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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数量说,在西汉除了贾谊以外,很少有人提到。到了东汉,才有人谈到关于币值和物价的问题。章帝的时候(公元76—89年),谷价上涨,政府经费不够开销。张林站在数量说的立场,认为是通货数量太多,应当加以收缩。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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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非但谷贵也,百物皆贵,此钱贱故尔。宜令天下悉以布帛为租,市买皆用之,封钱勿出。如此则钱少,物皆贱矣。(《晋书·食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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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主张回复实物经济,无非是要减少通货的意思。他同时主张政府卖盐,这也是收缩通货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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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桓帝的时候,由于连年对西羌战争,财政困难,有人想实行通货贬值,借口说钱货轻薄,所以穷困,主张改铸大钱,引起刘陶的反对,他以为当时的问题在物资的缺乏,不在钱货的轻重厚薄。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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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见比年已来,良苗尽于蝗螟之口,杼柚空于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监之事。岂谓钱货之厚薄,铢两之轻重哉?就使当今沙砾化为南金,瓦石变为和玉,使百姓渴无所饮,饥无所食,虽皇羲之纯德,唐虞之文明,犹不能以保萧墙之内也。盖民可百年无货,不可一朝有饥,故食为至急也。(《后汉书》卷八七《刘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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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典型的议论:不求甚解,借题发挥。我们不知当时所谓改铸大钱是什么性质。如果是指大额货币,那么刘陶的话还有几分理由。如果是指增加钱货的重量,那么刘陶就不应当反对。物资缺乏,当然可以使物价上涨,但如果再加以通货贬值,物价当要涨得更厉害。这时候如果增加钱币的重量,应当是可以缓和涨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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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末年的荀悦(公元148—209年),对于货币,也曾发表过意见。他和两汉其他人的意见不同,他反对货币无用说者和实物论者。他是献帝时的黄门侍郎,正当董卓废五铢钱改铸小钱之后,政权渐落在曹操手中。币制的整理是一个紧急的问题。他主张恢复五铢钱。有人说五铢钱散在四方,京畿一带已没有多少五铢钱,如果加以恢复,只有使别的地方用无用的钱来收买有用的物,那岂不是匮近而丰远?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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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之所急者谷也。牛马之禁,不得出百里之外,若其他物,彼以其钱取之于左,用之于右,贸迁有无,周而通之,海内一家,何患焉?(《申鉴》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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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没有明言货币是有用的东西,但他很明显是承认货币对于交换上的重要。他强调货币的流通手段这一职能。然而当时因有一大部分的五铢钱被董卓所销毁,所以恢复之后,通货数量或会有不足的现象,他认为那时可由政府加铸来补充。他又反对把民间的钱收到京师来用,以为那样定多纷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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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悦既承认货币有贸迁有无的价值,自然他反对实物论,反对废钱。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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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实便于事用,民乐行之,禁之难。今开难令以绝便事,禁民所乐,不茂矣。(《申鉴》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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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的恢复五铢,也许受了荀悦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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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帝时的司马芝似乎也曾发表过对于货币的意见。史书说:明帝时,废钱用谷既久,民间有湿谷薄绢的取巧办法,严刑也不能禁。司马芝等举朝大议,以为“用钱非徒丰国,亦所以省刑”〔277〕。一般人以为这话是司马芝讲的,其实省刑的话确像他的口气,丰国的话却不大像是他讲的。因为他是一个重农抑商的人,他说:“国家之要,惟在谷帛。”又说:“商旅所求,虽有加倍之显利,……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又说:“不宜复以商事杂乱,专以农桑为务,于国计为便。”〔278〕这种人很像是实物论者,由他来主张用钱,而且说铸钱可以丰国,实在难以理解。也许当时他只是由省刑的角度来赞成铸钱,至于铸钱可以丰国的话,大概是另外一些金属论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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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货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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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历史,各时代有各时代的含义和标准。在古代,凡是关于已经发生的事件的记述,都属于历史的范围。甚至有人以为六经皆史。如果说得简单扼要一点,则历史主要是摆事实,以别于哲学的讲道理。当然,历史的事实也要讲得合乎道理,而且从历史的事实中还要总结出道理来,但历史最基本的特点是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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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秦的著述中,已有货币史的萌芽。如《管子·山权数》有这样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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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七年旱,禹五年水,民之无粮有卖子者,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粮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而赎民之无粮卖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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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严格地讲来,不但不能算是历史,甚至不能算是史料。因为它的真实性是可疑的,几乎可以断定它是不真实的。然而在形式上它是作为一种历史来叙述。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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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玉起于牛氏边山,金起于汝汉之右洿,珠起于赤野之末光,此皆距周七千八百里,其涂远而至难。故先王各用于其重,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管子·地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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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大体同事实相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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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国语》所说周景王铸大钱的事,虽然确否不知,但那也是作为一历史事实来叙述的。所有这些都是短句单辞,最多不过一种孤立事件的记载,谈不上是货币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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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关于货币史的论著,当以司马迁的《史记·平准书》为最早。《平准书》不是纯粹的货币史,因为内容不限于货币,《平准书》中直接谈到货币的不到五分之一,其余都是关于财政、农业、运输以至战争的话。虽然这些也是货币史所应当涉及的方面,但在《平准书》中这些问题并没有同货币联系起来讲,所以不能说是货币史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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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准书》只叙述西汉的货币史,所以是一种断代史。对于汉以前,只在总结的时候,以“太史公曰”的方式,笼统地谈了几句。他说货币起源于高辛氏之前,又说虞夏之币,金为三品,那大概是战国以来的传说,自然是不正确的,司马迁自己也说“靡得而记云”。在这段总结里,他也谈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的币制,这是最早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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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西汉货币的叙述,大体上是正确的。只是稍嫌简略。因为《平准书》总共不过五千字左右,直接谈到货币的不到一千字。关于汉初所铸的钱到底是什么钱,丝毫没有交代,吕后的八铢钱根本没有提到。武帝的三铢钱也交代得不清楚。所以说司马迁是一个货币史家,那是不正确的。他只是一个认识到货币问题的重要性的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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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之后关于货币史的著述要算《汉书》中的《食货志》。《食货志》也不是专门的货币史,因为食是指农殖嘉谷可食之物,而货是指布、帛可衣,及金、刀、龟、贝,所以分财、布利、通有无的,只有这最后的金刀龟贝才是货币,可见货币史只是《食货志》的三个问题中的一个问题。实际上《食货志》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只谈农殖嘉谷,是一篇农业经济史。下部才像司马迁的《平准书》一样,是一篇货币经济史,货币在这里占的比重更加大一点,而且也深入了一些。整部《汉书》本是一种断代史,可是货币部分却是通史,这和《史记》的情形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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