟斯通对于自己审查的投资组合中的所有风险类型就很敏感。但是作为首席执行官，他没办法深入了解公司交易层面的各种风险，更不理解不同风险类型之间的关系。比如说，一个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会抵消还是增加另一个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在出任首席执行官之前，韦瑟斯通就认为摩根大通需要用一种全新的方法来应对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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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瑟斯通选择了一位瑞士高管来做这件事情，他就是蒂尔·格尔蒂曼。和韦瑟斯通一样，格尔蒂曼职业生涯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交易专柜前度过的。格尔蒂曼也同样对风险管理非常感兴趣，他认为风险管理还不够科学。例如，管理交易风险的传统方法是给交易员设定金额上限。但是，作为风险管理经理，格尔蒂曼总是面临一个问题，即交易员想要提高金额上限时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交易员在什么时候应该获得更多的交易金额？”格尔蒂曼说道，“我只能四处询问。这个交易员可靠吗？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简直是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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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蒂曼和他的小组要着手寻找应对风险的新方法，于此各方没有任何异议。他们运用了华尔街已使用很久的方法，即统计和概率论。（例如，20世纪70年代发明出来的用于期权定价的毕苏期权定价模式后来成了现代华尔街上的主要方法之一。）蜂拥而入的数量化专家们都热衷于研究这些理论，这些理论也是他们工作的重要基础。他们没有其他的方法来处理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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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摩根大通的数量化专家们通过多年的试错法研究出来了风险价值模型，这个模型建立在概率论的一条原则之上，也就是高斯分布。（这个理论由德国数学家高斯在19世纪早期提出。）虽然这个名字听上去让人觉得该理论深不可测，而实际上大家对该理论非常熟悉。它就是一条简单的钟形曲线，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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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曲线往中间走就会上升呢？因为该图的中间部分意味着实际变化最小但最频繁。比如说交易活跃的股票，上下波动25美分的情况要远远多于上下波动5美元的情况。所以，钟形曲线的中间部分聚集着上下波动25美分的情况；上下波动5美元的情况很罕见，一般出现在曲线两端。真正巨大的变化，即一种无法想象、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件，并不在这个曲线显示的范围内。这些极其罕见的事件被称为“肥尾”或“黑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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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蒂曼对于黑天鹅并没有兴趣，别人会来处理这个风险问题。风险价值模型是用来测量市场风险的每日变化值，而该模型假设下一工作日的情况将和前一工作日的情况基本相似。格尔蒂曼的目标是要计算出一个美元数值，该数值将代表正常市场下银行在接下来24小时内损失的最大值，发生概率应该在95％左右。如果市场反常，则不考虑这个数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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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蒂曼和他的小组设计出来的风险价值模型有几个引人注目的地方。第一，它能用来测量任何投资组合的风险，包括简单的贷款和最复杂的衍生品。第二，它能测算出整个公司的风险。第三，它能用来计算单个交易员所承担的风险。这意味着当交易员想要提高金额上限时，风险管理经理无须四处询问了。“只要将所有的金额上限转换成风险限额，我们便可以进行比较。”格尔蒂曼说道，“你可以看到某个交易员赚取的利润，并将此数据和他的风险限额作比较。如果一个交易员用相对少的风险限额赚取了更多的利润，那么我们可以给他提供更多的资金让他继续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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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风险价值模型将风险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字。人们不需要成为一个数量化专家就能够明白风险的含义。例如，如果某公司的风险系数是45，那么该公司在95％的情况下、在未来24小时内的损失额度为4500万美元。华尔街上那些对风险管理没什么研究的首席执行官们也很容易看懂风险价值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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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早期，韦瑟斯通要求公司做名为“415报告”的工作，即每天下午4点15分，也就是交易市场关闭的15分钟后，摩根大通的管理层将会收到一份文件，该文件显示公司当天整体风险价值情况和世界上其他交易市场的风险价值数。这样，纽约的管理层对其他地区的风险情况也有所了解，如伦敦和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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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许多华尔街首席执行官将每日风险价值数看成是公司可能经历的最糟情况。但是，这样做并不完全正确。风险价值传达的最重要的信息并不是这个可能的损失数额，而是几星期或几个月的数值变化情况。诸多问题仍然存在，例如银行的风险是在增加还是减少？出现问题的是哪个交易专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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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关于尾端风险的问题。风险价值数显示了公司在95％的情况下可能损失的数额，但是并没有说明另外5％的情况。也许，公司的实际损失将会超过风险价值数一定额度，这个问题不大。但是，如果公司出现“黑天鹅”事件，损失将达到数十亿美元。风险价值模型的出现并没有使风险消失，人们还是会担心风险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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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瑟斯通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记得那时候去见他时，”一位前摩根大通的风险管理者说，“我给他看风险价值数，并报告说有一笔货币交易的风险可能高于预计的20％，货币交易员要承担风险。韦瑟斯通仔细地听着这些分析。但是，他的话不多。最后他会来判断该货币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是否过多。可是，这个决定不仅仅基于风险价值数或之前的分析讨论。”对于摩根大通风险价值模型的创始人来说，这才是正确的运用方式。风险价值数是一个很重要的数据点，但它不是唯一重要的数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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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尔蒂曼在发明风险价值模型之后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决定和大家共享该模型。摩根大通银行1993年客户大会的主题是“风险”。那时，其他的公司和摩根大通在创建模型前一样面临着传统的风险处理方法不够好的问题。在大会上，格尔蒂曼详细解释了摩根大通的新风险模型，许多客户强烈要求他作出更多更详细的解释。部分客户甚至询问他们是否能购买该模型的基本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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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大多数银行将会拒绝出售该模型的系统。毕竟，摩根大通拥有风险价值模型的知识产权。但是，韦瑟斯通和格尔蒂曼都清楚地知道，有些银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承担了过多的风险，而这将给其他银行带来损害，也就有可能给摩根大通带来影响。他们两人相信，如果大家都拥有同样的风险管理和评估工具，整体情况就会变好。但是，因为他们不想让风险管理成为副业，所以他们决定向每个愿意学习风险价值模型的人提供免费的课程。“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摩根大通要和大家共享‘私有的’研究方法和数据，却不出售任何产品或服务，”格尔蒂曼多年后写道，“这可以让研究方法得到普及……而且也能为摩根大通带来好名声。”到20世纪90年代末，风险价值模型在实质上成了风险模型的标准。所有人都采用该模型，他们别无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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